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完蛋
趙長夏猜到陳縣丞會在秋闱之後向她發難,所以她有條不紊地部署好了一切,只待貢院一鎖,陳縣丞與曲銘、曲錦兄弟倆露出他們的獠牙。
雖說趙長夏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這是稍有不慎就丢小命的大事,曲清江不免有些擔憂。趙長夏想了想,跟她說了些自己執行任務時的事情。
那些曾經作為保密事項的行動,也随着她對曲清江、她們共同營造的小家,乃至這個異世産生了歸屬感,而慢慢吐露出來。
“……人若是畏死,那步子便邁不開,步子邁得慢就會落後,然後被敵人追上,最後要麽屈從要麽還是走向死亡。但是,勇敢、不畏死才是我們的底線。”趙長夏說得豪情萬丈。
說完,話鋒一轉,“當然,這次我也不是奔着死去的,哪怕一個計劃不成,我還有備用的計劃,最多就是吃點苦頭。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将你從這事裏摘出去的。只有你安全,我才能放手去幹。”
曲清江沉浸在了她所說的那個危險的場景裏,恨不得扒掉她身上的衣服,仔細地檢查她每一寸肌膚,看她到底遭受了多少傷。
趙長夏被她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心裏微微發毛,又強調了一遍會注意自身的安全。
曲清江幽幽地看着她,道:“萬一要搜身,你的身份豈不是露餡了?”
趙長夏自信道:“你忘了我當初是如何瞞天過海,辦了戶貼的?”
那套新春農民(男)皮膚,她才穿了兩小時不到,還有二十二個小時才會過期呢!只要她面臨的搜身風險環節不超過二十二個小時,那暴露的概率都不大。但免不得要吃點虧。
不過她也不是什麽要守貞節牌坊的人,倒是不在意這些。
曲清江既好奇,又隐約知道她估計要用到什麽神通。
“脫衣服。”曲清江盯着她,态度有些強硬。
趙長夏:“……”
她仰頭看了眼燦爛的天空,“大白天的……”
曲清江将她推回房:“就是要大白天才看得清楚,看得仔細。”
趙長夏:“娘子你終于開竅啦?”
啧,她娘子在她的調||教之下,似乎越發奔放了。
“也好,指不定他們哪天就來找茬了,剩餘的貪|歡的時間不多了。”
曲清江關好門,過來幫她寬衣:“你在嘀咕些什麽?快些把衣服脫了,我好看看你以前留下的傷疤。”
趙長夏登時就萎了:什麽嘛,只是為了看她身上的傷疤?傷疤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如看她的馬甲線,再看看她這充滿了野性力量的身軀。她以前脫了那麽多次衣服,她娘子就沒注意過的嗎?
不過一家之主的命令,她還是得遵從的。
……
曲清江的指腹從她那一道道疤痕處撫過,心底如同大風吹起的海浪,波濤洶湧。她想過趙長夏是官戶出身的子女,也猜出趙長夏曾經經過十分艱苦的訓練,可她從未想過趙長夏上過戰場,面對過戰場的殘酷。
而這一道道傷疤,正是印證了趙長夏來自于一個她所想象不到的殘酷但又美好的世界。——它殘酷,是因為她從未直面過戰事;它又美好,是因為像趙長夏那樣的女子也能投身行伍,戍守邊關,立下赫赫戰功。
趙長夏故作輕松:“不過是幾道疤,而且那些都成為了過去,娘子又何必替我心疼?”
曲清江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抱着她:“因為我愛你啊!”
因為愛趙長夏,所以趙長夏身上的傷也是她身上的傷,趙長夏曾經歷過的痛,也成了她今日的心疼。
趙長夏愣了下,然後吃吃地笑了。
突然,曲清江一改方才的柔情,兇巴巴地威脅道:“一共是四道疤。等此事了結,你可別讓我發現身上會多幾道傷疤!”
趙長夏啞然失笑:“好,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
曲銘、曲錦這兩家人這些日子裏一直盯着曲清江跟趙長夏,雖然趙長夏的西瓜成了貢品這事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但趙長夏、曲清江卻并未因此而受到知州的青睐,知州也沒有對她們露出親近的意思,這讓他們大大地松了口氣。
陳縣丞哂笑:“你們一輩子都沒怎麽跟那些漕使、知州打過交道,所以不清楚。這些大官啊,只在乎自己的政績、是否入官家的眼、獲得恩寵,他們只知道進獻貢品,卻不會去在意提供貢品的人的死活。只要後續依舊有人能提供貢品,那前一個人的死活,壓根就影響不到他們的前程、仕途。”
曲銘與曲錦不敢當着他的面說什麽,卻腹诽他憤世嫉俗,罵人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曲錦道:“可眼下似乎還無人能提供像那姓趙的贅婿所種的寒瓜。”
“這世上最不缺聰明人。曲家去年賺了那麽多錢,自然有人削尖了腦袋也要分一杯羹,所以今年估計都在收集種子。等明年大家都種出來了,他那寒瓜便再也不是什麽稀罕物。而且今年的貢品已經獻上,來年知州問起,他早就死一年了,誰還能替他翻案不成?”
