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在阿諾德的情報組織中有各種類別的成員,為了有效率地掌控情報,分工非常詳盡,且彼此并不分享情報的內容。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在第一線收集情報的工作員,他們冒着生命危險潛伏于其他組織中,或者親身犯法來尋找有用的情報,他們只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死于任務;還有那些接應者,他們負責處理潛伏者的接應與援助,工作員會定期向他們回報,必要的時候接應者也必須殘酷地處理掉叛變會被抓住的工作員來避免敵人反偵測,他們也負責将收集的信息做成紀錄;最後是負責編輯暗號的那些,他們是特別稀少且經過訓練的人員,将自己負責的部門收集來的情報編輯後制成外人看不懂的暗號,再轉交給基層部下傳遞;而最不需要多餘技巧卻不可或缺的,是那些負責傳遞情報的基層部下,他們透過電報或其他手段傳訊,讓所有的情報能夠在不被外人探知的情況下彙整到總指揮官所在的部門。
層層的分工就是為了讓成員們彼此無法互相知道彼此的詳細工作,這麽一來即便有間諜也很難單從一項工作就取得他想要得到的重要情報。
阿諾德翻閱着部下給予的彙報,下面厚厚的一疊資料全是用着難以解讀的暗號寫成。
通常,這些負責收訊的基層部下僅會将各基地傳訊的暗號一字不漏地全部接收騰寫,即便他們完全看不懂是什麽意義,每個基地使用的甚至是不同的編碼,而他們會将額外傳來的的簡略摘要記錄下來以便向阿諾德報告,然而情報的詳細內容還是必須由阿諾德親自解讀,只有他一個人知曉所有基地的編碼方式,這也是為什麽綱吉經常會看見阿諾德工作到深夜的原因,有太多的內容是極為機密的,阿諾德就連他身邊的部下也不會輕易允許參與暗號的解釋。
在這份部下帶來的報告中,确實記載了俄羅斯黑手黨首領明日的行程,還有預計會面的人,但同時也記錄了部下們從各種管道收集而來的零散情報,在來到俄羅斯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綱吉一直以為他們在情報方面沒有什麽進展只是在等着薇絲卡現身,但事實上,當阿諾德把這一個月來非常破碎又冗長的情報在腦內進行整理之後,就會得出一個讓他特別懷疑的狀況。
——這不過是他做為情報員的一種直覺,很難對沒有耐心的綱吉說明。
伊凡柯夫·尼古拉·多爾斯德,俄羅斯黑手黨首領,也是在俄羅斯備受尊敬及恐懼的人物,阿諾德知道面對這種龐大的黑手黨組織,即便彭格列有着像Giotto這樣得天獨厚的強者,也很難與之敵對,俄羅斯黑手黨發展至今已經是個有歷史的家族,從收集來的情報可以知道雖然俄羅斯黑手黨經歷過多次政變,但多爾斯德的家系仍難以推翻,他們背後背負的血腥歷史讓他們的地位不可動搖,而對待的人的殘忍程度更令人發指。
像這樣的一個家族,怎麽可能忌憚于彭格列這樣剛剛起步不久的年輕家族。
何況位于距離遙遠的西西裏島,對于俄羅斯黑手黨而言,重要的是他們現在和政府的不安穩關系,以及他們怎麽樣穩固自己在俄羅斯經濟中握有的巨大權力。
就算再有遠見的一位領導者,基于他們龐大而強悍的基礎,以常理來說是不可能突然對彭格列指環這種不知道是不是傳聞的武器感興趣,讓阿諾德更好奇的是,在部下們潛伏于俄羅斯黑手黨的這段時間中,伊凡柯夫的身邊并沒有任何關于彭格列或者彭格列指環的消息,伊凡柯夫本人所接觸的組織、會議也沒有類似的情報傳出,仿佛伊凡柯夫對于彭格列的事情毫不知情——但這又解釋不了為什麽會有人傳言俄羅斯黑手黨已經得到了三個彭格列指環,對剩下的也勢在必得。
