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凡是跨越過新西伯利亞國境線的人,都不會忘記藍钴湖邊的那座孤零零的燈塔。燈塔的前身是一座在核戰中幸存下來的電梯公寓。經過三百多年的湖風侵蝕,原本貼在公寓樓表面的銀灰色裝飾鏡面板幾乎全部剝落。像用舊的瓶膽,斑駁的塗銀層反射着太陽光,餘下的灰黃色水垢則露出沙子的顏色。
只要跨過藍钴湖,就是東斯拉夫聯邦的國土。東斯拉夫聯邦比起新西伯利亞來說,就是地獄——臭名昭着的奴隸販子和廢土暴徒在那片土地上如魚得水,不時劫掠襲擊當地的平民。
那是一片不被祝福的土地。比起新西伯利亞來說,東斯拉夫的土地貧瘠得多,更加缺乏科技造物。而所謂的法律在稀稀拉拉的聚居地之間基本不起作用。
“我們,非要坐船嗎?”站在燈塔下,阿爾沙扶了扶墨鏡:“總有其他的辦法。”他打量着湖岸的幾只簡陋氣墊輪船:“我不想坐那個東西。”
“坐船有什麽問題?”瓦西裏不解的說:“前往東斯拉夫只有走水路路。”
“否定。”德爾塔打斷了瓦西裏的話:“中樞資料庫內有繞過藍钴湖的路線。”
“太好了。”阿爾沙微笑着示意德爾塔繼續說下去:“是怎樣的路線?”
德爾塔的銀色金屬眼珠木然的盯着阿爾沙:“藍钴湖半徑為758公裏。以步行速度測算,沿着湖邊需要行走547小時。”
“20多天?”阿爾沙拉了拉伊萬的袖子,用商量的語氣說:“好像也不是很久?”
“547小時為基本理想數據。”德爾塔繼續發表運算成果:“湖邊有188處起伏山脈和42處漫水沼澤,垂直攀爬距離大大高于理想數據——模糊邏輯運算結果為——2644小時——”
阿爾沙垂下頭,語氣沮喪:“我不想坐船。”
“阿爾沙,薩葉諾夫博士,您可以選擇游泳泅渡。依據您的歷史運動數據,您需要不間斷直線游泳1699小時并排除半途暗流漩渦體力用盡等等突發情況——”
“安靜!笨蛋才會選擇游泳。”阿爾沙滿臉通紅的打了德爾塔一拳,随後就被德爾塔埋在人造皮膚下的钛钴合金骨骼磕疼了手指。
阿爾沙捧着手指倒抽冷氣,伊萬突然開口:“阿爾沙先生,你為什麽不想坐船?”
“這個和伊萬先生沒關系。”阿爾沙吞吞吐吐:“我,只是随便說一下。”
“我之前也讨厭坐船。”伊萬鄭重的說:“我生活在缺水的內陸貧鈾鎮。在第一次劃船訓練中因為暈船連膽汁也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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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沙連忙解釋:“我不暈船——”
“但是在第二次第三次的訓練中,我堅持了下來。”伊萬沉浸在回憶中:“現在我基本不暈船了。”
瓦西裏抱着雙臂,用不信任的眼神注視伊萬:“長官,我們部門上次摩托艇訓練時你吐了我一身。”
“那是意外!”伊萬大聲的說:“你拐彎太猛了!”
一行人沉默的走向碼頭。幾條簡陋的氣墊輪船系在碼頭的木樁上,在藍色的湖水中随着浪花上下起伏。
“我們就坐這種東西?!”伊萬心底傳來阿爾沙的精神感應咆哮:“我們會死掉!一定會翻船死掉的!”
