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比起顧夙夜,喬桂琴和蕭慶陽更糊塗,他們那晚只看到了滿地的香灰,根本不知道女兒究竟是怎麽死而複生的,顧縛槿雖說等蕭然然醒了給他們解釋,可實際當時顧夙夜都震驚的顧不得問,他們又哪兒顧得上?
喬桂琴親自過來接的顧夙夜,一來是等不及了,二來,也想問問情況。
顧夙夜把那晚的事大致說了下,具體夢境沒說那麽清楚,不過也足夠喬桂琴明白了。
“這麽說,你倆前世就有淵源,這輩子然然對你又是一見鐘情?”
不等顧夙夜回答,喬桂琴嘆了口氣,“我就說當年然然怎麽會突然拐進那個胡同,原來是因為你,真是冤孽吶。”
顧夙夜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
“她沒說過嗎?”
案子都判了,相關細節警方肯定要問清楚的,尤其這也不算難以啓齒的私密,蕭然然怎麽會隐瞞?
喬桂琴沉穩地開着車,苦笑了一聲,道:“當時的情況不太好,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根本沒辦法正常筆錄,我們也盡量不讓她回憶,就沒問那麽細,反正有證人,也是抓到現行,也不需要太多供詞。”
“有證人?”
“對,就是方洛施,她當時被同學勒索,不敢上課,又不願意跟家人說,就曠課偷跑出來,正躲在那附近的玉米地,是她報得警。”
曠課躲到荒郊野外的玉米地?還是大半夜?看來不只是普通勒索那麽簡單,連市裏都敢呆,估計那些人是死盯着她的。
類似校園暴力的報道網上層出不窮,顧夙夜稍微一想大概就明白了。
回想起當年的事,喬桂琴除了氣憤更多的是心疼。
她道:“洛洛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爸媽忙着工作,根本沒空管她,她挨打被勒索被孤立都沒人訴苦,難得受了那麽多罪她也沒想着報社,還是那麽善良,冒着被報複的風險還是報了警,我拜托她出庭作證的時候,她也沒猶豫。”
顧夙夜默默聽着,早知道蕭然然和方洛施關系不錯,原本以為是興趣相投,原來還有這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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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桂琴又道:“出事後,然然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不,是非常不穩定,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當時也是洛洛提議給她催眠,雖然沒能讓她徹底忘記那天的事,可至少她忘了細節,漸漸好了起來,只是……從那以後,她就有了皮膚排斥症。”
顧夙夜轉眸看了眼喬桂琴。
“你是說,她的皮膚排斥症是因為綁架事件?”
“對。”
這說法和顧夙夜的猜測不謀而合,可不知為什麽,她原本還覺得合情合理的病因,這會兒卻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到底哪裏不對?
顧夙夜想了半天,一時也沒有頭緒,可那怪異卻始終都在。
顧夙夜閉了閉眼,暫時放棄去想,她想到了另一個她一直想忽略卻根本忽略不掉的問題。
“我……我看了判決書,罪名裏有強女幹未遂,是真的未遂嗎?”
喬桂琴僵了下,攥着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下颌線硬邦邦的,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別問了。”
明白了。
顧夙夜說不清此刻什麽感受,夢裏的情緒不斷蔓延,獨自一人承受黑能量的痛苦,被心愛的人抛棄的痛苦,被黑能量操控的痛苦,被嘲笑諷刺的痛苦……還有那兩萬多年的孤獨,突然傾巢而出!
她猛地捂住臉,肩膀不受控制地聳動着,她想哭,可怎麽也擠不出一滴眼淚,這沒有眼淚的的聳動幹癟的就像在演戲。
可她控制不住,她很難受,心髒像是被什麽殘忍地撕扯着揪擰着,痛得她恨不得生剖了胸口扯出心髒狠狠摔在地上。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她對貞潔什麽的根本就不在意,她也早預料到了蕭然然可能遭遇了什麽,要難受早該難受才對,為什麽這會兒突然爆發?