更讓阿諾德介意的是俄羅斯黑手黨內部自己的權力鬥争,他們的幹部之間近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幾個知名的幹部相繼死于非命,這對于經常在鬥争的俄羅斯黑手黨不算什麽新奇事,但阿諾德相信連自己從情報中可以感覺到的不穩定,做為首領的伊凡柯夫不會沒感覺,伊凡柯夫明日的行程就是為了鞏固自己在俄羅斯黑手黨中的地位而安排的,算是一種定期的巡視和威吓。
去分析這些日子來死于非命的幹部以及派系的動搖,阿諾德就能夠找到這些死亡對誰最有利,一個就是做為首領的伊凡柯夫自身,一個則是和他形影不離的好兄弟維克托·佩圖霍夫,而另外一個則是勢力正急速成長的安德魯·雅克夫列夫。但還有一個人的情況非常特殊,盡管這情報還無法判斷真僞,情報指向了一個女人,竟沒人知道她的名字是什麽,做為伊凡柯夫非常着迷的愛人被伊凡柯夫隐密保護了起來,而有人流傳死的那些幹部曾反對過這個女人的背景,也反對由她産生家族的子嗣,所以這些幹部才會被伊凡柯夫用兇殘的手法殺掉。
「阿諾德?」
就在這時候,寂靜的夜色下響起一個輕柔的嗓音,阿諾德回過身就看見綱吉在他的門邊,從門外探進頭,小心翼翼地瞧着他。
「怎麽了?」阿諾德有點困惑為什麽綱吉會出現,因為綱吉應該明白當他解讀報告時會花好一段時間,讓他沒有時間去顧慮綱吉,綱吉應該會覺得無聊,「我還沒有完成工作。」
「我知道。」綱吉露出一個苦笑,接着便推門進入,手中端着一壺茶還有一些吃的,「我猜你會忘記時間,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你吃了嗎?」阿諾德大概是這時候才意識到已經過了晚餐的時間,他沒有發現天色變暗,只是習慣性點了燈繼續閱讀,「我并不餓。」
「我已經吃完了,你的部下們也都吃完了,就剩下你。你不能總是這樣,之前沒有工作的時候就好多了,但我知道你今天肯定會忘記。」綱吉将食物放在桌上後嘆了一口氣,他的手指輕輕撫摸阿諾德那細柔的金發,在這種時候,綱吉會覺得阿諾德反而像個需要他照顧的孩子似的,讓人特別擔憂。
「我吃。」阿諾德阖上雙眼,微微避開綱吉的手,并非不喜歡,而是不習慣被這樣對待。
阿諾德起身遠離工作的書桌,将綱吉送來的食物放入口中,雖然有些涼了,但味道還是不錯的,加上阿諾德的胃口并不挑剔食物,他曾經待過很糟的環境,而即便是在沒有任何危險發生的狀況下,部下們也不會随意打攪他的工作,因此只有綱吉會這樣闖入并帶食物給他,因此他沒什麽好挑剔的。
綱吉沒有離開房間,他只是為自己泡了一杯茶後就在阿諾德身邊坐下。
「部下們很能幹呢,我都不知道他們會煮飯。」綱吉這時有些感嘆,回想起前一刻部下們聽見綱吉要來找阿諾德時的滑稽表情,就忍不住微笑,「請他們幫我準備一點食物給你的時候,他們每次都很驚訝,你果然經常忘記吃晚餐吧。」
「我會自己補充體力,不需要擔心。」
「我媽媽煮的飯也很好吃,真想讓阿諾德還有Giotto也嘗嘗看,可是……」這時候綱吉突然有些惆悵地說,阿諾德雖然不清楚綱吉實際上經歷過什麽,但聽得出綱吉的那種口氣仿佛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再看見他的母親,「…對了,阿諾德的母親是怎麽樣的人呢?」
「為什麽問?」
「呃,很久之前你有提過你母親的事情,所以我……」綱吉有些驚慌,不曉得這是不是一件不該觸碰的話題,因為他發現阿諾德的表情隐隐有不快,可那情緒很快便消失無蹤。
「我母親…不是個會做飯的人,總之,不算個溫柔的女人。」阿諾德低哼一聲,看綱吉對自己的過往如此好奇就覺得諷刺,「我很久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對情報員來說,怎麽樣诠釋如今的『身分』才是最重要的,過去都不重要。」
「這樣啊,有點…可惜呢。」綱吉顯得遺憾,大概是因為他沒能聽到太多關于阿諾德過去的事情。
