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坐在吉普車副駕駛座上的黑發青年,特工伊萬用手撐着下巴發呆,下意識的盯着駕駛座上的同樣發呆阿爾沙看。
阿爾沙的側面非常柔和,皮膚白得驚人,秀氣的鼻梁上架着精致的墨鏡。
“這個家夥怎麽一直戴着墨鏡。”伊萬想:“開車的時候難道也戴着?”
“問這個問題太失禮了。”伊萬打消了發問的念頭:“萬一是別人的秘密,會很尴尬的。”
但不是所有特工都像伊萬這樣謹慎。坐在後排的紅發特工瓦西裏突然伸手去拍阿爾沙的肩膀:“喂,你幹嘛一直戴着墨鏡?是不是眼睛有什麽毛病?”
阿爾沙吃了一驚,轉過身子怔怔的看着瓦西裏。
我應該早點殺了這個紅頭發的家夥!伊萬臉色灰暗了下去。瓦西裏是特工組織的新人,任務出得不多,缺少和人相處的系統訓練。
“阿爾沙先生,天上好像有飛機。”伊萬指着車窗外灰蒙蒙的鉛色天空想岔開尴尬話題。
阿爾沙露出疑惑的表情:“附近10公裏的領空都沒有飛機,只有75只食屍鳥和1531只劇毒飛蟲。伊萬先生,你看到的是什麽?”他按着太陽穴:“我的精神掃描面積只有10公裏。”
“那一定是我看錯了。”伊萬摸着後腦強迫自己假笑:“肚子好餓。”
“我有面包。”阿爾沙解開襯衫的扣子,露出貼身保管的幾袋面包:“還是熱的。”
伊萬撒了個謊:“其實我不太喜歡吃熱面包。”
“這對身體不好。”阿爾沙說:“會着涼的,書裏面都這樣說。”
不不不,把冷冰冰的面包貼到胸口上才會着涼吧,伊萬默默想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瓦西裏大聲說:“阿爾沙先生!”
伊萬惡狠狠的瞪了瓦西裏一眼:“這個和你沒關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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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原因的。”阿爾沙撫摸着墨鏡的鏡片:“我在讀書時曾經直視過一場核爆,強大的輻射和光束讓我的眼睛變得很奇怪,你們不會想看到。”
“向阿爾沙先生道歉。”伊萬訓斥着瓦西裏:“真是失禮。我平時怎麽教你?”
瓦西裏向阿爾沙道了歉,然後對伊萬說:“長官,你平時沒怎麽教過我。”
伊萬壓抑着用手裏的動力格鬥手杖打碎瓦西裏頭的沖動,對阿爾沙露出尴尬笑容:“瓦西裏是最年輕的特工,所以沒什麽經驗,請您原諒。”
因為只有他和瓦西裏願意和心靈異能者合作。稍微有點資歷的特工都對心靈異能者感到恐懼,極度排斥他們。
畢竟沒人想和随時都能閱讀自己思想的人在一起工作,而大部分心靈異能者因為輻射的後遺症,身體和心理都有缺陷。
“阿爾沙先生是個友善的人。”伊萬暗暗松了口氣:“只是某些行為有些古怪,好在飲食口味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痛癢。”
阿爾沙溫柔的微笑起來:“我已經習慣這樣了。很多人都問過。”他看看手表:“我的随從機器人怎麽還沒到?他已經遲到了二十分鐘。”
“我已經閑得要發黴了!”瓦西裏抱怨着,他高速旋轉着手中的兩把小巧的爆彈手槍:“還不如出現個什麽畸變獸讓我戰鬥一下活動筋骨。”