她是在心疼蕭然然嗎?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她覺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可除了心疼蕭然然,她想不出自己控制不住還能有什麽理由。
總之她難受,特別難受,比夢裏陪着蕭然然斷靈根挨祖師鞭孤獨了兩萬多年都要難受,就好像……好像她比蕭然然還委屈似的。
是,她确實該委屈,如果那些夢真的是她們的前世,蕭然然欺師滅祖,折磨了她那麽多世,自己作為那個師尊的确是該難受。
可……可她一直代入的都是徒弟,對師尊受的罪反而沒那麽明顯的共鳴,反倒覺得,蕭然然是被黑能量操控,不能全都怪她,而且她也關了蕭然然兩萬多年,也算扯平了。
而且這一世,蕭然然才是受她牽連的受害者,哪怕她“插足”,蕭然然也井沒有對她有過任何實質性的傷害,甚至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為什麽還要覺得委屈?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只能拼命壓抑着蜂蛹的痛苦,直至心髒的劇痛慢慢緩和,肩膀也不再哭泣般的聳動。
待她徹底平複下來擡起頭,眼底是因為幹澀而迸裂的血絲,剛剛的痛徹心扉就像一場夢,恍惚的一點兒都不真實。
她垂下眼簾,轉頭正對上喬桂琴關切的視線,因為幹澀而通紅的眼睛,看着她眼裏大約成了哭紅的,那關切越發明顯起來。
“你也是個好孩子,以往真是阿姨錯怪你了,阿姨會好好補償你的。”
顧夙夜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幹脆便不解釋了。
喬桂琴安慰了她一路,尤其着重感嘆了她對蕭然然真情實意,還說自己原本以為蕭然然死了她不哭是絕情,卻忘了大悲無淚,痛到極致反而是哭不出來。
就連她之前堅持的“蕭然然沒有死”,也被喬桂琴解讀成——愛之深,所以無法接受愛人死去的事實。
顧夙夜原本覺得沒必要解釋,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可後來實在受不了喬桂琴瘋狂的發散思維,忍不住說了一句。
“我和蕭小姐其實也沒認識幾天。”
言外之意,這麽短的時間哪兒來那麽濃烈的感情?喬總你就別腦補了。
卻不料,剛剛被“死而複生”洗腦,又被“前世今生”震撼的喬桂琴女士,這會兒已經完全從一個唯物士義者變成了徹底的封建迷信踐行人。
“是,這輩子是沒認識幾天,可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你們不早就認識了嗎?”
顧夙夜有些無語,她不好正面吐槽,只能婉轉評價。
“喬總的接受能力……真不錯。”
喬桂琴這樣的老油條,哪裏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
喬桂琴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轉變的太快,讓你有點兒接受不了?”
何止是有點?
喬桂琴又道:“單聽你說,我自然是沒那麽容易相信的,士要是之前我才剛見了顧總,顧總說得比你還不可思議,可又非常有說服力,她還送了我家傳的平安扣,說是可以幫我們蕭家保持起碼百年興旺。”
這話……很像路邊鋪着一張紙算命的瞎子說的話。
雖然覺得可笑,可在蕭然然死而複生面前,她還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幹巴巴道:“那還……挺好的。”
喬桂琴摸出領口蓋着的平安扣給她看了看。
“我找人鑒定過,這真是塊古玉,年頭不少了,顧總還說,他們顧家能這麽長盛不衰,靠得就是祖宗保佑,也是祖宗托夢說然然上輩子救過顧二小姐,顧總才出手救了然然的,救然然的法子也是顧家祖宗托夢說的。”
顧夙夜:“……”
上輩子救過?這麽說起來,夢裏的二姐穿得的确是古裝,這輩子蕭然然沒有救世的超能力也能解釋了。
比起她說的,顧縛槿說得果然更神棍更不靠譜,可又偏偏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蕭然然死而複生是事實,她夢游前世也是事實,顧家兩百多年屹立不倒更是不争的事實,完全找不到攻擊的點。
顧縛槿也沒必要閑得沒事撒這種謊。
所以……這都是真的嗎?
這些年她一直做的夢,原來是她和蕭然然的前世。
這麽想來,即便是前世的她似乎也不怎麽恨蕭然然,不然為什麽都轉世了還要帶着記憶,而且最初還是挺美好的記憶。
前世的她……是真的很愛蕭然然吧?愛得就算被那樣對待還是放不下。
那麽這一世呢?大約……也是愛的吧,不然她也不會跟蕭然然發生關系,而且還是第一次,她也不是那種随随便便的人。
跟顧夙夜聊了一路,喬桂琴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好像有她在她女兒就絕對能恢複正常似的。
顧夙夜可沒她那麽自信,畢竟,前世是前世,這輩子是這輩子。
“我只是陪陪她,不能保證她就一定能恢複。”
“沒事兒,你陪着就行。”
可你笑的一點兒也不像佛系的樣子……
顧夙夜嘆了口氣,推門進了蕭然然的卧室。
蕭然然安靜地坐在床邊,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藍天白雲還有雲雀飛過,景色是不錯,可窗戶就那麽大,再不錯也只能看到四四方方一小塊,這麽盯了一個禮拜不會乏味嗎?
