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雎鸠聲聲>
晉江VIP8.7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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膜拜《詩經》裏的愛情,自然,清新,又熱血激蕩。
“有女如雲,匪我思存”,執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堅守;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信念;
“榖則異室,死則同穴”,忠貞。
本文講訴的是發生在《詩經》年代裏,一個的剛健而粗犷的愛情故事。
男主為了女主,頂住各方壓力,讓東宮主位虛懸多年。
正當他們即将成就花好月圓的時候,她卻因絕世美貌,成為天下共主——天子的獵豔目标。
政治形勢波詭雲谲,各方角逐勢力粉末登場。
上輩子的是是非非,牽扯着後輩的恩恩怨怨,盤根錯繞。
為愛矢志不渝是誓言,更是信念!
2楔子
秋夕,明月朗照,閃耀千萬裏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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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滌蕩了世間的色彩斑斓,将大千世界浸染成夢幻一般的銀灰色。
木犀花開到盛處,花香彌漫!
關雎宮,四野阒然,木犀樹下,一主一仆擺案祭月。
風吹過,幽幽傳來,主仆兩人的對話。
“公主,廣寒宮真有嫦娥嗎?”
“也許此刻嫦娥正閑庭信步,神情淡然地俯瞰塵寰。”
“廣寒宮寂靜,森冷,嫦娥她會感到寂寞嗎?”
“應該不會。”
“為什麽她不會感到寂寞?”
“因為她心裏有一份守望。”
“為後羿嗎?不是傳說後羿貪戀玄妻的美色,誤國害己。他死後,元神游蕩在洛河,為宓妃射殺了河神,惹怒天帝,靈魂只得永留塵世。從此,他與宓妃漂游洛河,雙栖雙宿。他還值得嫦娥為他守望嗎?”
“你不懂,女人對愛情的守望,那是一種信念。愛情是什麽?也許是一種懷念;也許是一種幻想;也許是一種期盼;也許只是一種難以排遣的抑郁。只有愛過,癡過,恨過,傷過,你才會明白個中滋味。你可知,或許心碎才是愛情最美的樣子。”
公主的聲音就像八月木犀樹飄落的木犀花,清淩淩的!
“心碎地看着自己愛的人得到幸福嗎?”
“也許對很多人來說就是這樣。但是也有人,僅僅是萬籁俱靜的時候,傾聽!傾聽自己心碎的聲音,就像落花窸窣飄零,細雨拂過芭蕉。”
“心碎有聲?”
公主悵然一笑,沒有回答。
少頃,她喃喃地說:
“聽!雎鸠聲聲········”
作者有話要說:
3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一)
“駕!駕!駕!······”
兩匹高大俊美的棗紅色骅骝馬,在直道上,沖着向陽城的北門破空而來。骅骝馬足不踐塵,蹄不留印,遠望,仿佛天馬,振翼而飛。
路邊的人禁不住側目而視,馬背上的人一閃而過,在夕陽中留下一副唯美的剪影。
突然,從道旁的植株中冷不丁地竄出一個身材矮小的身影,硬生生地,橫穿直道。
路人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有的甚至掩面不忍直視慘劇即将發生。馬背上的人,急忙籠住馬頭。馬揚蹄長嘶!那身影倒是利落,一個打滾,從馬腹下滑過,人群驚魂未定,還沒來得及慶幸他死裏逃生,後面一匹骅骝馬又迎面絕塵而來。
“問荊,快收馬!”聲音是從剛收住馬蹄的馬背上那人發出的。
“禦——!”
一聲長嘯,馬收住了蹄子,馬頭離那小孩的鼻翼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人群長舒一口氣,哎!還好,有驚無險!
