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點點星(22)
孫施惠怪懷裏人, 哭得他腦仁疼,頭回發現,原來固執的人也這麽愛哭。
他再問她, “哪怕這麽生氣,也不回家去告狀,是為了誰?”
人情世故,他比誰都谙熟。甚至爐火純青。
偏偏弄丢了曾經捧到他面前的一個赤忱忱的心, 不需汪鹽自己掉眼淚, 他已經把自己怄死了。
“為了我。我知道。”
才停住哭腔的人,一臉迷醉,她要從他身上起來, 身後的手不讓,反把她重重往下頭一摁, 不等汪鹽出聲,有人受用極了,染着快慰的聲音,聽起來風流跌宕。
汪鹽有點生氣,當即反駁他,“你少臭美。我才不是為了你……”
話沒說完,沙發上的人就抱着她起身了,他嫌這裏施展不開,也甘願去找他的緊箍咒。
孫施惠是踩着那張傳真副本的紙頁進房的, 原先他遲遲不簽字無非是想逼着爺爺收回成命, 如今, 他也渾不上心不在意了。
所謂得失天注定。如果真的是注定, 那麽兩廂, 他狠知道他要選什麽。
選他人生初見的;選他一文不值時有人願意朝他噓寒問暖的;選他碰壁後一腳血肉模糊時, 有人哭得比他疼的;選他執意書寫自己名字施惠時,有人耐性鼓舞他:施惠是你,孫施惠也是你呀……
選他和她待一處,他就覺得自己活生生了……
這個人從來都只是汪鹽。
所以,她才是給他多少底氣,也擊潰了他多高的心牆。
孫施惠一把抛汪鹽跌到床上,他信手去翻床頭櫃,這一回,他難得的受教也誠實,身高腿長的,他在床上從來說話狂妄無邊,輕佻放肆也都是逗弄汪鹽的多,今天難得,他嘲諷自己:“待會兒別出聲,我怕我早早交代給你。”
汪鹽聞言,臉一頓燒,還沒來得及張口,人就被他拖過去了。
她罵他,“下流。”
“嗯。”
洗過澡的汪鹽,剛才一陣起起伏伏的情緒,略微出了些汗,又沒吃東西。孫施惠問她,“你要不要緊,我是說,你待會別吓我。”
這個事過不去了。汪鹽別着臉,他便來撈她,像撈什麽寶貝似的,認真端正。
撈住了,細細端詳,認真品味。從頭頂到腳踝。
引得汪鹽陣陣的顫栗,于換氣的空隙裏,她窸窣的動靜起伏,控訴他,“男人是不是從來不會哭。”
孫施惠像逗趣貓兒那樣,銜它的舌頭,摩挲她的柔軟與濡意。他撐着手,聲音随呼吸的頻率掉落下來,“也許吧,未到傷心處。”
“那你的傷心處是什麽?”
“你說呢?”
汪鹽平躺着,乖順地搖頭,兩鬓的發被汗沾濕,欺身的人貼着她耳際,不期然地重重一咬,他從來放肆不羁,生死不忌,“你死了,我一定會哭的。”
呸,汪鹽狠狠朝他呸一口。她不理他,說他咒她。
孫施惠笑得開懷,“好,你不死,你長命百歲地活着。活在我後頭,無論如何,要比爺爺的富小姐活得好,我沒了,也不要替我守,開心恣意最重要。”
他的話一秒招下汪鹽的眼淚,哪怕在床上,他都揀一些她不愛聽地說。
“孫施惠,如果沒有我,你會找一個什麽樣的妻子啊,誰能受得了你這個臭脾氣!”
這句話說出禍來,他一面堵住她的唇舌,一面去撩撥她另一張誠實的嘴。
因為他前頭的話白說了!
孫施惠問她,是不是白說了,嗯?
汪鹽掙着別開臉,囫囵的笑意。兩只腳都本能地蜷縮着,艱難且羞赧地牽他的手出來,搖搖頭,不知是反省她說錯話了,還是有意難抒。
平日莽撞急先鋒的人,今天怎麽也不着急。倒是汪鹽,按捺不住後,幹脆自棄的口吻,“你能不能行啊!”
