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約會
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岳家對待曲清江與之前并無不同,曲清江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在趙長夏忙公務、曲清江潛心刺繡的日子裏,轉眼便到了五月初。端午節前夕,曲清江收到了來自鹄山鄉的書信與一些錢糧。
書信有好幾封:李氏告訴她們,家中一切安好,因今年的天氣不錯,田裏的作物長勢很喜人。因香幹漸漸打響了知名度,所以很多人都來找她買香幹,加上糧食加工那裏的收益,家裏的收入也很可觀。
她擔心二人在汴京不夠錢花,也吃不慣汴京的食物,所以知道曲嘉雨要給她送信的時候,便托人順便給她們帶幾萬錢與兩大袋精米。
最後,她提了曲嘉雨生子的事。
曲清江看到這兒,便立馬拆開了曲嘉雨的信認真地看了起來。
曲嘉雨沒有上來就報喜訊,而是先詢問二人的近況,然後聊了些家常,但不可避免地提及胡家的事情。
胡惟務被其父胡聞一怒之下趕出家門後,胡聞以為他吃不了苦,然後吃到苦頭就會回家來,便從不主動去找他,更不讓其妻去幫助胡惟務。結果他們沒等來胡惟務認錯的消息,反而得知他竟然舍棄了讀書人的身份,跑去種寒瓜,差點沒将胡家人氣死。
胡聞及胡惟實跑到胡惟務那兒罵了他一通,勒令他回家;胡惟務便讓曲嘉雨先到曲家避一避,省得出什麽意外。
曲嘉雨也不知道這父子兄弟到底發生了什麽,最終胡聞、胡惟實都是怒氣沖沖地回家去了,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胡家的人都不曾出現。
胡惟務跟曲嘉雨道:“我要讓他們知道,不靠胡家,我也能為妻兒撐起一片天!”
他按照趙長夏所教授的栽培技術種植寒瓜,待寒瓜如曲嘉雨腹中的胎兒,一旦下雨的時間超過半天,他立馬緊張地往瓜田裏跑。
四月中旬,早熟的那批寒瓜剛成熟,曲嘉雨腹中的胎兒也“瓜熟蒂落”。胡惟務第一次當爹,緊張得手足無措,在曲嘉雨發飙後才回過神,讓鄰居幫忙去曲家找人過來。
曲嘉雨的娘“四嬸”、大嫂、穩婆、李氏,及有生育經驗的鄭嫂等人都來了。
雖然其中有些折騰,但最終她還是平安地生下了一個五斤重的“瘦猴子”。
曲嘉雨的大嫂道:“看來是在娘胎裏沒吃什麽好的東西,才會長得這麽小只。”
胡惟務得知很多人家生的孩子,除非是早産,不然少說也有六斤,他的兒子卻只有五斤,頓時內疚:“我不是一個好夫婿、好爹,沒能給妻兒吃好、補好的條件……”
四嬸道:“你待雨娘已經很好了,雨娘每次回家,談及你和胡家,都沒有怨言,可見你的做法已經足夠讓她滿意的了。至于孩子,也多虧了他小只,雨娘才沒受多少罪。而且往後條件好了,再養一養,孩子一樣能快高長大。”
胡惟務的心态調整過來了,抱着孩子給他起了個小名叫“瓜娃”。——他知道“瓜娃子”是罵人的話,但剛出生的孩子都是誇不得的,越誇他便越驕傲,越容易夭折。所以不能誇他好看、聰明。起小名也得起賤名,這樣才好養活。
而孩子的到來,似乎也為胡惟務帶來了好運氣,他的寒瓜賣得很好,當然,原因之一是“特品寒瓜”只有他這兒種了和買了。那些曾經收集從趙長夏種出來的西瓜裏的瓜籽的人,要麽瓜苗成活率不高,要麽所種的西瓜味道遠不如趙長夏的西瓜,徹底證實了她那句“只有在她那裏買種子才能種出特品寒瓜”的話。
這些人都賠了,只有胡惟務的寒瓜長得好,且雖受天氣與一些技術的影響,他種出來的寒瓜沒有趙長夏的西瓜美味,但也皮薄肉厚、汁多爽口。
那些往年都從趙長夏那兒買瓜的人,見趙長夏今年不在家,曲家也沒種寒瓜,便将買寒瓜的熱情都轉向了胡惟務。除了早熟的那一批迅速買完之外,那些還在長的瓜都被預定了,因此胡惟務終于有了一筆可觀的收入,使得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不必再過得這麽拮據。
除了李氏跟曲嘉雨的書信外,還有一封曲鎮的信,他的信幾乎沒有什麽家常的話,所提的都是族中的大小事務。——曲清江雖然來了汴京,但并不代表她把族産交給旁人打理了,那些族田的産出、用途,曲家每個季度都要向她彙報一次。
她也不擔心曲家人造假,畢竟她在鹄山鄉也是有耳目的。
鄭嫂托李氏幫忙寫的書信夾在了給二人的書信裏,趙長夏将她的書信與錢給了鄭陽,後者十分羞愧,覺得自己來汴京這麽久,不僅沒能為妻女寄回去錢,反而還要她們給自己寄錢生活,實在是太失敗了。
好在籍田司種的西瓜快要長好,除了給皇室及太常寺祭祀所提供的那部分瓜之外,其餘的瓜都可以由籍田司自行售賣,然後所得的錢就是甲頭、農人們辛苦這麽久的工錢了!