話音剛落,吉普車廂劇烈的搖晃起來。瓦西裏來不及多想,一腳蹬在座墊上,借助反作用力從搖下來的車窗中靈巧的跳出車廂。
瓦西裏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站穩。他回頭去看吉普車,卻發現吉普車已經消失,只留下了塌陷的大洞。
“長官!”瓦西裏大叫一聲,跑到大洞邊。
瓦西裏趴在大洞邊,用爆彈槍上的鋼筆形手電往洞裏照。
洞口很深,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手電的光柱根本無法照到洞底。瓦西裏心裏咯噔一聲。
“巨型坑道蟲,一定是這個。”坑道蟲是廢土中臭名昭着的肉食性危險生物,它們用鋒利的角質口器在地下挖掘坑道,不時鑽出地面捕食動物。
瓦西裏打開爆彈手槍保險,往彈夾裏一顆顆填裝酸性針彈。酸性針彈是專門對付肉體生物的危險武器,彈頭由數百個細小針頭和濃縮有機酸液組成,擊中目标後酸液将通過針頭毫無阻礙的腐蝕肉體。
紅發的特工站在洞口,遲疑要不要跳下去。
“到達現場。”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吓了瓦西裏一跳。
一個足有七英尺高的男人出現在瓦西裏眼前。那個男人銀色的眼珠俯視着瓦西裏,聲音冰冷:“瓦西裏.羅曼諾夫特工,三級權限擁有者。”
瓦西裏打量着這個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長袍,背着一只巨大的箱子,金屬色的頭發紮在腦後。男人的個子非常高大,五官卻精致小巧得像陶瓷娃娃。
“戰鬥機械裝具德爾塔130beta,請求指令。”男人用機械而呆板的聲音開了口:“三級權限許可。”
“我的長官伊萬和阿爾沙先生被坑道蟲攻擊,就在這個洞裏。”瓦西裏指着幽黑的洞口:“快把他們救出來!”
德爾塔機械的點頭:“啓動搜索模式。攻擊模式轉為非主動殲滅。”戰鬥機械人德爾塔取下後背的箱子,拿出武器零件高速組裝。
瓦西裏屏息靜氣的注視着德爾塔。直到德爾塔組裝出一支四英尺長,十九英寸口徑的巨型電磁炮時,他才驚慌的開口:“你要用這個去攻擊坑道蟲?它會把長官和阿爾沙先生一起轟碎的!”
“這是機體唯一攜帶重型武器,聚能四型毀滅級陽離子電解炮。”德爾塔調試着巨型電磁炮:“功率已調試到最弱。”
“你打算下一步做什麽?”瓦西裏擔心的看着德爾塔。他在訓練中見識過陽離子電磁炮的威力,普通功率模式下就能轟碎一棟大樓。
“簡單戰術壓制。”德爾塔機械的回答着瓦西裏,同時往洞裏開了一炮。
陽離子炮在啓動時沒有一點聲音,直到橙黃色的光柱射進洞口後,地下傳出震耳欲聾的沉悶巨響。
“你會殺了他們!”瓦西裏驚慌的大叫。
德爾塔放下肩膀上的陽離子炮:“推斷不成立。一級權限管理者阿爾沙先生的被動心靈力場能抵擋99.78%的微弱功率陽離子炮擊。”
“那伊萬長官呢?”瓦西裏焦急起來。
戰鬥機械人德爾塔表情木然:“三級權限管理者不在誤傷規避範圍內。“
地面再度震顫起來,洞口中冒出許多嗆人的粉塵和濃稠的綠色血漿。阿爾沙灰頭土臉,衣服變得破破爛爛的。他周身散發着心靈念力的銀光,從洞口慢慢向上懸浮,輕盈的落在瓦西裏的身前。
