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Part.1
與劇痛齊飛的，是辭詩詩那獨特的大嗓門：“唐阿瑄，你非要給老娘惹禍是吧？！”
阿瑄不服氣的捂着頭走到一邊，沒有像平時那樣哄着辭詩詩，只是有些委屈的看了辭詩詩一眼。那溫軟帶有濕意的眼神，讓辭詩詩一愣，大腦一滞，竟然也沒有像往常那樣追着一路打過去。
兩個人心裏都明了。阿瑄出頭罵林慕年，是怕一道糖醋排骨毀了幾個人剩下這大半個月的肉菜，算是為了大家好。而辭詩詩的舉措，也是怕阿瑄得罪了林慕年，給阿瑄甚至是糖果鋪子惹來橫禍，還是為大家好。
這時，章大媽适時的插了話進來：“詩詩啊，我這今天有點忙，你讓阿瑄過來幫會我的忙吧。”
辭詩詩看了看章大媽現在還無人光顧的燒餅攤，一頭黑線的同意了：“醜丫頭，滾去幫忙吧。”
阿瑄輕快應了聲：“哎！”，撒開腳丫跑到章大媽那裏，先是給章大媽拿拿肩，又舉着小拳頭給她捶了兩下背。看着這一老一小其樂融融的場景，辭詩詩也不自禁微揚嘴角，罷了，這丫頭開心就好。
見辭詩詩回到鋪子裏面，阿瑄讨好的抱抱章大媽粗胖的腰，撒嬌似的蹭了兩下：“還是章大媽最好了。”
“少在這跟我灌迷魂湯！”章大媽沾滿了面粉的手指刮了一下阿瑄的鼻子，笑呵呵問道，“說吧，你又犯了什麽錯。”
阿瑄很小很小的時候，章大媽還不是章大媽，頂多算是章阿姨。那個時候阿瑄非常醜，辭詩詩非常怕阿瑄，連吃飯都不願意和阿瑄同桌，更別提其他事情了。邵海和辭詩詩兩個年輕小夫妻膩得緊，所以縱使邵海人再好，心胸再寬廣，也難免有管不到和想不到的地方。漸漸長大之後，阿瑄的醜陋也抽絲剝繭般慢慢剔除，比之其他人，自然還是很醜的，但是與最初相比，已經不知道好多少倍了，辭詩詩才慢慢的願意接納阿瑄，越往後，辭詩詩一直無所出，阿瑄又是她一手帶大的，感情也越來越濃厚起來。
但是，在被嫌棄和被接納之間的慘淡歲月裏，沒有人知道阿瑄的寂寞。
那個時間段，只有章大媽、龍爺爺願意理會阿瑄。比如說辭詩詩忘了給阿瑄吃飯，章大媽就會給阿瑄吃燒餅；比如說辭詩詩忘了阿瑄還在外面就鎖了鋪子，章大媽就會把阿瑄帶回家住一晚；再比如說辭詩詩忙着做生意沒有時間管阿瑄，龍爺爺就會泡杯茶遞給阿瑄，給她講一整天的民間奇聞……
他們見證了阿瑄的成長，阿瑄也眼睜睜的看着章阿姨從一窈窕淑女變成粗腰大媽，龍伯伯從一俊朗男人變成白發老人。
然而不論怎麽變，阿瑄愛他們，他們也愛阿瑄。
阿瑄笑得天真無邪：“章大媽，我沒有犯錯啦。”
“頑皮！”章大媽扭着小粗腰忙活着揉面團，鋪平一桌的面粉被水糅合凝固為一個整體，幾經揉搓到一定的階段，被章大媽靈活地切成幾小段。每一小段再經過揉捏用擀面杖擀成一個漂亮的橢圓，章大媽指尖點了菜籽油，快速的抹了一面，又撮了幾十粒芝麻撒了一圈，“嗤”的一聲貼到了燒得極旺的火爐內。
面香悠悠揚揚飄散出來，阿瑄猛吸一口，又蹭了蹭章大媽。章大媽意會，笑呵呵的說：“等會給你做個有餡的，別急。”
Advertisement
阿瑄又樂了。
章大媽的燒餅攤上賣兩種燒餅，一種是沒餡的，專門賣給貧民，只收一文錢。可是炕得卻很香，一口下去咬得“咔嚓咔嚓”的響，脆脆的，讓很多素食主義的官老爺也常常派了下人來買回去吃。另一種就是阿瑄常常吃的肉餡的，賣得也不貴，三文錢。這種沒有前一種賣得好，畢竟有餡了不好保存，但是阿瑄很愛吃。章大媽給的肉餡極足，最關鍵的是裏面沒有放姜，摻的蔥是那種翠綠的新蔥，十分可口。
阿瑄一邊默念着做法，一邊欣賞着章大媽貼燒餅的模樣。