“找死呀!兔崽子!”馬背上叫問荊的人,一身短打,黑帻束發,腰佩長劍,手裏拿着馬鞭,指着那小孩模樣的人罵道。
那人沒理會,手上拿着彈弓,一個箭步,沖到對面的槐樹下,撿起一只受傷的白鴿,顯然那是他的急于得到的戰利品。
“公子,你沒事吧!”問荊關切地問道。
這位被稱作公子的人,相貌英挺,豐朗俊逸。青玉冠束發,着青色錦緞深衣,腰系大帶,嵌寶螭龍紋帶鈎,腰間佩挂着一件镂空夔紋玉佩。黃金的帶鈎,在光照下,熠熠生輝。
他衣着考究,眉宇間英氣逼人。他是虞國國君的世子虞子南。問荊是他的貼身侍衛。
“我沒事!很快就到向陽城了,咱們走!”虞子南說道。
兩人正要揚鞭繼續趕路。
“站住!誰讓你們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想起,那聲音蠻橫而蒼老。
路人驚訝地搜索,以為是小孩的家長讨說法來了。旁顧左右,不見有人出頭。只看到那小孩模樣的人,氣哼哼地攔在馬路的中間。顯然那聲音是從他嘴裏發出的。
大家不由得打量那人。身量短小,滿臉稚嫩得就像初春的新芽。眉目不算清秀,倒也錯落有致。讓人奇怪的是,他竟然結發束冠。按照禮制,只有舉行了成年禮的人,才結發束冠。看他那一臉稚氣,卻一副大人相,人群一時甕聲四起。
“小孩,你傷着沒有?”公子關切地問。
“下馬來,爺要跟你說話!”那沙啞而蠻橫的聲音再度響起。
公子和問荊對望了一眼,心道,難不成遇到“碰瓷”的了!
看來是純心找麻煩的。
“哎!乳臭未幹的小毛孩,怎麽說話這個口氣!傷是沒有傷着,沒傷着只是吓着了,就趕緊回你娘的懷裏貓着去。”
那人怒目一瞪,從路上撿起一粒石子,拉開彈弓,“嗖”地一聲,擊中問荊騎坐的骅骝馬的馬腿的關節。馬一陣踢踏,差點把問荊撂下馬背。
問荊一惱,馬鞭“呼”的一聲,向那人甩了過去。
“別傷着他!”公子厲聲喝止和人群的驚呼“啊!”疊加到了一起。
馬鞭在那人的鼻翼前呼嘯而過,在抽回時,将他手中的彈弓,擊飛出去,彈弓挂在了樹枝上,在
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下,垂頭喪氣地搖晃着。問荊戲谑地看着那人。那人一副不會善罷甘休的神情。一聲尖銳的口哨聲,從他嘴裏發出。顯然他是在求援!
大家想象會呼啦啦地湧來一幫地痞流氓,可是,閃入大家眼簾的竟是一只高大的獒。
獒的匹毛像黒緞一樣披着,它仰着頭,健壯,兇猛,俨然是一副草原狼王的氣勢。兩匹骅骝馬膽怯地低吟着,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一步,不安地在原地打轉。
人群見狀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大家相互詢問:“這是誰家的娃呀?”
“不知道!”許多人搖頭。
“瞧那模樣,看來,來頭不小!不會是公侯子弟吧?”
“肯定不是,哪家的公侯子弟出來不是前呼後擁的?”
“肯定是個小無賴!也許壓根就是找麻煩的。哪有人會故意在馬奔馳的時候,在直道上瞎跑。”
······
人群議論紛紛!
那人斜睨了一眼道旁的人,沒加理會。
他愛撫地摸着獒的鬃毛,獒雙眼逼視着馬背上的人。
問荊摸了一下綁腿,手心已經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雙方對峙,場面有些僵持着。
人群抱着看好戲的興頭,唧唧喳喳,躁動不已。
“閃開!閃開!閃開!·······”
就在這時,百米開外,二三十匹烏骓馬,絕蹄而來。馬背上的人全身甲胄,氣勢洶湧。頓時人群作鳥獸散。公子和問荊收回探望的目光時,發現馬前的那人,已經不見蹤影。
虞子南和問荊的兩匹骅骝馬在護城河邊,停下奔馳的腳步。