“伊萬長官呢?”瓦西裏焦躁的握着爆彈手槍。
“被坑道蟲吞下去了。”阿爾沙平靜的說:“不過我在他身上施加了心靈護盾,坑道蟲的胃液暫時無法腐蝕他。”阿爾沙扶正已經缺了條腿的墨鏡:“還能撐一分鐘吧。”
德爾塔走到阿爾沙面前:“戰鬥信息提交——已發射15%功率模式陽離子炮,命中率95.44%,炮身充能完畢還有25.5秒——”
阿爾沙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德爾塔安靜:“我現在很煩。請提交簡單報告。”
“打中了。”德爾塔簡短的說了一句。
“不要擔心。”阿爾沙安慰瓦西裏:“伊萬先生的生命跡象非常活躍。”他把視線轉向德爾塔:“你攜帶的調味粉呢?我肚子餓了。”
德爾塔從衣袋裏摸出一只小瓶遞給阿爾沙:“西瓜蓮蓬炖咖喱雞肉味。”
“勉強。”阿爾沙取出面包,往上面撒滿調味粉,盤腿坐在地上慢慢的吃起來。
當面包的味道在嘴裏擴散的時候,阿爾沙完成了對伊萬的心靈鏈接。
“伊萬先生,心靈護盾還能支持40秒。”阿爾沙的聲音在伊萬的腦中響起。
“然後我就會被周圍的胃液消化掉嗎?”伊萬借助動力手杖杖頭的發光器打量着周圍環境。
透過心靈護盾向外看,周圍都是濃稠的黃綠色液體。薄薄的心靈護盾散發着微弱的銀光,好像随時都會被坑道蟲的胃液弄碎。
伊萬懊悔的嘆了口氣。在吉普車掉入洞口的一瞬間,坑道蟲長滿骨質利齒的圓型口器死死的咬住了車身。伊萬來不及過多考慮,用動力手杖敲碎了擋風玻璃,把阿爾沙向外抛出去。
随後吉普車被坑道蟲咬得粉碎,他和金屬碎片一起落入巨蟲的食道。就當伊萬認為自己會殉職的時候,一道銀色光芒覆蓋了他的身體,飛濺的車身碎片被全部彈開。坑道蟲胃囊中的濃酸胃液嗤嗤的腐蝕着金屬碎片,卻根本無法透過心靈護盾的銀光。
“感謝您救了我,伊萬先生。”阿爾沙的精神力不斷的沖擊着伊萬:“我的計劃是入侵坑道蟲的意識讓它朝地面挖掘。坑道蟲屬于低等生物,我控制它的時間會很短,到地面時伊萬先生的心靈護盾會自動爆炸,請及時通過坑道蟲的腹部傷口脫出。”
透過心靈感應傳遞的信息在現實中只用了不到一毫秒。伊萬輕輕轉動着動力手杖上的藍色寶石,轉換武器模式。
長約五十三寸半的動力手杖咔嗒一聲卸下了外層的護殼,露出纖細的高分子劍刃。“開膛手”型單分子動力劍,劍刃通過力場裂解裝置以達到難以置信的切割壓強,能輕松切開裝甲車表面的钴質合金護殼。
“開膛時間到。”伊萬将劍身的切割壓力旋鈕轉到最高級,不易覺察的笑起來。
伊萬感到坑道蟲的笨重龐大身軀正在向地面挖掘,他拉起領口蓋住下半張臉,又戴上連帽外套的帽子——避免被巨蟲的酸性體液腐蝕。
砰的一聲脆響,心靈護盾從外緣爆炸,将坑道蟲的身體炸開一個大洞。而伊萬也在同一時刻揮出動力劍,高分子劍刃嗡嗡的震顫着,将面前暗綠色內髒組織絞成碎肉。
“給你留一點禮物。”伊萬單手揮舞動力劍劈開面前擋路的惡心肉塊和組織管,另一只手則向坑道蟲的身體裏丢了一枚破片手雷。
伴随破片手雷的轟鳴聲,伊萬從巨蟲身上的傷口裏跳了出來。直到這時,他才敢回頭去看坑道蟲。
那是如放大無數倍的蚯蚓一樣的粗肥蠕蟲,如一節火車大小。暗紅色的蟲體表面覆蓋着無數的軟質肉瘤和光滑的酸性粘液,這些粘液能讓坑道蟲在地下挖掘隧道時腐蝕軟化周圍的泥土和岩石,同時減少身體的摩擦力。
