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夙夜一聲哭腔,蕭然然的心像是被什麽擰了下,說不出的不舒服。
她扭過頭趴在扶欄上,避開方洛施等她罵人的視線,又重複了一遍:“到底哭什麽?好好說話。”
顧夙夜帶着濃濃鼻音道:“我就是覺得愧疚,都是我害你變成現在這樣的。”
“呵,你也知道你是罪魁禍首?要不是你,我至于半夜跑去淋冷水?”
“你半夜跑去淋冷水是因為我?”
蕭然然噎了下,她不是因為這個道歉的?那自己主動提出來,豈不是很丢臉?
“當然是因為你!你突然讓我看那麽惡心的東西,我差點沒吐了,當然得沖澡洗洗!”
“可你為什麽用冷水?”
蕭然然色厲內荏道:“我吐得人都快沒了,哪兒還顧得上冷水還是熱水?!”
“哦……”
——哦個屁!怎麽覺得越描越黑她根本不信?!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哭?”
對面停頓了一秒,再次哽咽起來。
“我就是覺得愧疚。”
“愧疚什麽?”
“愧疚之前三你的事,雖然你應該早就調查過了,我和吳凱濤其實什麽都沒做,連手都沒牽,而且我和他就比我和你早認識了幾個小時而已。可我畢竟借了你的流量,給你帶來這麽多麻煩,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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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歉聽着還真有幾分真誠,一點不像平時那個假裝屈服的顧夙夜。
“你……真的覺得抱歉?”
蕭然然的聲音不自覺放柔了幾分,趴在扶欄盯着池面,看着柳葉如舟随風盤旋,耳邊撲簌着細軟的發絲,沙沙的,仿佛桑蠶咀嚼桑葉,莫名的讓她的心漸漸沉靜。
“是,就這件事而言,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那……”蕭然然捂着手機的手不自覺緊了緊,“那你想怎麽補償我?”
“當然是補償你需要的,你需要什麽?”
蕭然然歪頭摳了摳指甲上的水鑽,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不是你欠我嗎?那就該你自己想辦法,這樣才有誠意。”
“那……我會出庭作證,讓吳凱濤的案子盡量重判。”
蕭然然的嘴角又耷拉了下來。
“我是說補償我,你提他幹嘛?”
“他不是你的仇人嗎?”
“是仇人,可就算你不出庭作證也還有保安和監控,而且,稍微有點道德良知的人都不會拒絕出庭,這不算補償。”
“那……我會盡全力幫你治病,争取讓你早日康複。”
“這本來就是咱們簽的合約,不用補償你也得盡力!”
“那……我不要錢,免費配合你治療?”
“你缺你那點兒合約金?你是不是不想補償?提的都這麽沒誠意!”
對面沉默了一秒,突然輕笑了聲。
“你這樣像什麽你知道嗎?”
蕭然然摳着水鑽,沒好氣道:“什麽?”
“像女朋友。”
“嗯?”
蕭然然的心髒噗通劇跳了下,摳水鑽的手指頓住。
顧夙夜道:“男朋友問女朋友,今天晚上吃什麽?女朋友說,随便。男朋友說,那就吃火鍋吧?女朋友答,這麽熱的天吃什麽火鍋?男朋友再說,那吃涼面?女朋友答,涼面吃了拉肚子。男朋友繼續說,那吃牛排吧。女朋友怒道,牛排吃不飽,你是不是崇洋媚外?你說你像不像女朋友?”
蕭然然臉沉了又沉,一股無名火突然從胸口炸開!
“你有病嗎你?拿這種網絡段子消遣我,這就是你的誠意?!”
對面還在笑着,“怎麽還生氣了?”
“呵,誰說我生氣了?你這種人值得我生氣嗎?我就是惡心!惡心你的身子,惡心你的三觀,反正從裏到外我統統惡心!”
對面還在笑着,“果然很像女朋友,一言不合就生氣。”
“我去你的女朋友!”
——她筆直不彎的,狗屁的女朋友!
