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房間內。
躺在軟榻上的武植, 感覺到身上之人的慢慢靠近,他緊繃的下颔線變得越發深刻。
在男子的發尾輕輕掃到他脖頸的時候,武植那垂在身側的手, 指尖都微微蜷縮了一下。
他像是不敢看身上的付臻紅一般,從移開視線之後,就一直看向其他地方。眼睫輕顫,目光漂移,似羞囧青澀一般,就是不對上付臻紅的眼神。
武植這份不知是僞裝居多、還是真實居多的表現, 很好的取|悅了付臻紅, 讓付臻紅産生了幾分逗趣他的心思。
于是,付臻紅在将臉湊到距離武植只有一個拳頭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的右手肘壓在武植左臉旁邊的位置,五指彎曲撐着自己的太陽穴,就這麽近距離的欣賞着武植所表現出來的緊繃和無措。
付臻紅也不說話, 就這麽好整以暇的看着。
直到兩秒之後, 武植感覺到他的停頓,而下意識的将目光重新轉回到他臉上,付臻紅才故意問了一句:“怎麽了?”
武植嘴唇微動, 想說什麽,但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他看着男子這一雙含笑的眼,大抵是喝了米酒有些小倦的緣故,對方這雙漂亮的鳳眸裏透着些許惺忪和慵懶。
似在雲霧之下泛着淺淺漣漪的湖水, 倒映出了朦胧的光暈。
于平緩之中, 流淌出了一種像是要将人慢慢吸入進去的誘惑。
武植能感覺得到, 自己內心深處的情緒正在被對方調動。
付臻紅見武植不說話, 下一秒, 他直接吻上了武植的下巴。
這樣的輕淺一吻,付臻紅已經做了好幾次。
Advertisement
但是他每一次這麽親吻武植的下巴,對方都依舊會微微一怔。仿佛這樣蜻蜓點水般的吻,無論是經歷多少次,武植都沒辦法保持平靜。
付臻紅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而武植,本以為這一次,身上這個男子也會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一觸即分之後就結束,然後與他回到正常的距離。
但是下一秒,出乎武植意料的,身上這個男子非但沒有遠離,反而是将雙唇直接覆蓋到了他的雙唇上。
倏得一下,這一剎那間,武植的瞳孔猛地瑟縮了一下。唇瓣上這份溫熱的柔軟,更是讓武植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不再是僞裝出來的情緒。
這下,武植是真真正正的感到了震驚。
真真正正的……感到了呼吸的急促。
他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酒的香醇之味,伴随着馥郁的香息,從對方的唇齒之間彌漫到了他的唇縫裏,再緩緩湧進他的喉嚨,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而不知是因為這一股香息的存在太強,還是因為唇上的觸感太過柔軟,武植發現自己的體溫再迅速攀升。
這于武植來說,并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這讓他有一種主動權被對方占據的錯覺。
付臻紅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武植此刻的心中所想,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他将武植這真實的反應看在眼裏,然後微微張唇,故意用牙齒咬了一下武植的下嘴唇。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卻使得武植的身體顫栗了一瞬,眼睫也再一次輕顫了一下。
付臻紅離開武植的雙唇,眼尾微挑,笑得像一只幹了壞事的貓。
……………
與此同時,武松這邊。
拿着第二封書信的他,已經走上了樓梯。
二樓的房間一共就只有三間。
靠近樓梯這邊是專門導致東西的空房,中間的房是武松的房間,武植的房間是在最裏面。
就在武松走過中間的房間,快來到最裏面這間房的窗戶處時,他聽到這間房裏傳來了一道低緩的笑聲。
這笑聲輕淺而魅惑,像一把細細的鈎子,讓人有一種耳根發癢的感覺。
幾乎是在一瞬間,武松就辨別出了這笑聲的主人是誰。他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繼續往前。
這時,房間裏響起了他最熟悉的聲音……
“…你先起來……”
是大哥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音色與平日裏相比,也多了幾分沙啞感。
