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另一邊,清河縣最大的客棧內。
周煜和謝翎戈正在二樓的雅間裏,喝着清河縣最有名的清茶。
這時,一個穿着勁裝、手拿佩劍的護衛迅速上了樓,跪在周煜面前道:“主子,謝家大小姐來清河縣了。”話落,護衛還看了一旁的謝翎戈一眼。
剛喝了一口茶的謝翎戈聽到這消息,驚得差點噎住,他猛地咳了咳,問道:“你再說一遍?”
護衛重複道:“謝家大小姐來清河縣了。”
末了,他又補充道:“就在半刻鐘前,謝大小姐的馬車撞到了一家燒餅攤,和賣燒餅的那家人起了争執,她……”
“等等!”謝翎戈立刻打斷護衛:“燒餅攤?”
護衛點頭:“是的,燒餅攤。”
謝翎姍接着問:“上揚街口的那家燒餅攤?”
護衛再次點頭:“是的。”
這下,一直沒什麽反應的周煜,也微微擡了擡眼。
而謝翎戈,則是倏得一下站起了身,準備往外走:“周煜,我們現在就過去!”
護衛見狀,下意識就說道:“謝公子,我們的人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過去守在了暗處,謝大小姐不會有事的。”
謝翎戈腳步一頓,回頭看:“我是在擔心謝翎姍那不講理的瘋丫頭嗎!”他表情有一種非常微妙的複雜:“我是在擔心燒餅攤!”
謝翎戈這話一說完,也不再理會護衛,而是徑直朝着樓梯口走去。
留在原地的護衛,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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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應該是……沒聽錯吧?
周煜笑了笑,也站起了身,在謝翎戈之後走下了樓。
與此同時,上揚街口這邊———
燒餅攤前。
“好吵……”
簡短的兩個字,卻讓一直喧嘩的衆人瞬間安靜下來。
付臻紅的聲音很輕,如山間清泉般悅耳清悅的聲線裏,透出了一種有些低緩的慵懶。
幾乎是同一時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這道聲音傳出來的方向看去。待看到站在門口的男子之後,均是一怔,仿佛看到了從九天之上垂雲而下的谪仙。
然而很快,等他們的目光觸及到、男子眉宇之間那渾然天成的妖嬈,以及漆黑眼神中的淡漠之後,就收回了這種想法。
天上的谪仙是濟世救人的神,可不會像潘金蓮這般,一個輕飄飄的眼神過來,就可以讓人心跳加速、産生一種仿佛被勾了魂的恍然感。
“這……這是潘金蓮嗎……?”
圍觀的群衆裏,有些人是見過潘金蓮的,有些人則只是聽過潘金蓮的名字、并未見過潘金蓮本人。
此刻,這站在門口的男子,瞬間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身姿秀挺,眉眼如畫。
“是……是的吧……!”
“這長得也太标致了吧!”
“這比傳聞可好看多了……”
“小……小姐,這個男子他也太……”小宴的目光有些癡癡的,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似乎是想找一個最恰好的形容詞。
站在小宴身旁的謝翎姍回過神來,一把敲了敲她的頭,瞪了她一眼:“沒出息!”小宴跟在她身邊這麽久,怎麽現在還一副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不過,這男子,确實是挺好看的。
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謝翎姍在心裏默默加了這兩句。
小宴唔了一聲,雙手抱頭道:“小姐!”
謝翎姍輕哼一聲,提醒道:“別忘了正事!”
“哦?噢!對!”小宴反應了過來,她看了一眼付臻紅,飛快移開目光後,又掃向武植和武松兩兄弟,拔高音量道:“你們到底能不能彈?”
小宴這話一說完,圍觀的群衆再一次安靜下來。他們互相看了看,最後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轉向了那個容色絕豔的男子。
小宴和謝翎姍見狀,也将目光轉到了付臻紅的身上。
在付臻紅朝着她們兩人看過來的時候,小宴下意識就垂下了眼眸,她怕自己對上這男子的眼睛,氣焰就會立馬消下去。
而比起小宴,謝翎姍要好很多,她抿了抿唇,對上付臻紅的視線,微微仰着下巴道:“你就是潘金蓮?你會不會彈琵琶?不會的話,就趕緊讓那男的把鳳頸琵琶還給我!”
付臻紅聞言,擡了擡眼皮,看向了一旁的武松,或者更準确一點得說,是看向了武松手裏拿着的琵琶。
從色澤和材質來看,這把琵琶絕對算的上是精品。
就是不知道音色如何。
付臻紅收回視線,又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燒餅攤。
謝翎姍揚了揚眉:“喂,你說話啊!”她沖着付臻紅喊着,卻沒有方才那股嚣張十足的氣焰,反而有幾分故作兇狠的感覺。
若不是此刻兩人的立場是對立的,謝翎姍是真得很想在這個男子面前,表現得稍微溫柔和淑女一些。
小宴感覺到了謝翎姍的變化,她站在一旁,用只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着:小姐,不能被美色迷惑!