蕭然然一怒之下挂了電話,一轉頭,和方洛施探究的視線撞個正着。
方洛施挑眉道:“女朋友?”
那刻意上挑的尾音,怎麽聽怎麽別扭。
蕭然然沒好氣道:“她自己說虧欠我,自己要補償的,還諷刺我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女朋友,你說她是不是故意找茬?!”
方洛施不答反問:“你沒覺得你很不正常嗎?”
“哪兒不正常?”
方洛施蹙眉道:“以前你很少這麽喜形于色的,最近生氣,次次都是因為顧夙夜,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但凡你恨吳凱濤有她一半,我也不會覺得這麽奇怪。”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男的外遇,女的一般不都恨小三嘛。”
“可你是這種人嗎?”
她當然不是,蕭然然心裏很亂,随口敷衍的話自己都不信,方洛施又怎麽會相信?
“別問了,我煩着呢。”
“煩什麽?是因為她調侃你像個不講理的女朋友?還是單純因為‘女朋友’這三個字?”
“都不是。”
——又好像都是。
方洛施問:“那是什麽?”
顧夙夜手肘向後撐在扶欄,整個上身仰躺着,翹曲的亭檐遮擋了天空,她只能看到雕梁畫棟的亭梁支撐着金灰色的瓦楞,幾根柳條随風飄揚。
“我……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之前明明還恬不知恥地到處宣揚自己是小三,很得意的樣子,這會兒又突然哭着道歉,道得還挺有誠意。”
方洛施側身趴在扶欄,歪頭看着她,嘆氣道:“你不是說她調侃你嗎?調侃還有誠意?”
“我能聽得出來,她道歉的那幾句,挺真心的。”
“所以你原諒她了?”
“也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反正都調查的挺清楚的,她和吳凱濤之間是真沒什麽,嚴格說起來,吳凱濤只是被她利用。”
方洛施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所以你原諒她了?”
“我……她畢竟救了我。”
“所以你剛剛還嚷着要報仇要讓她牢底坐穿,還要打電話罵她,全是糊弄我的?”
“我……我不是,我不知道怎麽說。”
方洛施認識了蕭然然這麽多年,很少看到她這樣支支吾吾的樣子,更別提剛剛那麽明顯的情緒表露。
方洛施壓下心底的不安,勸道:“不管你是糊弄我還是糊弄你自己,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我還是那句話,這個女人不是個安分的,你壓不住她,真要是跟她有了什麽,吃虧的肯定是你。”
蕭然然心裏确實又煩又亂,可一說起這個就立馬“人間清醒”了。
她瞪了方洛施一眼,特別有底氣。
“我承認我現在的确是不怎麽煩她了,可這不代表我就喜歡她,我是直的OK?還有你這語氣,整的跟情感博主似的,你自己都還是母胎solo吧?你以為你粉了幾百個愛豆就算閱人無數了?醒醒吧單身狗。”
方洛施上手捶了她一下,氣得俏臉粉紅。
“我擔心你你倒諷刺起我了?!真是好心當了驢肝肺,回頭你哭別找我!”
蕭然然信誓旦旦道:“我就算真有哭的那一天,那也絕對不是因為她!”
“切,你與其跟我立flag,不如想想她好端端的幹嘛突然跟你道歉?我總覺得她要搞事情。”
“或許她是良心發現?”
方洛施白了她一眼,“良心發現到你昏迷三天她一次也沒露面?”
“可剛剛上她主動給我打電話的。”
“這才奇怪,她怎麽知道你醒了?誰通知她的?”
蕭然然咬着嘴唇蹙起眉,視線如刀,突然紮向來不遠處的別墅二樓。
二樓躲在窗簾後偷窺的某覺醒NPC吓得一個激靈趕緊貼背靠牆,小胸脯呼哧呼哧的,好半天都沒緩過那口氣。
——她幹嘛突然看過來,吓死爸爸了!
方洛施順着蕭然然的視線看了過去,心中了然。
“我猜也是她,她整天腦子跟進了水似的,神神叨叨的,你從哪兒找來這麽個人?”
