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睫毛·蝴蝶
3.
兆平澤的睫毛很長。
周生郝不愛看他的臉。他不止一次惡狠狠地說,自己要是多看他一眼就惡心,想吐。
有次就真的吐了。
兆平澤靠着牆一動沒動,他白襯衫半敞開着,扣子被拽下來好幾顆,破爛似的牛仔褲也被生拽下來,松垮垮地挂膝蓋上,棕色的舊皮帶被抽硬出來一半,像條尾巴似挂在空中,一甩一甩的。
而衣冠整齊的周生郝,正跌坐在地上捂着胃痛苦地幹嘔。
畫面看起來荒唐得不行。
受害者就那麽平靜地站在那兒,保持着那個姿勢,仿佛在等着對方來侵犯他似的。
周生郝擡頭望了兆平澤一眼,試圖從嗓子眼裏擠出幾個字。
“你…”
你太惡心了。
背過去。
周生郝不知道兆平澤有沒有讀懂他的表情。
但對方的确動了。他擡起雙臂将襯衫褪下來,看起來是想用布料把臉擋住。
周生郝望見了兆平澤的腹肌。
他手臂不自覺地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嘔…”
其實兆平澤看來并不是很壯,離健碩一類的詞差很遠了。
他是很精瘦的樣子,個頭不高,骨架不大,也并沒有太誇張的肌肉。
基因決定了他天生就不是個重量級選手。
兆平澤剛在夜場混的時候,模樣比十八九歲時還要矮小單薄,挨過的揍也比從小吃過的飯還要多。
他比任何人都瘋,比任何人都狠,比任何人都不要命,才在一次又一次的街鬥中活下去。
這具血鑄成的軀體就擺在太陽底下,任人采撷。
周生郝卻吐得停不下來,幾近抽搐。
他狠狠地搓着手臂上的皮膚,想把泛起來的雞皮疙瘩搓掉,眼前卻盡是屠夫用繩子系好,懸挂在空中的腐肉。
那不存在的腐爛味道快逼瘋了他。
為什麽?為什麽就沒有人看見?為什麽就沒有人聞到呢?
周生郝的手臂快被他的指甲撓出血印來了。
當然,兆平澤的腹肌不可能消失。
他背過身去,也照樣是個少年模樣。
骨骼結構是騙不了人的。
那些線條,那些光影,都是如此精密嚴謹。他研究了那麽多年标本,又怎麽會不了解呢?
周生郝坐在被陰影覆蓋的地上,咬着左手的虎口低聲嗤笑。
兆平澤背對着他跪趴在地上,脫下的襯衫蒙着頭,被塞了只高頻振動的跳蛋。
他等他,他總是等他。
“艹沒見過你這麽賤的。”
周生郝抱着膝蓋邊笑邊罵,胃疼得揪成一團,嘴上仍是不依不饒。
“你太惡心了,我真沒胃口上你。你這麽熟練是不是跟人經常幹這事?不應該呀,你這業務太爛了,婊子要都是你這樣,嫖客早跑光了。”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手指用力拽了一下手腕上的皮筋。‘啪’地一下,皮筋重重地彈在了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他像條蛇似的‘嘶’了一聲,吸了口冷氣,繼續說。
“你不能打扮打扮麽?也沒指望你能把屌剁了變個巨乳出來,就穿得騷點不行麽?就你這樣兒的,倒貼錢都賣不出去知道麽?”
周生郝陰陽怪氣地念叨着惡言惡語,感覺灼痛的胃輕松了不少。
他就是這麽個不折不扣的小畜生。
自己不痛快,全世界也別想痛快。
他把那條絲襪扔到兆平澤身上。後者愣了會,忽然福至心靈,撐開就往頭上套。
“老子沒讓你搶銀行去。”
周生郝恨不得掐死這蠢貨。
他有時懷疑兆平澤是裝傻,故意和他對着幹。
這讓他感到不安。
他看着兆平澤把絲襪從頭上摘下來,那種不安的情緒就像條鑽進他心髒裏的小蟲子,無聲無息地啃咬着他。
兆平澤不惡心,他很好看,是男性化的好看,傳統意義上的帥氣。他的雙眼總是習慣性凝視着半空中的某個點,仿佛在沉思,那模樣神秘又迷人,讓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周生郝想掐死他,想用雙手扼住他的脖子。卻又害怕,害怕什麽呢?
那是條漁網絲襪,配套的還有短裙丁字褲假發和高跟鞋。
兆平澤一直低垂着頭,看不出臉上有什麽表情。
“穿呀。”周生郝說,“磨叽什麽?”
兆平澤好像更想去搶銀行。
周生郝摳了摳手腕上的傷疤,将皮筋像個玩具似的彈來彈去,那只叫不安的小蟲子在他心髒竄來竄去,越長越大。
皮筋越彈越快越彈越快。
他覺得他好像聽見那種電熱水壺的聲音了。
啊,吵死了,吵死了。
周生郝狠狠地用手指戳了一下耳朵。
可是世界仍舊在沸騰,他停不下來。
氣泡滾動着上升,一個連着一個,一串連着一串。
一會兒是咕嘟咕嘟咕嘟,一會兒是嗚嗚呼呼呼。白色的水汽蒸騰着,讓一切都變得朦胧。
他在哪兒?在水裏麽?
