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拜年
曲清江以為這一個新年,曲家依舊會過得十分冷清,但沒想到才吃過午飯,便有人登門送節禮。
最早帶着節禮來的是裏正的兒子,其次是曲鎮,之後曲鎮的弟弟、左鄰右舍、鄉裏的大戶,還有呂繼簡、尹小娘子等都陸陸續續派人過來送節禮。
冷清已久的曲家大門忽然門庭若市,這讓曲清江有些受寵若驚。沒料到這麽多人會過來拜年,曲清江自是沒準備什麽節禮,好在家中有不少香幹,以及趙長夏拿回來的饴糖和挂面,她将這些作為回禮,給這些拜年的人帶了回去。
這些饴糖和挂面其實都是趙長夏完成系統的節日活動時得到的獎勵,她跟曲清江都不大愛吃糖,所以這些糖除了用來做菜,也就只有送人的份了。至于挂面,她們的口味更偏向米飯,因此也吃得少。
不過這幾樣東西作為節禮送給別人,已經足夠表現心意的了。
鑒于曲家仍在居喪,拜年的客人也沒有不長眼去準備臘肉的,而是送了魚幹、雞蛋、點心、茶等。
等日落西山,曲清江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李氏也将今日的節禮清點完畢了,她道:“裏正送了一籃子銀魚幹,呂參軍送了八餅團茶,你四叔父家送的常芳齋的乳餅……”
“我們給的回禮呢?”曲清江問。
“十斤饴糖、十二把挂面、八斤精白米、七斤香幹……”
确定給了每一位來客同等價值的回禮後,曲清江才松了口氣,道:“本以為不會有人來拜年,便沒備什麽節禮,還好家裏還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否則這臉可丢大了。”
正說着,門口的大黃吠了幾聲,曲清江走去開門,卻見是兩張陌生的面孔。
“你是樂娘吧?”為首的中年男人問。
他的目光只在曲清江的臉上停留片刻,他側後方的年輕男子的目光卻頗為肆無忌憚。
曲清江蹙眉:“你是?”
“我是你二舅,這是你表弟阿朹。”
曲清江:“……”
她只有一個舅舅岳炎方,哪兒來的二舅?
旋即她想到岳家還有旁支,按照排行,那個被她外祖父着重培養,還進了文繡院的繡娘的兄長,似乎就是她的二舅……
她雖然隐約想起這門親戚,卻記不得對方的名諱。
岳炎傑也知道這些年兩家人沒什麽來往,曲清江不認得他也不足為奇,便自我介紹:“雖然我與你娘不是同一個爹娘生的,但我們的爹是親兄弟,我在族中行二,我自然是你的二舅。”
曲清江也沒有懷疑他的真實身份,微微一笑:“二舅這是……”
“自然是來拜年的。”岳炎傑的兒子岳朹道。
曲清江雖然不清楚他們為什麽突然找上門來,但還是遵循曲家的待客之道,邀請他們進門:“二舅跟表弟先進來吧!”
岳炎傑跟岳朹進了門,不由自主地打量了這座宅邸一圈,眼中閃過一絲豔羨。岳家雖然有宅院鋪子,但比曲家帶花園和雜院的宅邸小上一些,偌大的一座宅子也因未分家住了十幾口人而略顯擁擠,哪裏像曲家這樣寬敞清幽?
不過羨慕歸羨慕,真讓他們到鄉下地方居住,他們也是不願意的。
岳炎傑跟曲清江說道:“我們從豐城縣來的,出發的時候因事耽擱了,所以來晚了。”
曲清江道:“這麽說,二舅與表弟還未吃晚飯吧?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正要吃晚飯,二舅、表弟若是不嫌粗茶淡飯,便一起吃吧?”
三人說着話,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前堂。李氏正忙着将節禮搬進庫房,不過因為東西多,還有很多堆放在前堂。
岳朹的目光落在那團茶上,道:“那可是建州‘的乳茶’?那可是官焙茶,表姐好享受!”
曲清江:“……”
其實她跟趙六月、李氏都不懂茶,也未喝過官焙茶,因此岳朹不說的話,她還真不知道呂繼簡送的茶原來是這麽貴重。
不過呂繼簡這樣的出身,這些茶對他而言并不是什麽稀罕之物吧?
曲清江心裏琢磨讓趙長夏改天再給呂繼簡補上一份厚禮,但也沒有因此而将這兩位不速之客冷落在一旁。她從容道:“這是今日拜年的友人所送,還未來得及收到庫房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岳炎傑跟岳朹想起他們這趟過來似乎并未攜帶任何節禮,不免有些尴尬,覺得曲清江是在內涵他們兩手空空過來。
好在岳炎傑随身攜帶了一些錢,準備等會兒找點紅紙包起來給曲清江。
“吃飯了。”趙長夏端着飯菜出來,看見兩個陌生人,也沒有在意。曲清江知道趙長夏對外人向來寡言,便主動透露雙方的身份信息,“二舅、表弟,這是我家官人,你們可以喊她六月。官人,這是二舅與表弟,今日是特意來向我們拜年的。”
“二舅、表弟,新年好!”