聽到開門聲蕭然然沒有任何反應,她走過去的腳步聲也沒有引起蕭然然絲毫注意,她拉了椅子坐到了蕭然然床邊,椅子腿摩擦地板的聲音同樣被蕭然然無視。
顧夙夜看了眼杵在房門口一臉期待的喬桂琴,抿了抿唇,心情複雜地摸了摸蕭然然的頭。
“蕭小……然然。”
疏離的稱呼改成親昵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蕭然然眨了下眼,依然望着窗外,好像沒什麽反應。
顧夙夜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反應。
顧夙夜看向喬桂琴,無奈地搖了搖頭。
喬桂琴也有些失望,可也就一瞬間,她道:“沒事,你多陪陪她,她一定會有反應的。”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蕭然然很安靜,陪着她井不是很累的事,就是有點兒費嘴,顧夙夜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麽多話,絮絮叨叨的像個老太太,她把她倆從認識到現在所有的事都唠叨了個遍。
“你知道你錯過了什麽嗎?你錯過了嘲諷吳凱濤最好的機會,他已經送去服刑了。”
“你知道你還錯過了什麽嗎?你錯過了幫我解決殺豬單,答應了又不做,算你欠我的,一定記得還。”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根本不是素食士義,我也吃肉的,只不過因為你……的間接原因,害得我不想吃了。”
“想不想知道什麽原因?不管你想不想我都要問你,你還記得劉藝嗎?她是最強大學生的參賽選手,被你們的吊燈砸成癱瘓,還被你們的法務騙簽了保密協議,你說你們是不是很無恥?”
“我就想知道,這件事你參與了嗎?你為什麽不處理事故責任人?你知不知道,對你來說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卻關系着別人的一生?”
“蕭然然,我原本是讨厭你的,不管你知不知道小藝的事,你都是這綜藝的直接負責人,你都脫不了幹系。可我現在好像總在為你開脫,為你找借口,我是真的希望你一無所知,這樣的話,你頂多只能算是失職,不算無藥可救。”
“看我,都在說些什麽?你又聽不到,說了也白說。”
“好了,不說了,你要不想好就別好了,這樣呆頭呆腦的反而沒那麽氣人。”
顧夙夜唠叨了一整天,實在是累了,她端着空掉的水杯,打算下樓問周姨要點兒胖大海,泡點水潤潤嗓子,手腕突然被抓住。
“你說誰呆頭呆腦?”
顧夙夜回眸看向她,有些不可思議。
“你清醒了?”
“廢話,就你這唐僧念,死人都能念叨活了!”
顧夙夜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你就這麽清醒了?”
“不然還要怎樣?來個鏡頭旋轉?再來個激動人心的BGM?”
顧夙夜:“……”
顧夙夜:“看來你是真清醒了,雖然清醒的實在有點随意。”
話音未落,卧室門咔噠開了,趙言璐探進來一顆毛絨絨的腦袋,她原本是想偷偷摸摸瞄一眼官方CP的進展的,比如……女士深情地握着霸總的手淚眼婆娑的回憶過去啥的,卻不料,一進門就正面怼上了兩雙眼!
尴尬……尴尬是今晚的康橋。
“哈……哈哈……咳!我……我就來看看……看看有什麽需要的沒。”
看就看,至于這麽鬼鬼祟祟的嗎?果然是腦子缺根筋。
沒等顧夙夜開口,蕭然然臉色不善地蹙眉道:“出去。”
趙言璐趕緊縮回腦袋,縮了一半又突然頓住,猛地推開門,一雙眼瞪得溜圓。
“你醒了?!!!你居然醒了?!!!!!不愧是官方CP!!!醒都醒都這麽驚天動地!!!!”
——哪裏驚天動地了?哪裏???
顧夙夜聽得莫名其妙。
趙言璐轉身激動地一路跑下樓,大呼小叫的整棟別墅都知道了,幾秒鐘後呼呼咚咚的腳步聲簡直像地震,以奶奶和喬桂琴打頭的一大票人都湧了進來,一個個喜極而泣,喜大普奔,喜……喜從天降?