而在這道聲音落下之後,又是另一道聲音響起……
“你起來,我自然也就跟着起來了。”
說話之人的語氣裏透着淺淺的笑意,平日裏清悅的嗓音,此刻卻多了一種輕微的磁性。
武松不禁抿直了唇角。
站在原地的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信,随即又擡頭看了一眼斜前方敞開的窗戶、以及再遠一點的敞開的房間門。
是往前,還是回頭……
武松思索了一秒,最終還是決定往前。
然而就在他邁出腳步,走到窗前的時候,卻在一個不經意的斜眸瞬間,看到了房間內正在親昵的大哥和潘金蓮。
是的,親昵。
至少在武松看來,這算是一種親昵。
房間內……
因為付臻紅的那一句話,武植真得就順着付臻紅趴在他身上的這個姿勢坐起了身。
而原本就位于武植身上的付臻紅,便也因為武植的起身,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武植的腰|胯上。
于是走在窗前的武松,他這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哥背對着他坐着、而潘金蓮則坐在大哥身上的畫面。
武松僵住了。
他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角度的緣故,他只能看到大哥的後背,而潘金蓮的一條腿随意的垂在軟榻邊上,手臂環住大哥的脖子,雙手交疊在了大哥的後|頸。
從他這個位置看過去,潘金蓮的腿與大哥的腰側相貼,雖然他們并沒有做其什麽,雖然他們僅僅只是坐在一起。
但是此刻……
兩人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就是…親|密無間。
而超強的視力,更是讓武松非常清楚的看到了潘金蓮臉上的表情,以及對方那白皙的皮膚上所微微泛起的、并不明顯的薄|紅。
特別是靠近眼尾的地方,紅暈淺而散,濃長的眼睫垂下來,投出的灰色陰影更是為這份微醺的紅,增添了一種別樣的妩媚感。
像是一汪豔酒,讓人想一嘗芳澤。
武松的耳根頓時彌漫出了輕微的熱意,他英挺的劍眉皺了起來,拿着書信的手也不禁收緊了幾分。
他的情緒在波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房間裏面朝着窗戶方向的潘金蓮,發現了他,
四目相對的剎那間,武松忽然有些緊張,一種類似于偷窺被發現的尴尬和羞窘,席卷了武松的腦海。
這讓他難得感覺到了一種無措。
好在很快,潘金蓮的視線就從他這邊收了回去。
但下一秒,武松還沒有松口氣,付臻紅就将一只手放在了武植的後背,然後将下巴搭在了武植的肩膀處。他微微側過臉,雙唇湊到武植的耳邊,嘴唇一張,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付臻紅的聲音很輕。
武松沒有聽到潘金蓮喊在大哥的耳邊喊了什麽,但他看懂了潘金蓮的唇形。
潘金蓮喊着是———
“…武郎……”
武郎……
武松的心尖突然輕顫了一下,他和大哥都姓武。
這一瞬間,武松竟然産生了一種錯覺。
那就是潘金蓮的喊得這一聲武郎,就像是在喊他。
而更荒謬的是,或許是因為潘金蓮在吐出最後一個字音的時候,對方朝着他這邊随意的瞥了一眼,所以當他的視線與對方對視的一剎那,武松還産生了一種更離譜、也更大逆不道的錯覺。
那就是……
好似此刻正在與潘金蓮擁抱的人,也是他。
武植:“別逗我了,先看書信吧……”
聽到大哥的聲音,武松瞬間驚醒,他的臉色白了一分,方才那一瞬間産生的荒謬想法對武松的沖擊力太大。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那樣的錯覺。
此刻,武松也顧不得思考其他了,他就像是一個可恥的偷窺者,帶着一種複雜萬千的心,有些狼狽的離開了現場。
而武松的離開,并沒有影響到付臻紅這邊。
他也并不太在意。
付臻紅依舊将下巴搭在武松的肩膀上,側臉聽着武植臉上那微涼的銀制面具。
“什麽書信?”付臻紅問武植,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條無骨的蛇一般,将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武植的身上,神情懶洋洋的,眉間盡顯波瀾豔色。
像是怕付臻紅掉下去,武植伸出一只手臂挽住了付臻紅的腰部,他的掌心貼在付臻紅的後背處,隔着衣衫布料,付臻紅都能感覺到武植掌心裏的熱意。
武植如實說道:“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付臻紅聞言,輕笑一聲,帶着一種半醉顏酡的微醺,慢條斯理的說着:“沒有署名的信,你也敢收?”
