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相逢（3）
夏文丹後來還說了很多很多,蘇挽雲卻一句都再沒聽進去。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室內不知道的某一點,長久地出神。夜深的時候，夏文丹和醫生一起離開了病房。對于他們的離去，蘇挽雲其實是不知道的。因為,她不知何時已重新坐回到床邊,緊緊地握着那只手，瘦長的蒼白的冰冷的支骨的手。握得那樣緊,仿佛生怕它溜走一樣。
她記得那只手，為她做過飯,在她最難受和最開心的時候；
她記得那只手,緊緊抱過她，在她最無助和最難堪的時候；
她記得那只手,為她遮風擋雨,無論她怎樣……
而現在，它靜靜地在那裏，沒有生氣，沒有血色，無力而單薄，冰冷而疏離……猛地，她俯下頭，不斷地吻着那只手，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它，溫暖他！
“別……這樣……”不知什麽時候，蕭慕天的眼睛已經睜開，聲音雖低啞無力卻透着他一貫的堅毅執着。
蘇挽雲一驚，擡頭瞬間已對上他的眼。不得不說，盡管惡疾纏身幾年，他的器官已被折磨得幾盡殘缺，但他的目光依然如同當年，清明而淡定，深邃而溫暖。她死死地盯着那目光，下意識地，把手中握着的那只冰冷握得更緊。
“你應該……了解我，”他垂眸，瞟了她的手一眼：“你以為……這樣做……有用嗎？”
“我不管。”她大膽地盯着他：“我只知道，這是我現在最想做最需要做的。慕天，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現在的想法，可是，我顧不了了。你知道嗎，這麽多年以來，我們就是太顧及對方的感受，才一次又一次錯過。可是，我們其實都忘記了，愛的感受才是我們最應當顧及的。慕天，在來這裏之前，文丹給我看了你這麽多年以來給我準備的生日禮物。你知不知道，我曾經做夢夢到過它們，我曾經夢想着，是你，第一個送給我那些東西，也是你第一個借着那些東西向我說出那三個字。因為，這麽多年來，在你的面前，我其實都是卑微的。我的家庭，我的父親，我的一切……讓我在你的面前一直都是低微着的。當年，我不敢相信你會喜歡上我；同樣，幾年以後，我更不敢相信你是因為愛才會娶我；即便後來，我們的關系進了那麽大一步，我卻依然是忐忑着的，加上我做過的那些事，所以盡管無奈，我也只能接受分手的結果。我其實根本沒有想過或者說我根本不敢去想，你的離開是因為太愛我……”
“錯過……便是錯過了……”他閉上眼，不再看她。自從脊柱變形以來，搖頭、翻身、擡手……這些普通人看來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對他而言，已經成為一種奢侈的運動。所以，盡管他現在想擡起手來掙脫掉她的，想掉頭翻身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到最後，都只能化作閉上眼睛這個現在他唯一能想到和完成的基本動作。
“沒有！慕天，我們沒有錯過，不然，和你們完全沒有了聯系的我不會碰到音笛；不然，我也不會知道那許多的事；不然，我更不會有機會明白自己的傻氣……慕天，老天赦我，讓我還能遇到你，還能陪在你身邊，還能有機會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怎麽會叫錯過？來之前，我跟文丹說過，現在，我也要鄭重地告訴你，這一次，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再放手！”
“可是……我會。”他緊緊地閉着眼，可是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還是一浪一浪地湧進他的鼻腔，那樣清新而淡雅的味道，讓他情不自禁的味道……他能做的，只有控制着自己的**，生生地讓自己的聲音疏離再疏離些。
“你以為……感情的事，是一個人……說放開就放開，一個人說……把握就把握的嗎？我不想……再把幾年前的話……說一遍，因為……你不會相信。其實，那個，的确不是……真實的原因。真實的原因，你現在……看到了一部分，還有的……是你看不到的……咳咳……”他的臉突然憋得通紅，好一陣兒才緩過來，“麻煩你……”他喘着粗氣：“幫我……把我的手……放在我的胸前……”
蘇挽雲雖疑惑還是照做了。
他笑，苦澀而蒼恻：“還有的……在這兒……”他點着自己的胸口：“曾經，這裏充滿了……激情鬥志和信心，它們讓我即使殘疾……卻依然驕傲地立在世上；而現在，那些都去了，這裏……空落落的。你現在看到的……只是一具軀殼，等死的……軀殼……你以為，這樣的皮囊……還有能力……再說愛……再說永遠？”
“難道這麽多年下來，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一個淺薄的女子？”
他繼續笑，襯得眼角的紋路分外深刻，眼角的晶瑩分外剔透：“我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你，相反，你一直是我……心目中……那個最好最美最可愛最聰明的女人。只是……我不敢也不能……再接受你的愛！”
“慕天，這就是你最真實的想法？這就是你最後的決定？”蘇挽雲繼續緊握着那只手，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和鎮定。
“是的。”他努力地睜大了眼，看着她。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美好的側臉，白皙，透着淡淡的紅暈。烏黑亮麗的長發随意地披散在腦後，烏黑明亮的大眼睛，挺翹的小鼻子，弧度姣好的小下巴。樣式簡單的白色毛衣和藍色仔褲……盡管時光過去了多年，她的美好卻生生如同當年。
他暗嘆了一口氣，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眼前的她。她離他這麽近，可是，他卻再也沒有握緊她的手，再也沒有辦法抱抱她，再也沒有辦法為她遮風擋雨……他已經不是她的蕭慕天，他又怎麽能自私地留她在身邊，拖累她一輩子？
“你走吧。”他猛地閉上眼睛，讓它們不再不受控制地流連在那份美好上。
時光不能倒流，美好不可複制，決心不能動搖！
這樣的黑暗與痛苦，自己一個人體味，就夠了。而她，注定屬于黑暗之外更美好的明天！
蘇挽雲平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曾經無限留念卻強行閉上的雙眼，看着他不自覺的微微顫抖的肩膀。她輕輕地放放開那只手，小心地把它掖進被子裏。然後她站起來，沖着那個閉着眼的男人說：“好吧，既然，這已經是你最後的決定，我尊重。我走！”
他現在如此決絕，她又怎麽忍心再逼他？其實，他需要重新接受的不是她，也不是愛情，而是那個殘酷的現實和殘缺的自己。
她淡淡地笑了。還好，她回來了。現在，她可以走，可是，她不會再離開他，決不會！
聽着她的腳步漸而遠離，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再一次席卷蕭慕天的全身。比兩年來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痛更痛，比撕心裂肺的感覺更徹底。
她走了，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這一次，應是永訣！
作者有話要說：我回來了，看到 大家的留言，我狂汗！
虛心接受大家意見，以後不弄這樣重口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