正是薄暮時分,太陽像喝醉酒一樣,漲紅着臉,醉醺醺地懸挂在山尖上。讓人感覺它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山澗裏。地平線上的層巒疊嶂,在夕陽中,只剩下一條條簡潔的線條,仿佛是一個高明的畫家,揮毫潑墨,寥寥幾筆,渾然天成。
“公子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向陽城呀!這氣勢果然不一般。”問荊贊嘆道,
公子只“嗯”了一聲,并沒有表現出驚奇和愉悅的神情。他眉心緊蹙,眼簾低垂,顯然,剛才發生的一幕,還在困擾着他。
現下的社會,還是一個剛從野蠻走向文明的蒙昧時期。時代前行的腳步剛健而粗野,過程也難免糾纏而曲折。統治人間的天朝,是天下諸侯的共主。最高統治者以天子自稱,自稱是上天的嫡子,接受上天的委任統治人間。
天朝定都商陽,從建立到現在已經傳承了十八代,這一代的君主——承元天子,是個驕傲自負到近乎癫狂的主。
民間盛傳承元有擒龍囚虎的猛力,他十八歲繼位,乳臭未幹就統軍遠征江淮流域,攫取銅礦石,用以大規模制造當時最先進的冷兵器,将自己的一支精兵武裝到牙齒。
之後,他率領這支虎狼之師,東征西讨,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集權國家,各地諸侯在他的鐵蹄威懾下,靡然從之,納貢稱臣,以求茍活。
功業垂成的承元天子自此驕橫跋扈,生活奢靡,縱情聲色。
如果說他還有所忌憚的話,除了上天,就是他的嫡夫人——婦辛王後。
婦辛王後在天朝擁有崇高的地位,她是天朝神聖的大巫師。她來自強大的辛姓諸侯大國,是個上馬能統軍,下馬能治朝的實力領袖。在天子率軍出征時,統攝朝政,安定後方。
承元天子暴虎馮河,不免剛烈,但婦辛天後卻聰慧溫婉。幾十年來,她對天子恭順,謙遜,對貴族公卿知書達禮,她的能力和品格就是天朝一座無言的豐碑。
天後已經為天子誕下二子一女,天子将國都南面廣大的平原沃土——青陽,作為采邑封賞給她。天後一方面為了悉心照顧子女,一方面也不想過多幹預天子的生活,就經常蔔居采邑,采邑的行宮與天朝的國都不過一日行程。
天子為張揚自己神授的君權,每逢節日都要以最隆重的儀式,禮祭上天。向上天敬獻玉帛,鑄造龐大而莊重的青銅禮器,殘殺數以百計的奴隸以獻祭。
天朝通往各大諸侯國大城市的道路四通八達,不僅為了便利地方諸侯納貢,也是為了更好地控制地方,只要哪個諸侯敢于對天朝不敬,天子的虎贲就會在一個月之內,奔襲而來,然後是血腥地鎮壓,結果不外是全族淪為奴隸,或屠殺。
向陽城離商陽不到百裏,在崤山北麓,依山傍水的要津上,整個城由水門、陸門、城牆和烽火臺組成,城牆牆體堅厚,望樓氣勢恢宏,城門全部用紅色岩石砌成,四座大門通往東南西北,四方諸侯。它是南來北往的要道,也是通往商陽的鎖鑰之地,經濟極度繁榮。
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屠夫乞丐,三教九流的人把向陽城攪和地像一鍋沸騰的火鍋,熱辣而喧嚣。
公子南若有所思地走在前面,問荊牽着兩匹馬緊随其後,他們上了吊橋,穿過厚厚的夯土牆基,進入向陽城內。城內熱鬧,喧嘩!酒館茶肆的店幡迎風飛揚,販夫走卒沿街的叫賣聲不絕于耳,依稀還能聽見絲竹管弦的聲音,如煙如縷。
子南和問荊兩人沿着星河街往南走,
“公子,我們是不是找家客棧歇歇腳,明天再趕路?”問荊詢問道。
“先不忙,你去打聽一下向陽城的紫式琴莊在哪裏?”
“好!我先去把馬栓在那邊樹下。”
問荊把馬拴在一顆大槐樹下,剛轉身,見一個身影從斜刺裏穿出來。仔細一瞧就是剛才在直道上找茬的那人。
問荊驚叫道:“公子小心!”
話音沒落,那人已經一頭撞在公子南的腰間,小小的身子被子南健碩的體格震得跌倒在地上了。子南見是他,一愣,還是上前扶起他,連聲說道:
“對不起,小朋友,這回真撞着你了,摔疼了沒有?”
那人用力掙脫他的手臂,站起身叉着腰,仰着頭,氣沖沖地說:“別叫我小孩,告訴你,我比你大多了。剛才的那事還沒完呢?”
