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Part.1
天色已黑,夜無聲無息降臨。
阿瑄趴在木桌上專注的翻閱着手中的書籍,油燈間歇着閃動一下,阿瑄拿着一塊木片随意的撥動,直到那燈火挺立,發出更明亮的光來。
這段時間着實無聊,沒有慕容白來找茬,也沒有林慕年陰魂不散的膩歪,師父也不知跑到了哪裏。連辭詩詩和邵海,也像是有秘密一樣,看阿瑄的目光總有些閃躲。讓阿瑄心煩氣躁,只好白天研究制糖,晚上研究《疊葉》,随意練練功,倒還真收獲不少。
阿瑄好像聽到了什麽,耳朵微動,目露精光,手中的木片被折成兩半,夾在兩指之間,“嗖”的一聲彈了出去,在紙窗上鑽出個縫隙來。
外面“哐啷”一片,似有什麽瓷器被摔碎一般,清脆作響,緊接着有人痛呼一聲。
阿瑄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窗前,推開紙窗,只見阿牛一臉委屈的站在窗外,半邊衣服都被打濕了。視線往下,就看見瓷片碎落一地。碗裏應該裝的是熱湯,地面上濕漉漉的,還依稀冒着煙。
“阿牛,怎麽是你?”
“我、我就是看你今天晚上沒有好好吃飯,就去燒了碗湯,準備端給你喝……”阿牛支支吾吾說道。
阿瑄覺得不對,阿牛雖然平時待自己不錯,但兩人的交情還沒有到這個地步,更何況阿牛廚藝很一般,絕不會突然示好。肯定有事!阿瑄威脅的掃了阿牛一眼,鼻子出氣:“哼,有什麽事,說吧。”
“好吧。”阿牛洩氣了,也不裝委屈了,“是這樣的,今天我家裏有人來傳信,說我娘親生了病,要我回去照料娘親。所以……所以……”
“你要請假?”
“不是不是。”阿牛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終于說道,“家裏說娘親的病有點嚴重,我想找鋪主預支幾個月的薪水,可是,我怕……”
“哦。”阿瑄明白了,阿牛是去年初春的時候才到糖果鋪子應聘上任的,平時也大都是打打下手,做鋪子裏的重活,在邵海、辭詩詩的心裏,地位自然不如阿瑄,突然開口索求這麽大一筆錢,着實困難,“你怕邵爹爹不給,就來找我幫忙,去給你求情?”
“嗯嗯。”阿牛點點頭,憨厚的笑笑,一臉期許的征詢道,“你看,可以嗎?”
“嗯——”阿瑄拖長了聲音,直到阿牛面露急色,才莞爾一笑,“當然可以!你是現在要還是明天早上要?包在我阿瑄身上了!”
好歹也是我唐阿瑄的好哥們,幫這麽點小忙算什麽。
Advertisement
“真的嗎?”阿牛手舞足蹈,激動得結巴起來,“那、那、那我、我可以現在要嗎?”
“可以可以,你快到前院來吧,我們一起去。放心,不會有事的,邵爹爹人很好啊。”阿瑄覺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個義薄雲天的英雄,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
阿牛喜沖沖的跑到前院,跟在阿瑄後面,就往邵海夫婦的屋子走去。
夜色濃密,有貓兒從瓦檐上穿過,如同幽夜的精靈,将此時的氛圍襯托出幾分詭異來。邵海夫婦屋子裏的燈成了阿瑄、阿牛兩人視線中唯一的光明,孱弱、并像浮萍一般,漂浮無依。
阿瑄心中滾過幾分不安,但還是沖身側的阿牛鼓勵一笑,走到屋前,伸手叩門。手還沒有碰到門上,卻聽到裏面似乎傳來争吵之聲,“砰砰”的沉悶聲讓阿瑄已經伸出去的手生生的折了回來。
“怎麽了?”阿牛困惑的小聲問道。
是啊,怎麽了?邵海、辭詩詩兩人的感情一向篤實,白手操家一直到現在糖果鋪子的壯大,也算是同過一段艱辛的歲月,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吵起來?阿瑄神思萬千,終于還是豎起食指比在嘴前,對阿牛“噓”了一聲,貼着耳朵竊聽起來。
只聽得——
“明天我去跟她講,這件事遲早都是要講的。你前些日子不是說了,阿瑄現在懂事了,可以接受的嗎?怎麽事到臨頭,你又退縮了?”