接下來是一段安靜的用餐時間,他們兩人沒有說太多的話,直到阿諾德讓下人收走了所有的餐具與茶碗後,他重新走回綱吉所在的位置,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盯着綱吉。
「你的目的是什麽?」突然,阿諾德有些冰冷而突兀的聲音戳穿了和諧的氣氛,讓綱吉的身體繃緊,他驚愕地望進阿諾德的眼睛,但那雙冷若冰霜的淺色眼眸只是無情地看着他。
「目的?」
「別裝傻,你雖然會送食物給我,但并不是在這個時間。」阿諾德瞧了一下懷中的懷表,對于平常會等到用餐時間結束後才進來的綱吉,今天比往常早了一些,「你有什麽打算?是因為稍早的情報嗎?我說過,等我解讀完所有的情報後,有你需要知道的部份我會告訴你。」
「不、不是這樣的!」綱吉有些激動地反駁,他的臉微微泛紅,急着想解釋,「我、我确實在意那個情報……也不是沒想過要來問阿諾德,我考慮了很久,但是你說你會告訴我…所以…」綱吉低下頭的表情帶着無可奈何,再次擡起頭注視阿諾德的那雙眼睛看起來非常真誠,「…我只是…有些心煩,因為我很想要快點知道關于『安布洛斯計劃』的事情,我們等了這麽久,好不容易今天聽到俄羅斯黑手黨首領的消息,讓我坐立不安……」
「所以你來這裏不就是為了想探聽情報嗎?」
「如、如果阿諾德可以告訴我的話,當然很好,我不否認我确實想打聽事情……但如果不行的話,待在這裏可以讓我的心情比較平靜一點,和阿諾德…在一起…我感覺…很安全也很開心。」綱吉的表情浮出一抹苦笑,對自己這種孩子氣的行為感到羞恥,事實上這是一直有些推拒阿諾德感情的他第一次對阿諾德明确地坦白自己的感受,「呃,難道你覺得麻煩嗎?我、我打攪你工作了?」
「不,」阿諾德的表情從冰冷逐漸變得柔和,但随即他別開臉,「并不是。」
「太好了。」綱吉松了一口氣,看起來阿諾德并不厭惡他擅自前來的行為。
綱吉注視阿諾德那別過去的側臉,那是一張雖然冰冷卻非常好看的臉龐,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阿諾德好像有些難為情,很難想象對方有這樣的情緒。綱吉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他很清楚這是什麽造成的,但他沒有打算閃躲,然後他伸出手碰觸阿諾德擱在一旁的手背,并将身體靠了上去。
不只是綱吉主動靠近的動作,或許還發現了綱吉那種有點暧昧的眼神,阿諾德将視線轉向那雙仍然閃耀着純粹光芒的褐色雙眸,有那麽一刻,阿諾德似乎想把綱吉趕出他的房間,因為他還必須繼續工作,但他們都能意識到彼此心中沉默的抗拒,綱吉覺得阿諾德的眼睛象是透明的水晶一樣反射出自己的身影,他可以感覺到有某些情緒牽動了對方,讓阿諾德微微動搖。
阿諾德的手指輕撫過綱吉的耳邊,指尖的溫度讓綱吉覺得微微搔癢但很舒适。
「早點回房睡吧,睡了你就不會胡思亂想,等我全部解讀後,我保證會告訴你重要的情報。」阿諾德說出的話理智到仿佛沒有溫度,但綱吉還是可以看見他眼底有些不安份的心緒,那很難得,可以見到這個男人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可是我想要留在這裏。」綱吉有點沮喪,他并不想離開,阿諾德的話讓他的好心情快速減退,那全都顯示在表情上了。
綱吉知道,阿諾德是想保護自己,雖然心中充滿感謝,但綱吉很清楚自己到這個房間的目的。
「你确定要留在這裏?」
「可以嗎?」綱吉欣喜地擡頭,「我……」話還未能說完,便被封住了雙唇。
那是一個灼熱的吻,甚至感覺起來有些迫不及待,阿諾德前一刻那種理智而無情的推拒仿佛是僞裝的,滾燙的呼吸背叛了他冷若冰霜的外表,綱吉緊緊抓住阿諾德肩膀的手臂微微顫抖,他的緊張有部分來自于不熟悉的熱情觸摸,另一部分則來自于他渴望隐藏的恐懼和愧疚。