讓子南和問荊驚奇的是,他這回說話的聲音脆生生的,俨然就是一個毛小孩。
子南和問荊見小孩這般陣勢,對望一眼,不禁笑了出來。見他們笑,小孩似乎更生氣了,他咬了一下牙關,機敏地從子南跟前,擦身而過,然後像一頭撒歡的小鹿鑽進了胡同。
問荊失聲叫道:“公子,他偷了你的玉佩。”
4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二)
話音剛落,問荊就追小孩去了。子南跟着進了胡同。
胡同裏問荊正和那小孩纏鬥。
小孩的機靈和利落,讓子南感到驚異,問荊武功高強,是子南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可是,對那小孩,他似乎所有的本事都無用武之地,小孩的打鬥毫無章法,像一只油猴子般在問荊的身旁穿來穿去,一回挂在問荊的手臂上,一回笑嘻嘻地爬上問荊的後背吊在他脖子上,在問荊反手拽他時,他伸手撓他的腋下,好不容易問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提到跟前,他竟然一個支溜從問荊的裆間滑過,滑溜得就似一只泥鳅。
問荊為免遭他偷襲命根,急忙松手,轉身。
問荊氣得臉都綠了!他生平還沒有這麽丢臉過,要不是看他還是一個小孩,他真想一掌把他震得粉碎。
子南臉上舒展着笑意,對于眼前的這一幕,他看着有趣,對小孩搶了他玉佩這一事,似乎計較不起來了。
那小孩似乎玩得很帶勁,一點都不在乎,他已經把對面的大個子氣得七竅生煙,依然不知好歹地在回廊間蹦跳,不時從欄杆後伸出小腦袋,挑釁地叫嚷着:
“來呀,過來呀,你這個又蠢又笨地大石頭!”
問荊又準備沖過去,子南适時地出手攔住他,說道:“何必跟一個孩子較勁呢?”
“小子,你趕緊把玉佩還給我們家公子,否則我絕不饒你!”問荊氣哼哼地沖小孩喊道。
“來呀,有本事,你就來搶啊!”小孩揮舞着手中的玉佩,得意洋洋地叫嚣着。
“你……”問荊還要沖上前。
子南伸手攔下,責備道:“你也太性急了,對一個小孩何必這麽粗聲大氣的。”然後他對小孩溫和地說:“小朋友,那塊玉很名貴,對大哥哥有特殊的意義,你把它還給大哥哥。大哥哥給你銅貝,讓你買好吃的東西,好不好?。”
子南的謙和,并沒有換來小孩的善意,他反而更加惱怒了。他柳眉倒豎,氣急敗壞地說:“我不是小孩子,你竟敢在我面前充大,我……,我砸了,你這個破東西。”
子南和問荊正不知該怎麽辦,眼見小孩舉起玉佩,只能伸手無力的阻止,嘴裏連聲說:“別,別,別……”
“衛矛,你這又是做什麽,越來越沒規矩了。”
一個清淩淩地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了過來。子南和問荊不約而同地轉身,身後赫然站着一位翩翩公子,頭戴白玉冠,兩側有組纓下垂系于颌下,腦後辮發上挽,包入冠內;面如冠玉,眼如朗星,身材修長,一襲白衣,腰間吊着一件精巧的青白玉組配,從上到下,有玉璧、勒子,管型器,玉龍組成。
來人神态自若,氣宇軒昂!
來人的話似乎對那衛矛很管用,他懦懦地将玉佩遞給子南,走到俊美公子身邊,垂着手,恭恭敬敬地,半點不見剛才的怪異和刁鑽。
那位公子向公子南抱拳道:“在下夏子渡,沒有管教好屬下,給你添麻煩了。”
“哪裏!哪裏!在下虞子南,是我的屬下太莽撞了,竟然跟一個小孩過不去。反倒讓你見笑了。”
“他偷了我們家公子的玉佩。”問荊不服氣地嘟囔道。
“他們出口閉口叫我小孩,我氣不過才逗他們玩玩的嗎。”衛矛輕描淡寫,倒像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嘀嘀咕咕地辯解道,
“衛矛已過而立之年,他很忌諱別人叫他小孩。”夏珂解釋道。
子南和問荊一時詫然。那人明明才一米來高,個子小小的,臉上的皮膚如小孩般幼嫩,除了那一副故作成熟的表情,怎麽也看不出來,他已經三十多了,比他倆都大。