是辭詩詩的聲音,混雜着委屈和憤懑。阿瑄怔忪一陣,怎麽,扯到自己身上了?
“我是那樣說過的沒錯,詩詩,你且聽我說。難道這件事情一定要牽扯到阿瑄嗎?我們這些年待她雖好,可到底不是親生的,最頭的那幾年,阿瑄自己受了不少苦,這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我最初那幾年是對阿瑄不好。天天故意假裝看不見她,不願意接近她,還懈怠給她飯吃。可是,那是因為她長得實在是太醜了啊!我一看到她,真的,晚上就做噩夢!”話音一轉,“但是,我這些年難道沒有盡心盡力的彌補她?我待她還不夠好麽?邵海!你憑良心說!”
阿瑄心中“咯噔”一響,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但還是勉力支撐着聽下去。
“我知道,詩詩,你對阿瑄自然是好的。可是你有孕在身的事情,若是讓老人知道了,必是不願意再同意我們撫養阿瑄。到那個時候,阿瑄該如何安置呢?”
“那——難道要因為一個外人,我的孩子就不能見天日了嗎?”
“詩詩,胡說什麽?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這件事情我們只要暫時不說出來就好了。等我一段時間,讓我想出一個更好的法子來。”
“邵海,我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大夫說我這算是高齡産婦,要好生調養,這件事必須要通知家裏的老人,我們已經拖了這麽久了。還有,你不要說我沒良心,如果我們真的不再撫養阿瑄……”
“詩詩,不要說了。”
“你聽我說完,如果我們真的不再撫養阿瑄了。那家裏的擔子也會輕松很多。最起碼,我的孩子可以每天多吃些好的。不是嗎?”
“轟——”阿瑄如遭雷擊,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只覺得天翻地覆,身體綿軟,提不起半分力氣來。看着身側一直在安靜的等待着的阿牛見到自己哭起來時一臉驚慌的樣子,阿瑄努力的想扯出一個笑容,然而笑未及嘴角,一絲鹹澀已經順着她的嘴角流進。
鹹澀?我哭了嗎?
阿瑄擡手擦擦眼睛,觸到一手濕潤。真的哭了啊……阿瑄搖晃一下,踉踉跄跄走開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面,綿軟無力。深夜的漆黑像是鑽進了她的身軀,吞噬了她的神智,讓阿瑄神思恍惚,只覺得眼前這個院子一片陌生。
這是什麽地方……真的是我住了十三年的地方嗎……
周圍低矮的建築物在暗夜中張開了血盆大口,像是在嗤笑阿瑄,嗤笑她的無知、她的醜陋、她的傻。
而身後阿牛焦急的叫出了聲,劃破了寧靜的夜:“阿瑄!你要去哪裏?你快回來,前面有水溝!”
阿牛剛剛叫完,身後又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開門聲,辭詩詩和邵海兩個人的詢問和追趕的聲音遙遙傳來,像是在另外一個空間中傳來的聲音,飄飄忽忽,尋不到落腳點。
阿瑄尚在孤寂迷惘中彷徨,一股大力将她拉回,遠處的房門大敞,光芒毫無遮攔的鋪灑出來,一點一點湧進阿瑄的視線中。
“阿瑄,你怎麽了?是不是剛剛聽到了什麽?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邵海寬大而布滿繭子的手掌覆上阿瑄的臉,語氣除了一如既往的溫和外,還添了不少擔憂。
阿瑄看着邵海鬓角不知何時染上了一絲白的發梢出了神。
“阿瑄,你聽我說。”邵海蹲得吃力,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是我們這個家庭的一員,所以,我們離不開你。我和你詩媽剛剛只是在想辦法,沒有半分排斥你的想法,你……明白嗎?”