他這話仿佛給曲銘與曲錦打了一劑強心針,他們頓時欣喜若狂:“縣丞說的是!”
八月初,縣令前往貢院後,縣衙的所有政務便都交給了陳縣丞與主簿等處理,陳縣丞忙于政務,暫時沒空騰出手來實施計劃,也沒空去關注貢品的事情。加上官家希望供奉官奉旨行事時低調些,供奉官到了洪州後,是通過轉運使指派筠州知州去聯絡趙長夏的,連知州都不清楚內侍省來人了,陳縣丞自然也無從得知。
趙長夏一開始也不知道,是呂繼簡派人來問她要種子時才知道的。
她原本給呂繼簡種子,只是為了拉近與他的距離,同時旨在說明自己的西瓜的獨特性,這也是為了增加在接下來的那場戰役中獲勝的砝碼。她卻是沒料到能釣到皇帝這條大魚!
所以內侍省要種子,她便推說種子特殊,需要經過幾天時間培育。至于這确切時間,還得看曲氏族人什麽時候發難。
曲銘、曲錦兄弟倆也十分着急,天天讓人去陳縣丞跟前,看他什麽時候動手。陳縣丞不勝其煩,等他确定了縣尉會配合,又打發主簿去幹別的事情後,立馬讓縣尉手下的胥吏前往曲家抓人。——之所以不讓那兄弟倆先出面控訴趙長夏等是擔心她們在鄉裏有助力,使得抓捕不順利,還容易将事情鬧大了。
不過趙長夏早就安排好了,只要縣衙的人上門抓人,便立馬趕去洪州,告訴呂繼簡,種子在培育成功的關頭,她出事了!
/>
八月初五,得知曲銘、曲錦兄弟倆離開了鹄山鄉,趙長夏便知道衙門的人很快便會到來。
她跟曲清江趁着對方去“報官”的間隙,把她們即将要面對的事情告訴了李氏,——之所以不提前說,是擔心她清楚了她們的部署後,在面對曲氏族人時會露出破綻。如今這個時機把事情告訴她,她暫時無法消化,在面對曲錦的誣告時,自然會非常憤怒,從而影響對方的判斷。
但是為了讓李氏安心,趙長夏與曲清江也會将她們的一些部署透露給她,使其不至于手足無措,讓曲錦等人有可趁之機。
李氏還在消化這件事,曲錦便帶着胥吏登門了,他的表情在看見趙長夏她們時,顯得十分悲痛,然而眼睛裏卻迸發出了陰謀得逞的得意光芒。
“鹄山鄉浦村曲錦舉報控告原曲家家主曲鋒遭妾、女、女婿聯手謀害,你們就是曲鋒的妾李氏、女曲清江、女婿趙長夏?都跟我們到衙門去!”
“什麽謀殺,這都是污蔑之言!”李氏憤怒地瞪着曲錦。
曲清江與趙長夏也獻出了畢生的演技,紛紛怒罵指責曲錦。後者聽她們罵得越厲害,便越興奮。他看着這座已經沒了主人的大屋,內心狂喜,神情貪婪。
很快,這一切就将會是他們的了!
“我帶各位官爺進去搜證據!”曲錦壓制着興奮,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道。
曲鎮領着族人匆匆趕來:“等一下!”
曲錦不悅,覺得他們是來分一杯羹的!
曲鎮問胥吏:“可是有證據證明他們殺了我三哥?”
“這不是正要搜嘛!”曲錦道。
“既然要搜證據,那說明還沒有證據,既然沒有證據,你們又憑什麽抓人?”
曲錦和胥吏們一時啞然,過了會兒,胥吏才道:“有人證。”
“人證并不能稱為鐵證,況且案子還沒審,那麽現在就進屋搜所謂的證據,恐怕不合規矩?”
曲錦急了:“老四,你想怎麽樣?”
曲鎮道:“謀殺尊長是死罪,而且涉及族裏的名聲,我不能讓這事這麽含糊地過去了。這事必須查清楚,但是得按規矩來查!”