孫施惠見她急了,十萬分的趣味,甚至到賞心悅目的地步。他再去掌握她,服帖着她呼吸的頻率……唇去接力着。
惹得再枯木的人也活了。
汪鹽一時氣得拿腳蹬他,他便捉住她的腳踝,目光含笑但意味深長得很……
他才低頭去,
有人即刻綿軟下來,連目光也是軟的,她期期艾艾求他什麽。
孫施惠來吻她的目光和唇角,要她再說一遍。
汪鹽反正在他這裏從來沒什麽面子裏子了,連矜持守住的羞恥心,也被折騰光了。她抿抿嘴角,兩手來環他頸項,随即一本正經一字一眼地朝他,“我求你,孫施惠……”
話沒說完,他就有求必應了。
她被他吓到了,禁不住地出了聲,聲音招惹到某人了,他先前不肯她出聲的,這會兒,又改主意了。
要她大點聲,他喜歡。
汪鹽不聽他,只細細的聲音怪他,輕些呀。
恢複本來面目的人,這個當頭,從來把話反着聽,他說他當真輕了,她又該不滿意了。
“呸。”
孫施惠聽她這樣的嬌嗔,快慰極了,一時攬着她,想她上來,汪鹽不肯。
“懶骨頭!”他罵她,也來安撫她。
他再哄她,和他說點什麽,來分分他的心。
汪鹽一時孩子般地愣且癡迷,略停了停,手還能扪到他胸膛裏的心跳,誠然地看着他。這樣的孫施惠,一半沉疴般的破碎,一半經年養成的傲慢,她再固執嘴硬也不得不承認,她逃不開他,她拿那許多時光來繞開他,終究還是繞到他鼻息下了。
他再在她耳邊催促,壞心眼地想離了她,屈服于意志瓦解且本能地欲求,她環住他,幾乎脫口而出,“孫施惠,我想你永遠這樣,永遠只和我這樣。不準喜歡別人,我不喜歡你待別人好,也不喜歡你朝我兇……”
有人聞言這些,原本就難守的關頭,這下倒好,他只手來捂汪鹽的嘴,聽神般地望着她,看她沒幹的眼淚,懊惱愧疚都不及急流的破壞/欲,他要她別哭了,再哭,他更兇!
……
洶湧的浪舌,終究把擱淺的兩個人齊齊卷進了沉沒裏。
汪鹽也不知道這樣事後貪睡了多久,只隐隐聽身邊有講電話的聲音。
再有問她要不要喝水。
她通通聽不進去,眼皮也撩不開。
一覺昏睡到下半夜,醒來的時候,只覺身邊一切陳設都好陌生,香氣也是。
她從床上下來,因為身邊沒有人,房裏包括衛生間都沒有。
直到她套上睡袍,出來,在外面會客廳的沙發上,才看到了大半夜不睡,夾着煙的手,撐着太陽穴,寂寂無聲在出神的孫施惠。
她怕他手裏的煙燎到頭發,這才不時咳了聲。
抽煙的人聞聲,偏頭過來,看她松松垮垮套着酒店的睡袍,一時趣味地微哂,“醒了?”
“你大半夜不睡,在這傷什麽神?”
孫施惠把煙咬到唇上去,狠吸一口,逸出來的痕跡卻很淡很慢,他誠實以告,“睡不着。”
千頭萬緒的事太多。
有些事恨不得等不到天亮,他再來處置。
汪鹽有些心疼,朝他走過去,徑直摘了他唇上的煙,“你大半夜抽這個,當然睡不着。”
沙發上的人,一股腦地把她抱住,像孩子般地栖息在她懷裏,略微停頓了下,這才牽引着她坐到他身邊來。
四目相對裏,一個冒進,一個保守。汪鹽有點受不了他這樣逡巡的目光,一把推開他的臉,不肯他這樣盯着她。
只問他,“你為什麽不回去?”
“你在這裏啊。”
汪鹽說着,就要去換衣服,說收拾回去吧。“爺爺還在家裏,你不歸家……”
孫施惠扽她坐下來,命令的口吻,“你不是說要在這裏挂賬住幾天的嗎,怎麽又改口了?”