巨蟲遭到了心靈護盾爆裂,動力劍切割,破片手雷三重摧殘,已經被炸成了兩截。巨蟲頭部的圓型口器不斷的活動着,想挖掘地面逃脫。
伊萬正想用随身攜帶的電漿手槍結果巨蟲,身體卻被一股神秘的吸力往後拖拽。伊萬努力的保持平衡卻根本沒有效果,最後還是以十分難看的姿态摔倒在地,臉部着地被拖了十來米遠才停住。
伊萬晃了晃頭想爬起來,卻看到阿爾沙的鞋子出現在他眼前。
“伊萬先生,您沒事吧?”阿爾沙關切的向伊萬伸出手:“抱歉,我以前從來沒有用意念移動人類,太心急了,所以沒有選好力度。”
伊萬擦了一把臉,發現因為小石塊的磕碰,已經流出了鼻血。
不遠處的坑道蟲已經将頭部鑽進地裏,只剩下一小截蟲體露在地面。
“那個東西真惡心。”阿爾沙指着坑道蟲:“德爾塔,解決掉。”
七英尺高的機械人面無表情的扛起巨大的陽離子炮瞄準坑道蟲:“殲滅模式。”
當夕陽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下時,伊萬看到小鎮的輪廓出現在公路的盡頭。
“我們快到貧鈾鎮了。在那裏我們可以征用汽車。”伊萬指着遠方。
阿爾沙舒了口氣:“太好了,我的腳好痛。”阿爾沙一瘸一拐的扶着德爾塔的肩膀:“我竟然徒步在沙礫地上前進了整整兩公裏半!簡直是折磨。”
瓦西裏不屑的嗤了一聲:“從來沒見過你這樣虛弱的體質——腦子被輻射過嗎?”
伊萬在暗中狠狠的給了瓦西裏肚子一拳。
“的确被輻射過。”阿爾沙毫不避忌:“每個心靈學者的大腦都受過不同程度的非致死輻射。”
“我為我下屬的行為向你道歉,阿爾沙先生!”伊萬跑到阿爾沙身邊不斷鞠躬:“請原諒!”
“他說的是事實。”阿爾沙不解的問伊萬:“有什麽可以道歉的?”
伊萬松了口氣。就在這時,阿爾沙摘下墨鏡,對伊萬露出微笑:“您真是個體貼的好人。”
被阿爾沙的眼睛注視,伊萬不由得倒退了兩步,那是一雙有長長睫毛的杏仁狀眼睛,形狀相當漂亮。但是,原本眼白的地方是鮮紅的血色,而瞳仁的部分卻是雪白,就像眼眶裏被注滿了鮮血。
“伊萬先生,這是輻射的後遺症之一。”阿爾沙把墨鏡小心翼翼的放回上衣口袋,對伊萬說:“好在對視力沒有影響。”
“您不戴墨鏡了嗎?”伊萬謹慎的問阿爾沙。
阿爾沙搖搖頭:“天要黑了,戴墨鏡看東西不清楚。”
三.貧鈾鎮
到達貧鈾鎮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貧鈾鎮的最高建築,一座被炸斷的寫字樓上的橘黃導航燈在晴朗無風的夜裏分外清楚,像黑綢上的一滴油漆。
艱難的扶着德爾塔的肩膀,一沉默的走在隊伍最後的阿爾沙突然開了口:“你們有人來過貧鈾鎮嗎?”
伊萬點了點頭:“我在14歲之前都住在貧鈾鎮的避難所裏。”
“那伊萬先生一定沒有看到貧鈾鎮在戰争前的樣子。”阿爾沙情緒有些低落:“這個鎮子之前是新西伯利亞公國最美麗的城市之一。”
“我一點也不明白戰争之前的事情。”瓦西裏突然插嘴:“我聽說戰争前每個人都可以喝到無輻射的水。”
“這個地方,在戰争之前叫‘聖彼得堡’。”阿爾沙說:“一位偉大的皇帝建造了它,以城市為據點修建起宏偉的宮殿。夏天的時候,宮殿裏的人工湖邊會飛來無數的天鵝。”
瓦西裏皺起眉頭:“皇帝?那是什麽?天鵝,難道是舊品種的怪鳥?”
“皇帝就是統治一片土地的人,所有人都得服從他的意志。”
“就像避難所的所長和駐地指揮官一樣?”