說話間,他唇間噴灑出來的熱氣落在武植的耳垂上,使得武植的眼眸加深了一些。
付臻紅道:“你把信打開,念給我聽聽。”
話落,付臻紅便重新坐回到了軟榻上。
武植收回空掉的掌心,似回顧一般,他的指尖微微摩挲了一瞬。
随後,在付臻紅的目光下,武植将這封書信拆開,待看清楚書信上寫着的文字之後,武植的的唇線閉成了一條有些冷硬的直線。
付臻紅問他:“信裏寫得什麽內容?”
武植垂下眼簾,說道:“是姓謝的那位女子送來的。”
“噢?”
“她在信上邀請你同她一起參加夜宴燈會。”每一個字,武植都說得很慢,像是在克制某種情緒的波動一般。
“她只邀請我一人?”
“嗯。”武植面具下的臉沉了一分,若不是情況不适合,武植很想立刻就将這封礙眼的書信燒成灰燼。
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很快平複情緒之後,擡眸看向付臻紅:“你會答應她嗎?”
付臻紅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武植半阖目光,好幾秒才回了幾個字:“我不知道。”
這話并非是武植僞裝後的回答。
他是真得猜不出潘金蓮會如何選擇。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已經足夠了解了潘金蓮的随性與肆意,所以尋常的邏輯不能放在潘金蓮身上思考。
付臻紅道:“我不會。”
說完這句話,付臻紅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你識字?”
武植道:“早年和武松一起在學堂聽過課。”
末了,武植又補充了一句:“近兩日在臨安醫館的時候,又将一些忘掉的字重溫了。”
武植解釋得很自然,付臻紅也沒有再多問。
武植看了一眼付臻紅,說道:“夜宴燈會需要穿秀徽服,你休息好之後,我們一起去錦繡閣買。”
付臻紅不甚在意的說道:“不想去,你幫我買回來就行。”
武植聞言沉默了一瞬,随即才點頭:“好。”
話落,他又說道:“那我現在便去。”
付臻紅嗯了一聲,然後将身體側躺,面朝着軟榻內側,顯然是打算小憩了。
武植見狀,也沒再多言,他從軟榻上起身之後,拿着書信走出房間,将房間門合上了。
下了樓的武植,見武松正背對着樓梯口這邊站着,垂在身側的右手上還拿着一封書信,他的目光閃了一下。
雖然方才在房間裏的時候,因為潘金蓮坐在了他的身上,武植的注意力幾乎全放在了潘金蓮這邊,但武植還是隐約察覺到了房間外的輕微響動。
武植的視線落在武松手中的書信上,眸中劃過一抹思索。
他朝着武松走去,問道:“又有書信送來?”
聽到武植的聲音,武松轉過了身。
不知為何,在對上大哥的視線之後,武松竟然有一絲非常微妙的心虛感。但很快,他就壓下了這種怪異的情緒,回道:“也是給潘金蓮的。”
按照他與大哥的親疏關系,他是該稱呼潘金蓮為嫂嫂的,但潘金蓮是男子,他若是喊潘金蓮為嫂嫂,會讓武松覺得有些別扭,覺得這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他幹脆就直接以名字稱呼。
武植聽到武松這話,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信,然後說道:“給我吧。”
武松點頭,将一封書信交給了武植。
武植道:“我要先去趙叔那裏買秀徽服,這書信一會兒再上樓給他。”
武松聞言,想說送書信之人在門口對他說的那句話,但在對上武植的目光後,武松的話都到了嘴邊,最後還是吞了回去。
武植像是沒有看到武松這細微的變化,他示意武松同他一起去錦繡閣:“以前的那一套你怕是穿不了,需重新置辦一身。”
收斂住情緒,武松笑了一下,說道:“我聽大哥的。”
武植道:“那走吧。”
在去錦繡閣的路上,無論是武植,還是武松,都非常的安靜。
直到快走到錦繡閣的時候,武植才率先開了口,打破了這份莫名的沉寂:“往後你還是叫他嫂嫂吧。”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武松嘴唇微抿,回了一聲:“好。”
…………
錦繡閣內。
由于大家幾乎都是提前買好了夜宴燈會要穿得秀徽服,所以店裏的人并不多。
武植和武松兩兄弟進去的時候,就只有兩位客人在看衣服。
趙掌櫃看到武家這兩兄弟,嘴角一翹,露出一個笑臉來:“大郎,二郎,你們兩兄弟可是來買秀徽服的?”
