第52章
“我……願意。”
盡管這突如其來的婚禮怎麽看怎麽可疑,顧夙夜最終還是點了頭。
原因無他,只是看不過蕭然然泛紅的眼圈。
蕭然然……很擔心她的父親,甚至都沒有去懷疑哪怕一下她母親的話。
顧夙夜滾到嘴邊的……“車禍這麽大的事,為什麽昨晚沒通知蕭然然”,最終又咽回了肚子。
她被簇擁着打扮妥當,穿着和蕭然然幾乎一模一樣的婚紗,和蕭然然一起趕到了酒店。
時間匆忙,也來不及去更合适的度假莊園,只能就近找了這家酒店。
賓客請的不多,大都是京圈的,畢竟時間太過倉促,路程遠的也不好讓人家風塵仆仆地趕,就算坐私人直升機也需要提前一天約航線,再加上一些恰巧沒在家的,到場的賓客就更少了。
不過作為京圈有頭有臉的蕭家,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來恭賀的人依然不在少數,婚禮會場烏泱泱坐滿了人。
顧夙夜和蕭然然就這麽趕鴨子上架舉行了簡單卻不失華麗的儀式,在一衆賓客或真或假的祝福聲中交換了戒指。
叮鈴,叮鈴。
婚紗的背後似乎有個鈴铛設計,顧夙夜每動一下就能聽到清脆的鈴聲,像極了工作室的迎客鈴。
不過應該不是,蕭然然起死回生那晚,她也曾誤以為顧縛槿栓在她和蕭然然腳腕的鈴铛是她的迎客鈴,後來回來工作室看到鈴铛好端端挂在門上,香爐也好端端擺着,這才知道是看錯了。
盡管知道不會是自己的迎客鈴,可聽着那叮鈴叮鈴的聲音,顧夙夜總有些無法集中精神,周圍的一切在這清脆的鈴聲中顯得格外飄渺,恭賀聲、鼓掌聲、賓客的笑聲、司儀激昂的陳詞、應景的BGM……像是隔着千山萬水,恍惚的幾乎抓不到。
“下面請兩位新娘交換誓言的戒指,從此天長地久白首不離,你永遠都是我的唯一!”
花童端上來兩個紅色的天鵝絨盒,裏面是她們早上才見過的對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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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然大約是在惦記父親的傷情,臉色有些焦躁,拿起戒指就給她戴了上去,她也拿起了戒指,明明是那麽小小的一枚戒指,她卻覺得仿佛有千萬斤重,幾乎無法拿穩。
“顧夙夜?”
耳旁傳來蕭然然壓低的嗓音,顧夙夜擡眸看了眼蕭然然,見她盯着自己的手,也跟着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抖得不算厲害,離遠了幾乎看不出來,可蕭然然這麽近的距離還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
“你怎麽了?”
“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連蕭然然這聲詢問都像是隔着一池深水,混沌不清。
“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嗯?”
蕭然然牽引着她發抖的手給自己套上戒指,順勢俯到她耳畔,低聲道:“結了婚你就是我老婆了,我以後不跟你猜拳,讓你年上,外人面前我也聽你的,裏子面子都給你,你別怕,真的,我不會再欺負你了。”
——欺負?她怎麽會用欺負這個詞?
顧夙夜覺得好笑,打從認識到現在,蕭然然什麽時候在她面前真正淘到過便宜?就連親密接觸也是她先弄了蕭然然,蕭然然才在她的默許下喝了口肉湯。
——欺負她?呵呵……呵……呵……
明明這麽好笑,可顧夙夜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心口像豁開一個大洞,徹骨的寒風呼嘯着灌入,凍得她何止手打哆嗦,全身都想跟着戰栗。
好冷……
我好冷啊……
懷裏突然迎來溫暖,蕭然然摟住了她,親吻她的發絲,親吻她的額頭,一路吻到她的唇角,絢爛的彩光打在她倆身上,烏泱泱的人群站了起來,鼓掌!呼喝!起哄!婚禮進行曲達到頂峰!到處都是一片喧嚣!