“……”
不等汪鹽說話,孫施惠再要求她,“就在這住幾天,哪怕我回去,你也在這住幾天。”
“為什麽?”
“因為我剛才陡然間反省,你嫁給我這麽長時間,我沒正經陪過你一天。”
“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天要人……”
孫施惠捏住她的手,“汪鹽,我和你認識這麽多年,卻沒和你約會過一次,對不對?”
身邊人有種淪陷的沉默。
孫施惠依舊嚴肅的眉眼,羁絆他的事體太多,爺爺的病又一天重似一天。孫施惠許多行程,已經輕易不出江浙了。
他說爺爺積重難返,是孫家的事情,是他的擔子。卻不該這麽牢牢綁固着汪鹽。
“你這話給我爸聽見了,他要寒心的。”汪鹽靜靜道。
孫施惠不解地望着她。
“你還不知道老汪嗎,他最看重的人品就是擔當和仁孝。”汪鹽警醒他,“你不要我顧你的家事,是不是等同你也不會顧我父母?”
“我是這個意思嗎?”
汪鹽吸吸鼻子,目光直白且溫柔,“那就不要說這些叫人誤會的涼薄話。我一不需要那種天天黏在一塊地陪伴,二不需要已經過了年紀還一味強調的約會儀式感。”
孫施惠靜默地審視着她,好像在忖度她是否是真心話。
汪鹽看在眼裏,看他天天內憂外患地一堆事務,還要分出心來反省這點細枝末節,稍許動容和受用之下,兩全的私心。幹脆問他,這裏的行政套房一晚多少錢?
“我……住三天吧。”
她記得小時候,父母吵架,媽媽氣得回娘家,爸爸總是熬不過三天,三天對他們是個約定俗成的期限。兩廂冷靜後,一個想回去,一個想去接。
然後,爸爸免不得要受舅舅一通氣。罵着罵着,媽媽又舍不得了。回來的路上,還和他們父女倆抱怨,終歸是娘家了,哼,吃他們兩三天,就小氣起來了。
汪鹽說,三天後,他來接她回去。
孫施惠仰面躺在沙發上,一只手臂枕在腦後,覺得這樣還蠻有趣的。
“什麽?”
“我說老汪灰溜溜去接老婆的樣子。”他說着,貼她後背的那只腳不安分地蹭着她。
汪鹽拍開他的腳。
仰面躺着的人,樂得這樣,要汪鹽就在這住幾天。他每天過來看她。
說着,孫施惠躍起身來,撥她的臉,說他認真的,“認真地,我們躲幾天清閑,好不好?”
汪鹽随即點頭。
孫施惠餍足且暧昧地朝她,“乖。”
眼下,她朝他訴求,睡不着了,也餓了。
孫施惠剛才已經叫客房服務收走了餐車和酒飲,現在三更半夜的,他其實也餓了。
可是剛才汪鹽怎麽也叫不醒,孫施惠甚至怕她又血糖低,隔一段時間就去探探她的鼻息,搖搖她。
汪鹽聽着覺得荒唐死了,朝他剜一眼。
孫施惠問她,想吃什麽?
這個點,她不想折騰,只說酒店現在能叫到什麽吃什麽吧。
于是,等着客房服務送餐的檔口,孫施惠在水果盤裏削個梨給汪鹽吃,她接替他躺到長沙發上,明明剛睡醒不久,結果,躺着咬梨的期間,一口,兩口……
仿佛瞌睡山什麽時候又重重地壓過來了一般。
等餐到了的時候,汪鹽手裏握着個梨,側身蜷着腿,嬰兒睡姿地又睡着了。
孫施惠見狀,惡趣味得很,拿手機給她拍着,也喊她醒。吃梨的人,牢牢抓着梨,困意和睡意膠着着。
不肯醒也不肯松掉手裏的東西。
孫施惠笑慘了,一時扔了手機,因為發現她嘴裏還含着一塊。
他怕她不小心弄噎着了,捏她的嘴,要她張口,睡着的人嗚嗚兩聲,根本不聽從。
孫施惠這才急了,拖她坐起來,捏着她的嘴,拿舌頭給她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