當吻分開時,綱吉無法從對方微微泛紅的唇瓣上移開目光,綱吉知道自己肯定比對方還要紅,他也知道自己的心髒敲打着胸腔,好像随時會跳出來。
他其實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因為他這麽暗示了。
沒有退路。
綱吉感覺到自己的視野突然晃動,他的後腦觸碰到柔軟的沙發座墊,即便那一刻綱吉緊閉起雙眼,卻還是清晰知道阿諾德覆蓋上他,将他輕輕壓在柔軟的沙發之上,背後稍稍陷入坐墊中。
他感覺到阿諾德充滿溫度的手摟住他的腰,感覺着他。
「你會害怕嗎?」
那問句很溫柔、充滿感情,幾乎讓綱吉想就此退縮,但他還是搖頭。
「阿諾德……」那個吻輕輕滑過阿諾德的臉側,讓阿諾德微微眯起雙眼。
綱吉擡起雙手環住對方的頸,在意識沉陷的同時他可以看見對方襯衣底下結實卻有些過于美麗的身軀,也能夠清楚看見他身上殘留的傷痕,當他們緊緊相貼,綱吉覺得體內某種沉重的感情仿佛随之宣洩而出,他多麽希望可以就此沉溺于阿諾德的溫柔之中,遺忘那些他無法負荷的記憶。
阿諾德希望綱吉并不後悔與他發生這種關系。
這或許是他第一次,渴望與誰産生這樣深刻的連結,不管是身體或者心靈上的,而他也從未如此希望完整地擁有某一個人。
在黑暗的房間內他緩緩睜開雙眼,适應黑暗後的眼睛可以看清楚眼前的那張臉龐,仿佛染上了一層淺淺的月色那般閃閃發亮,阿諾德的頭發看上去象是透明的,有時候讓綱吉覺得他不是真實的人。阿諾德,似乎沒有什麽缺點,比起半調子的自己,阿諾德既強大又完美,作為領導者的氣度和資質都遠遠超過他,在綱吉的印象中初代雲之守護者本來就是讓人憧憬的存在,但在這個時代實際接觸後,才明白真正的阿諾德遠比想象中要來得更好——眷戀的這份體溫,以及擁抱自己的雙手,全都讓綱吉更加喜歡這個男人給予的一切。
可是,自己并不是能夠待在阿諾德身邊的人。
相比起肩負着部下們生命并且完美執行職務、日夜工作的阿諾德,自己是個不成熟的首領,他的不成熟害得同伴們分崩離析,他只能接受別人的保護,因此沒有資格在那個位置上。
綱吉自認有自知之明,在他恢複記憶後,他便已經決定要放棄這份騷動的感情了,在他應該擔起的責任中,自己的感情不過就是不重要的雜音,常常幹擾他做應該做的事情。
但至少,他此刻很清楚自己該幹什麽。
綱吉靜悄悄地從床上爬起,盡其所能地保持安靜一邊靠近阿諾德工作的那張桌子。
在微弱的月光下他能看見攤開的那份報告,阿諾德解讀到一半的資料就放在桌上,在經過昨夜的事情他并沒有時間收拾,綱吉知道自己不可能看懂那些用暗號書寫的資料,就連阿諾德的部下都看不懂的東西,他不可能會懂,但他看過好幾次阿諾德及部下們工作的流程,他們總是會總結一份沒有詳細內容的摘要用于向阿諾德說明,以分辨是否為緊急的情報,而綱吉确實找到了那一張說明的紙。
大意是俄羅斯黑手黨首領伊凡柯夫明日要會面某個組織的人,以及會面的地點。
綱吉盡管也很在意暗號書寫的情報為何,但此刻他一心只想知道會談的位置,其他的都不重要。他抽走那張紙,然後快速地溜出房間,當他一路跑向自己房間的途中感覺心髒跳得飛快,而他迅速從抽屜中翻出了他放着槍和手套的盒子,然後他把這些全都取了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最終消失在過于寧靜到讓人不安的夜色之下。
然而,當綱吉離開的時候并沒有發現身後有一雙眼睛注視着他從窗子悄悄飛離的背影,很快那個人影也跟着他從基地的某個角落離開。
阿諾德醒來并發現狀況不對勁時,已經是早晨八點鐘的時候,往常他不會睡得那麽晚,因為昨晚的溫存而令他睡得特別深沉,但他一清醒後就馬上查覺到不對勁,從他桌子上淩亂的狀況以及身邊消失的體溫,阿諾德明白那家夥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而來的,恐怕連昨晚都是裝睡的。
