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的眼睛轱辘的轉着。
是以,弘歷回房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形——
自己的新娘子裹着被子縮成了一只蠶半靠在床邊睡得正香,腳丫子不安分的露在外頭,懷裏抱了剝皮剝到一半的柚子,另一只手裏還緊緊的捏着一把瓜子。
地上滿是花生殼桂圓殼,桌子上盛果酒的酒壺倒在一邊,裏頭的果酒一滴不剩,再轉頭去看看自家新娘子,臉頰緋紅,分明就是醉酒了。
弘歷繞過地上丢的亂七八糟的果盤之類的東西,踱步到景娴面前,彎腰仔細的瞧了瞧,對着門外吩咐喚來了一盆熱水。
白色的絹布浸到水裏,熱氣氤氲,弘歷絞幹了絹布,仔細的在景娴臉上輕輕的擦拭起來。
景娴恍惚的睜了睜眼睛,目光呆滞的瞧着弘歷。
弘歷被自家小娘子的呆樣逗笑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腮幫子,笑道:“醒了?還認得我是誰不?”
景娴歪了腦袋,咯咯笑着道:“知道,你是宏時!”
弘歷臉上的笑意僵了僵,手上的絹布擦上了她的額頭,正欲開口,卻見自家娘子癟了癟嘴,一臉想哭的樣子撲了過來,栽進他懷裏,只哭嚷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弘歷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抖動着的肩膀,道:“對不起什麽?”
景娴繼續哭道:“對不起……我被搶親了……還被搶的這麽水到渠成……”
弘歷無奈道:“娴兒,你先瞧瞧我是誰。”
景娴擡頭,眯着眼睛看了半會,一拍腦袋道:“阿瑪。”
弘歷手心的絹布用力的朝她額頭擦去。
景娴連連呼停,上上下下仔細的将弘歷又看了半晌,才道:“弘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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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歷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早就散了的頭發,繼續為她擦臉。
景娴将腦袋歪到另外一邊,思忖了半刻,又道:“弘歷,你又翻牆了?怎的跑到我房裏來了,或者是鑽了狗洞?”
弘歷手一抖,擦上了姑娘的眼角。
姑娘眼睛眯了眯,又眯了眯,最後眯成了一條縫,裹着被子筆直的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弘歷的懷裏。
弘歷嘆了口氣,擱下手裏的絹布将景娴扶平躺下,為她蓋了被子,起身将燈吹了,脫去外衣躺在了景娴身邊。
身邊傳來溫軟的香氣,那是景娴身上特有的香氣,此刻又混雜了酒氣,在暗色中顯得有那麽些撩人。
弘歷伸手将景娴摟了過來,懷裏的人睡得香甜,被摟過來之後只是小貓似得往他懷裏拱了拱。弘歷倒吸了一口涼氣,嘆了聲,這是你自找的。便緩緩的朝着景娴俯下去。
片刻後,黑暗中響起一聲突兀的重物落地聲。
弘歷扶着腰站起來,怒視着微薄月光籠罩下的自家小娘子。
小娘子抱着被子翻了個身,咂了咂嘴,喃喃道:“月俸……上交……固…固定的。”
蔥茏【捉蟲】
景娴猶記得,容嬷嬷初來自己家的時候的樣子,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母親跟自己說她便是以前自己的奶娘時,景娴錯愕着一張臉不敢置信。
後來的日子裏,容嬷嬷便總是望着院子裏的那一棵板栗樹發呆。
景娴問母親,母親總是說,那是一種寄托。
景娴撓了撓腦袋,表示無法理解母親的說法,為什麽人要寄托于一棵樹呢?