武松微微一笑:“是的。”
趙掌櫃上下看了一眼武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贊嘆道:“聽說你做了縣衙的吏役,好好幹!”
說完,趙掌櫃又看向站在武松身邊的武植,語氣裏透出了一絲關心:“大郎,在臨安醫館當學徒的感覺如何?”
武植回道:“挺好的。”
趙掌櫃點了點頭:“如今你成了親,去臨安醫館當學徒,從長遠來看,确實是比賣燒餅更體面。你還很年輕,日後學到行醫之術,也更有前程。”
趙掌櫃是看着武家兩兄弟長大的,這份關心并不摻假。
他說完這番話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擡起下巴,朝着武松和武植的身後看了看,問道:“大郎,怎麽沒見你家那位俏夫郎?”
武植回道:“他喝了些米酒,有些微醉,這會兒正在屋裏小憩。”說着,武植走到了放置秀徽服的位置:“我來替他挑選。”
趙掌櫃點頭:“好好好……那你們多看看。”
話落,趙掌櫃又在武植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我就只收些布料錢。”
武植看向他:“那怎麽行。”
趙掌櫃瞪了武植一眼:“怎麽不行!平日裏你也沒少送我們家燒餅,而且前幾日,二郎還給我們送了果子。”
武植還想再說,趙掌櫃卻先一步說道:“這事聽我的!”
留下這一句話之後,趙掌櫃就繼續招呼其他兩個客人了。
武松道:“大哥,這……”
武植看了一眼趙掌櫃的背影,随即對武松說道:“先選秀徽服吧。”
武松對于衣着這些并不講究,也沒有特別的要求。他站在一排挂着男款秀徽服的木架前,很快就憑着感覺,挑出了一件深藍色的秀徽服。
武植看向武松:“選好了嗎?”
武松看了看手中的秀徽服:“就這件。”
武植道:“那你去試試。”
武松選衣服的速度快,試衣服的速度也同樣很快。盡管這秀徽服穿起來比尋常的衣衫更為複雜,但他依舊非常效率的換好了衣衫。
他走出拐角的隔間:“大哥,我換好了。”
武植聞言,朝着他看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遍後,點頭:“很适合你。”
這話,并非是武植虛言。
他這弟弟,确實是生得英俊,身材高挺,面容硬朗,深藍色的秀徽服穿在他的身上,襯得他相貌堂堂、灑脫不羁。
是可能讓待字閨閣的女子,看了都心動的那種。
武植收回視線,拿起了一件紫色的秀徽服。
男款的秀徽服,與女款的秀徽服相比,要簡單很多,無論是顏色,還是衣服上的花紋樣式都相對單一一些。
女款的秀徽服有各種顏色。
男款的秀徽服卻只有藍、紫、以及紅這三種主顏色。
一般來講,大多數的男子都會選擇前面兩種顏色,因為這兩種顏色不挑人。而紅色的秀徽服雖然好看,但能将男款的紅色秀徽服穿得不俗氣的人,卻并不多。
武植自己選了一件深紫色的秀徽服,接着又選了一件紅色的秀徽服。
武松看向武植手中的這件紅色秀徽服:“這是給潘……嫂嫂選的嗎?”武松說出“嫂嫂”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有些輕微的別扭。
但是武植卻适應的很好,他回道:“紅色最适合他。”說完,武植便準備去結賬。
武松見狀,問道:“大哥,你不試一試嗎?”