鄭陽滿懷期待。有人給他潑冷水:“人家的寒瓜正月便種了,我們的寒瓜快三月才種,過了最佳種植時期,哪有別人種的好吃?”
他怼道:“筠州特品寒瓜為何能成為貢品?你們以為是官家和筠州的官人們沒吃過寒瓜?趙籍田令培育出來的寒瓜種子,再差勁也比如今開始兜售的寒瓜好吃!”
這些人倒是想打鄭陽的臉,奈何令他們感到驚悚的是,每次誤了施肥、除草的時機,趙長夏總能發現。她每次巡視農田,都能準确無誤地找到有蟲害,或是有別的狀況的那塊農田裏去,很多時候,他們這些親自打理農田的人發現得都沒有她及時!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從不敢在趙長夏面前偷奸耍滑,連一開始跟前任籍田令有交情,故意消極怠工的籍田丞都在這種氛圍裏不由得認真起來,生怕自己被趙長夏找茬。
……
“阿雨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曲清江感慨。
趙長夏道:“娘子可放心了。”
在來汴京之後,曲清江也還一直念叨曲嘉雨的情況,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曲嘉雨一日未能平安産子,她便會一直為之擔憂。
“這種事哪能放心?他們還年輕,難免會有意外懷上的時候,屆時又得再生……”曲清江嘆氣,“大部分女子的一生,也不知道要走多少趟鬼門關。”
曲清江只是一時感懷,作為一個注定不會有孩子,也不用趟生孩子這道鬼門關的人,她只不過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看待這事。對于大部分的女子而言,沒有孩子就沒有安全感,她們反倒是樂意去趟鬼門關的。
結束了這個話題,二人說起了趙長夏端午節休息的安排。
趙長夏有系統的節日活動要參加,所以想趁這次休息帶曲清江出門游玩:“汴河內城段有龍舟賽,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如何?”
龍舟賽之所以不選在城外的河道除了路途遙遠之外,也因外城官船、商船等舳舻千裏,不适合舉辦龍舟賽。朝廷特意清出內城段,因為它經過禦街,官家與百官和站在皇城的城牆上眺望,與民同樂。
“好呀!”曲清江鮮少有機會看劃龍舟,機會難得,便欣然應允。
二人出門約會肯定不帶電燈泡,所以她們把芳芷與落英都留在了家裏看家,兩人駕着那輛帶超級板車的馬車出了門。
曲清江是第一次進內城,尤其是在端午這樣的日子裏,內城的人多得令她目瞪口呆。尤其是河邊,馬車寸步難行,最終她們只能将馬車寄存在一家內城城門“宋門”旁邊的一家邸店裏,然後步行進入內城。
“我說娘子,你裝了一筐香囊出來做什麽?”趙長夏一手提着竹筐,一手牽着曲清江的手,走在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我想在端午佳節,各個地方都會有驅邪祛病的習俗,而這香囊裏裝了驅趕蚊蟲的材料,肯定有人買。”曲清江道。
趙長夏:“……”
她瞥了眼上面精致的刺繡,道:“難怪你這些天夜裏又開始用夜視眼藥水了,原來是為了趕制香囊,不過你這刺繡比它裏面的材料值錢。你打算賣多少錢?”
“十五文一個?”曲清江試探道。
“以前你一個香囊買了八十多錢,如今只賣十五文?娘子對自己的手藝未免太沒信心了。”
曲清江搖頭:“從前我在鹄山鄉還有一點名氣,大家都是慕名而來,所以我賣得再貴也不會有人認為不劃算。如今我在汴京毫無名氣,若以從前的價格來賣,顯然是夜郎自大了。”
趙長夏沒說什麽,帶着她進了一所道觀,先完成端午節日的“祈福”活動,獲得了一個随機禮包,然後一邊看劃龍舟,一邊賣香囊。
曲清江的刺繡技藝精湛,而且來汴京之後受到了新的啓發,因此用色等都大膽了一些,所以她所繡的繡作十分靓麗,讓它在同行那些制作粗糙的香囊裏尤為顯眼。
鮮豔靓麗的顏色總是很奪人眼球。很快,她們擺攤的地方便迎來了一群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女:“這幾只蝴蝶栩栩如生,真的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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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裏一共有三只蝴蝶,每只蝴蝶神态各異,所用的陣法也不同,真可謂“鬼斧神工”!