面對子南和問荊的驚奇,夏珂似乎并沒有要多做解釋的意思。他恭敬地說:“子渡與兩位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似乎有些突兀。在下可否請二位喝杯酒,也聊表我的歉意。”
子南見他一片善意,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就點頭應允了。
他們繞過胡同口,回到星河街上,沿着街道走了百來步,進一處寬闊的堂口,一家氣派不凡地大酒樓赫然在立。酒樓的匾額上寫着“排興樓”三個大字,字體用筆渾厚,遒勁而不失圓潤,顯示了不俗的品味和排場。
子南之前雖沒有來過向陽城,但對“排興樓”的名氣,可謂如雷貫耳。
排興樓是向陽城最大的酒樓,王公貴族,富甲商旅以能成為座上賓為豪。酒樓三層樓高,是城內最高的建築,連城牆上的望樓在高度上都不敢與之媲美,更別說氣派與豪華程度,簡直難以望之向背。
酒樓外面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裏面更是寬敞而堂皇,精致而典雅。地上鋪的是手工編織的、圖案繁雜而絢麗的羊毛地毯。
一層大廳以一個小型舞臺為中心呈環形建築,繞着舞臺,整齊地擺放着數十列案幾,案幾的末端是鮮紅色漆的金絲楠木大梁柱,梁柱上彩繪着十二獸——:甲作、胇胃、雄伯、騰簡、攬諸、伯奇、強梁、祖明、委随、錯斷、窮奇、騰根,據民間傳說這十二神獸分別要吃鬼虎、疫、魅、不祥、咎、夢、磔死、寄生、觀、巨、蠱等十一種鬼疫,意在辟邪保平安。
走廊貼着梁柱蜿蜒開來,在東西南北各有一座樓梯通往二樓。四壁牆櫃上擺放着來自各地的奇珍異寶,有大型的沉香木雕,有象牙雕,還有大塊玉石整雕。
香爐裏熏煙袅娜,散發着混合香料清雅的味道。
管弦絲竹之聲如煙如縷地在空氣中飄蕩。
大廳裏峨冠博帶的人,來往穿梭,一時間人頭攢動。
正在子南端量之時,一個豪闊的聲音從他背後,硬生生地砸過來:
“掌櫃,住店,還有客房嗎?”
那人說完,一個側身已經站到子南一行的前方,一個粗壯的脊背擋住了子南獵美的目光。掌櫃從堂屋出來,将臉擠得溝溝壑壑,送上所謂地笑容,拱手道:
“壯士,抱歉,小店今天滿員了。”
粗大漢瞟向正在觥籌交錯的人們,目光中的豔羨絲毫不加掩飾,他目光沿着案幾一排排地巡視,掃過每個犄角旮旯,終于因為失望而變得暗淡。但仍然不甘心地說:
“沒有客房,還有位置嗎?我要吃飯。”
看來,今天,他似乎得了一筆意外之財,一定要來滿足一下自己的奢求。
掌櫃的笑容依然保持着,絲毫沒有變化,讓人懷疑那是不是貼在臉上的面具,聲音幹幹地說:
“壯士見諒,這裏已經座無虛席了。”
子南聽了這些話,作勢欲走。
子渡适時說道:
“無妨,随我來,我們有位置!”
那大漢正要悵悵離去,見子南一行往裏走,頓時叫嚷開了:
“他們怎麽就有位置,掌櫃的,你诓我呢?”
掌櫃的視野随着大漢的轉身,才捕捉到子南一行,急忙謙恭地作揖,笑容也變得真實多了,他說道:
“夏公子,您來了,快裏邊請!”
這下,那大漢不幹了!
腰上的佩劍,“哐”地一聲砸在紫檀木的大櫃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射過來,如果那是箭,那大漢早就萬箭穿心,吐血而亡了。可那大漢絲毫不怯場,不依不饒地說:
“掌櫃的,你好沒道理,他們來了,一行四人,還有位置,我才一個人,怎麽就沒位置了。同樣是客人,你的眉眼怎麽一高一低呢?”
掌櫃急忙解釋道:“壯士,你誤會了。夏公子在這有常年的包房。”
“哇!真闊氣呀!”許多人竊竊私語道。他們紛紛猜測這位翩翩公子是什麽尊貴的身份,連子南心裏對這個疑問,也充滿關切。
那大漢悻然而立,不知怎麽收場。
子渡見狀,走上前,抱拳道:“壯士要是不介意,就跟我們一起飲一杯,如何?”