本來阿諾德是不會輕易中這種計策的人,意圖迷惑并想套取情報而接近他的人也曾經有過,因此他一直不與人輕易交心,也遠離那些情感的碰觸,但在他的理解中,綱吉不是會使用這種手段的,他或許從來沒有思考過綱吉會設計自己的可能性,唯一一次放下防備的結果如此,讓阿諾德想嘲笑自己的松懈。
他并沒有做太多停留,他知道綱吉會去哪裏,也大約能猜測到綱吉的目的。
這讓他有很不好的預感,盡管綱吉這些日子來比剛認識時看來穩重不少,恢複記憶後的他做起幹部的職務絲毫不遜色于其他人,但是一直在綱吉身邊觀察他的阿諾德很清楚,綱吉內心有一部份是非常不穩定的,那一塊是他不能夠被他人觸碰的回憶,也是綱吉心中難以抹除的傷疤。
「指揮官,請問現在有什麽指示?」部下看見阿諾德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都因為他隐隐發怒的表情而驚慌,即使阿諾德平常也十分冷酷,但從未表現出如此強烈而明顯的憤怒。
「那家夥擅自行動,你們誰也沒發現他離開嗎?」
「您、您是說澤田先生嗎?不,我們昨晚沒看見任何人出去。」
「看來是從上空離開,他可以辦到這件事情,哼,看來是急着要去送死。」阿諾德的眼神中透出一絲陰狠,那刺痛肌膚的殺意讓部下不敢回話,「馬上集結五人部隊跟我出發,我要去把那個蠢蛋帶回來。」阿諾德拉上黑色大衣,将随身的槍枝收入槍套後就往外走去,他知道他的部下很快會跟上,不需要他多餘的交代,因為當阿諾德說出要集結部隊馬上出發,就代表着情況緊急,不容一絲延誤。
阿諾德來到後門,不經意地查覺到在後門邊有一雙腳印,看起來站了許久,從昨晚的小雪之後就沒有再下過雪,因此這肯定是入夜後的事情,而這雙腳印一路延伸到了街道,是一雙相當小巧的腳印,不是屬于綱吉的,更不會是阿諾德或者部下們的。
他立刻連想到某個人,但無法确認,唯一知道的是這個跟蹤者也許随着綱吉離開了。
阿諾德跨上馬匹,一股冷風刮過他的臉龐,讓呼吸都結凍的寒意使肢體也變得僵硬,在這種冰冷的天氣下獨自出外只能說是非常愚蠢的行為,不僅體力會被消耗,更別說很有可能在遭遇危險時造成反應遲鈍,他不确定綱吉是否有應付這種狀況的準備。
「……那家夥…真是愚蠢!」
發自內心的怒意中夾雜着一絲奇怪的感情,是阿諾德從來沒有的體會。
他隐隐約約知道這是擔憂,從來不關心他人安危,信奉着所有行動造成的代價都應該由行為者自己承擔的信條,而總是冷淡對待他人的阿諾德,第一次祈求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綱吉身上,責怪自己沒有提早揭穿綱吉意圖的想法纏繞于腦海中,意外讓人難以忍受,難受到甚至要影響他強迫自己保持的冷靜思考。
「…呵…我也是…愚蠢至極。」
伊凡柯夫稍稍整理身上那溫暖的毛皮大衣,從馬車停下後,仆從便替他點燃了新的雪茄,他悠閑地呼了一口氣。他知道所有人都等着他下車,但他絲毫不慌忙,直到看見有人慌慌張張一路踏着雪地前來恭敬地站在車前準備迎接他。
伊凡柯夫是個傲慢的人,不只是敵對者、合作者以及家族中的部下知曉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傲慢有時候是領導者的必要演出,從姿态到儀表都務必講求威嚴,那是讓人尊重的前提。俄羅斯黑手黨是個強大而且歷史悠久的家族,掌控着這個國家的經濟和政治權力,他們家族中從首領到幹部有不少人都是以前的政府官員出身,與許多財團有密切關連,因此握有極為龐大的人脈與財力,特別是他們多爾斯德一系,照理說沒人可以撼動他們在俄羅斯的影響力。
可是,這件事情最近有了一些變化。