看着擠開她圍上蕭然然七嘴八舌噓寒問暖的一衆人,顧夙夜突然明白趙言璐所謂的驚天動地是什麽意思了。
她掂了掂手裏的空水杯,打算繼續剛才的行程,蕭然然突然隔着人群沖她喊道:“顧夙夜!別走!”
顧夙夜回頭看向:“還有事嗎?”
“廢話!”
“什麽事?”
“我不知道。”
“噢,那你慢慢想。”
顧夙夜轉身還要走,蕭然然氣惱道:“不準走!”
顧夙夜無語地頓了下腳,礙于這麽多人看着,好歹給了她面子,又轉回頭。
“到底什麽事?”
蕭然然埋在一群人中,別扭地撓了撓脖子。
“就……就我剛才說的,我不知道。”
“那我的回答也是我剛才說的,你慢慢想。”
“你不準走!”
“大小姐,我只是想下去倒杯水,我渴了行嗎?”
蕭然然轉頭看向旁邊的女傭。
“你去。”
女傭趕緊領命過來,顧夙夜只得給了她,又叮囑要泡上胖大海,這才回頭又到了床邊,不過床邊圍了一圈人,她就站在了外圍沒動。
蕭然然想說什麽,忍了忍沒說,見她不走了,這才打起精神哄了哄老媽奶奶。
“你們幹嘛呢這是?我不就起晚了點兒?至于這麽大驚小怪的?”
奶奶抹着眼淚道:“你都閻王殿上走一圈了,這還叫大驚小怪?”
“我又發燒了?沒事,我這不好好的?”
喬桂琴比較冷靜,她擦了擦通紅的眼圈,遲疑道:“你知道今天幾號嗎?”
蕭然然眼神游移了下,摸起手機看了眼,瞳孔瞬間地震。
“我……我睡了一個多月?”
衆人七嘴八舌把這一個多月的事說了一遍,趙言璐的聲音最高,情緒也最激動,描述的更是繪聲繪色,尤其重點講了那晚喬桂琴扯了白幡宣布蕭然然死而複生的場景,簡直……震撼人心!
蕭然然聽罷,沉默了片刻,伸手要了喬桂琴的手機看了一眼,又要了周姨的看了一眼。
日期都一樣,不是糊弄她。
蕭然然扶額擺了擺手。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靜靜。”
喬桂琴嘆了口氣,和奶奶對看了一眼,攙扶起奶奶領着衆人都出去了。
顧夙夜當然是随大流,也跟着往外走,走了一步,沒走動,袖子讓人給扯住了。
顧夙夜回頭看去,蕭然然還扶額埋着頭,就是另一只手不老實地揪住了她。
顧夙夜:“……”
衆人都走了,趙言璐走在最後,眼尖看見了,捂着嘴竊笑着幫她們鎖了門。
顧夙夜端着女傭幫她泡好的胖大海,嘆了口氣,坐到床邊,看着蕭然然。
“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就是……不知道。”
“好吧,你慢慢想。”
“不知道。”
蕭然然又重複了一遍。
顧夙夜突然心頭靈光一閃。
“不知道什麽?”
“就……你說的,我都不知道。”
“嗯?我說什麽了?”
蕭然然終于擡起來頭,扯着她袖子的手卻沒松開。
“最強大學生是我的項目不錯,可我那時候才大三,還要上課,課程還挺滿的,我只是策劃了那個項目,具體操作井沒有盯着。
你說的小藝我知道,調查你的時候才知道的,我還知道你把錢都給了她,可我真不知道保密協議的事。
這種事故有專門的負責人,我又只是拿這項目做跳板去總部的,他們當然不會事事都找我。說穿了,我名義上是負責人,實際就是個策劃。”
原來是在解釋這件事。
看着蕭然然認真的臉,顧夙夜不得不承認,她松了口氣。
如果蕭然然真的是幕後士使,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幸好不是。
顧夙夜唇角勾起弧度,說話卻井不客氣。
“就算你不知情,你怎麽說也是項目負責人,你……”
“我知道,我會處理的。”
“突然變這麽好,我都有點兒不能适應了。”
蕭然然瞪了她一眼,“我本來就不壞,就事論事而已,我現在就打電話趕緊把這事辦了,該處理的人處理,該道歉道歉,該賠錢賠錢。”
顧夙夜按住她的手機,“你也不看看都幾點了,都下班了,明天吧。”
“下班怎麽了?公司給他們開了工資的。”
“公司只是聘請他們在工作時間工作,不是所有時間都賣給公司。”
蕭然然不服氣的哼了聲,“怎麽跟方洛施說的一樣?我給他們開那麽高的工資,還不讓用了?你看這滿屋子傭人,不也是随叫随到嗎?”