武植說道:“不用,這兩件的大小都是合适的。”
聽到這,武松微微頓了一下。
也對,潘金蓮與大哥成了親,大哥會清楚潘金蓮穿什麽尺寸的衣衫,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
這邊,武植武松兩兄弟買好了秀徽服。
另一邊,清河縣最大的客棧內———
謝翎戈正與謝翎姍在雅間裏對峙着,兩人相對而坐,互相瞪着對方,就像是在用眼神暗自較量一般,好似誰先移開目光就輸了氣勢。
小宴站在謝翎姍的身後,看了看謝翎戈,又看了看謝翎姍,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手指。
她突然有些後悔了,不該由着小姐胡來,更不該再小姐胡來之後,面對少爺的懷疑,就一股腦的将小姐做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這下好了,兩邊都沒有讨到好處。
謝翎戈:“你真是太任性了!”
謝翎姍:“我哪有?”
謝翎戈:“怎麽沒有?”只要他一想到謝翎姍托人送給潘金蓮的那封信,就有一種想将謝翎姍的腦袋撬開來看,裏面到底裝得是什麽。
他實在沒有想到謝翎姍會邀請潘金蓮同她一起參加夜宴燈會,還強調了只他們兩個人。
且不說潘金蓮已經是成了親的人,就算對方沒有這一層身份的束縛,謝翎姍一個女兒家,也不該這般任性沖動。
要知道,他聽這清河縣的人說,女子單獨向男子發出一同游玩夜宴燈會的邀請,就等同于是看上了這個男子,想與這個男子永結連理。
作為謝翎姍的親大哥,他自然能感覺得出來謝翎姍對潘金蓮的在意,更多的是源于一種憧憬和崇拜,而并非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
但謝翎姍竟然偷偷瞞着他,托送信人去給潘金蓮送去邀請的書信。
而這也就算了,偏偏謝翎姍在講邀請信交給送信人的時候,別人随口問了一句,她就回答了是邀請信。
這不讓旁人誤會才怪。
就清河縣這些百姓對于消息的傳播速度和看戲的心思,指不定明天,就會傳出謝翎姍看上潘金蓮的謠傳。
特別是這信還直接送去了武家,指不定那收信的人,就是潘金蓮那位名義上的“郎君”武植。
謝翎姍這番未多思考、就沖動行事的做法,無論是對她自己的名聲,還是對潘金蓮的名聲,都有弊無利的。
這麽一想後,謝翎戈看向謝翎姍的眼神裏也流露出了一絲嫌棄。明明謝翎姍和他是同一個爹娘生的,怎麽智商就差了這麽多。
讀懂了謝翎戈的眼神,本來就有些郁悶的謝翎姍,頓時就有些惱了:“就是沒有!”她眉頭蹙着:“還有謝翎戈你這是什麽眼神?”
謝翎戈挑眉:“嫌棄的眼神。”
謝翎姍聞言,蹭得一下站起身,習慣性的下着戰書:“謝翎戈我要跟你決鬥!”
謝翎戈嗤笑一聲,單手托腮道:“得了吧。”
“除了比琵琶,其他的,你哪一次贏過我?”
謝翎姍氣鼓鼓的抗議道:“謝翎戈,這裏是清河縣,不是皇城,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能向以前那樣約束我!”
謝翎戈擡起眼皮:“所以你想做的事就是和潘金蓮單獨參加夜宴燈會?”
謝翎姍不理解:“這有什麽問題嗎?”
謝翎戈:“潘金蓮已經成了親,你這不是在胡鬧嗎?”
謝翎姍沒有像謝翎戈考慮得那麽多:“我哪裏是胡鬧?”她是真得想這麽做,她就是想與潘金蓮見面,想與他多相處。
最重要的是,從那日之後她特意打聽了與潘金蓮相關的事,才知道潘金蓮之所以會嫁給賣燒餅的那個面具男,是因為被張家的那位主夫人算計了。
即便當時潘金蓮當着所有人的面,對面具男武大郎表達了親近,但謝翎姍的直覺告訴她,事情并不如表面這般簡單。
說她任性也好,自作多情也罷,她就是想再見見潘金蓮,想有個機會同潘金蓮單獨說說話。
“行,”謝翎戈不打算與謝翎姍就這個問題繼續争辯,他這個妹妹到底是被保護得太好了,被嬌慣出了小霸王的脾氣。
說好聽點是單純天真,說難聽點就是自以為是的蠢。
謝翎戈準備換個思路,于是問了一句:“那你喜歡潘金蓮嗎?”