“大概是這樣,瓦西裏先生。而天鵝則是一種有白色羽毛的溫順鳥類,不會主動攻擊人。”
伊萬想了幾秒鐘:“那‘皇帝’肯定是把溫順的天鵝養起來當避難所的食物了。”
阿爾沙突然笑了一下,弄得伊萬疑惑萬分:“如果天鵝真像阿爾沙先生描述的一樣,數量衆多又不會主動攻擊人,難道不是肉類的主動來源?”
“不不不——”阿爾沙伏在德爾塔的肩膀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犯了個錯誤。一定是太久沒和年輕人說話了。”
“你今年多大?”瓦西裏問:“我今年已經19歲了!”
阿爾沙豎起三個手指晃了晃:“在戰争爆發時我22歲,今年剛好394歲。”
伊萬聽說過被輻射者的遭遇。他們中的一部人巧合的擁有了漫長的生命和心靈方面的特殊能力,但是這種能力讓他們備受歧視和排斥,廢土上甚至有專門獵殺此類人的組織。
好在新西伯利亞公國對此類人十分友善。在新西伯利亞公國,心靈學者的地位和普通人是平等的,公國的領導層也有一部分心靈能力者。
瓦西裏吃驚的睜大了眼睛:“怪……怪物!”
“瓦西裏先生您真是直率。”阿爾沙聳聳肩膀:“我不會生氣的。”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伊萬敏銳的發現阿爾沙腳下的堅硬岩石在緩慢開裂。
伊萬從瓦西裏的背後出現,用手背狠狠的敲他的頭。
貧鈾鎮旅館門口,伊萬伸手攔住了正要敲門的阿爾沙。
“您,真的要用這種樣子進去嗎?”伊萬說:“我建議您戴上風帽遮住眼睛。”
阿爾沙快速的眨了下血紅的眼睛,在睜開眼睛時,伊萬發現阿爾沙的眼睛已經變成了正常的藍綠色。
“一個簡單的心靈幻象而已。”阿爾沙的精神力鏈接着伊萬的思維:“感謝您的提醒。”
旅館的大廳中擺着七八張方桌,因為晚餐時間的緣故,由廢棄加油站改造的大廳中已經擠滿了用餐的廢土旅行者。
“那邊有張空桌子!”瓦西裏大叫了一聲,指着靠窗的四人桌,然後不滿的哼了聲——幾名端着餐盤的食客正在往那張桌子走去。
阿爾沙冷不丁的拍了拍手:“我,喜歡靠窗的桌子。”
幾名端着餐盤的食客徑直走出了餐廳,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吃着東西。
阿爾沙趴在長椅上伸了個懶腰:“好餓。你們想吃什麽?”
“烤肉。”瓦西裏用佩服的眼神看着阿爾沙。
阿爾沙按着太陽穴,過了一秒鐘:“廚房裏正好烤着兩份隔壁桌的陸行鼠肉。我要了。”
伊萬在心中糾結了很久才開口:“阿爾沙先生,這不太好吧。随便入侵別人的思維。”
學者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我以為特工喜歡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感覺。現在除了我們,餐廳所有人都看不到這張桌子。”阿爾沙趴在桌上看着伊萬:“難道我做錯了嗎……”
“我們還得在這家旅館裏住一晚。”伊萬說:“您準備怎麽掩蓋下去?”
“讓旅館裏所有的住客都睡到地下室裏去。”阿爾沙不假思索的說:“我想睡大圓床。但是大床房裏已經有人在住了。”
伊萬沉下臉色:“您這樣做會讓我反感的,吃東西不給錢就像搶劫。”
“我覺得這樣不錯!趕快用特異功能把這群人趕出去!”瓦西裏舉手同意阿爾沙。
“就像伊萬先生說的那樣做吧。”阿爾沙打了個響指。
随着這一聲響指,所有人都朝着四人所在的餐桌上看。
老板滿臉堆笑的走過來:“美麗的女士們,你們想吃什麽?”