那大漢還在猶豫。
子南見勢也說道:“出門在外都是朋友,壯士不要拘禮,我和夏公子也是初識,我們都不介意多加一副碗筷,還請壯士賞光。”
“那我就不客氣了,請!”那大漢爽快地答應了。
他們互相謙讓了一下,就上樓了,大漢在前,子南居中,夏珂列第三,問荊和衛矛押後。問荊似乎對衛矛怒氣未消,恨恨地走在他前面,故意一回腳步大,一回腳步小,一回快,一回慢。衛矛經常一不小心,就撞上問荊。衛矛個子小得出奇,問荊個高,每次撞上,基本是就用臉頰去貼屁股。
問荊竊笑不已,衛矛卻氣得臉都蹙成一個疙瘩。
子南想起那兩匹馬還栓在大槐樹下,叮囑掌櫃派人牽來,還囑咐要用上等的草料喂他的骅骝馬。
一行人在二樓雅間落座,窗戶正對着大街,街上的市民百态,盡收眼底,喝酒聊天就不愁沒有話題了。
“敢問壯士怎麽稱呼?”子渡抱拳問道。
“在下山嘎,王宮掌舍。”(掌舍:負責天子和諸侯會面的行宮的門禁和警衛工作的士人)
“在下虞子南,虞國世卿的一位游閑公子。”子南調侃道。
“在下夏子渡,與公子南一樣,一位閑人。”子渡謙遜地說。
子南從子渡的衣着和舉止氣質中判斷,子渡絕非等閑之人,見他也像自己一樣對自己尊貴的身份輕描淡寫,對他禮敬地同時,多了一份探究。
三人相互認識,又相互客套了一番。就在這功夫,掌櫃已經将珍馐佳肴,擺到了桌上。動作快得令人稱奇。
子渡熱情地招呼說:
“這些都是排興樓的招牌菜,你們嘗嘗合不合胃口。”
掌舍看見滿桌的酒菜,眼睛亮得都可以當路燈用了,垂涎道:
“向來只聽說排興樓大排場,今天借公子的光,有好口福了。”
相對掌舍的猴急,子南似乎顯得淡定多了,只是客套地說:“夏公子,您太客氣了!”
5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三)
他們邊吃邊聊一些無關痛癢的世俗百态,倒也聊得合拍。
掌舍的胃口出奇得好,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倒是公子南和子渡,都只是輕描淡寫地夾一點。掌舍這時只對滿桌的美味感興趣,任他們閑聊,他只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插句話。
夕陽西下,夜幕低垂。街上突然間躁動起來,一只龐大的軍隊,從街面穿過。
鐵蹄陣陣,戰車隆隆,碾過路面,發着嘈雜而沉悶的聲音。
戰車由青銅打造,兩匹高頭大馬拉着,馬頭戴着青銅面罩,馬身披着青銅鱗甲。戰車上有三人,都是頭蓋青銅盔,身披銅片鱗甲,手持長戟、腰佩利劍。按當時的軍制,一車乘三人,尊者在左,禦者在中,骖乘居右;君王或戰争時的主帥居中,禦者在左。車右都是有勇力之士,任務是執幹戈以禦敵,并負責戰争中的力役之事。戰車左右各立一個青銅巨盾防身,巨盾上的饕餮,張牙舞爪,面目猙獰。
威風凜凜的車兵過後,是手持目雷紋刀,跑步行進的步兵。步兵一般勇猛,敢于搏擊,兼善奔跑。作戰時車兵坐車行進,在前沖鋒,将敵人擊落車下,步兵從後斬殺。
“這就是天子的‘六獸之師’的熊師。‘六獸之師’分別是以熊、罴、貔、貅、龍、虎命名,熊、罴兩師是先鋒,有上将師岩統領。其他四師,直轄天子,有天子親自統帥,戰時出征,休止時戍衛王宮。天子‘六獸之師’前鋒出行,不知是哪個諸侯國,又要遭殃了!”子渡說道。
“這是出征宛國。”掌舍嘴裏噘着大塊的肥肉,漫不經心地說道。
“天子為什麽要攻打宛國?”子南急切地問道。
“據說,宛國今年沒有納貢。”子渡見掌舍滿嘴的食物還沒有下咽,就代答道。
“不是說宛國今年遭遇洪災,顆粒無收,哪還有餘力納貢?”子南憤憤地說。
“似乎天子并不考慮這些。宛國每年向天朝不僅繳納田賦,還要進獻大量的貂裘,白狐皮,海珍珠等奇珍異寶,可今年據說宛國的使者不但空手而來,還向天子伸手請求救濟。”子渡說道。
“宛國是王後的娘舅國,天子怎能坐視宛國受災而不管?”子南說道。
“管,天子當然得管。個把月前天子已經向宛國派送了糧食千乘。”掌舍說道,
“可據知情人透露說,派發救援的不是天子,是王後從自己的采邑征收的糧食,拿去救濟宛國的,而且說是要支援千乘,已經運去的不過五百單。”子渡插嘴道。
“難道天子因為這個要發兵宛國?”子南問道,心下不免嘀咕,如果是這樣,天子和王後之間,似乎并不像外界傳頌的那樣美滿,難道天子和天後之間也有了裂縫?