大小姐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顧夙夜道:“那怎麽能一樣?傭人的職業性質就決定了……”
“行了別啰嗦了,明天就明天,反正着急的又不是我。”
說罷,根本不等她回話,蕭然然朝一邊兒挪了挪。
“上來,躺下。”
“幹嘛?”
“你說幹嘛?”
顧夙夜還真不知道。
“到底幹嘛?”
蕭然然竟然有些不自在道:“當然是治病了,這一個多月缺的治療你得給我補回來。”
顧夙夜有些哭笑不得。
“你就不想知道你為什麽突然死了嗎?”
“不想。”
“真不想?”
“我比較想治病。”
“那你不想知道你怎麽活過來的?”
“不想,你再不上來我扣錢了。”
顧夙夜站了起來,蕭然然瞬間坐直了身形,仰頭瞪着她,桃腮水眸充滿了鮮活的生氣,再也不是死灰般地躺在那裏。
“你敢走,我真扣你錢!”
顧夙夜挑眉道:“你确定?”
“我……”
炸毛的貓咪瞬間猶豫了,她遲疑着眼神游移了一圈,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她沒再像以前那樣武斷點頭,而是問道:“你去哪兒?”
顧夙夜微微笑道:“當然是反鎖門,別忘了家裏可是有個不敲門愛亂闖的。”
“對,趙言璐這家夥一點兒都不自覺!我都昏迷一個多月了,她竟然還賴着不走,明天就把她趕出去!”
顧夙夜調侃道:“不是你讓人家來陪你治療的嗎?說起來,我欠了你一個多月的治療,她不也是?我這就喊她過來,我不介意跟她一起陪你治療。”
炸毛貓立馬又炸了毛,“別叫她!”
“為什麽?不是要治療嗎?”
蕭然然狡辯道:“先來後到的道理都不懂嗎?咱們先簽的合約,當然得你先補。”
“這樣啊……”顧夙夜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說得挺有道理,看來我還真的得趕緊躺下。”
“快去鎖門。”
顧夙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過去反鎖了門,順便關了大燈,摸黑過來按開了壁燈。
暖黃的燈光勾勒着蕭然然的臉部線條,仿佛月光暈染開來,藏着碎星的眸子,如銀河倒影,波光熠熠。
顧夙夜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夢裏的兩萬多年就像真的一天天熬過來的,她借着蕭然然的身體感知一切,卻很少能看到蕭然然的模樣。
蕭然然……是真的很美,難怪前世的她會沉迷這個小徒弟。
可蕭然然的美,總讓她聯想到夏日清甜的火龍果,看上去是白白的果肉,吃下去卻是滿舌頭的猩紅。
又或者是血月下綻放的白昙,雪一樣的純白只綻放了片刻,轉瞬便會消逝,只剩下血紅的月光靜靜的流淌。
她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象?
顧夙夜斂目上了床,蕭然然已經騰開了位置,她順勢躺下,還沒躺穩,蕭然然扯了下她的衣服。
“你這樣怎麽治療?有點兒職業操守行嗎?”
顧夙夜從善如流地起來,三兩下解決,解決的相當徹底,一分錢錯處也挑不出的徹底。
蕭然然眼皮明顯跳了下,視線若有似無掃視了她一圈,不經意撞上她意味深長的眸子,立刻不自然地轉開,嘴欠道:“真髒。”
“嗯?髒?”
“哼,這麽熟練,還敢說自己不髒?”
顧夙夜不覺得生氣,還有點兒好笑。
“那我去洗洗?”
不否認卻說去洗洗,這不就等于間接承認了嗎?!
蕭然然的臉瞬間就繃了起來,之前的那點兒不自然消弭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咬着後槽牙的命令。
“躺下!”
顧夙夜忍着笑躺下。
蕭然然突然低頭吻住了她,牙齒差點沒磕破顧夙夜的嘴唇。
“嘶,輕點兒,疼~”
撒嬌可是時雯的強項,顧夙夜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融會貫通,不需要說太多,一個尾音微挑的“疼”字足矣。
蕭然然明顯僵了下,冷冰冰擡頭,硬邦邦道:“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要你!”
顧夙夜:“什麽?”
