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1861年4月,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雖然臨近傍晚,可空氣中仍然彌漫着午後的溫暖,洋溢着春夏之交的熱情。塔拉莊園門廊的陰涼裏,搖曳着一幅美妙亮麗的油畫。畫家一定是調和了調色盤上最對比鮮明又最和諧的顏色,用了最精細的畫筆,花了最細致的心血勾勒而成。
畫面的中央是一個雙手交疊的端莊女孩,她時而秀眉微蹙,時而笑靥如花,她故作羞澀的嬌态裏,有一種由內而外抑制不住的活力和自信,這讓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女孩身邊,一對高大的孿生兄弟陪侍左右,兄弟倆乜斜着眼睛,裝作漫不經心地透過高腳水晶杯看風景,其實兩人的注意力未從畫面的主角上移開片刻。
無論是綠色長裙上的枝葉圖案,還是身邊新抽綠芽的山茱萸,抑或是斜照的暖紅色夕陽和翻滾着浪的紅壤,都是她的背景和陪襯,如同春天的女神。
她知道她是最美的風景。
沒錯,對于斯佳麗奧哈拉來說,除了母親,所有女人都是敵人——連13歲的妹妹也包括在內——都是威脅她狩獵的敵人;所有的青年才俊,都是她要捕捉的獵物。
不過除了一個人例外。
“出來曬曬太陽吧,斯佳麗!別躲在樹陰下深沉了,今天的陽光多好!咦,你身邊兩位高大英俊的騎士是誰?——啊,斯圖亞特和布倫特也來了!”
“斯科特!”斯佳麗站起來,手緊緊地攥着裙子又很快放開,生怕弄上褶皺。她故作的嬌态消失的幹幹淨淨,淡綠的大眼睛變魔術似的,一瞬間神采飛揚。
“斯科特,真的是你嗎?”
鋪着卵石的車道上,響起飛揚的馬蹄聲,拴在車道旁的高頭獵馬嘶鳴起來,情緒暴躁的瘦長獵狗汪汪吠叫,甚至那條孤傲優雅如世襲伯爵的花狗也從懶洋洋的狀态瞬時轉化為精神百倍。
黑壓壓的雪松枝條覆壓在車道上空,仿佛哥特教堂大理石拱門。拱門下方,是一個牽着馬的騎士。
塔爾頓家的兩兄弟終于把蛛絲一般不可察覺地粘在斯佳麗身上的目光移開了,投向幾乎深不可測的隧洞般的車道。
太陽正緩緩貼向河岸,他身後是火紅的天邊。
要不是斯佳麗樂開了花從他們身邊跑過去,兄弟倆真的會以為斯佳麗換了男裝,牽着駿馬,越過沾染了涼意的空氣,對他們綻開笑容。
視覺沖擊大的如同閃電劈中了視覺神經。當然,肚子裏墨水見底的兄弟倆是不會明白什麽叫視覺神經的,何況十九世紀中期對神經也沒什麽研究。
Advertisement
一個幾乎是斯佳麗翻版的男孩,放開馬的缰繩,一手拿着禮帽,另一只手伸向急切跑來的斯佳麗。
斯佳麗的弟弟,傑拉爾德的二兒子,塔拉莊園未來的一家之主,斯科特奧哈拉。
斯科特與斯佳麗長得像極了,相如同兩顆三葉草那麽相似。不過,在熟悉他們的人眼裏,區別如同三葉草和四葉草一樣明顯。
方方的兩頰,尖尖的下巴,頗有幾分孩子氣,濃黑的眉給他增加了嚴肅的男子漢氣概,又被靠近眉毛的綠眼睛沖淡。不是斯佳麗淡綠色的貓一般的眼睛,因為少年的臉龐還沒有長開,他的眼睛,明明是丹鳳眼卻比斯佳麗顯得更大的眼睛,幾乎是墨綠色的雪松葉子顏色的眼睛,眯起眼的時候有些邪媚和野性。如果說斯佳麗的眼睛如同青翠的山坡草坪,斯科特的眼睛就是湖水。稍微缺乏血色的白皙膚色不是面紗保護出來的,細細的脖子下面幾乎可以看到血管的脈動。纖細的、未長開的少年的骨骼,因為處于變聲期而有點怪異的嗓音。冷色調的眼睛,烏黑飄逸的短發,兩腮和雙唇都不像佐治亞山裏人和縣裏的鄉下青年那麽紅潤,他被風弄得些許淩亂的發在臉頰兩側翻飛。
男孩被陽光刺得眯起眼睛,眼角吊起的狹長丹鳳眼如同最亮的綠葉,最深的湖泊,湖面可以波光粼粼,可以風雨大作,可以水痕宛然,但任誰也攪動不了湖水深處的溫暖平靜。濃密的黑睫有如湖畔的蘆葦,時不時随風舞動,兩眉之間寬寬的距離中寫滿了不為人知的堅毅和寬容,高聳的眉骨和眉毛就像環繞湖泊的黛色山脈。湖水深處,時刻蕩漾着來自地心的熱度。
十四歲的他,唇上挂着淡淡的絨毛,髭須還沒有半根。還沒長出胸毛腿毛,斯科特只能安慰自己進化過度了。兩頰上一對深深的、與斯佳麗一模一樣的酒窩,稍微勾動嘴角就時隐時現。東方的男孩長着酒窩常常會顯得女性化,可是在斯科特那張輪廓立體的面頰上,夕陽在酒窩裏蕩漾,春意盎然。
“斯科特!你居然比我高了!”斯佳麗站直了身子比劃着,“大約高出兩英寸呢!你離開的時候還是個小毛孩!”然後在雪松的陰影裏、塔爾頓家兄弟看不清楚的地方,她狠狠地掐了斯科特的胳膊和腰。
“什麽時候鍛煉出了肌肉?”斯佳麗一邊掐一邊疑惑地說,“還有,你的腰憑什麽跟我差不多細!”
斯科特強忍着笑意捏了捏她的臉蛋,看了她半天,才在斯佳麗撲了粉的玉蘭花似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她也毫不客氣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塔爾頓兄弟保持了目瞪口呆的狀态,眼睛瞪得比他們的獵犬還大,嘴巴長得宛若接近成熟的棉桃。
“喂,布倫特,”斯圖用手肘撞了撞弟弟,“他就是……就是從小跟我們一起爬樹騎馬扔石頭的奧哈拉家二少爺嗎?”
“跟幾年前的斯佳麗像極了……”布倫特嘆息着,喃喃自語,答非所問,“如果他是女孩就好了……他和斯佳麗,你會選哪一個?”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一人一個怎麽樣?”斯圖亞特呆呆地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