伊萬擡頭看了阿爾沙一眼。因為戴着墨鏡,伊萬看不到阿爾沙的眼神,只看到他的嘴角不斷抽搐。
“糟糕,好像情緒起伏太大了。”伊萬的腦海中阿爾沙的聲音依然在回蕩:“伊萬先生和瓦西裏先生肯定不會聽到我心裏在想什麽的。”
“啊,這些船應該很安全。”阿爾沙僵硬的微笑着,指着其中的一條船:“就連那條最小的捕魚皮筏都在水上漂得很穩。”
伊萬順着阿爾沙的手指看過去,離碼頭不遠處,有條用舊輪胎改造的迷你型氣墊捕魚皮筏。皮筏上只坐了一名漁夫,正在往水裏撒網。
“擔心是多餘的,我在自己吓自己。”伊萬感到阿爾沙的心靈感應能量逐漸弱了下去。
一陣風吹來,湖面上掀起波浪。迷你型皮筏在浪濤中搖晃了幾秒鐘,然後整個翻覆過來沉入水底。
阿爾沙情緒不穩的叫了一聲:“不行,我不能坐這種玩意!”他抱着頭蹲在地上,心靈力場沸騰着,腳下的地面逐漸開裂,身邊的細小石塊慢慢的懸浮在半空中。
“勇敢點!”瓦西裏狠狠的拍了拍阿爾沙的肩膀:“我和伊萬長官會保護你的。”
“是嗎?”阿爾沙暴走的心靈力場突然消失:“那就好了。”
之前就已經預約好的船長向瓦西裏招手:“你們來了?快點上船吧。”
渡輪十分狹窄,除開輪機艙和船長室之外,只有兩間客房。
出乎伊萬的意料,渡輪上的客房比他想象中好得多。房間中擺着兩張換過新床單的單人床,甚至還有固定在牆角的小木桌和兩張靠背椅。
阿爾沙呆呆的坐在狹窄的單人床上,依然是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伊萬坐在另一張床的床沿上,正在思考如何讓阿爾沙放松下來。
“我想到一個笑話……”伊萬還沒說完,阿爾沙已經站了起來,彎下腰把自己的床用力的向伊萬的床位方向推。阿爾沙的臉因為用力過猛憋得通紅,床卻紋絲不動。
“可惡——”阿爾沙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撩起床單指着單人床的床腳:“床腳竟然被釘在了地板上!”
“你在幹什麽?”伊萬問。
“把兩張單人床拼在一起。”阿爾沙氣喘籲籲:“我要睡大床!”
“非要睡大床嗎?”
“我,睡相很不好。”阿爾沙斷斷續續的說:“睡窄床的話,經常會莫名其妙的摔到床底下去。”
伊萬想了想,拿起自己床上的軟毯子墊在兩張單人床的中間:“這樣就不會磕疼了。”
“伊萬先生,你真是個好人。”阿爾沙感激的說,他壓低了聲音:“樓下的儲藏櫃裏有一罐水果糖,我拿過來一起吃。”
“會被人發現的!”伊萬搖搖頭。
“沒人能發現隐藏着的心靈學者。”阿爾沙頭也不回的走出艙房:“除非他也是。”
用心靈幻象隐藏好自己,阿爾沙悠然自得的走下舷梯,徑直擰開了廚房的門。他發現黑發的船長正在儲藏間裏一邊吃着鹹魚幹一邊用菜刀切菜。
“你來這裏幹什麽?”船長冷不丁的轉過身子,注視着阿爾沙:“晚飯還沒好。”
阿爾沙張口結舌。船長眨眨眼,随後微笑起來:“看來你是我的同類。”他從儲藏櫃裏拿出糖罐,抓了一把花花綠綠的水果糖給阿爾沙:“只給你這麽多。”
就在老板取糖罐的時候,阿爾沙看到切菜的菜刀仍然懸浮在砧板上空。
"我……“阿爾沙支支吾吾的說:”是貝塔級的。“
”喔,你是新西伯利亞政府的人。“船長聳聳肩膀:”你們就喜歡把東西分級。“
“你的意思是,您不是西伯利亞公國的公民?”阿爾沙擔心的問。
新西伯利亞的法律有心靈能力者和普通人平等相處的法令,登記注冊的心靈者只要保證不使用能力傷害其他人,就能得到當地政府的承認。
相反的是,在新西伯利亞之外的地區,由于輻射而變異心靈能力者受到排斥和各種不公正待遇,甚至有專門的奴隸販子将他們倒賣成奴隸。
“我不是。”船長給出了否定的回答:“我不想在西伯利亞公國生活。”
“為什麽?東斯拉夫很危險!”