“天朝已經在月初就向宛國押運了五百單糧食,剩餘的糧食,已經着手準備。宛國承諾來年向天子加倍進貢,以報答天子的救急之恩。至于是天子還是王後,還不是一樣,都是一家人。可是,天子突然向宛國大兵壓境,內中的隐情,你們知道嗎?”掌舍用手摸摸油膩膩地嘴唇,仰着頭,故意賣關子地說道。
“為什麽?”果然子南和子渡都熱切地問道。
“因為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子南和子渡異口同聲地反問道。
“公卿端木大人運送糧食到宛國,見到了宛國國君有一位貌美如仙的公主。據端木大人說,這位公主美到無可比拟的地步,他畫了一幅畫,給天子帶回來,天子見了她,也如癡如醉。遂遣使者到宛國,要娶她為妃。可是宛國的國君不知好歹,竟然婉拒了,說公主已經婚配,婚期在即。天子惱羞成怒,就決定出兵宛國,這只是先鋒,天子似乎還打算親自出征。當然打得旗號是宛國素來桀骜不馴,以遭災為由,不但不繳稅賦,還诓騙天朝糧食辎重,蓄意屯兵造反。”
“用莫須有且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蓋自己卑劣的行徑。堂堂天子,竟如此龌龊。”子南說道。
“不平有什麽用!他是天子,全天下都是他的,何況一個女人。也怪宛國國君太不識時務了,招惹這樣的禍端。”掌舍不以為然地說道。
“天子已經有一後、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凡一百二十一人。還有各國進貢的美女無數,他還要為了搶強一個女人,發動一場戰争。簡直荒唐!”子南說。
“男人喜歡女人,就像收刮財物的,那是有瘾。只會嫌少,不會厭多。何況這次,宛國竟敢據婚,一個女人是小事,天子喪失顏面那才是大事了。”掌舍仍是一副無關緊要的口氣,淡淡地說道。
“滿朝文武都沒有反對之聲嗎?”子南說。
“天子專橫,連王後都為避偏袒母族之嫌,不好過問,更逞論別人。”子渡幽幽地說。
子南豁得起來,向子渡說道:“抱歉,夏公子,在下要先行告辭了,感謝您的款待。”
子渡起身挽留道:“天就要黑了,兄臺這麽着急,冒昧地問一下,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要去宛國。”子南如實說道。
“宛國馬上就要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了,你還要去送死嗎?”掌舍不客氣地說。
“我有親人在那,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身陷險境,作壁上觀。”
“沒用的,天子的精兵還沒有到達,可是宛國的國都在兩天前就被包圍了。”
子南和子渡不明就裏,對望一眼,同時又把詢問地目光投向了掌舍。
掌舍慢悠悠地說:“天子早就下令宛國的鄰國——善國和叢國,先行出兵,包圍宛城。”
“善國和叢國這不是為虎作伥嗎?”
“天子的神威,誰敢不從,剛才精兵的威武,你們也看到了。”
“不行,我一定得去一趟宛國。在下告辭,公子的盛情,子南改日一定再行拜謝。”
“小弟和兄臺一見如故,兄臺此行兇險萬分,請務必珍重,若有機會再見,一定到排興樓,到時掌櫃自會通知小弟前來相會。”
“一定,保重!”子南深情地說道,随即也向掌舍施禮道:“多謝壯士,據實以告。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掌舍也起身還禮道。
子渡将子南和問荊送出排興樓。
子南對子渡說:“公子請留步吧!”
夏子渡卻說:“天色已晚,城門已關,兄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見到官家,怕不好應付。向陽城的城尹和我略有交情,我去打個招呼,讓他給你們行個方面,免得耽擱誤事。”
“難為夏公子想得周全!”
“有道是出外靠朋友,不過是舉手之勞,兄臺何必客氣。”
星河街上只有大的酒樓,茶肆,依然燈火輝煌,歌舞升平。
城門關後,萬家燈火星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