處理背叛者那是伊凡柯夫習以為常的事情,就算前一天稱兄道弟的夥伴突然叛變,他也不會太驚訝,也有十足自信可以毫不眨眼地幹掉對方,他是無情的,在這件事情上他會做得比任何人都殘酷,而這也是家族為什麽恐懼并崇拜他的原因。
與俄羅斯敵對的人,伊凡柯夫從來不放在眼底,但真正令他看不順眼的是那些對家族同樣有強大影響力的存在,那些他不能夠輕易除去,卻又不得不提防的人,其中之一最讓他頭痛的就是他最好的兄弟維克托,令人諷刺的是,基于他們小時候開始的兄弟情誼,衆人看在伊凡柯夫的臉面,讓維克托在家族中得到了無比的好處和權勢,因而累積出僅次于伊凡柯夫的力量,現在卻不得不提防這份力量。
要說家族內有什麽不對勁,最容易察覺的就是金錢,資金的流動被做了手腳,而一直有情報外洩給敵對組織,屢次對家族重要幹部的生命造成危害,某些家族的投資交易變得不順暢,仿佛有人暗中在動手腳幹擾伊凡柯夫想促成的一些決策,伊凡柯夫早已習慣随時可能有生命危險的狀況,但明知道有人不利于自己卻不行動,不符合他的性格。
何況,他的女人也因為這些麻煩事無法安然待在他的身邊,心腹部下們告訴他,這很可能是針對未來首領之位的争奪,而可能延續多爾斯德子嗣的女人很可能會成為他們的目标之一,一向習慣随心所欲的他竟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情而綁手綁腳,讓他最近的心情跌落谷底。
「…要是我知道是誰搞鬼,肯定讓他生不如死。」他咒罵般地喃喃自語,用居高臨下的眼神望向在外頭等了他好一會兒的人,那好歹也是這一區極具勢力的老大,但在伊凡柯夫面前,就只是一個可笑的小醜,擺出一副谄媚的嘴臉。
伊凡柯夫低哼一聲準備踏下馬車,但在他面對那個男人時,感覺背後一陣難以言喻的不舒适,仿佛被誰緊盯着,來者不善。這是作為黑手黨手領培養出的直覺,他對于危險以及惡意的氣息特別敏銳,用以防備那些意圖攻擊他的人。
「多爾斯德大哥,好久不見啦!你看起來還是那樣英姿飒爽啊!小弟都等不及了!!」
「嘁,戈加,你拍馬屁的功夫倒是進步了,少給我說些廢話,我都到了多久你才出來,是在打什麽主意?」伊凡柯夫淺灰色的眼睛冷冷瞪視着對方,那眼神任誰都會恐懼于對視,然而被叫做戈加的男人卻持續一臉的笑意,「該不會前一刻你跟誰在一起計劃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吧。」
「不不不,大哥,您別誤會了,我可是時間到立刻就趕出來了!只是你比想象中要早到,所以我才晚了一些啊,要是你不信的話我可以證明給你看,要我幹啥都行。」
「既然如此,要讓我相信的話就把你的一只手砍下來好了。」伊凡柯夫冷酷的話語落下時,男人的身姿停頓了一會兒,那一刻他本來微笑的臉龐變得僵硬,微微蒼白,即使如此他仍然沒有收起微笑,看見那一幕的伊凡柯夫馬上大笑出聲,「我開玩笑的。」
這一句話讓現場的氣氛一下子恢複了原本的熱絡,仿佛剛剛那些都未曾發生過。
僅僅只是那麽一句話,就讓戈加感到全身不自在,因為每個和伊凡柯夫來往過的人都佷清楚伊凡柯夫的性格,如果他真的那麽說了,就是認真的,真的會要他砍下一只手證明他剛剛說的話,而慶幸的是伊凡柯夫收回了那個要求,若不是如此,他恐怕不會完好如初。
「但是戈加啊,你真的把這附近都給搜了一遍嗎?我說過不想要有人來打攪我們今天的會面。」伊凡柯夫這時候一邊揮揮手讓某個部下靠近,對他低聲說了幾句話,一邊繼續和戈加聊天,「你不會是随便敷衍我吧?還是那耳朵只是裝飾,連我交代的意思都聽不懂?你知道我最讨厭把話說第二遍。」
「您、您是什麽意思啊,大哥,我可是周邊都查過好幾次了,我保證這附近沒有人可以靠近,我把部下們都布置在各個角落,要是有人想打攪我們,肯定會有人通知我的。」