“看好了。”船長用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右手虛握成持劍的形狀。
借助心靈掃描,阿爾沙看到船長手中隐約出現了一米左右長短,半透明的銀白劍刃。
船長吐出嘴裏的一截鹹魚幹,用右手中的劍刃将它幹淨利落的斬成兩半。“心靈之刃。”船長收回了掌中的劍刃:“東斯拉夫的暴徒們這樣稱呼它。”
“您真厲害。這種能力是罕見的。”阿爾沙點點頭:“我只會中級心靈掃描和高級精神控制,以及初級的意念移物,沒有直接攻擊的方式。”
船長皺起眉頭:“你們就那麽喜歡把人‘分級’嗎?”
“我的一位朋友曾經向西伯利亞公國尋求庇護。”船長低下頭陷入回憶:“我的同伴對于心靈力量的控制非常差,經常無意間将幻象植入別人的意識。”
“那是很危險的!”阿爾沙說:“幻象植入可能導致其他人永久的心智傷害。”
“所以,你們用‘分級’拒絕了他。”船長的聲音逐漸變冷:“他被判定為‘致命性威脅’,遭到驅逐。”
阿爾沙尴尬起來:“我,對此感到很遺憾。”
“他後來獨自居住在偏遠的峽谷中,拒絕除了我之外任何人的探訪。直到有一天……”船長身邊懸浮的菜刀落在了砧板上:“他失蹤了。”
阿爾沙還要說話,船長已經提前打斷了他:“你還想知道更多事情嗎?就來讀我的心吧。”
“船長先生,很抱歉……我絕對不會對你使用讀心術的。”阿爾沙向後退了一步:“你也不會對我使用吧?”
出于基本禮貌,阿爾沙沒有使用讀心術探測船長的思想+——在和另一位心靈學者間的相處之中,使用讀心術和精神控制的行為和宣戰無異。
船長苦笑着:“我不會讀心。”他收回了虛無的劍刃:“我只會念力移物和這個砍人的玩意,以及最基本的心靈掃描。”
阿爾沙半信半疑,最後還是說出了心裏話:“您可以試着練習一下。畢竟,讀心術是最基本的生存技巧。”
“如果我可以讀到那位朋友的心——”船長的笑容愈加苦澀:“我就不會讓他這麽痛苦了。”
氣氛一分分的沉重起來,最後是伊萬推開門打破了寂靜。
伊萬站在廚房的門口,探進頭四處觀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船長好奇的問:“你在幹什麽?肚子餓了?”