顧夙夜瑟瑟發抖的身子在那懷裏漸漸平穩,清脆的鈴聲穿透一切喧鬧,清晰地鼓動着她的耳膜。
“請新娘給新娘一個愛的誓約之吻!”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顧夙夜看着司儀激情澎湃的笑臉,看着賓客眉開眼笑的熱鬧,臉被捧住,嘴唇壓下,蕭然然吻了她,柔軟的唇瓣像是剛蒸熟的糯米糕,軟得像雲,又黏的像糖,貼上了就舍不得分開。
她下意識回應着這個吻,耳邊的鈴铛聲越來越清晰,蓋過了所有的嘈雜,她的視線有些迷離,看到了人群中熟悉的身影,有時雯、藍蓠、馬也、劉藝,還有劉建輝和……顧縛槿?
也對,就算撇得再怎麽清楚,她始終都是顧家人,她的婚禮顧縛槿會參加也很正常。
儀式結束,新人敬酒,原本該是一桌一桌挨着敬的,可時間匆忙一切從簡,兩人對着廣大賓客一起連敬三杯,還沒等回到休息室換下婚紗,又被喬桂琴塞進直升機,直接送去了機場。
“那邊已經找好人了,直接過去就能領證。”
蕭然然原本以為是要坐直升機看蕭慶陽,一聽這話,當即就急了。
“媽!你好歹先讓我看看我爸!”
喬桂琴低頭抹了抹眼角,哽咽道:“你爸還昏迷着,你去了也沒用,還是趕緊領了證趕緊讓你爸瞧瞧,說不定他一高興病就好了。”
就這樣,兩人半強制地被塞進了直升機。
領證的過程繁瑣又簡單,繁瑣在于要換機要趕路要拍照簽字一系列手續,簡單在于,有專人領着,什麽心都不用操,按步驟做就OK了。
實際上這種馬不停蹄地趕進度,兩人都很疲憊,再加上還擔心着蕭慶陽,根本也操不上別的心。
緊趕慢趕地拿到結婚證,兩人腳不沾地的又立時坐飛機趕了回來,除了在飛機上窩着睡了會兒,兩人根本顧不得休息。
婚紗早就脫掉了,可顧夙夜總覺得那鈴铛聲一直都在,她問蕭然然:“你聽到鈴铛聲了嗎?”
蕭然然打了個呵欠歪在飛機椅,漂亮的臉上滿是疲憊,連說話聲都恹恹的。
“沒有啊,你聽到了?估計是太累出現幻聽了吧?”
——幻聽嗎?
顧夙夜實在太累了,又聽了聽,似乎又聽不到鈴铛聲了,這才合上眼,沉沉睡去。
腰酸背痛地下了飛機,她們原本打算直接趕去醫院的,可電話打過去,喬桂琴卻說蕭慶陽已經出院了,人這會兒就在家裏。
兩人直接打道回府。
蕭慶陽确實回了家,兩人一進門就看見他好胳膊好腿的坐在沙發上,要不是他微笑的臉有點兒僵硬,她們差點懷疑自己眼花了。
蕭然然遲疑地走了過去,還沒等開口詢問,蕭慶陽已站起身,撫平西裝衣角,鄭重其事地鞠了個躬。
不是沖着蕭然然的,是沖着顧夙夜。
顧夙夜一瞬間便明白了,這就是個局,可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蕭慶陽不愧是上位者,能屈能伸,道歉道得毫不含糊。
“對不起!以後你就是蕭家的女兒,蕭家的財産有你一半!”