你看錯了!伊萬正要說話,卻發現身體根本動不了。他立刻朝瓦西裏的方向看,瓦西裏的眼睛也瞪得溜圓。
“我要一份白面包。而我的同伴們要一份陸行鼠烤肉和細面條。”阿爾沙面無表情的回答老板。
“真巧,這些東西廚房裏都有。”老板目不轉睛的盯着阿爾沙的撲克臉看:“您長得真美,女士。”
“能算便宜點嗎?”阿爾沙向老板眨眨眼:“我沒帶多少錢。”
“沒問題!”老板一溜煙的跑進廚房。
伊萬感到身上的壓力突然減輕,他騰的站起來對阿爾沙咆哮:“你究竟幹了什麽?”
“我向餐館裏其他人施放了心靈投影。他們只能看到這張桌子上坐着幾位性感的金發美女。”
“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沒帶夠零錢。”阿爾沙拿出錢包倒出幾枚硬幣,臉上全是無辜的表情:“而這家店的收銀櫃裏全是大鈔,根本找不開錢。所以我只好用心靈投影色誘一下他讓他算便宜點。”
“我有零錢!”伊萬大聲說。
“不行,不能叫伊萬先生破費。”阿爾沙微笑的将幾枚硬幣擺在桌上:“這頓飯我請客。”
熱氣騰騰的食物讓疲憊的一行人放松下來。伊萬拿起餐叉卷起幾根細面條,一不小心棕色的醬汁濺到了連帽衫的袖子上。
伊萬放下餐叉,脫下了連帽外套。就在這時,餐館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直勾勾的盯着伊萬看。有一名正在往餐盤裏倒調味汁的青年完全僵硬了,任憑調味汁漫出餐盤,滴滴答答的淌在桌面上。
“伊萬先生,我必須提醒你一句。”阿爾沙的臉憋得通紅:“在幻象裏你只穿了一件緊身低胸皮質連衣裙,沒有穿內衣。所以你脫了外套之後,就是‘那個’樣子……”
“這是什麽奇怪的設定!”伊萬連忙穿好外套并且将帽子戴上。
“這家店的老板喜歡這種設定。”阿爾沙咬着灑滿生魚拌番茄蜂蜜口味粉末的面包,對瓦西裏說:“放心,你穿得比伊萬先生保守。”
瓦西裏用餐叉撕扯着比其他人桌上分量幾乎多了兩倍的烤鼠肉,他叉起一塊烤肉遞給一直沒有說話的機械人德爾塔:“你能吃人類的食物嗎?”
原本喧鬧的餐館再度陷入死寂。和伊萬的情況不同,這回許多人的神色變得十分恐懼,只敢用眼角的餘光看着紅發的瓦西裏。
“我忘了解釋。”阿爾沙咽下一塊面包,尴尬的笑着:“機械人無法被心靈能力投影。我只好直接屏蔽了其他人對德爾塔的感知,意思就是——”阿爾沙一字一頓:“你正在對空座位說話。”
“活見鬼!”瓦西裏吓了一跳,埋下頭繼續和烤肉搏鬥。
阿爾沙把幾枚硬幣交到旅館老板手裏:“我和我的同伴打算在這裏住一晚。你有大床房嗎?”
“很抱歉,大床房都租出去了。”老板低聲對阿爾沙說:“但我的房間裏有大床。”
“我會喜歡你和你的大床的。“阿爾沙板着臉:“給我的兩位同伴安排一個雙人間。”
老板帶着暧昧的微笑上樓去取鑰匙。
“你瘋了!”伊萬搖着阿爾沙的肩膀:“你是個男人!”
