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露端倪
當時已經是黎明,天邊露出了魚肚白。
陸曦尋的傷口被江水沖刷着,她的身體已經疼痛得麻木了。她睜着眼,望着天,靜靜地躺在水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卻又覺得沒有呼吸的必要。
“即将要化為惡鬼的死人麽?”這時,忽然聽到一個富有磁性的男子的聲音,低沉猶如暗夜的歌曲。
……是在說我嗎?原來我已經是死人了嗎?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死的人不應該是張钊嗎!為什麽會是我!為什麽!
陸曦尋開始掙紮起來,面部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看起來無比猙獰。
這時,一團火焰飛到了她的眉心,深深地烙了進去。她痛得來凄厲地慘叫,感覺魂魄都燒了起來一般。
“閉嘴。”那個聲音又冷冷地響了起來,“不然就随你去做個孤魂野鬼。”
陸曦尋聞言,緊咬着嘴唇,忍着不再叫痛,還沒一會兒,嘴皮子就咬破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痛楚漸漸消除,她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而她躺在水中,身體輕得來像一片羽毛。
她撐着坐了起來,胸口被刀捅穿的傷口竟然已經愈合了,她擡頭,看見岸邊一個玄色的身影背對着她,正漸行漸遠。
“那個……恩人!”陸曦尋沖着那人大聲喚到,也顧不得衣服都濕透了,站了起來,沖那人跑去,竟不覺得沉重,反而輕快得很。
她跑到那人跟前,才發現那人是個高大的男子,身體颀長,俊朗非凡,貌若神袛,他眼角上挑,仔細一看,瞳色竟是接近黑色的暗紅色。他看到陸曦尋的面容時一愣,似是有些失神,但很快恢複常态,沉聲道:“我也只是讓你成了半人半鬼而已。”
陸曦尋怔住了,半人……半鬼?原來她已經不是人了嗎?她道:“我……我怎麽會……”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男子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面容浮現出悲恸之色,“你身體将死,求生欲太強,怨氣太重,本要成為厲鬼。我用心火将你的魂魄定住,所以你依然能有人身。”
陸曦尋太過震驚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眼看男子又要走了,“撲通”一身跪了下來,沖男子磕了一個響頭:“恩人救命之恩,曦尋沒齒難忘!他日報了仇,曦尋必來報答!”
男子看了看她,淡淡道:“你要報仇?”
“張钊那個狗官,辱我清白,害我父親,殺我摯友,我……我一定要讓他碎屍萬段!”陸曦尋一想到張钊,恨得牙癢癢。
男子不以為意:“你一個小姑娘,想怎麽去報仇?”
陸曦尋咬牙切齒:“我與他同歸于盡!”
男子默然,從懷裏掏出一顆琥珀色的珠子,珠子上還串了條精細編織的紅繩:“這是攝魂珠,将它對着你要殺的人的眼睛念咒,那人便會立即魂飛魄散。”
陸曦尋接過攝魂珠,記下了咒文,感激不盡,剛要再屈身一拜,卻聽男子道:“不要死。”
陸曦尋愣愣地看着男子,只覺得男子在透過她看着另一個人,神色耐人尋味。
“曦尋一生謹記恩公教誨!”
等陸曦尋磕完頭起來時,那個黑袍男子早已不見。
“之後我卧薪嘗膽五年,完全掌握了攝魂珠的用法,并學會了将琴作為我的武器。”陸曦尋笑着看着手中的珠子,“可笑吧,就是因為琴,我才遭受了那麽多,最後也是用琴了斷我的過往。”
“我想我知道哥哥為什麽會把攝魂珠給你了。”炎譯不知什麽時候找了過來,坐在在蕭陵身旁,“你有幾分像梅寒卿。”
他這幾天可算是把那個凡人的名字給想了起來。
陸曦尋看着炎譯,笑道:“原來你是他的弟弟……這下看來倒是有幾分相似。”
炎譯嬉皮笑臉道:“哪裏像了?小爺可比他長得英俊多了!”
林臻眼看話題就要被炎譯扯遠了,趕忙道:“陸姑娘,你繼續說吧。”
陸曦尋道:“元汐十一年,我在張钊出游的茶樓,殺了他。之後我便一路南下,以彈唱為生。後來也殺過兩個人,都是貪官,不巧被我聽到了他們龌龊的勾當,沒忍住,就送了他們一程。”
陸曦尋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不小心踩死螞蟻一般輕松。
炎譯大笑:“這姑娘性格好,我喜歡!話說你是怎麽混進醉花樓的啊?”
陸曦尋:“醉花樓裏有個彈琴的姑娘,叫朝月。”
林臻恍然:“你假扮成她?”
陸曦尋笑道:“你怎麽不說是別人眼拙,把我認錯了?這也不是我第一次以朝月的名義進去了,殺了幾個貪官後我對這方面的事情也比較感興趣,來東京觀察了一陣後就時常混進去聽一聽那些貴人們聊天。”
林臻也笑了,但欣賞歸欣賞,案子總是要辦的,他問道:“那我們該怎麽結案啊,我們回去商量下?”
蕭陵雖然對陸曦尋想要傷害林臻一事耿耿于懷,但聽了陸曦尋的一番話,心裏也有幾分贊賞。他淡淡道:“府裏有皇上的眼線,不如趁在這裏讨論個結果吧。”
炎譯摸着下巴,笑眯眯道:“我倒是有個提議……把事情都推到我哥身上吧!”
林臻瞪道:“這樣不好吧?”
炎譯道:“有什麽不好?我看妥當得很!”
陸曦尋聞此,也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怎能讓恩人替我背負罪名?”