謝翎姍毫不猶豫的回答:“喜歡啊!”話落之後,她看向謝翎戈:“難道你不喜歡?”
謝翎戈聞言身體一頓,他的腦海裏浮現出潘金蓮的容顏,随即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面,糾正道:“現在是我在問你。”
謝翎姍道:“他琵琶彈得好。”
謝翎戈氣笑了:“就因為這個,你就喜歡?”
“當然不是。”
“哦?”
“他還長得好看。”謝翎姍說道:“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膚淺。”
“難道你不是?”
“……”
謝翎姍輕哼一聲,說道:“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潘金蓮也很不一般。”
謝翎戈:“……”
所以到底為什麽謝翎姍在該敏銳的地方不敏銳,不該敏銳的地方卻直覺精準?
謝翎姍見謝翎戈這幅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想到那日在燒餅攤前,自己這兄長在面對潘金蓮時的種種反應,謝翎姍突然彎下腰,兩雙手撐在桌面上,看向了對面的謝翎戈。
“我現在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特意在清河縣多留幾天的原因,就是因為潘金蓮。”
看着神情突然變得嚴肅且認真的謝翎姍,被猜中心思的謝翎戈眉頭一跳,不明白明明是他在聲讨謝翎姍那不理智的送信行為,怎麽此刻他自己卻成了被聲讨的對象了?
圍觀了全程的小宴見狀,在心裏默默的說了一句,少爺和小姐從某方面來看,還是真是很像啊。
而同樣圍觀了全過程的周煜,則是神情淡然的喝着杯中的清茶。
與謝家兄妹兩清奇的畫風相比,同樣坐在桌旁的周煜,這過分平靜的樣子在這一桌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喝了一口清茶,在謝翎姍還準備繼續追問之前,不急不慢的說了一句:“你後面寫得那一封信,應該也送過去了吧。”
謝翎戈點頭:“我在知曉謝翎姍幹出的好事之後,就立刻寫了封信致歉補救,這會兒應該早就已經送到了。”
末了,謝翎戈又自顧自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他看了沒有。”說這話時,他的語氣裏流露出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在意。
周煜看了謝翎戈一眼,随即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
經過了周煜的這一打岔,謝翎姍也将追問的事抛在了腦海,她轉頭對小宴說道:“我聽說參加夜宴燈會都要戴面具,我們現在去買面具。”
小宴自然是點頭應道:“好的,小姐。”
謝翎姍興致來了,就有些風風火火的,“那走吧,趕緊的。”
說着,就快速離開了雅間。
“小姐你等等我啊!”小宴一喊着一邊加快速度追上去。
留在雅間裏的謝翎戈看向周煜:“我們也去挑挑面具。”
周煜點頭,随即站了起身。
………………
武植和武松兩兄弟這邊。
武松買好秀徽服之後,離開錦繡閣去其他店挑選面具了,而武植,則是拿着衣衫回了家。
武植走上二樓,他推開房間門,發現潘金蓮已經沒有躺在軟榻上了,而是坐在木桌旁,正垂着眼眸看着手裏的書。
顯然,是酒意已經全然散去。
陽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暖色的光暈彌漫到潘金蓮的身上,讓潘金蓮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靜雅的溫柔。
看着這一幕,武植停下腳步,沒有再往前。
他視線中的這個男子,有時肆意妖嬈,有時卻沉靜清冷。
明明是兩種非常全然想反的氣質,卻又非常的矛盾的組合到了同一個人的身上,讓人非但不覺得懷疑突兀,反而會心生出了一種、想要靠近一點、再看一點的探索欲。
到了現在,武植已經能将視線中的這個男子與他前一世記憶裏的潘金蓮,完全區分開了。
他們或許就是兩個人。
或許因為他的重生,而致使一些事情一些人都發生了變化。
潘金蓮……
武植在心裏念出了這個名字,随即才擡腳走了進去。
早在武植上樓的時候,付臻紅就聽見了腳步聲,不過武植沒有出聲,他也就沒有理會。直到此刻對方朝着他這邊走了過來,付臻紅才将目光從書冊上移開,轉而看向了走向他的武植。
付臻紅見武植的手上提了一個包好的淺色薄包袱,于是便問道:“秀徽服買好了?”