但她這話與其是在對謝翎姍說,卻更像在對自己說。
付臻紅看了謝翎姍一眼,随即走到了武松這邊,“給我吧。”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這琵琶上。
武松看向付臻紅:“你會彈……”
後面的話他還沒有說完,付臻紅就朝着他伸出了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武松還有些猶豫,看潘金蓮這樣子,似乎是要彈琵琶,但他……
這時,武植說道:“二郎,把琵琶給他。”
聽到自家大哥的話,武松這才将手中的鳳頸琵琶遞向付臻紅。
付臻紅接過琵琶。
謝翎姍見狀,側頭對小宴道:“去把拔子拿出來給他。”
付臻紅撫摸了一下琵琶的身部,說道:“不用。”
謝翎姍驚了,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彈琵琶不用撥子?”
小宴也驚了:“不用撥子?”
圍觀的群衆同樣是震驚不已:“不用撥子怎麽拔弦?”他們雖然不會彈琵琶,但也是知道彈琵琶是要用拔子的。
有人開始懷疑道:“潘金蓮不會是在裝腔作勢吧!”
這話一說完,立刻有人附和着:“我看有可能!”
付臻紅沒有說話,而是微微垂眸,用手指試了幾下音。
謝翎姍睜大了眼睛:“你真要用手指來彈?”
付臻紅這才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有什麽問題嗎?”
謝翎姍傻眼,這大有問題!
用手指彈琵琶的人少之又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她記得唯有太宗時期的一位琵琶大師裴神符,這般獨辟蹊徑過,但用手指直接撥弦的他是個異類。
付臻紅并不打算多說,他收回視線,随意的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然後将琵琶豎抱着。
謝翎姍愣住了:“豎彈琵琶?”她不禁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小宴接過謝翎姍的話:“還不用撥子?”
謝翎姍聞言,立刻看向小宴,有些嫌棄的說了一句:“你怎麽又說這句。”
小宴委屈,正要說話,一道悠揚清悅的琵琶聲便緩緩響了起來。
這曲調清透而流暢,音色卻又格外柔軟,似山林空谷間偶爾飛過的一聲鳥鳴,又似初春的朝陽裏徐徐吹拂的清風。
原本還在質疑潘金蓮是裝腔作勢的人,這下全部沉浸在了這精妙絕倫的琵琶曲中。
而謝翎姍看向付臻紅的眼神,也在這琵琶聲裏,逐漸變得狂熱起來。
她的眼睛發亮,黑白分明的瞳孔裏流轉着璀璨的光暈。
她學了十幾年的琵琶,從未想到原來豎彈琵琶、指撥和弦,竟會出這般與衆不同的效果,彈出這般細膩複雜的旋律。
這一刻,謝翎姍好似聽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被這彈着琵琶的男子吸引。
這個男子身上穿着在謝翎姍看來算是粗布麻衣的衣衫,然而對方垂眸彈琵琶的模樣,卻展現出了一種獨一無二的動人姝色。
他濃長的眼睫像是一條密閉的弧線,垂在眼簾下的陰影好似為他的眼睛塗上了一種天然的黛色,如同一副微微暈染出的水墨。
謝翎姍不禁看得入了神。
而不僅僅是謝翎姍,圍觀的其他人,內心深處也紛紛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這一刻,沒有誰能将目光從這個男子的身上移開。
他們沉醉在曲調優美的琵琶聲裏,也沉醉在男子那得天獨厚的容顏和萬裏無一的氣質中。
急匆匆趕來這邊的謝翎戈,聽着這琵琶聲看着這彈琵琶的人,他的眼睛微微睜大,露出了一種和謝翎姍相似的表情。
“周煜……”謝翎戈喊着好友的名字,然而卻更像是喃喃自語:“我好像……對他更感興趣了……”
周煜沒有說話,他沉默不語的看着人群中的那個焦點,內心深處也掀起了一片輕微的波瀾。
那正在彈琵琶的男子,初見時,他是喜轎裏被衆人用惡言議論揣測、也面色不變的新娘。再見時,他坐在燒餅攤前看着書,沉靜淡然的模樣似一副靜置的畫卷。
而現在,他随意的坐在矮矮的門檻上,轉軸撥弦間,自有一種矜貴的風雅流淌而出。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潘金蓮?
或者說,潘金蓮到底還有多少面?
不可否認的,這一刻,周煜對潘金蓮這個人産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好奇。
而将琵琶親自交給付臻紅的武松,他站在付臻紅的斜前方位置,看着男子這半張完美無瑕的側臉,暖色的光暈落在男子的身上,像是為他渡上了一層淺淺的金。
眉若刀裁,鼻梁挺直,膚如凝脂白玉。
下颔的線條流暢優美,與他臉部旁邊的琵琶鳳頸形成了一種完美的畫面融合。
在這一聲聲絕妙的琵琶旋律裏,武松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深刻的領會到、“美人”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但想到潘金蓮的身份,武松瞬間清醒,他下意識垂下眼簾,将目光從潘金蓮的臉上移開。
然而下一秒,當他的視線觸及到潘金蓮那拔動琵琶弦的指尖時,他不禁想到了不久前在廚房裏所發生的事。
那個時候,潘金蓮在發現認錯了人之後,收回手的那一剎那間,指尖曾在他手背處不經意的碰了一下。
想到這,武松的指尖無意識的微蜷了一下。
而站在武松身旁的武植,垂在身側的手卻狠狠收緊了,他的視線落在付臻紅的身上,目光是陰鸷的,面具下的臉更是一片冰冷和森寒。
在幾乎所有人都為潘金蓮的這份姝色感到驚豔的時候……
武植卻只想将潘金蓮拖進房間裏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