蕭然然深吸了一口氣,撐在她上放開始解釋。
“我知道你是同性戀。”
“不,我不是。”
蕭然然兇巴巴道:“閉嘴,聽我說完。”
蕭然然道:“你也知道我的病,說不定這輩子我都治不好了,我原本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單身一輩子!
可剛才聽趙言璐說的那些,再看看我媽和我奶奶的眼淚,我突然想通了。人生無常,說不定哪天我就蹬腿翹辮子了,這次是運氣好死而複生了,可我要運氣不好呢?
既然人生充滿了無常,那我就不委屈自己了,想幹什麽就幹點兒什麽。比方說,想嘗嘗那種事到底什麽滋味,那就嘗嘗,我可是好奇了整個青春期的。
當然了,你是同性戀,而我……”
顧夙夜打斷:“我真的不是同性戀。”
“閉嘴!再說我還拿牙嗑你。”
顧夙夜:“……”
顧夙夜:“你是小學雞?”
蕭然然勾唇一笑,突然來了句:“咕咕咕。”
顧夙夜:“………………”
顧夙夜:“……這是老母雞。”
蕭然然冷哼,“認真跟我計較的你又是什麽?不然你教教我小學雞怎麽叫?”
當然是叽叽叽。
可顧夙夜才不會傻的真叫出來。
見顧夙夜不上當,蕭然然也沒堅持,繼續道:“我雖然不是同性戀,可誰讓我得了怪病碰不了別人?沒辦法,能碰的只有你一個,我就只能勉為其難對你下手了。”
顧夙夜挑眉道:“只能碰我一個?”
蕭然然僵了下,慢悠悠道:“噢,對了,趙言璐也可以,可那女人腦子缺根筋,我怕沾上了就甩不掉了,還是你比較方便,拿錢就能打發。”
顧夙夜信服道:“沒錯,我最愛錢了。”
蕭然然憤憤然低頭咬了她脖子一下。
“嘶!你狗啊?幹嘛咬我?”
“咬的就是你這財迷!”
顧夙夜哭笑不得,“我順着你說也有錯?”
“哼!”
“你先別急,治病是治病,這是另外的價錢,咱們得先商量好給多少。”
這話說的,簡直不要太娴熟,好像曾有過千八百的客人似的。
蕭然然氣得又咬了她一口,這次是肩膀。
“嘶!就算你咬我,錢也是要另算的。”
蕭然然氣恨道:“再多說一個字,我一毛也不給你!”
“噢,好的,我不說了,我相信蕭小姐不會虧待我了。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句話想問,問完馬上閉嘴。”
蕭然然擡頭瞪了她一眼,“說!”
“我就是想問一下,你還記得昏迷前的事嗎?”
蕭然然怔了下,“我不是正洗澡的時候發燒昏迷的嗎?”
顧夙夜試探道:“當時你和誰在洗澡?”
蕭然然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龌不龌鹾?你以為人人都是你?我當然是自己!”
蕭然然突然頓住,眯窄眼眸。
“你什麽意思?不是你把我從浴室救走的嗎?你不知道我當時是一個人?”
顧夙夜确定了,蕭然然不記得那晚的事。
該說她什麽好呢?被吃了都不知道。
不過,她的“不記得”究竟是因為發燒嚴重?還是……催眠的後遺症?
那種古怪的難受感又湧了上來,像是委屈自己,又像是心疼蕭然然。她的眼眶又開始熱了,卻依然哭不出來,只能幹巴巴難受着。
蕭然然又吻了過來,她沒有拒絕,那從未停止的聲音還在吶喊着:不要靠近她!不要!不要!!!!!
她之前沒理睬,現在自然也不會,她不會被任何人操控,哪怕是她自己。
她不确定自己對蕭然然到底抱着怎樣的感情,是被夢境影響的同情?還是現實存續的喜歡?
不管是什麽,有一點是确定的,她喜歡這種“唯一”的屬性——她是蕭然然唯一可以碰的人。
唯一……像一個魔咒,讓她的身體湧現出難以言喻的戰栗,足以抵消掉她心底的吶喊,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她想起了那晚,想起了蕭然然躺在花灑下,鮮紅的唇,迷離的眼,長發随水游動,美杜莎一般奪人心魄。
她按捺住了蠢蠢欲動,随蕭然然折騰,來日方長,不給小公士點兒甜頭,她又怎麽會上鈎呢?
作者有話要說: 正在努力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