章大媽的燒餅攤開了少說也有十三年，因為從阿瑄朦胧中有意識開始，每天早上就能聞到燒餅的味道了。所以她貼燒餅的動作那叫一個一氣呵成，行雲流水，非常漂亮。混合着食物的香味，讓阿瑄曾經一度恍惚的許願——自己素未謀面的娘親要是也開燒餅攤，該有多好啊。
看着阿瑄嘴角晶亮的口水，章大媽無奈地用特質的火鉗夾出一塊炕好的肉餅，塞進了阿瑄嘴裏：“就知道你沒有好好吃早飯，看你這饞樣。”
阿瑄笑眯眯的捧着燒餅站到一邊去，這個時候天已大亮，街道上人群漸漸熙攘，章大媽的燒餅攤也該開始忙碌了，自己還是站遠些，萬萬不可打擾到她才是。
“瑄丫頭，來，到老頭這來。”一蒼老聲音呼喚着阿瑄。
阿瑄歪着頭看了看章大媽，等章大媽點頭之後，蹦蹦跳跳進了一邊的涼亭。龍爺爺的說書鋪子，就安置在這八角涼亭裏面。
涼亭不算大，比一般的酒肆要小一些，且只有一層。說書鋪子就更小了，只占了涼亭一個小角。全部構成是一張長木桌，三把木椅子，還有一個袖珍的爐子，上面蒸着的熱水已經冒出騰騰白氣，顯然是開了。
一精神矍铄的銀發老頭，身體雖然消瘦，但是臉上浮着彌勒佛一般的笑容，從燒開的水裏兌進紫砂壺，兌了三次，看茶葉沉沉浮浮一番後，蓋上蓋子，取出一紫砂杯盞，斟滿，遞給阿瑄。
阿瑄接過杯盞，吹了幾下，抿了一小口：“龍爺爺，你的茶藝又精進了。”
品茶的人，往往十分講究，苛刻到兌幾次熱水，等多長時間，放幾片茶葉。像阿瑄這樣一口燒餅一口茶水的人，不算品茶，而叫糟蹋茶。龍爺爺但笑不語，卻還是忍不住揪了揪阿瑄的臉皮，無聲的表達出了“你臉皮真的很厚”的訊息。
阿瑄咧咧嘴，又嚼了一口燒餅：“龍爺爺，你下次能不能把茶攤涼了再給我喝啊？這樣真的好燙。”
龍爺爺終于憋不住了，奪過阿瑄的茶杯：“你可以出去了。”
這樣的戲碼顯然經常上演，阿瑄一點也不覺得委屈，笑眯眯的用另外一個杯盞斟滿了茶，又湊着喝了一口：“真的很燙嘛。”
龍爺爺也不嫌棄阿瑄，就着阿瑄剛剛喝過的茶杯，有模有樣的喝了一口，悠悠說了聲：“今天想聽什麽故事？”
畢竟天色尚早，沒有人會一大早就在說書鋪子侯着聽說書。其他說書的人往往也是晚飯時分才會出來說書，只有龍爺爺十年如一日的起來很早，悠然的燒水烹茶，而早上的聽衆，往往只有一個唐阿瑄。龍爺爺照樣講得起興，天南地北，雲上土下，各式各樣的奇異事件，總能成功的唬到阿瑄。
“龍爺爺，你跟我講講女娲石的故事呗。”阿瑄腦海裏竄出個人，嘴裏不自覺說道。
龍爺爺捋捋胡須，他的胡須屬于很長的那一種，銀亮一條，保養得非常好。也許是因為他經常習慣性的捋胡須，銀白的胡須總是泛着柔和的光澤，讓他看起來更有仙味：“唔，說到女娲——”
龍爺爺這個人脾性非常好，從來不問聽衆想聽什麽的緣故。往往聽衆扔個很寬泛的話題，龍爺爺總能在這寬泛的話題中，信手拈來一趣事，慢慢悠悠的講。這也是為什麽他的說書鋪子開了這麽多年，一直屹立不倒的緣故。
“據說盤古開天辟地之後，隐于天外。人間所有事情，歸女娲所管。這一日，女娲娘娘在人間散步，覺得如此遼闊的天地，只有她一個人，未免過于寂寞。于是，她便取了泥塊，活成稀泥，用那藤條——”
“等等！這個故事我聽過。”阿瑄連忙比了個‘停’的手勢，“之前你已經講過啦。我想聽的是女娲石，不是女娲！”
“哦，女娲石啊。”龍爺爺捋着胡須，繼續娓娓道來。
他這個人也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記性不大好，聽話不大全，因此也惹火過不少脾性很差的聽衆。但可能是因為年老，這個毛病屢次被人點出，龍爺爺卻一直沒能糾正過來，所以，這也是鋪子雖然屹立不倒，生意卻并不紅火的緣故。