曲清江有些意外他這時候站出來幫忙說話,不過回想他曾經跟她爹立下的保證,又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以前她被曲氏族人欺負的事在他看來都只是小打小鬧,不會傷及她的性命。如今是牽涉到性命的大事,他便不會再袖手旁觀。
曲鎮沉聲道:“曲家的宅子我會關上,你們要搜什麽證據,拿出文書來,我親自陪同你們搜!”
“對,這是我們的族長,他代表我們!”曲鎮的弟弟跟胥吏說道。
那些胥吏的任務只是把趙長夏等人帶回去,他們并不想惹麻煩,也不想引起裏正等人的注意,所以便只能作罷,道:“那至少那本記錄了曲鋒病情的手冊得上交。”
曲清江等人斜睨了曲錦一眼,他的心頭一突,有些心虛地別開眼去。
“這是能證明我們清白的證據,在案子開始審理之前,我們不能上交!”曲清江道。
胥吏們不耐煩了:“統統帶上,帶走!”
趙長夏、曲清江、李氏三人被胥吏們押着到了縣衙,她們一看才知道,除了正在考試的曲湖、曲源之外,曲銘、曲錦兩家人都聚集在縣衙裏了。
趙長夏輕蔑譏笑:“看來,這兩家人裏,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曲清江垂眸不語。
陳縣丞早就等着她們了,她們一來,他便先讓人扣押趙長夏:“謀殺案等會兒再審,先審此人,他極有可能是先前在袁州、筠州一帶流竄的盜賊!”
曲錦等人早就知道了這是陳縣丞為了構陷趙長夏,而特意僞造的身份,所以他們不僅不驚訝,反倒十分期待看到趙長夏被冤枉,然後痛苦掙紮的模樣!
那幾個被明顯虐待過的盜賊被押上來後,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什麽反應,直到陳縣丞暗示他們:“你們認一認,這人可是你們的同夥?”
他都指着趙長夏了,那幾個盜賊才反應過來這個就是陳縣丞要他們污蔑的人,紛紛點頭:“是他,就是他!他叫趙六月,袁州人……”
他們背着陳縣丞提前準備好的臺詞,即使冤枉了一個人,可能會連累這個人丢掉性命,他們心裏也是不帶半點猶豫的。能當盜賊的人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手上還沾過人命,要不是陳縣丞與縣尉為了讓他們配合而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早就被處置了。
待這些盜賊背完臺詞,陳縣丞問趙長夏:“你可有話說?”
趙長夏道:“我壓根不認識他們。”
“不認識,他們能将你的來歷說得這麽清楚?”
“我的戶貼當初遺失,再來衙門立戶時,便曾一五一十交代了我的來歷,這些衙門的戶籍文書上都能可查得到。”
“可你的戶籍文書,他們又看不到。”
趙長夏看着他,輕笑道:“他們看不到,有人看得到啊!”
陳縣丞總覺得自己被她看透了,可想到自己乃縣丞,對方不過是一個小小贅婿,他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你這是在懷疑本官?”
“我可沒這麽說。”
陳縣丞冷哼了一聲:“如今證據确鑿,你還有何話可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不認識他們,他們若能找出別的證據證明我是他們的同夥,那便讓他們拿出來。縣丞還能去曾經被他們劫掠過的人那兒打聽是否有我這一號人。”
陳縣丞暗念失策,他不曾想過那些百姓,而且他壓根就沒打算用确鑿的證據來定趙長夏的罪,自然沒有找過他們當假人證提供假口供。
“你這盜賊之罪,稍後自有定奪!眼下有人控告你謀殺了自己的丈人,你可認罪?”
趙長夏冷笑:“我不認。”
陳縣丞又按照流程問了一遍曲清江和李氏,她們皆是否認,于是他便讓人帶李郎中上來。
李郎中偷偷地看了趙長夏一眼,然後将那一套受脅迫而胡編亂造的“證詞”說了出來。見他老老實實地說完了供詞,陳縣丞與曲家人都松了口氣,覺得事情的展開非常順利,一切都按照他們所設想的那般進行着。
不過李郎中所言,只能說明曲鋒的死跟李氏有關系,而無法證實是曲清江、趙長夏指使的。
這時,田氏、荊溪紛紛被找來,他們證實在趙長夏來曲家之前,曲鋒的身體雖然虛弱,可不至于殒命。而且李氏跟趙長夏有私情,她多次偏幫趙長夏,還為了幫趙長夏獲得曲鋒的信賴而在曲鋒耳邊吹枕邊風,使得曲鋒給自己的愛女招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為贅婿!