蕭慶陽絕對不是來虛的,他可是剛親歷過喪女之痛的,對身外之物正是看輕的時候,何況顧家家大業大,就算把蕭家全陪送給顧夙夜都抵不上人家九牛一毛,誰占誰便宜還真不好細品。
喬桂琴這回是真刀實槍地掉了眼淚,反正家裏的傭人都打發放假了,就留了周姨一個,也不怕人看笑話。
喬桂琴也鞠了個躬,誠懇道:“這都是我的主意,要怪就怪我,我現在就把來龍去脈都告訴你們。”
所以年紀大就是占優勢,認真地鞠躬道個歉,小輩兒們再不滿也跟拔了氣門的輪胎似的,眨眼就洩了氣。
“到底怎麽回事?”
周姨端上茉莉洛神茶的藥茶,裏面搭配有緩解頭痛的洋甘菊,先幫她們緩解一下這兩天的舟車勞頓。
喬桂琴和蕭慶陽這才跟着她們一起落座,一五一十把原因說了一遍。
蕭然然确定了父親沒事,整個人癱在沙發上,本來就美人無骨的,這會兒更成了一團軟泥,她無語道:“你們說自己可不可笑?好歹也是帝都城有頭有臉的人,這種封建迷信你們也信?還繞這麽大一圈演這麽一場大戲,電視劇都不敢這麽演!”
狗血确實是狗血,可當時那情形,主要是顧縛槿有意無意的心理暗示,讓他們覺得這是最穩妥的做法,如果不這麽做,而是開誠布公地跟她倆講,她倆萬一不配合怎麽辦?
喬桂琴夫妻既然敢這麽做,那就是早做好了被女兒埋怨的準備,自家女兒怎麽着都結不了仇,他們最擔心的是顧夙夜。
夫妻倆聽着女兒的埋怨,視線卻都是落在顧夙夜身上的。
顧夙夜垂着眼簾,長睫漏下濃稠暗影,遮掩了眼底所有的情緒,微抿的紅唇像是緊繃的一根弦,懸住了夫妻倆忐忑的心。
蕭慶陽道:“小顧,我知道這事兒我們做得太荒唐,這會細細想想也覺得可笑,可如果再來一遍,我們還是會這麽做,所以我們也說不出求你原諒的話,我們能做的就是補償,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只要能保住然然的命,讓我們做什麽我們都願意。”
顧夙夜怪他們嗎?情緒多少是有一些的,可也僅此而已。
她既然答應了結婚,那就是願意的,她不是聖母,不會為了滿足一個不算熟悉的人的遺願犧牲自己的婚姻。她會答應,就代表結婚之後不管面對什麽,她都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可這并不代表她能輕易接受他們的欺騙。
顧夙夜擡眸,波瀾不驚地看着他倆。
“你們剛才說那個鈴铛是同生鈴?一直藏在我的婚紗裏襯?”
“對,現在還在,我專門用針縫上去的。”
“婚紗在哪兒?”
“已經收進衣帽間了。”
“我想看看。”
衣帽間在二樓,連接着蕭然然的卧室,顧夙夜揭開罩在婚紗外的薄膜,撩起了紗擺,仔仔細細找了一圈。
“沒有。”她擡眸看向喬桂琴。
喬桂琴愣了下,俯身也摸了一圈,也沒摸到。
“會不會是弄錯了?你和然然的婚紗是同款,只是領口略有改動。”
兩人又揭開另一件婚紗,這次蕭然然也過來幫忙找,三個人都沒找到。
蕭然然蹙眉道:“會不會送路上丢了?”
喬桂琴也有點兒吃不準了。
“我專門交代過要小心的,應該不會吧。”
可不管會不會,反正現在是找不到了。
顧夙夜略一沉吟,隐約覺得有些不對。
“顧縛槿不是說讓你把鈴铛給我戴嗎?你留在婚紗裏我還怎麽戴?”
喬桂琴解釋道:“還不是你四姐專門叮囑我的,說是結契的時候鈴铛不能随便戴,她給我指了裏襯的位置讓我縫上去,還說縫了就不能再動,也不用再拆。”
頓了下,喬桂琴突然臉色變了。
“糟了!鈴铛丢了,然然會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