“糟糕,找不到他。”伊萬自言自語着:“這是最後一個房間了……”
船長用眼神制止正要說話的阿爾沙——阿爾沙就站在伊萬的面前,但是由于心靈屏蔽的原因,伊萬根本看不到近在咫尺的男人。
“你在找誰?”船長微笑着問伊萬:“我可以幫你一起找。”
伊萬的眉頭糾結了一陣:“好吧,我在找和我一起上船的那位先生。他長着金色頭發,戴着墨鏡。”
“我沒有看到他。”船長用手揉了揉太陽穴:“你可以去後艙看看。”
伊萬一臉焦急的離開了廚房。當伊萬的腳步逐漸遠去時,船長示意阿爾沙回到客房。
“別讓他擔心。”船長對阿爾沙說:“剛才發生的事情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氣墊渡輪在湖面上快速而平穩的前進着,偶爾因為波浪輕微的颠簸幾下。
從狹窄的客房中走到露天甲板上,瓦西裏的心情好了很多。
“真要命。”瓦西裏坐在甲板上自言自語:“房間就像口棺材。再加上那個像死人一樣的機器人。”
視線的盡頭,橙紅色的夕陽逐漸浸入藍色的水面。瓦西裏極目遠眺,眼前是一望無際,像絲緞一樣延展開來的大湖。
與生活在地下避難所的伊萬不同,瓦西裏在加入特工組織之前,他一直跟随家人在西伯利亞廣闊的淡水湖上以捕魚為生。
瓦西裏非常不适應狹窄幽閉的環境。呆在不到10平方米的昏暗房間中,已經讓瓦西裏周身不适,就像身邊的牆壁會立刻合攏将他吞噬其中。
“今晚幹脆就在甲板上睡覺好了。”瓦西裏打量着比起客房來說很寬闊的甲板:“除了風大一點,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就在這時,瓦西裏看到阿爾沙從舷梯上向自己走過來。因為天色較暗,阿爾沙已經摘下了墨鏡,血紅的眼睛在橙色的陽光下格外顯眼。
“你不是很怕水嗎?”瓦西裏對阿爾沙說:“這四周都是。”
阿爾沙小心翼翼的走到甲板中間,緊緊抓住一根結實的扶手後才開始說話:“伊萬先生在客房裏面吐了一地。那個味道……實在受不了。”
“長官的身體很敏感。”瓦西裏說:“各種水上科目都是勉強合格的。連坐手劃艇也會暈船。”
“那太可怕了。”阿爾沙用一條厚圍巾把自己的腰和扶手系在一起,還試了試牢固程度。
瓦西裏打量着阿爾沙的行為:“話說回來,你之前曾經說自己到海邊度過假。”
阿爾沙點點頭:“我年輕的時候經常去海邊游泳。”
瓦西裏皺起眉頭:“那你現在怎麽會怕水?”
阿爾沙的表情僵硬下來,他低下頭,陷入了沉默。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阿爾沙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看到水就會害怕。以前在海邊游泳的記憶也很模糊。”
“那你會游泳嗎?”
“會一點。”阿爾沙點點頭:“如果套上游泳圈,我可以游得很快。”
“你在戲弄我嗎?”瓦西裏大聲的說:“套着泳圈還叫什麽游泳?”
“我以前在海邊游泳時都是套着游泳圈的。”阿爾沙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瓦西裏:“不用游泳圈的話人不就沉下去了嗎?”
就在這時,戰鬥機器人德爾塔也來到了甲板上。
“你來了?”阿爾沙向德爾塔揮手示意:“提交調查報告。”
“調查報告?”瓦西裏心裏咯噔了一下,拔出腰間的爆彈手槍:“我早就覺得這船有問題!客房太狹窄了!一定有夾層裏面藏着違禁物品。”
“提交簡單報告。”德爾塔機械的說:“未發現目标。”
“我需要詳細報告。”阿爾沙面色凝重:“這對我非常重要。”
“船體長9.44米,共有10個房間。最大房間為地下輪機艙室,最小房間為儲藏間。”德爾塔依然是不緊不慢的語速:“……未發現目标。”
“你們在找什麽?”瓦西裏警惕起來:“我的潛入能力很厲害,可以幫你們。”
阿爾沙感激的點點頭:“我在找廁所。”
瓦西裏的表情僵住了:“廁所?”
“這艘船上好像沒有廁所和浴室。”阿爾沙急切的說:“喝了太多水,我快受不了了。”
“這個問題,伊萬長官在上船之前就托我問過船長。”瓦西裏指着平靜的湖面:“那個,就是‘廁所’和‘浴室’。”
阿爾沙的臉色逐漸蒼白起來,他咬着嘴唇思考了幾秒鐘:“瓦西裏先生,你能不能先避開一下?”
“随便。”瓦西裏慢慢的走下舷梯:“以及,船長在房間裏給你們特別準備了幾個空瓶子。那是‘移動廁所’。”
此帖由 翡冷翠笑笑生 在 2013-04-22 18:40 進行編輯...