龍爺爺啜了一口茶水：“傳說那水神共工，是炎帝的後裔，與黃帝家族矛盾重重。帝颛顼接管宇宙統治權後，不僅毫不顧惜人類，還使用強權，壓制其他派系的天神，一時間天上人間，哀聲遍野，無一不想逃脫帝颛顼的掌控。共工等到時機成熟，約集了所有心存不滿的天神，要推翻帝颛顼的統治，奪取主宰地位。他們組成一支軍隊，以共工為首領，突襲天國京都！”
說到這裏，龍爺爺滿意的看了看阿瑄含着燒餅忘了下咽的吃驚模樣，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講道：“這帝颛顼再怎麽昏庸，那也是一代帝王，一聽這消息，也不甚驚惶。一面點燃了七十二座烽火臺，召四方諸侯迅速支援，一面點齊了護衛京都的兵馬，親自挂帥迎戰！”
“兩虎相争，那氣氛得有多濃烈？這兩股人馬那是從天上厮殺到凡間，又從凡間厮殺到天上，幾個來回殺來殺去，帝颛顼的部衆越來越多，什麽人形虎尾的泰逢，什麽龍頭人身的計蒙，還有那長着兩個蜂窩腦袋的驕蟲都來幫助帝颛顼。……共工到西北方的不周山時，身邊只剩下了一十三騎。身後，喊殺聲、勸降聲接連傳來，天羅地網，共工無處可逃。他在絕望中發出了憤怒的吶喊，一個獅子甩頭，就猛地朝不周山撞去。只聽得轟隆隆、潑喇喇一陣巨響，那撐天拄地的不周山，就這樣被被攔腰撞斷，橫塌下來。頓時那是一個天崩地裂，山林燃燒起了熊熊烈火，地底下噴湧出滔滔洪水，周圍也竄出了各種兇猛野獸，大地就是一個人間地獄！”
“啊——”阿瑄驚道，“那、那後來呢？”
“後來啊……”龍爺爺不緊不慢喝了口茶，“後來，天神女娲看到自己創造出來的人類受到了這樣的苦難，痛心疾首，決定修補殘破的蒼穹，拯救人間！可是，拯救人間，談何容易？女娲在江河中揀了許多五色石子，用那大火整整燒了九天九夜……最後補好了蒼穹，人間又過上了幸福快樂的好日子。”
龍爺爺講完了故事，結尾處總是拖得長長的，像是長嘆了一口氣一樣。阿瑄還有些雲裏霧裏，追問：“講完了？那女娲石是什麽？你怎麽還不講？”
“我剛剛不是講過了？”龍爺爺捋着胡須，難得的願意解釋，“就是女娲用來補天的七彩巨石呀。”
“那、那塊巨石呢？”阿瑄不甘心，繼續追問。
“那塊巨石墜入人間後，一直不為人知，直到兩百年前，聽說被辛府所得，藏在藏書樓裏，庇佑辛府，一直光耀門楣，長久發展。”
終于聽到了重點，阿瑄一喜：“那、那然後呢？女娲石真的在辛府嗎？”
“沒有人知道。”龍爺爺搖搖頭，“我之前也跟你講過，怎麽你如今這麽感興趣？”
難得龍爺爺有發問的時候，阿瑄撓撓頭：“嘿嘿，就是昨天晚上做夢的時候夢見了這件事，所以想問問，就只是問問而已。”
龍爺爺把涼了的茶水倒掉，又拾撮了些新茶葉放進紫砂壺，澆了幾遍滾水下去，直到茶葉經過重重錘煉，完整的散出茶香，才閉了眼睛，往後靠了靠：“唔，講完了一個故事，老頭有些累了，你想呆在這兒呢，就繼續呆，不想呆在這兒呢，就請回吧。”
說得好像他們是陌生人一樣，而阿瑄知道，這是龍爺爺慣有的脾氣，也不多嘴，只是臨走的時候終究有些不解氣，将吃剩的一點燒餅渣子拍到水壺中，一蹦一跳的回去了。
嘿嘿嘿，龍爺爺不要怪我哈，誰讓你不講我要聽的呢。
而阿瑄走後，一直閉着眼睛的龍爺爺，嘴角漾開一絲笑意，好像阿瑄的所作所為，他全部親眼看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我這麽乖這麽可愛的每天更這麽多，乃們就收了我吧收了我吧……冒泡吧冒泡吧……
要不，銀家考慮一下……不更這麽多？【讀者：拍死你！
某瑄：嘤嘤嘤，銀家就是求個收求個評，容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