周生郝牙齒顫抖起來,他吸氣,可空氣中僅是腐爛的氣息。
他覺得自己在尖叫,但他沒有。
兆平澤在看着他。
周生郝感受到了那目光,他又戳了一下耳朵,然後覺得世界安靜了點。
兆平澤已經穿好了。
假發是黑色大波浪卷的,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他耳垂有一點點紅,就火星似的一點點,讓人覺得心癢癢的。
周生郝忍不住上手去捏。
這小畜生從來不知道自己爪子有多欠,只知道揪着好玩的東西不放。
一點點火星燒成了燎原的大火,整個耳朵都被他揉搓得又軟又紅。他捏着耳垂,湊到近前,呵了口氣。
耳朵的主人抖了一下。
周生郝收回手。
他差點被那點兒溫度燙着了。
“行了,裝什麽呢?”
周生郝掏出手機。
“腿分開點,別跟個木頭似的。”
他要兆平澤把裙子掀起來,迎着鏡頭,自己把跳蛋取出來。
“沒讓你露臉,你那醜樣我要看吐了,你……”
周生郝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摁了快門。
‘咔嚓’一聲,閃光燈亮了一秒。
兆平澤的臉上濕漉漉的。
這個縱橫北區的亡命徒,在刀尖上打滾讨生活的混子,昨夜還剛在街頭砍完人,指甲縫裏還殘存着點幹涸的血。
此刻正跪坐在地上,穿着廉價的絲襪短裙高跟鞋,披着滑稽的假發,顫抖着雙手撩着裙子露出他裙子底下的丁字褲,身體裏還塞着只跳蛋,‘堇年華’最豔俗的妓女也沒有這麽不堪。
他哭了,原因不明。
“矯情什麽嘛,婊子,剛才看你穿得那麽快,還以為你業務很熟練呢。”
周生郝被他的眼淚弄得有點煩。
“得了,不穿就不穿,脫脫脫。”
兆平澤沒有什麽反應。
“你聾了?難道我把你耳朵揉壞了?想訛我?哼,你怎麽想得那麽美…”
周生郝才不背這個鍋。他湊過去捏起那只剛才紅通通的耳朵,拽了拽耳垂,又抓起一小撮假發,把發絲往耳朵眼裏伸。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貼近了問道。
“你不會是爽哭了吧?你其實挺喜歡穿成這樣的?”
不然他幹嘛不脫?
周生郝覺得這邏輯特別有道理。他邊玩着那只耳朵,邊将腦袋貼到那假發上,深吸了一口氣。
“哇,你好像個漂亮大姐姐。”
這審美詭異的小畜生,用臉蹭了蹭對方緊繃着的肩膀,把手伸到裙子下面,将手指塞進去攪攪那只跳蛋,最後幾乎半只手都伸進去了,一時間‘叽咕’‘叽咕’的水聲響個不停。
“下回穿護士裝好不好?我喜歡護士姐姐,打針特別溫柔的那種。哎呀,別哭了,我的手都快拿出不來了……”
兆平澤的雙眼早沒了焦距,像丢了魂似的。他喘了很久很久的氣,最後才擠出一個字。
“好。”
但周生郝沒聽清。
他将兆平澤翻了個身,從背後抱住,擺出了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
周生郝沒那麽大力氣,如果對方不配合他擺弄的話,他還真沒辦法跟奸屍似的來一炮。
兆平澤很配合。
讓擺腰就擺腰,讓低頭就低頭。
他不怎麽愛叫喚,就是一直流淚。
但周生郝不太在意了,甚至有點興奮。
他沒見過兆平澤拎着棍棒在街頭與人厮打的樣子。
他不認識那個渾身是血的亡命徒。
他只知道他在肏一個哭個沒完的婊子。
兆平澤的睫毛很長。
周生郝用手掌捂住他的臉時,能夠感覺到,睫毛在掌心擦蹭的那種癢。
這種感覺其實是不難體驗到的。
用手掌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在黑暗中眨動那只眼,能夠得到相似而不相同的觸感。
為什麽不相同呢?
因為一種是可控的,一種是不可控的。
當手掌捂住別人的眼睛時,你是無法預測對方會何時眨眼的。
也許就是無意的一瞬間,他眨了一下,像蝴蝶扇動翅膀。
周生郝覺得,那只看不見的蝴蝶就夾在他的手掌與兆平澤的臉之間。
他的手掌扣得越緊,蝴蝶就撲騰的越厲害。
“喂。”
他忽然想說點什麽,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使得他感到迷茫。
他在愉悅的同時還是有點想吐,他明白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只有胃部的酸痛與灼燒感是真的。
周生郝覺得世界又沸騰起來了,他又看不清東西了。
一滴滾燙的淚順着他的臉頰掉下來,落到面前那人的後頸上。
周生郝感覺自己被抱住了。
那人捏着他的下巴,動作不是很熟練地吻了他一下。
還挺霸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