到了睡覺時,阿爾沙才明白船長為什麽要把單人床用鉚釘固定在地板上。
夜間風勢變強了,氣墊渡輪在風浪中颠簸着。放在牆角的幾個空瓶子在地板上不斷的滾來滾去。
“瓶子怎麽少了一個?”伊萬用手捂着胸口靠床頭:“還好床是固定着的,不然早變得像這些亂滾的瓶子了。”
“少……少了一個?”阿爾沙把頭扭到一邊,聲音慌張:“你之前竟然數過瓶子?”
“數過。”伊萬有氣無力的說:“我想分心,暈船很不舒服。”
阿爾沙走到伊萬身前,在他的背上捶了兩下:“感覺怎麽樣?!”
阿爾沙的力氣适中,捶在身上意外的舒服。伊萬點點頭:“如果稍微用力點就好了。阿爾沙先生,你的力氣真小。”
“伊萬先生,你确定嗎?”阿爾沙話音剛落,伊萬的背上立刻感到一陣劇痛,就像被裝甲車碾過去一樣。他悶哼一聲,趴在床上喘着粗氣。
伊萬翻着白眼:“你的力氣也太大了——”
“這是心靈之錘的力量。”阿爾沙有點得意:“能在人的意識中造成500公斤左右的錘擊幻覺。”
“你想殺了我嗎?”伊萬一陣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之前早就把胃吐空了。
阿爾沙用手撫摸着伊萬的額頭。學者的手掌意外的柔軟,指腹和掌心光滑而細膩,沒有伊萬和瓦西裏因為訓練而磨出的厚繭。
“介意我讀一下心嗎?也許我能幫你。”阿爾沙微笑的對伊萬說:“除非你開口,我不會擅自讀朋友的心。”
“我想,還是算了。”伊萬謹慎避開阿爾沙的手掌,作為特工,他對窺視內心的行為感到恐懼。
阿爾沙的手掌在半空中僵直的放置了一會,無力的放了下去。他從衣袋中拿出幾顆水果糖遞給伊萬:“拿一顆吃吧。我之前感到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吃些糖果。”
不等伊萬說話,阿爾沙已經剝開一顆糖放進嘴裏。
“我現在很不舒服。”伊萬勉強的在床上坐起來:“我自己就可以處理這些事情。阿爾沙先生,你不用擔心我。”
“我只是想幫你而已。”阿爾沙含着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黏黏糊糊的:“伊萬先生,你救過我一命。我一直想報答你。”
“那是我的職責。”伊萬說:“保護阿爾沙先生去東斯拉夫找回淨水芯片。”
“取回淨水芯片之後呢?”阿爾沙遲疑的問伊萬:“我們,能不能繼續保持聯絡?”
“看情況。”伊萬說:“特工的生活是很忙的。”
長時間的沉默後,阿爾沙用手掌撫摸着伊萬的額頭:“既然如此,伊萬先生,好好睡吧。”
随後伊萬失去了意識,陷入無夢的強制性睡眠中。
“違規行為。”一直站在門外的機械人德爾塔突然擰開客艙門:“阿爾沙.薩葉諾夫博士,你違反《心靈異能條例》12條B款與14條R款。”
“我要發布新規章。”阿爾沙打了個響指:“德爾塔beta,關閉違規提醒,禁止記載一切違規行為,立刻銷毀相應記憶體資料。”
“一級權限修改成功。歷史違規記錄已删除。”
阿爾沙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八 焦土之上
颠簸的馬背令人昏昏欲睡。伊萬騎着矮種馬,腰間的動力手杖不斷晃蕩,撞擊着金屬馬鞍的邊緣,聲音單調就像是催眠。
伊萬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想立刻下來睡一覺。
身後傳來均勻的鼾聲。伊萬回頭一看,原來阿爾沙的腰系着缰繩趴在另一匹馬的背上,已經睡着了。
伊萬勒住缰繩,命令自己的馬停下來。阿爾沙的馬也停住了腳步,在原地甩着蹄子。
“長官,怎麽突然停下來了?”隊伍最後的瓦西裏從德爾塔的肩膀上跳下,走到伊萬面前——他們只買到兩匹馬。
伊萬走到阿爾沙身邊,用力的搖着他的肩膀:“快醒醒!”
