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鳥

第8章 ☆、【七】玻璃少年

邁克爾看着眼前檔案上的照片，在腦海中和自己的臉比對着“長的……還真像。”

馬洪端着一杯黑咖啡，他總是在尋找別的東西來代替鎮定劑保持清醒“這也許是在暗示你上輩子就是個罪犯。”

“艾利克斯，你為什麽總在找可以把我逮捕歸案的理由。”邁克爾說的是問句，用的卻是陳述句的語氣，他敲了敲檔案上寫着亞撒·享特的那一欄，“看起來我也不用問這個人現在在哪裏了。”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敘述的過去。”馬洪停頓了一兩秒，說了句不像解釋的解釋“他就算被抓回去，也只能夠被判一個無期徒刑。”

邁克爾明白馬洪的意思，那個曾經的FBI身上有着旁人無法理解的偏執正義感，他也許不再精神失控，卻并沒有改變對罪犯的偏激想法。邁克爾沒有回答，只是換了個話題“那你也不用這麽體貼，直接送了我一張有去無回的船票。”

馬洪放下咖啡，語氣出乎意料地誠懇“抱歉……但是我手上合适的也只有這個人，追捕他的刑警都以為他還在逃亡的路上，應該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死了很多年。”

邁克爾搖搖頭“我得感謝你，不然我只能再去搶劫一次銀行……但看起來不會有人再相信我只是想進監獄走走。”

邁克爾把檔案塞進袋子裏“看來現在要麻煩你打個匿名電話給警察局報案了，前FBI先生。”

“沒問題。”馬洪回答，在青年幫他拿起手機設置號碼隐藏時猶豫不決地又叫了一聲“……邁克爾。”

英俊青年笑了起來，綠眼睛閃爍着溫柔的光澤，擡起一只握成拳的手“雖然現在蘇克雷不在，但我想他也不會在意。”

馬洪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同樣伸出了一只手，兩個拳頭輕輕相撞。

“一切小心，邁克爾。”

“我會回來的。”

………………

囚車在緩緩駛向它的王國，車上坐了兩排的犯人，他們戴着手铐坐在車兩側的座椅上，邁克爾一直認為這樣的安排有些奇妙，那些來自各地的壞家夥們大概這輩子也沒有這樣友好和平地和陌生人面對面相處。

邁克爾望着窗外，然後感覺他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坐在他旁邊的犯人擡起臉看着他，露出了有點僵硬的笑容，他看起來就像那種應該出現在棒球場的觀衆席上吶喊助威的小鬼“嘿……我叫凱文（Kevin）。”

如果這是搭讪，那真是糟糕透了，邁克爾想，但他還是回答了他“亞撒（Asa）。”

凱文看起來緊張又焦慮，他的雙手不停的在無意義地互相揉搓，他看起來完全沒有聽清楚邁克爾在說什麽，只是想要說點什麽來緩解他的情緒“那是個好名字。”

邁克爾認為這段對話已經結束了，凱文卻又開始說話“我只是偷了點東西……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邁克爾不清楚他是在對他說話，還是只是在自言自語，但他知道坐在對面的犯人注意到了凱文，而且那些無意義的話讓他們的新夥伴感到了厭煩，他的眼神開始是兇神惡煞，但後來就變成了充滿欲/望。

凱文有一副好相貌，金發柔順又服帖，眼睛水潤，身形纖弱，活像個剪了短發的小姑娘，他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着看，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邁克爾不想惹上麻煩，但還是敲了一下他的腿，讓他閉上嘴。

坐在對面的犯人看了一會兒也膩煩了，比起生理欲/望，這似乎無止境的颠簸路程更讓人感到煩躁，以及，愈發濃郁的絕望。

“下車！”看管他們的獄警喊道，語氣極其不耐煩。凱文下車的時候絆了一下，邁克爾順手拉了他一把“謝謝……”他很小聲地說道。

邁克爾仰起頭，監獄的正門上方PARADISE（伊甸園）那幾個深灰色的字母顯得灰暗而深沉，監獄厚重的鐵栅欄緩緩向兩邊打開。

他又有了一段新的刑期，而這一次是無期徒刑。

在鐵絲網那一側的犯人們開始歡呼雀躍，為又有一批新人或者說玩具來到這個鬼地方感到興奮，他們趴在鐵絲網上肆無忌憚地講着關于身體器官的黃色笑話，然後自以為幽默地哈哈大笑。