“嗯。”阿瑄鼻子一酸,小手無意識的往邵海白發處伸出,只是輕輕點了一下,又回過手來,眸子裏再次充滿了無知的迷惘,“邵爹爹,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呀?我知道你和詩媽一直對我很好啊。”
看着邵海怔住,阿瑄自顧自補充道:“剛剛聽到阿牛說他娘親病危,我就想起了我的娘親,一時傷心住了,也不知怎麽的就感覺有點怪怪的。哈哈,現在沒事了。”
再看了看一邊同樣怔住的辭詩詩,阿瑄抹了一把眼淚:“難道你們剛剛在屋子裏面說我的壞話了嗎?怎麽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哈哈,快快坦白從寬!”
辭詩詩松了一口氣,一個巴掌慣性揮向阿瑄的腦袋,但是在半空中又縮減了力氣,最後化作一個撫摸,把阿瑄的頭往前帶了一下:“個醜丫頭,真不讓人省心。”話說到這裏,她也帶了一點鼻音,揉揉眼睛,轉向阿牛,“阿牛,你娘親怎麽了?”
阿牛還在兀自發呆,辭詩詩一問,他連忙答道:“是!是……這樣的。我娘親她……”
聽阿牛講完,辭詩詩點點頭,說:“你随我來吧。先預支你下半年的薪水,再放你半個月的假,但是你半個月之後可要準時回來,然後把你預支了的薪水慢慢還過來啊。”
阿牛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拿到了錢,有些疑惑地看了阿瑄一眼,見阿瑄偷偷對他擠眉弄眼,以為剛剛的一切都是阿瑄使出來的計謀,心裏對阿瑄的崇拜頓時騰騰的升了幾級,感激的對阿瑄拜了幾下,又轉身緊緊跟着辭詩詩進了屋。
等到阿牛拿完了錢,邵海将阿瑄牽進屋子,抱起來坐到床頭,慈愛的笑着:“阿瑄,你不要害怕,你的娘親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把你交給我們撫養。不管她在哪裏,肯定記挂着你,希望你能好好的。”
“嗯。我知道了。”阿瑄揚起笑臉,在油燈微弱的光下,還是能夠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的那道淚痕,襯着她晶亮的雙眸,讓邵海一陣心疼。
“知道就好,快睡吧。”邵海站起來,“天也晚了,我先回去了,你詩媽還在等着我呢。”
“嗯嗯。”阿瑄乖巧的點頭,适時嬌憨打了個哈欠,“真的困了呢。”
邵海這才放心的滅了油燈,走出屋子,帶上房門。
阿瑄癱軟在床上,抱着枕頭兀自神游,剛剛聽到了那些話如同重錘,仍然有力的錘擊着阿瑄的心髒,讓她的五髒六腑都隐隐滲出疼意。
辭媽媽……
邵爹爹……
腦袋埋進枕頭裏,觸到綿軟的被窩,阿瑄警惕的直起身子,腦中警鈴大作。剛剛趁着阿牛從後院跑到前院這一過程,她把《疊葉》藏到了枕頭下面,可是為什麽觸到的是被子?
阿瑄忍不住冷汗涔涔,早把剛才的傷感丢到了九霄雲外。我的天,那可是辛府的東西,當初承諾過一定會還的!如果不見了,如果不見了……
被子扔下床,枕頭扔下床,連最裏面的褥子都翻了個底,卻始終沒有翻出那本薄薄的小書。阿瑄越來越慌,指尖一片冰涼,卻突然聽見壓得極低極沉的一個聲音——
“你可是在找這本書?”
阿瑄回過頭去,一道魅影立于床頭,在漆黑一片中,似乎可以隐約看到,那道魅影臉上浮出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乃們先來猜猜,那道魅影是誰捏?【讀者:pia飛你,如果是個新人物呢?
某瑄:嘤嘤嘤,你們太壞了。我每天讓乃們pia,乃們就收藏我嘛收藏我嘛收藏我嘛……冒泡嘛冒泡嘛冒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