“長官,阿爾沙剛才對我說到目的地時再叫醒他。”
“這很危險!”伊萬不斷的搖着阿爾沙的肩膀:“沒有人控制缰繩,這些馬随時可能偏離方向。”
被伊萬大力的推搡,阿爾沙醒了過來,他睜開鮮紅的眼睛,用混沌的目光看着伊萬,睡意朦胧:“到了?”
“阿爾沙先生,請在馬背上坐好!”伊萬說:“趴在馬背上睡覺很容易摔下去。”
阿爾沙扯了扯腰上的缰繩:“不會摔下去,我安全措施做得很好。”
“這是很危險的。”伊萬皺起眉頭:“騎手不操縱缰繩的話,馬會随意亂走,偏離方向。”
“我之前沒有騎過馬。”阿爾沙有些吃驚:“會偏離方向?”
伊萬點點頭,阿爾沙說:“我明白了。”
阿爾沙用手掌撫摸着馬頭,過了幾秒鐘,他又趴在了馬背上:“現在好了,伊萬先生,你繼續往前走。”
“你幹了什麽?”
“我對這匹馬施加了心靈暗示,它會一直跟着伊萬先生走。”阿爾沙打着哈欠,聲音越來越微弱:“直到我取消暗示。別叫醒我——”
被一匹馬跟在身後是奇妙的體驗,身後随時都傳來清脆的馬蹄聲,不時還能聽到馬打響鼻的聲音,這些都無傷大雅。
“長官,你還要多久?”瓦西裏不耐煩的抱着手臂:“你尿到了褲子上?”
站在一株枯死的大樹下面,伊萬陷入了麻煩。在上廁所時身後跟着一匹馬,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情況。
“該死,這種樣子讓人怎麽可能有心情——”伊萬的肚子都要爆炸了,卻礙于馬的視線而無法行動,尤其是馬背上還睡着一個人。
急中生智,伊萬用圍巾蒙住眼睛,開始上廁所。
身後的馬打了個響鼻,伸出舌頭去舔伊萬的肩膀。正在拉拉鏈的伊萬被吓了一跳,手不自然的痙攣,雙腿之間的某個部位立刻傳來錐心的劇痛。
瓦西裏打量着用奇怪姿勢騎在馬上的伊萬,疑惑的問:“長官,你怎麽了?”
伊萬的雙腿并在一起,橫着身體騎在馬背上,臉色陰沉:“沒你的事。”
機械人德爾塔看了伊萬一眼:“伊萬特工,你的生殖器受傷了。”
"誰受傷了?”阿爾沙正好從睡眠中醒過來:“需要治療嗎?”
“沒有人受傷!”伊萬努力保持平靜的表情:“阿爾沙先生,你聽錯了。”
阿爾沙擔心的問:“伊萬先生的騎馬姿勢很奇怪,是在馬鞍上擦傷了嗎?”阿爾沙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我腿也被磨得很痛。”
“伊萬特工的生殖器局部割傷。”德爾塔依然是死板的聲音:“現在已經充血。”
一行人陷入了死寂,伊萬和阿爾沙的臉都漲得通紅。
德爾塔的戰術運算中樞列出了包括伊萬因為生殖器創傷造成突發失語症到阿爾沙博士因地磁射線導致舌下系帶麻痹等結果,但都因為概率過低被删除了。
于是德爾塔把音頻系統放大了三倍,用震耳欲聾的聲音重新說了一遍:“伊萬特工,你的生殖器局部割傷了。”
“我知道!”伊萬大聲說道:“不要再說了!”