“這香囊值幾錢?”少女問。
曲清江剛要說十五文,趙長夏搶先道:“一百五十文,不過小娘子是第一個買的,給你優惠些,一百二十文吧!”
“好!”少女渾然不覺得自己被宰了,反而因為對方的打折而十分高興,爽快地便給了錢,興高采烈地帶走了香囊。
曲清江:“……”
這是翻了十倍啊?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六月還有當奸商的天賦?
不過這一個敢賣,一個敢買,是她低估了她們。
有了第一個顧客,自然就會有第二個,才一個時辰,趙長夏就将曲清江的香囊賣得七七八八了。
曲清江始終不理解為什麽有人願意花這麽多錢來買一個成本只有十幾文錢的香囊。趙長夏道:“娘子難道忘了這兒是內城?能住在這兒的,自然非富即貴,賣得再貴,只要她們覺得物有所值,那麽她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買。”
“你怎麽知道她們是住這兒的?萬一是跟我們一樣住外城,過來看劃龍舟的呢?”曲清江杠她,雖然那些女子身上的衣服确實挺不錯的,可看得出家世不差。
“我要是不跟娘子出門,娘子會一個人或帶着芳芷來這麽遠的地方麽?”趙長夏反問。
曲清江:“……”
她覺得自己大概率不會獨自過來。
倒不是她膽小,只因內城對她來說是陌生的環境,這會增加許多不可控的變故。只有等她熟悉了環境,她才會不會擔心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出現,——如同她當初敢獨自一人進山采草。
“這些小娘子平日養在深閨,想來也很少在沒有長輩陪同的情況下出門,除非她們的家就在周圍,家人才會放心她們出來。”
而且內城的治安很好,也不用擔心會有人販子将她們拐跑了。
趙長夏将錢用袋子裝起來,裝進竹筐裏,道:“恭喜娘子的香囊大賣,娘子是否要請我吃頓飯,慶賀一下?”
曲清江:“……”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趙長夏:“我請六月喝酒吧!”
趙長夏:“……,外頭的酒,哪有我的酒好喝?”
找她喝酒仿佛要她的命的模樣,把曲清江逗樂了:“正午哪有飯吃?我請你去吃點心吧!”
吃什麽不是重點,重點是曲清江請客,所以哪怕只是一些點心,趙長夏也吃得開心。
最後,她們去了大相國寺外的“萬姓交易”處逛了圈,曲清江看到有人在賣刺繡,便也過去看一看。
這些繡品的針法是曲清江此前不曾見過的,她問:“這些繡作不管是從針法還是整體的風格,似乎都不是汴繡?”
那賣刺繡的女子打扮和面孔都不大像中原人,她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官話,道:“這是我們川蜀之地的刺繡。”
“蜀繡?!”曲清江還是第一次見到蜀繡呢!她忍不住研究了起來。
對方也沒有因為她光看不買而生氣,反而看出了她是同行:“你一眼就看出了針法的不同,你也精通此道?”
“不敢說精通,平日偶爾繡一下。”
對方道:“那我們可以交流一下,我還認識一個蘇繡的繡娘……”
短短數句對話,曲清江便在這兒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雙方交換了住址,約定改日把那會蘇繡的繡娘喊上,一起探讨刺繡。
她拿着對方送的刺繡,回去的路上都還沉浸在蜀繡的世界裏。
趙長夏見狀,那本從随機禮包裏開出來的《刺繡辭典》被她默默地收了回去,——要是一開始就給了正确答案,她娘子必然不會再抱着這樣的鑽研、探索精神來對待她所熱愛的事了。
況且,她娘子這麽厲害,遲早能找到正确答案的,或許還能創新和發展刺繡呢!
踏着落日回家的二人并不清楚,曲清江的蝴蝶香囊被買走的少女贈給了準備出嫁的姐姐。下聘禮的日子裏,這個香囊便被作為女方“答問”的回禮,裝進了箱子裏,送到了男方家。
最後又幾經周折,落到了文繡院。
“蔡國公主問,這樣精美的繡作,你們可繡得出來?她想要一幅有花草蝴蝶的刺繡書畫,你們誰來繡?”少府監的長官拿着香囊來到文繡院。
以洛春鸠為首的繡娘都看了一遍這香囊,不敢保證自己能繡得出來。
香囊落到了岳搖紡的手上,她認出了這是誰繡的,不由得用力捏緊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異色繡是蘇州刺繡研究所在1966年研創,是在雙面繡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
所以……小醋缸的刺繡事業要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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