就像一群肉食生物在鐵絲網那一邊看着另一群草食動物，他們愉快的談論着如何分食這些新朋友。

凱文走的很慢，有個黑人對他吹口哨喊他“小妞”，引起了一陣哄笑，邁克爾看到凱文的肩膀抖動了一下，但還是裝作鎮定地走着，起先坐在他們對面的那個犯人又開始用色/情的眼光打量他。

他脆弱的就像一盤要被吃光的黑眼豌豆，邁克爾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第一次和T-bag見面的時候他形容自己的話。

在進監獄前想起該被送上電椅的殺人犯，這可真不是個好兆頭，邁克爾低着頭跟在隊伍的後面，安靜，沉默，就像那個逃亡了很久的亞撒·享特。

在監獄裏洗的第一場澡有嚴格的時間限制，獄警們用警棍猛烈敲擊着用于洗澡的小單間，把它搖晃的呯嗙作響，似乎恨不得犯人們連水都別開，只把自己的內褲脫掉再穿上就立刻滾出來。

邁克爾洗完澡捧着衣服走出來，發現外面發生了騷動。

凱文一臉驚恐的靠在牆上，轉頭看見邁克爾，求助一般往邁克爾站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唐和另外幾個獄警正按着一個狂躁的黑人，正是在囚車上坐在他們對面的那一個，黑人捂着腦袋，有血從指縫裏流到了臉上，使他的猙獰的面目更加可怖，他的眼神就像要撕了凱文一樣“F**k you！Bitch（婊口子）！我要殺了你！”

“閉嘴，巴特（Bart），你想我往你腦袋上也來一棍嗎？”獄警之一叫道。

“是……是他先動手的……我……我只是推了他一下……”凱文顫抖着解釋，灰眼睛濕潤的就像馬上要流出眼淚，但沒有人理他。

邁克爾沒說話，也沒有推開幾乎是靠在自己身上的凱文。

唐啧了一聲，似乎很不耐煩這種事，他站起身來對着另一個獄警說“先送他去醫務室。”

巴特流了很多血，但還是精力十足地用不知道哪一國語言怒罵詛咒着凱文，然後掙紮着被幾個獄警押走了。

“還有你，小公主。”唐走向凱文，用警棍挑起了他的下巴，用緩慢的語調開口“我這個人……最讨厭的兩件事，一是被人打斷做/愛，二是你們這些家夥給我惹麻煩……所以祝賀你，在入獄的第一天就為自己贏來了兩周的禁閉期，希望，你不會怕黑。”

凱文不敢直視唐的眼睛，他不知道為什麽又看向邁克爾，哆嗦得就像只落水的小貓咪。

邁克爾就像什麽也沒有看見一樣套上自己的衣服，認認真真地把扣子一個一個扣上。如果凱文沒有被關起來，他大概會更快的就會被那個叫巴特的黑人完全吃掉，在各種意義上。

唐暫時把視線從凱文的身上移開，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邁克爾，他的眼睛是特屬于北歐人的湖藍，那是種純粹而深邃的顏色“T-bag連挑情人都愛挑有大背景的，你們在一起會做什麽，比賽誰殺的人多？”

“長官，我現在只是個老實的囚犯。”邁克爾回答。

唐輕聲笑了起來“但你的回答傲慢的要命。”

“那只是您的錯覺。”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長官，這真是老套的搭話方式。”

“……似乎是的。”唐沒有再追究，結束了這個話題，他轉身推了推凱文的肩膀，灰眼睛男孩看了看邁克爾，知道他不會再給予自己幫助後不情願地跟着唐走了。

騷亂平息了下來，犯人們重新排起了隊伍，邁克爾拿起自己的筐子排在隊伍的最後，離他不遠處的牆上還留着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血跡順着瓷磚的縫隙緩緩流了下來。

邁克爾往前走的時候感覺踢到了什麽東西，他蹲下身去看，是一塊很小的肥皂，而它原本應該呆在那間單人澡堂的鐵架上，沒有一個剛入獄的犯人會無聊到偷一塊肥皂。

只是推了一下？摔倒？

邁克爾想起了那個瘦弱的玻璃少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不着痕跡地把肥皂踢進了下水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