後來的後來,板栗樹長了蟲子又生了一種奇怪的病,那年又是陰雨綿綿的天氣,四處洪災,放晴之後,那棵樹便倒了。
容嬷嬷變得很容易走神,常常望着一件東西出神很久。
景娴便在院子裏栽了一顆合歡樹,日日澆水捉蟲施肥,待到它長大了,景娴卻發現了容嬷嬷并不是奇托于一棵樹,她只是寄托于一棵板栗樹。
景娴想,嬷嬷就是特殊。
後來的不知道多少後來的後來,景娴買了糖炒栗子給容嬷嬷,不知不覺間,容嬷嬷變得開說笑了,雖說說的十句話中有□句都是廢話,景娴卻真的感覺到了開心。
與弘歷成親後的日子裏,景娴也終于學會了寄托。
皇上欽賜的側福晉,風光無限,卻在新婚洞房那夜之後忽然間失了寵,此後寶親王再也沒有去過她那裏。
每每景娴攜着容嬷嬷從後院花園中走過,便能聽見花下圍坐着的莺莺燕燕們,香帕掩嘴,嘲諷的沖着她笑着。
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側室罷了,嫁過來一年多,除卻新婚那晚,此後都未見過寶親王,着實是可憐了些。
有些人嘆息男子的寡情,有人炫耀着自己的得寵,亦有人耿耿于懷那年弘歷親迎景娴的事情。
景娴安靜的住在自己的院子裏,每天同容嬷嬷一起開個小地,種了些菜,種了些花花草草,以及一株板栗樹苗。
成親三月後,景娴娘家人送來了那十只惡狗,此後,府內的側室夫人們噤了聲。
成親九月後,嫡福晉富察氏喜訊傳來,府裏一時間熱鬧了起來,各色目光盯上了她的肚子,後院的烏喇那拉氏景娴便徹底的無人問津。
衆人紛紛給富察氏送去了禮恭賀,景娴托着腦袋蹲在菜圃邊看了許久,挑了一棵最大最肥滿的白菜讓容嬷嬷給富察氏送過去。
富察氏将那棵白菜瞧了許久,未說話,弘歷卻一掌拍碎了茶杯,怒斥烏喇那拉氏,此後,無人再敢提起烏喇那拉氏。
成親後第一個新年,被冷落數月之久的烏喇那拉氏一身白色喪服出現在當晚家宴上,寶親王弘歷震怒,遣烏喇那拉氏歸娘家一月不許返。
次月,烏喇那拉氏歸來,帶回了一只狗熊,未曾滿月,才勉強能睜開眼睛,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轉着,團在烏喇那拉氏懷中。
幾月後,小狗熊初長成,喜正中午嚎叫,遂,烏喇那拉氏住所無人敢近。
入秋時分,嫡福晉富察氏誕下一女,寶親王弘歷甚喜,賜金銀,賜錦緞,愛之甚厚。
人言富察氏不喜珠釵,常着絨花于發髻。
景娴坐在窗臺上,抱着雙膝望着月色,容嬷嬷眯着眼睛立在一邊将這些話都轉述給景娴聽。說完之後,見景娴依舊是在望着月色出神,便奇道:“格格,如此一來不就和了您的心意了?現在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以為王爺不寵您了,咱們就當是坐山觀虎鬥,瞧着她們那些人争寵罷了。”
景娴不語,怔怔的望着那将圓不圓的月亮,許久,才嗫嚅道:“嬷嬷你聽,他在吹蕭。”
容嬷嬷亦是怔了怔,側過身來細細的聽着,隐約聽見了那忽高忽低的簫聲,聲音有些暗啞,略帶了些惆悵。
“……是三貝勒爺?”
景娴将腦袋埋進雙膝間,悶聲道:“也許吧……”
小門被人輕輕推開,來人匆匆的攜着深夜的露水而過,景娴擡起頭來還未有所反應,便被那人狠狠的摟在了懷裏。
熟悉的梅花香味立即盈盈充滿了鼻腔,景娴安心的閉了閉眼睛,往他懷裏縮了縮,喚道:“弘歷……”
那玄色衣袍的人抱着景娴的臂膀猛地收緊,一把抱起她往裏屋走去,沉聲道:“娴兒……三月未見,我想你想的發狂……”
景娴滿臉通紅掙紮道:“嬷嬷……嬷嬷還在……”
弘歷淺笑着回頭瞥了一眼容嬷嬷,容嬷嬷立即甩了甩帕子捂着眼睛退了出去。
景娴伸手指了指外頭的月亮,道:“還差兩天。”
弘歷:“嗯?”
景娴正色道:“還差兩天才月圓,你此次出遠門便是三月前的那個月圓。唔,其實我們分開還沒有三月。”
弘歷更加用力的抱着景娴。
“娴兒,再給我點時間,我的正妻之位只有你才能坐。”
夜幕中,是誰的誓言說的那樣的信誓旦旦。
景娴忽的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光影斑駁在翠竹下,碧水堂前的那個回廊轉角口,那個癱坐在長椅上的紅衣女子。
她雙手捂着臉,肩膀微微顫抖,似乎是在哭。
半月後,忽然一場大雪至。
景娴撩起袖子在小院側邊的小廚房中努力的壓着番薯泥,容嬷嬷在一旁切菜剁肉忙活的熱火朝天。
歲歲朝朝,蔥茏歲月指尖過。
小狗熊團成一團,在搖椅中裹着棉被睡的正香,搖椅下便是一堆的稻草以及十只睡的香甜的狗,隐隐幾縷飯菜香飄過,小狗熊的鼻尖微微聳動,口水泛濫,眼睛卻依舊眯着。
景娴瞧着它的模樣,抿着嘴笑的開心。
外頭忽的傳來一陣哀樂,驟然響起的簫聲直沖九霄,震的景娴心下不由的一空,手上的勺子不經意的掉落在了地上。
容嬷嬷停下手裏的活,望着景娴道:“格格……”
景娴望着緊閉的門扉,眼眸黝黑,目光沉的猶如一片靜湖。
門外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似乎是有幾位側室一路奔過,以及丫鬟們壓低了聲音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