「那就是你能力太差囉?」伊凡柯夫仍然不太愉快,這讓戈加摸不着頭腦,「就連這麽明顯的髒東西都沒有發現,我看你差不多也該從這個地方滾蛋,讓薩姆松接替你的位置算了。」那刁難的口氣讓戈加不知所措,但下一刻他便明白了為什麽伊凡柯夫會這麽說的原因。
一聲突然的槍響,戈加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狀況,但槍響停息後他馬上聽見小聲的撞擊聲,那是某種東西摔在雪地上的聲音,一個褐發的少年,他的腳滲出血跡,手中揣着的槍枝掉落在一旁變成了無用之物,看來是被剛剛那聲槍響給打中的,沒人發現他什麽時候靠得那麽近,就在距離他們三公尺之外的矮牆邊。就在伊凡柯夫和戈加說話的時候,藏在他大衣之下的槍對準了那個偷偷摸摸的男人,然而這一槍卻沒有達成伊凡柯夫的目标,僅僅是把敵人給打傷,而沒有直接殺死對方。
「是、是誰?為什麽會——」
「所以我說你這沒用的混帳。」伊凡柯夫又啧了一聲,他粗暴地一腳踹上戈加的腿,疼得戈加跪倒在地,「但看來這家夥不是你安排的人,居然沒打中要害,真是可惜了彈藥,這可是很值錢的,沒想到要在垃圾身上花上兩顆子彈。」他的手輕輕一揮,在身旁警戒的部下們就靠上前将那掙紮着的男人圍起來。
其實剛剛他們就收到了伊凡柯夫的指示,表示周圍肯定有敵人,雖然他們誰也沒有伊凡柯夫那樣敏銳的感覺,所以不知道敵人在哪兒,但他們還是警戒了,沒想到敵人竟在如此靠近的地方。戈加并沒有說謊,他的的确确埋伏了衆多部下在周圍,沒想到還會被入侵。
「好了,能這樣鑽進來也不簡單,就讓我看看是什麽貨色吧。」
伊凡柯夫想看看那個試圖攻擊他的人,但不知為什麽他不太想靠得太近,通常他對于已經抓捕到的受傷的敵人都不會有這種警戒之心,但這次他卻異常小心。
他穿過部下們并肩圍起的間隙看見了那個人疼痛的臉,那是一張比他想象還要年輕的臉龐,不象是兇惡的歹徒,也不像敵對組織的人,應該說這張臉是屬于異國人的,而且還非常年輕,對他們而言這頂多算是個少年,這讓伊凡柯夫有了幾秒鐘的困惑,畢竟他想不出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少年要危害他。
「伊凡柯夫…尼古拉·多爾斯德……」那個人歪曲的臉龐忍耐着疼痛,口中低喃着他的名字,那聲音充滿仇恨。伊凡柯夫對上那雙褐色的眼睛,能看出那并不是為了利益或者權力争奪而來的,是為親人朋友報仇的眼神,這種眼神他見過不少,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表情有一瞬間讓他感到奇異,因為他發覺對方的眼中有淚水,而且還沒有放棄行動,即便被重重包圍起來卻沒有絲毫絕望或恐懼,一點也不像個已經被槍打中無法逃脫的俘虜的眼神。
「安布洛斯…為什麽你要支持那個男人,就是你,你讓那個男人——」
「安布洛斯?」聽到這個名字時,伊凡柯夫只有滿心的疑惑,但不等他反應,少年又有了新的行動,讓他震驚于少年竟還可以動彈。
一陣強烈的火光突然竄起,伊凡柯夫的部下們毫無準備地被那強大的能量給撞開,他們從未碰過這種事情,通常被槍擊中腿無法順利動彈後就不可能再從他們的手下逃脫或反擊,然而這奇異的光芒卻是來自于少年的雙手,手套冒出橙色的火焰射向包圍他的人群,看到事情不妙的同時,伊凡柯夫毫不猶豫地往後退并一把抓住身邊的戈加将他往前一扔,而戈加代替伊凡柯夫直接被那火焰擊中,整個人飛了出去,瞬間失去意識。
并沒有發現遭受攻擊的人并不是伊凡柯夫本人,以為行動成功的少年總算露出一絲松懈,利用這個時機的伊凡柯夫沖上前去使勁掰過對方的手腕關節,同時鉗住敵人的脖子,壓制住少年的行動,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少年盡管想要掙紮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