蕭陵這時卻開口贊同了這個提議:“這個可行。炎久是狐族前族長,朝廷那邊根本奈何不了他,況且他行蹤不定,已經失去消息很久了,就算派靈師去尋,也不會有結果。”
林臻道:“所以說,這樣的話這樁案子就是既結了,又沒結?”
蕭陵挑眉:“正是。”這樣子朝廷那邊也找不了他麻煩。
炎譯拍了拍林臻的肩膀:“我這親弟弟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呢?要不是炎久把攝魂珠給了這姑娘,能有那麽多事兒嗎?這罪,本來就該怪到他頭上啊!”
……你真的是親弟弟嗎啊喂。
林臻對炎譯無語了,想了想,又道:“那炎久要是回來找我們報複怎麽辦啊?”
“正中下懷啊!”炎譯眨了眨眼,“也省得我那麽累死累活地去找他了,幹脆你們遇到沒頭沒腦的案子就都判到炎久頭上吧!”
“……”
“我都編好故事的起因經過結果了!就說我哥失蹤了,不知道抽什麽風,可能是看那些人不爽吧,就殺了他們。反正你們凡人對我們狐妖的概念不就是吸人精氣嗎?蕭陵就寫時炎久不想吸那人的精氣,就改吸魂魄好了!”
陸曦尋:“……”
林臻:“……”
蕭陵:“……”
幾日後,龍都,皇宮內,一片肅靜。
上官鴻霖穿着龍袍,坐在乾坤殿披着奏折,時而鎖眉時而冷笑,竟沒有一份滿意。他身邊只站着一個禦前侍衛,面容清秀,目光淡然。
大內總管張盛德走上了臺階,輕聲道:“皇上,派去東京的大理寺正回來了,帶回了國靈侯大人的奏章。”
上官鴻霖擡頭,眉眼間已有淡淡倦色,他揉了揉額角,沉聲道:“呈上來。”
張盛德将奏折遞給上官鴻霖,上官鴻霖展開看了看,嘴角竟微微上揚,看不出喜怒:“狐妖炎久?蕭陵就這麽把案子給結了?”
張盛德猜不透這位年輕的皇帝的聖意,也不好接話。
上官鴻霖将折子随意地丢在桌上,道:“派到蕭府上的暗衛回來了幾個?”
“一個,正在門外候着呢。”
“讓他進來。”
張盛德趕忙下去把門外的暗衛傳了進來。暗衛穿着一身黑色,蒙着臉,見到上官鴻霖時才将面巾摘下,“臣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官鴻霖淡淡道:“你起來吧。”
“謝皇上。”
“蕭府最近有什麽動靜?”
“禀皇上,兩個月前侯爺的師兄林臻住進了府裏,王雲磊一案後狐族族長炎譯登門拜訪,現仍住在蕭府內。”
上官鴻霖挑眉,懶洋洋地笑道:“你怎麽知道那就是狐族族長?”
“這……”暗衛擡頭,不知如何回答,“侯爺接見炎譯時,臣就在周圍。”
上官鴻霖哼道:“蕭陵是何其聰明的人,會不知道你們在聽?”
暗衛臉色一變,但上官鴻霖并沒有在為難他:“罷了,朕派你們到蕭府也不是真的要監視蕭陵,只是那人太懶,有什麽新鮮事兒都不願告訴朕。”
張盛德在旁邊聽得一驚,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皇上這麽對一個臣子。
上官鴻霖道:“他那個師兄怎麽樣?”
暗衛道:“林臻為人老實善良,府上的人都很喜歡他,侯爺他……非常親近林臻。”他在一旁默默關注着蕭陵對林臻的一舉一動,驚詫不已,那個喜怒無常的蕭陵竟然會那麽黏林臻,而且每次都呵護備至,全然無那副冷傲的樣子。
上官鴻霖聞此,倒是好奇起來:“怎麽個親近法?”
暗衛将近些天的事情一一講給了上官鴻霖聽,聽到最後,上官鴻霖竟龍顏大悅,笑道:“蕭陵這家夥也會意中人啊?哈哈哈哈朕下回見他要好好取笑取笑他,他也會有今天!哈哈哈哈……”
大堂一片安靜,因此上官鴻霖的笑聲顯得格外大聲。
張盛德和暗衛默默地在一旁,不知道是哪裏好笑了。
只有上官鴻霖身邊的那個侍衛,抿嘴露出淡淡的笑意。
上官鴻霖道:“把林臻的畫像給朕看下,朕倒是要看是什麽人俘獲了蕭愛卿的心!”
暗衛在監視人時必須将出現頻率較高的人的模樣畫下來,因此一幅畫像自是畫得惟妙惟肖,逼真至極。
上官鴻霖展開暗衛遞上來的卷軸,畫中的男子長得英俊,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一般,上官贊賞地點了點頭,心想蕭陵還是挺會挑人的。但漸漸地,上官覺得畫中的人有些眼熟,心裏莫名其妙地開始不安起來。他仔細看着林臻的畫像,心裏的不安與憂慮竟越來越重,忽然,他明白了自己不安的根源。
上官鴻霖猛地站了起來,臉上已然沒了笑意,竟浮現出焦急的神色來,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把夜雨的畫像拿過來!快去!就是從離淵那裏拿過來的那幅夜雨的畫像!”
張盛德不明其意,被吓得屁滾尿流,趕快跑去吩咐人去藏墨閣取畫。
上官鴻霖陰沉着臉坐在龍椅上,他身旁的那個侍衛也不解他為什麽會這樣,皺着問:“怎麽了?”
過了好一會兒,張盛德才捧着畫卷跑了上來。
“容銘,你看……”上官鴻霖展開畫卷,與林臻那幅一對比。
身旁的侍衛也倒抽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