“阿爾沙.薩葉諾夫博士,需要對伊萬特工采取治療措施嗎?”德爾塔板着臉向阿爾沙征詢意見。
“我想……不需要。”阿爾沙的聲音小得就像蚊子:“伊萬特工可以自己處理。”
“敷上冰塊,揉幾下就好了。”瓦西裏輕巧的跳上德爾塔的肩膀:“伊萬長官,那個地方是很脆弱的。”
伊萬沉着臉,一言不發的騎馬走開。
“前面有一處驿站。”阿爾沙閉上眼睛,用心靈力量掃描着周圍的環境:“我們可以去那裏休息一陣。”
“我同意,那裏說不定有外傷藥。”瓦西裏表示同意:“長官都在馬上換了四五個姿勢了。”
“混蛋!這種事情對誰來說都是一樣!在馬背上怎麽坐都會疼!”伊萬勒住馬頭,氣急敗壞:“你如果被拉鏈夾到,也好不了多少。”
德爾塔指着伊萬:“伊萬特工,你的生殖器充血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阿爾沙打量着伊萬褲子突起的明顯輪廓,滿臉通紅:“好像是很嚴重——”
“長官,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瓦西裏聳聳肩膀:“大家都有那個東西,連德爾塔都有。”
“如果實在是很疼,我可以幫忙。”阿爾沙露出誠懇的表情:“我可以讓你失去‘那個’地方的知覺。”
瓦西裏皺起眉頭:“那會更可怕吧?”
馬鞍有規律的颠簸,伊萬忍着不時傳來的刺痛,終于看到了驿站的輪廓。
阿爾沙突然碰了碰伊萬的肩膀,伊萬回頭正要說話,阿爾沙已經把一管軟膏遞到他面前。
“對不起。”阿爾沙低着頭:“剛才我讀過那匹馬的記憶,知道是它把你弄傷的。”
伊萬接過軟膏,發現金屬外殼上全是他不認識的字母。
“這是研究所新研究出來的治療軟膏。”阿爾沙小聲的說:“還沒開始批量制造。伊萬先生,只用塗指尖那麽多就行。”
東斯拉夫土地上的驿站一般是簡單的木結構小屋,屋外設置着馬廄,來往的旅人可以付上一些錢來喂飽他們的馬匹和自己。而西伯利亞公國則基本沒有此類設施,代替馬匹的是各種各樣的組裝汽車,馬廄則是加油中心和能源電池租借站。
“沒有人。”伊萬在低矮的小木屋中巡視着。
木屋內空無一人,地板上滾落着幾只金屬餐碗。翻倒的桌椅和敞開的櫃子代表着這裏剛剛被劫掠過,牆邊則是張被褥淩亂的雙人床。
“我們去喂馬。”阿爾沙招呼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瓦西裏。
瓦西裏跷着二郎腿,用槍托敲着膝蓋:“好累,我不想去。”
阿爾沙突然打了個響指,瓦西裏的面部表情頓時陷入恍惚之中,慢悠悠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現在突然很想喂馬。”阿爾沙用手指在瓦西裏的額頭上輕輕的畫圈:“非常想喂馬。”
阿爾沙拉着瓦西裏的袖子,把他帶出了小木屋,順便關上了木屋的門。屋裏只剩下伊萬一個人。
“這家夥好可怕。”伊萬握着衣袋裏的軟膏心有餘悸。
半透明的乳白色軟膏散發着甜膩的氣味,伊萬脫下褲子坐在床沿邊,用食指指尖沾了一小截藥膏,開始往受傷的部位塗抹。
原本火辣辣的傷口接觸到藥膏後,立刻冰涼無比,失去了知覺。伊萬低頭看着傷口,發現開裂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愈合。
“這種藥物真是神奇。”伊萬自言自語:“感謝研究所。”
新西伯利亞的《異能者平等法案》公布後,大量的心靈能力者遷移到了那裏。西伯利亞政府利用他們驚人的學習能力,成立了科技研究所,心靈能力者在裏面開發出各種軍用和生活産品。在戰後的三百年時間裏,研究所完全改善了新西伯利亞的環境——瓦西裏的爆彈手槍,自己裝備的動力格鬥手杖,甚至人形機械德爾塔都出自于研究所。
