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護工（1）
天亮了,牆上的自鳴鐘不緊不慢地敲了六下。
蕭慕天睜着眼,靜靜地側卧着。
又是新的一天了。小付很快會進來幫助他穿衣洗漱吃飯工作……如同這一年多來所有尋常的日子一樣。唯一的不同，是不能再去想她。
以前每天，要靠着小付的幫助才能穿衣吃飯的時候,她的名字會默默地在心底流轉。挽雲,你好不好；挽雲，你開不開心；挽雲,你幸不幸福？于是，那些讓人覺得羞辱的時光便過得很快。可是,一天以前,自己一直念叨的她來過了。這些年，她很好,很開心,很幸福，她的美好可愛一如當年。這，就夠了。那份牽挂也該随着她的到來徹底終結了。自己說過的話那樣決絕，她離開的背影那樣決絕，以後的日子便也當這樣決絕——永不再見，永不相念，永不回憶！那麽，從此，她有她的新生活，而自己，便真的可以如行屍走肉般慢慢地在這個世上消亡了……
房門輕輕地響了。
“進來。”他叫。
真的是新的一天了，連一貫魯莽粗心的小付都知道輕輕敲門了。他閉上眼，想趁着這個空當休息下酸澀了一整夜的眼睛。
沒有聽到熟悉的快速的響亮的腳步聲，可是已經有人坐在了床邊。溫暖的手輕輕地掀開他的被子，小心地拉出他的一只手，輕輕地按摩。
他猛地睜開眼。
穿着制服的蘇挽雲低着頭輕輕地按摩着他的手。
他一震，聲音也禁不住地顫抖：“我以為……你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
蘇挽雲擡頭，沖着他甜甜一笑，兩個小酒窩若隐若現：“我是啊。你說，你不能接受我的愛，我同意了我離開了。可是，現在，我不是以你的前妻身份來的，也不是以你的女朋友身份來的。你看看，我穿着這兒的制服。”她一只手調皮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我已經成為這兒的正式工作人員了。昨天下午，院裏通過緊急大會研究決定，從今天起，由我代替小付，為您服務，蕭先生！現在，我們是工作關系，我想，這，不違背我答應您的事吧？”說完，她還調皮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這樣的變化太過突然，蕭慕天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麽接下去。他只是迷惘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她笑靥如花，甚至還哼着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手上的動作輕快而溫暖。
“你究竟……知不知道……咳咳……自己在做什麽……咳咳咳……”他的心髒莫名地一陣亂跳，帶起肺裏湧起一陣波濤。
“哎呀，有話好好說，不要激動……”蘇挽雲立即停了手上的動作，熟練地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再插上一支吸管，遞到他面前：“來，先喝點水。”
他閉上眼，故意不看那杯水。
可是，她的手立刻就輕輕摟上了他的頭，擡高一點點，吸管伸進來了，那水便順着他的喉嚨滑下去，溫暖而清甜。
“醫書上說，秋冬季節，早上起床時喝一杯蜂蜜水，能清躁潤肺。”她的聲音适時響起，像水一樣甜，肺腑間那些湧動的躁熱随之煙消雲散。
這樣的感覺實在太好，可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睜眼看着那個自進來便一直笑着的女人：“挽雲……”
“哦，對了，蕭先生您剛剛問的問題被您自己一岔，我還差點忘記回答了。”她笑着打斷他：“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事實上，我已經是一個時年27周歲的女人，遠遠大于18周歲。而且，根據歷次體檢結果和事實顯示，我也是一個精神狀态正常的人，所以，根據我國《民法》的有關規定，我是一個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人。所以，我不僅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還能對自己的行為全權負責。不知這樣的回答，蕭律師可否滿意。”
“挽雲……”
“還有，”她繼續笑：“昨晚，我已和**療養院簽訂了為期一年的正式勞動合同，和他們形成了法律上的勞動關系。根據《勞動合同法》的規定，在合同存續期，我必須完成它們交給的一切工作任務。所以，請您配合我，別為難一個新參加護理工作的小同志好嗎，蕭律師？”她終于用一個吐着舌頭的小動作結束了她的滔滔長篇。
蕭慕天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她已走到另一邊，熟練地挽起他的另一只袖子，從上到下從容不迫地按摩着他的手臂。他忽然再也沒有話說，在她的面前，他的嘴舌，似乎始終是遲鈍的。
暗暗再嘆了幾口氣，他才輕輕地開口：“挽雲，你好好看看我，看看我的背，看看我的肩，看看我的脖子，我已經不是那個你熟悉的蕭慕天了，我是一個廢人，一個腳不能行手不能動甚至連視線都只能永遠停留在自己腳尖吃飯穿衣都需要人幫助的廢人，我……”
“是啊，蕭先生，如果您不是這樣，我不就找不到工作了？”她再一次笑着打斷他：“我想您想多了，我就一護工，每天幫助您做好自己該做的事，然後我就可以去院長那兒領工資了。所以，拜托您好好地配合我一下，不要讓我為難，好不？”
說着，她小心地搖高了他的床，再熟練地拉出個枕頭幫他把頭墊高，然後小心地扶起他，再熟練地塞了個枕頭墊在他的腰下。
整個動作做完，幾乎感覺不到手上的壓力，觸手所及，滿是嶙峋。她忍住那奔湧欲出的淚，聲音依舊輕快。
“蕭先生，昨天院長給我談了話。她交待我首要的任務便是在一個月裏讓您長胖一些，麻煩您，配合我。要是這個月能讓您長一斤肉，我這月的獎金就有着落了；要是能長兩斤，這獎金一定會翻番；要是能長五斤，哎喲，我的蕭先生哎，沒準這個月我就能把那個NEWPAD給買了。我可說好了，這個月我的生活質量可全指望您了，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別沒事找那些沉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出來說，擾亂我不太強健的小心髒了。您需要做的，就是配合配合再配合。知道了嗎，蕭先生。我現在，是護理員小蘇，不是您那什麽挽雲！”
他望着她，那個一直笑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熟練地替自己按摩完全身各處，熟練地幫他套上外衣和褲子，熟練地抱着他上了輪椅，熟練地推着他洗漱早餐……如同小付每日對自己做的那樣，甚至比小付更熟練更迅速。
這樣的蘇挽雲，讓他如何再離得開？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蘇M，實在太聰明了。
如果我說，明天結文，大家會不會覺得意外？
還有，下一篇，大家想先看哪一個的故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