武植點了點頭,将裝着秀徽服的薄袋遞給付臻紅:“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聽到武植些話,付臻紅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我以為這幾日的接觸,你應該已經了很解了我該穿多大的衣衫。”
武植聞言頓了一下,他的嘴唇微抿,似羞赧般避開了付臻紅的視線。
付臻紅見狀,挑了挑眉。
他放下書冊,接過武植手中的薄袋,打開之後發現裏面的秀徽服是一紫一紅兩種顏色。
付臻紅将這兩套秀徽服拿出來,看了一下大小,雖然已經确認了,但他還是問了一句:“紅色這一套,是給我穿?”
武植說道:“你穿紅色,很好看。”
“是嗎……”付臻紅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武植面前,意味不明的問着:“那你我成親當夜,你為何不多看看?”
武植斂下眉,眼睫輕眨了一下:“我那個時候……太緊張了……”
“原來是這樣嗎。”
付臻紅又笑了一下。
确實是太緊張了,緊張到……好幾次都想殺了他。
付臻紅又往前邁進了半步,擡着眼眸凝着武植的眼睛道:“那你這次,可要好好看了。”
武植回視付臻紅的目光,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回了一個字:“好。”
末了,他從衣袖裏拿出來一封信,“這也是給你的。”
付臻紅看了一眼這封書信,不同于上一封書信,這一封書信的右下角位置,寫了寄信人的署名————謝翎戈。
看着這三個字,付臻紅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青衣男子說要買全部燒餅時,那副看起來有些不太聰明的模樣。
他的眼眸微揚了一下,接過了武植手中的書信。
拆開信封,看着信封上布滿整夜的文字,付臻紅很快挑出重點內容看完之後,輕笑了一聲。
怎麽說呢……
看得出來這謝翎戈非常的文采斐然,但同時也……廢話多。
洋洋灑灑的一大片文字,真正傳達的信息卻只有那麽兩句。
武植見付臻紅在看完書信後所展露出的淺淺笑意,唇角不禁抿直了一瞬。
他想到這寫信之人,在面對潘金蓮時所表現出來的态度,面具下的神色微微變化了一下,問道:“上面寫了什麽?”
付臻紅回道:“致歉。”他将書信給了武植。
武植接過書信,看完信上的內容之後,确認了沒有任何出格或者是逾越的言語後,他繃直的唇線才稍微舒展了一些:“那這信……”
付臻紅不甚在意的回答:“燒了吧。”跟上一封一樣。
武植的嘴角微微翹起:“好。”
随後,他看了一眼付臻紅手中的衣衫:“你先換秀徽服,我下去做剪紙燈籠。”
付臻紅問他:“面具挑選好了嗎?”
武植搖頭:“還未挑選。”
付臻紅聞言,放下衣衫,“那先不急着換衣衫,我與你一起挑選面具。”
武植說道:“只用選好你的。”說着,他擡手觸碰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銀制面具,垂下漆黑的眼眸,語氣有些低沉:“我不需要。”
付臻紅搖頭:“那不行。”他伸出手,指尖輕撫了一下武植臉上這似乎是萬年不變的面具,說道:“我想看你戴其他面具。”
夜宴燈會上的面具多為動物面具,除了有十二個生肖之外,還有其他沒排在生肖上的動物面具。
付臻紅和武植一同下樓,準備去外面買面具的時候,正巧與買好面具剛從門外進來的武松碰上了。
武松的手裏拿着一塊老虎面具,這老虎繪制得十分精妙,在保留面具特點的同時,又做出了老虎的惟妙惟肖來。
而除了老虎面具,付臻紅還在武松的手中看到了一條紅色的絲帶。
他從這具身體的記憶裏得知,這條紅色絲帶與今夜這三年才舉行一次的燈會,有着非常重要的聯系。
紅色絲帶與面具是相搭配的,無論是誰,只要買了面具,賣面具的商販就會送一條紅絲帶。
未婚娶,且未有心儀之人的人,就可在參加夜宴燈會的時候,将紅絲帶系在手腕上。
而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