“我有我的辦法,伊萬先生。”阿爾沙低聲說:“出差預算不夠,我又想住大床房。”
伊萬的臉漲得通紅:“但是,但是……那種做法……”
“你在關心我嗎?”阿爾沙的臉突然變得通紅。
“才沒有!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伊萬別過頭去:“你太危
險了。”
伊萬還想說話,卻發現阿爾沙已經消失在他面前。
“這個家夥!”伊萬快步跑上二樓,把耳朵貼在老板的房門上監聽室內的動靜。首先傳入耳中的是脫下衣物的窸窣聲。
“你真美。”老板含含糊糊的說。
阿爾沙冷冰冰的聲音:“如你所見。”
房間裏有人拉下了衣服的拉鏈,床也咯吱咯吱的搖起來。
伊萬一腳踢開了門,卻只看到阿爾沙正躺在大圓床上吃餅幹,旅館老
板卻在沙發上抱着一團空氣興奮的脫衣服。
“要來一塊嗎?我知道你喜歡吃這個。”阿爾沙把餅幹罐遞給伊萬:“我在衣櫃裏找到的,這家夥藏得真深。”
伊萬沒有去接餅幹罐,他戒備的抱着雙臂退後一步:“你幹了什麽?”
阿爾沙打了個響指,對空氣親吻的老板突然倒在沙發上陷入安靜的睡眠。
“我給了老板一個夢,一個讓他見到死去妻子的夢。”阿爾沙拍了拍面前的餅幹屑:“他妻子死于暴徒襲擊。”
“你讓我反感。”伊萬皺起眉頭:“随意玩弄人心,怪不得那麽多人把你們當怪物。”
砰的一聲,金屬餅幹罐從阿爾沙松開的手裏落到地上。
“我早就該知道。”阿爾沙沮喪的垂下頭:“我知道特工局只有你和瓦西裏先生兩位願意協助我去找回淨水芯片。”
“所以就給我收斂點!”
“我只想讓大家過得更舒服些。”阿爾沙小心翼翼的說:“出差預算不夠,必須節約研究經費。”
伊萬嘆了口氣:“就這樣?”
“心靈能力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方式。”阿爾沙往後縮了縮:“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伊萬撿起地上的餅幹罐放到阿爾沙的身邊:“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我們是朋友。”
餅幹罐毫無征兆的運動起來,像炮彈一樣打碎了窗子飛了出去。
“可以,做朋友?”阿爾沙激動的說:“我太高興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伊萬還想說話,身體卻不受控制飛起,重重的撞在天花板上。他瞪大了眼睛,看到卧房中所有未固定的物件像失重一樣懸浮在半空。
“對不起!”阿爾沙連忙道歉。房間恢複重力後,伊萬臉部朝下重重的撲在大圓床上,把阿爾沙壓在身下。
伊萬從床上爬起來,發現阿爾沙已經因為沖擊力暈了過去。伊萬拍了拍阿爾沙的臉,發現毫無醒轉的跡象。
“這家夥的身體是塑料做的嗎?”
四.井
六輪越野吉普車沿着公路向東駕駛,再過五百公裏,就是新西伯利亞公國的國境線。國境線外是與新西伯利亞接壤的東斯拉夫聯邦。
伊萬搖下車窗,公路兩側是一望無際的黃沙,不時有廢棄的路牌飛快的掠過窗外。
“我曾經在這裏游過泳。”後座上的阿爾沙說:“這裏是沿海公路。”
“游泳?”伊萬看着後座上吃着餅幹的阿爾沙:“訓練求生技能?”
“那是我考上聖彼得堡大學後的獎勵。”阿爾沙陷入回憶:“我和我的同學一起來海邊度假。”
“聖彼得堡大學?是戰争之前的軍事研究所嗎?”
“我的學科是小提琴。”阿爾沙苦笑了一下:“說了也不會明白的,你們肯定沒見過那個東西。”
“要訓練游泳的話,還是在避難所裏訓練比較好。”瓦西裏說:“現在室外水體非常危險,除了輻射之外可能還有變異生物。”
阿爾沙搖搖頭:“我有恐水症。”
吉普車突然在路中間停住,負責駕駛的德爾塔下車檢查了一陣,對阿爾沙提交了損耗報告。
“車子過熱,需要冷卻水。”阿爾沙對伊萬說:“附近有水源嗎?”
“你幹嘛不用腦子掃描一遍?”瓦西裏說。
阿爾沙撩起前額的金發,額角處赫然有一處青紫的腫塊:“我今天早晨從貧鈾鎮離開時,就發現這裏被撞傷了。”阿爾沙小心的揉着腫塊:“好疼,我沒法集中精神。”
“怎麽會這樣!”瓦西裏一拳打在車座上:“是摔的嗎?”