“我媽找的吃素的,幫我治病的,我跟你說過你忘了?”
“你是說過,可你也沒說讓她住你家裏。你幹嘛讓她住進來?不是沒用嗎?”
“呃……你說顧夙夜幹嘛突然道歉,是有點兒奇怪哈?”
蕭然然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氣顧夙夜,故意日薪一萬把人帶進家的?
幸好方洛施也沒糾結這種小問題,順着她道:“你不是一直有派人跟着她嗎?問問不就行了?”
——也對,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蕭然然翻出手機號撥了過去,聽罷報告,臉沉了下來。
方洛施擔心地望着她:“怎麽了?她想搞什麽?”
“她……”
“嗯?”
蕭然然突然冷笑一聲:“她剛才跟人在餐廳約會,當着那人的面給我打的電話。”
“你是說……她是為了在那人面前做戲才打電話道歉?”
蕭然然攥緊手機,臉上帶笑,眼底卻沒什麽溫度。
“她和那人五分鐘前進了一家快捷酒店,一塊兒上了樓。”
方洛施倒沒覺得太驚訝。
“她都大學畢業了,跟人睡酒店也正常,不過之前她的豪門小三才鬧得沸沸揚揚的,眨眼就有了新目标,也确實夠快的。所以我就說她不安分,你心裏有數就行了。”
蕭然然沉着臉沒再說話,轉身趴在扶欄上,捏起扶欄上落着的一片柳葉丢進水池,錦鯉飛快地擺着尾巴上來争搶,吞吐了兩下又快速游開,很快又被別的動靜吸引,典型的喜新厭舊。
呵。
蕭然然無聲嗤笑,突然站起身,輪椅也不坐了,帶着那股子無名火噔噔噔回了別墅,拽着扶梯上了樓,重新躺會了床上。
方洛施推着輪椅追回來,蹙眉問她:“你不是說躺得頭疼嗎?怎麽還躺?”
“累了,再睡會兒。”
“那行,你睡,我陪着你。”
“不用。”蕭然然背對着方洛施,頭也不回向後擺了擺手,“你弄你的案子去吧,這邊有人,放心,不會有事,拜了。”
方洛施的案子确實挺急,見她這樣,想了下,點頭道:“那我下班再來看你。”
聽着方洛施的腳步漸行漸遠,卧室門吱呀合上,蕭然然緊閉的眼突然睜開,摸出手機翻出了顧夙夜的號碼。
——她為什麽突然道歉?是想穩住我這個金主,好去釣下一條魚?
——不,也許不是我想的那樣,對方也是個女的,兩個女的去酒店也幹不了什麽,不是人人都是同性戀,或許對方是她朋友,她幫朋友去……抓女幹?
——對了,也或許對方是她的客戶!
——可……那女人是花店老板,明明花店離餐廳不遠,她為什麽不回花店,為什麽要專門跑酒店開房間?抓女幹也不需要專門開房間。
——所以她們到底去幹什麽?
——等等,我為什麽要關心這個?她們幹什麽關我什麽事?哪怕她倆真睡了又怎麽樣?
——不,話也不能這麽說,她要真是同性戀,我就不能随随便便跟親她碰她了,這不就等于白給她占便宜嗎?
——這個事情很重要,我必須得弄清楚,她的性取向關系到我未來的治療方案。
蕭然然終于說服了自己,毫不遲疑地按下了顧夙夜的號碼。
顧夙夜剛領着客戶的妻子王順英進了客房,正聲情并茂地表演臺詞。
“關于我故意接近你這件事,我再次向你道歉,我是真沒想到你老公會用那麽下作的手段,逼我制造你外遇的假證。
我本來确實想在你酒裏下藥,再把你帶到這裏制造證據的。可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我發現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尤其是剛才,你不僅沒有看不起我,還鼓勵我跟蕭然然道歉,和你這樣純潔的人比,我覺得自己真的很肮髒。”
沒等顧夙夜憋紅眼眶,以換取酒後微醺的王順英更多的信任,蕭然然的電話就打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