伊萬張着雙腿坐在床邊等待藥膏風幹。就在這時,床底傳出細碎的聲音,伊萬警惕的拿起身邊的動力手杖。
雙人床毫無征兆的向下傾斜,床邊的地板打開一個暗門。伊萬沒法在傾斜的床板上保持平衡,掉進了暗門裏。
伊萬從暗門的臺階上滾下了去,以非常不雅觀的姿勢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
還沒回過神,冰冷的散彈槍槍口就抵上了伊萬的腦門。金發的少年手裏端着散彈槍,居高臨下的打量面前的男人。
黑發的男人上半身穿着連帽外套和襯衫,褲子卻脫到腳踝處,整個下半身幾乎全部裸露在外——更讓人厭惡的是,其中某個部位上沾滿了白色半透明的粘稠物。
“變态。”金發少年皺起眉頭,槍口一直沒有從伊萬額頭上挪開:“你真惡心,都出血了,還不忘做那種事情。”
被來歷不明的人用散彈槍抵住腦袋,伊萬的大腦高速運轉着,他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周圍的環境,發現是一間簡陋的儲藏室,牆邊堆着少量的木柴和幾件農具。而自己的武器,動力手杖在滾下樓梯時脫手了,落在了離自己很遠的牆角處。
褲子被脫到腳踝,行動非常不方便。“能不能讓我先站起來穿上褲子?”伊萬平靜的說。遇到這種情況,露出慌張或者是憤怒的表情,都可能被面前的人用散彈槍在額頭上開個洞。
金發少年把槍口稍微擡起來了一點,示意伊萬穿好褲子。
伊萬嘆了口氣:“我得站起來才能夠到腳踝。”
少年謹慎的向後退了一步,槍口仍然對着伊萬的上半身。
伊萬背對少年穿好了褲子。少年的槍口抵在伊萬的背上,語氣充滿戒備:“你是什麽人?匪徒?”
“我是過路的商人。”伊萬的回答半真半假。
少年冷笑一聲:“過路的商人?你有什麽東西能證明身份?”
“好吧,我還有三個同伴在外面。你可以押着我去找他們。”伊萬故作輕松:“這裏是黑店嗎?地圖上明明說這裏是驿站。”
“奴隸販子剛剛劫掠了這裏。”少年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躲進了地下室,他們擄走了我的哥哥!”
伊萬用低沉的語氣說:“我對此感到很遺憾。現在,能帶我去見我的同伴嗎?”
少年只是急促的喘氣,槍筒的角度偏轉了一下。
抓住這個機會,伊萬開始了反擊。他向右迅速跨出一步,用手肘夾住了散彈槍的長槍筒,身體向右扭轉想奪走散彈槍。
少年扣動扳機,雙筒散彈射出兩枚粗粒鐵砂彈。伊萬把槍筒往上一擡,砂彈全部打在了天花板上,火花四濺。
用衣袖包住手掌,伊萬的左手握住了滾燙的金屬槍管,向逆時針扭了半圈。少年按在扳機上的手指被絞痛了,不得已松開手。伊萬趁機把散彈槍奪了過來。
伊萬轉過身,少年已經跑到牆角抓起了一把鐮刀橫在身前,不時對着伊萬揮舞幾下。
“難道你想和我打架?”伊萬握着散彈槍,語氣帶着嘲諷:“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
在特工測驗中,伊萬的格鬥分數完全彌補了他在水上科目的不足。
這把散彈槍的裝彈量只有兩發,現在彈倉已經打空。但是伊萬一點也不在意,他掂量着散彈槍的分量,心想:“挺沉的。”
伊萬單手握住槍筒,用沉重的金屬槍托向少年發起攻擊。少年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