趙長夏與曲清江從容不迫地反擊,首先田氏先前因為用自己的兒子假冒曲鋒的遺腹子被揭穿和責罰,她那早産的兒子又死了,所以她是恨曲家的人的,她的供詞不可信。
這件案子是縣令親自審理的,陳縣丞也不好推翻縣令的案子,因此只能不甘不願地先撇下田氏的證詞。
至于荊溪,趙長夏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不過她并不意外他會出現。因為早在陳縣丞讓人來抓她們之前,她就曾潛伏進陳縣丞家,然後遇到了在他家當仆役的荊溪。
曲家是如何拿到陳縣丞幫胡惟實冒籍應舉的把柄的,趙長夏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道:“荊溪此人曾經背主,但丈人顧及他在曲家多年,又看在老人荊內知的份上沒有跟他一般計較,只讓他離開曲家。如今他在縣丞家為仆,以他跟縣丞的關系,出現在這兒作證,似乎不合規矩。”
此言一出,別說荊溪、曲錦等人了,便是陳縣丞都瞪大了眼睛。前者是驚訝她是怎麽知道荊溪在縣丞家為仆的,後者則是意外荊溪的背主行為。
要知道背主的人不管去到哪兒都不會受歡迎,他要是知道荊溪原來有這樣的過去,他也不會讓人到家裏來!
而且他一直很疑惑曲錦他們是如何知道胡惟實冒籍應舉的事情的,這麽一看,哪裏還不明白這是荊溪的背叛?!
陳縣丞恨不得生吞活剝的他,可在公堂之上,荊溪還有利用價值,他不能這麽幹,只能忍氣吞聲。
……
案子審來審去,審了三日,最終都無法把曲清江跟曲鋒的死扯上關系,畢竟藥是李氏煮的,也是她喂曲鋒喝的。而且曲清江為了葬父,變賣田産等,她的孝心族人、村民皆知,當初縣令還稱贊過她的孝心之舉。
這麽孝順的人,怎麽會去謀害親父呢?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加上沒有證據,陳縣丞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冤枉她。
李氏拿出了她的記錄書冊,道:“這後面的藥是因郎君的病情加重,郎中所改的藥方,官人可找趙太醫求證,他能證實妾的話。”
陳縣丞怎麽可能會去找趙太醫?他能逼迫李郎中,哪敢逼迫在京中都有人脈關系的趙太醫?況且近來趙太醫的醫館推出的一款藥膏十分受巡檢等武官的歡迎,因此時常關照趙家醫館,有人在趙家醫館鬧事,立馬就有人來抓人。
他雖然拉攏了縣尉,可勢力卻沒有滲入武官隊伍中。
陳縣丞扣下李氏的記錄書冊,打算找個機會毀滅證據,這樣就只能以李郎中的證言為主了。
不過他料想不到的是趙太醫自己找了過來,證實李氏所言非虛,還帶來了他曾經寫下的關于曲鋒病情惡化的判斷與問診記錄等。他要求與李郎中對峙,李郎中不敢應。
陳縣丞被趙太醫這一招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李氏跟曲清江都被從這事裏摘出去了,他只能從趙長夏這方面下手。決定利用她“盜賊同夥”這個身份,對她進行刑訊逼供,打到她認罪為止!
只要她認罪,接下來的事情就都好辦了!
板子還沒落下,衙門外便一陣喧嘩,緊接着,一個胥吏跑進來,十分惶恐地告訴陳縣丞:“提刑司的呂檢法,跟內侍省的內東頭供奉官來了!”
陳縣丞一怔,一股寒意從腳底冒了上來,他如墜冰窟,最終癱軟在地。
呂繼簡來這兒已經十分不妙了,官家跟前的人怎麽也在這兒?!
完蛋了
作者有話要說:趙狼滅:終于來了!
——
嘻嘻,下章才是爽點。
——
感謝在2021-10-1517:36:42~2021-10-1616:37: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掠星照野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悱恻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さかなちゃん、胡蘿蔔須、孤林居士、你是我眼裏的小猩猩、若此生再相遇決不辜負、焦糖馬頭、Dracule、佛系包、辰磷、Deeplove、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愛吃西瓜!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leoluu38瓶;悱恻28瓶;三尺積雪、樂子栗、言午許、浮生10瓶;小P、偷偷看書的易崽5瓶;多更億點點吧3瓶;小泰、沒拿語文書、為你而來、17622433、百合、生椰拿鐵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