阿爾沙閉上眼睛,試着使用心靈力量,卻疼得倒抽冷氣。
伊萬立刻自告奮勇:“我和德爾塔去找水!瓦西裏,你負責保護阿爾沙先生。”
拉開車門,午後的酷熱空氣撲面而來。被核彈蒸發掉大部分大氣層的天空是耀眼的藍色,不時有微風揚起嗆人的黃沙。
伊萬拉起衣領蓋住口鼻,按照地圖上的指示向東南方向行走——附近有個人類聚居地。
地面被太陽曬得滾燙,隔着皮質長靴的鞋底,伊萬感到滿地都是堅硬的小石塊。
德爾塔慢慢的跟在伊萬身後:“三級權限使用者,伊萬.伊萬諾維奇特工,是否需要載具?”
伊萬想了一陣,最後點點頭:“好吧。”
德爾塔單膝跪在伊萬的面前,指着右肩:“坐上來。”
“啊?”伊萬退開一步。
“信息過于簡短,請重新輸入。”德爾塔面無表情。
“這是在幹什麽?”
“載具模式,編寫者為一級權限者阿爾沙.薩葉諾夫。”
伊萬坐在七英尺高的機械人肩膀上,眯上眼睛避免風沙——德爾塔正以時速30公裏的速度向東南方向快速奔跑。
“阿爾沙真會享受。”伊萬想:“把機器人當載具,多精明的主意。”
德爾塔在一口水井面前停了下來,伊萬敏捷的跳下德爾塔的肩膀,走到井沿邊。
井口出乎意料的大,半徑幾乎和一個成人的身高差不多。奇怪的是,水井邊并沒有取水設施。
“可能是口廢井。”伊萬做出了判斷。井并不深,井底有半渾的淺水。
德爾塔拿出随身攜帶的繩梯和蓄水瓶。伊萬通過繩梯,慢慢的向井底移動。
這是口收集雨水的旱井。伊萬挽起袖子測量水深,發現水剛剛能漫過他的小臂。
“在沙礫地挖旱井的作法真奇怪。”伊萬一邊擰開蓄水瓶的瓶蓋一邊自言自語:“這麽淺的水才供幾個人用?”
當伊萬攪起井底的淤泥的時候,發現棕黃色的淤泥中閃過銀光。伊萬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銀色物體。
冰涼的金屬落入了伊萬的手中,伊萬發現手裏握着的竟然是一枚大面值的硬幣。他疑惑用手在井底攪動了幾下,淤泥中頓時翻湧出無數的光澤,全是各種面值的金屬錢幣,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發財了!這一定是暴徒們私藏的寶藏。伊萬脫下外套當作包袱皮,往裏面大把大把的裝硬幣。
有了這些錢補充預算,阿爾沙就不用擔心了。伊萬站在井底雙手并用,興奮的抓起硬幣往外套裏面裝。
伊萬爬到井口,将滿滿一袋硬幣倒在德爾塔的面前:“我們有錢了!”
德爾塔慢吞吞的拿起一枚硬幣檢查着,一言不發。伊萬早就習慣了機器人的沉默寡言,他聳聳肩膀,重新下到井底收集硬幣。
當伊萬第二次從井底上來時,他抱着一包更多的硬幣。同時,一把雙筒散彈槍的槍口正抵在他的額頭上。
“放下許願硬幣!”雙筒散彈槍的主人,一名青年命令着伊萬。伊萬環顧四方,發現井口邊圍着十來個殺氣騰騰的青年,手裏都拿着雙筒散彈或者輕型步槍。
鑒于散彈槍的威力,伊萬把硬幣放在了井沿上,雙手則放在腦後,慢慢的蹲在井口邊。
“德爾塔……”伊萬用眼角的餘光示意戰鬥機器人。
“目标為平民,尚無進攻行為。制壓條件不成立。”德爾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聲音機械。
為首的青年踢了伊萬一腳:“你為什麽要偷走我們的許願幣!”
德爾塔突然飛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