趙長夏沒見過他們,但也知道他們并不是因為跟曲家的關系親近才過來的,——岳峰死的那時候,岳炎方的長子大老遠地從京城跑回來吊唁,岳家的旁支卻是沒有一個人出現。
而且這麽多年,也沒見岳家旁支上門聯絡感情,再親的關系、再濃厚的血緣,若是長年不往來,不維系,遲早有一天也會淡如陌生人。
俗語都說了,遠親不如近鄰。岳家跟曲家的關系比鄰居還淡,他們忽然登門,不是想着從她們這兒得到什麽好處,那就是懷着某種目的來試探她們。
趙長夏想到了之前來過的洛春鸠,——她已經回京了,不過在她回京之前,她時常來指點曲清江。——因為洛春鸠的到來,使得曲清江的名字被越來越多人知曉,她的客戶也從本縣發展到周圍幾個縣。
但認識她的人越多,難免會招來一些不愉快的議論,尹小娘子曾說過,有人用她的刺繡來跟岳家比較,出現了一些拉踩的行為。
曲清江并沒有理會這種事情,但在這些事發生後,岳家便登門了,趙長夏不得不往這方面想。
實際上曲清江心裏也猜岳家登門跟洛春鸠有關,但她沒有将岳家想得那麽不堪,只當他們是因為洛春鸠才想起她來,所以才想上門敘敘舊。
岳炎傑與岳朹并未将一個上門女婿放在眼裏,尤其是趙長夏端着飯菜出來,一看就知道“他”在曲家是低賤的身份,幹着最低等的活,所以他們都冷淡地用鼻息“嗯”了聲,并未跟她多言。
曲清江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也沒有因此而給他們甩臉色。
她邀請他們落座,岳炎傑問:“剛才那個娘子呢?”
“她是我爹的妾室,就不跟我們一塊兒吃飯了。”
br/>岳炎傑自知問了個失禮的問題,忙道:“是我唐突了。”
曲清江等趙長夏也坐下後,才道:“天冷,這些飯菜再不吃就該涼了,二舅、表弟,起筷吧!”
岳炎傑與岳朹看着一桌子的素菜,忽然覺得來這兒拜年是錯的。——岳家雖然也有家底,但并不是天天都能大魚大肉的,一個月也就吃那麽幾回肉。——岳家過年是一定會備葷菜的,他們在家好歹能吃一頓葷菜,來這兒卻依舊是吃素菜,這嘴巴都淡出個鳥來了。
好不容易發現一道疑似肉的菜肴,吃進口才發現那是豆腐!
“這是什麽豆腐,怎麽這麽幹硬?”岳朹問。
“這是豆腐幹,又叫香幹,是小娘泡制的。”
說起這香幹,它的制成其實跟趙長夏也有關系。當初她得了“超級石磨”後,便天天琢磨着給曲清江磨豆漿喝,奈何她忙,沒多少時間,這事便落到了李氏的頭上。
超級石磨不像傳統石磨那麽笨重,就算是李氏推磨也比使用傳統的石磨要省力,而且它推磨出來的東西質量很好。
李氏經常用它磨豆腐,有時候一邊制作豆腐,一邊嘗試讓豆腐能保存更長時間,後面就琢磨出了豆腐幹。因加了一些香料,使其有香氣,所以又叫它“香幹”。
這香幹平日也就自家人吃,今日還是第一次作為節禮送出去,曲清江也不知道裏正他們是否會喜歡。
“還別說,這挺好吃的。”岳炎傑越吃越覺得有滋味,雖然它比豆腐硬,可香啊!嚼起來也不費什麽勁,還很可口。
曲清江微笑道:“二舅喜歡的話,等回去時便帶一些走吧!”
岳炎傑一頓,臉上的神色越發尴尬,然後摸了摸身上,掏出一串銅錢來給她,道:“你看二舅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麽禮物,想着你小時候也沒給過你壓歲錢,如今一次性補上吧!”
曲清江沒接受也沒拒絕:“二舅客氣了,先吃飯吧,這些等會兒再說!”
等吃過了晚飯,曲清江與岳炎傑父子坐在前堂閑聊,趙長夏便去收拾一間客房出來給他們住一晚,等她收拾利索回到前堂的時候,便聽見岳炎傑父子說起了遠在京城的岳揺紡。
“你姨母聽洛大娘子說你在刺繡上極有天賦,只可惜你要守孝,未能随洛大娘子進京。你姨母惜才,不忍心你的天賦被埋沒,希望你能有正規且系統的教導,如此一來才不枉費你的天賦,所以你不如來咱們岳家,咱們有很出色的繡娘,她們可以教導你,讓你的刺繡技藝更進一步……”
趙長夏跟曲清江都聽懂了,他這是希望曲清江去岳家的繡坊,成為岳家的繡娘。
岳家的繡娘技藝精湛是毋庸置疑的,曲清江跟她們學習,确實會受益良多。不過她進了岳家的繡坊,那她所繡的繡作便不再是她個人的,而是屬于岳家的。她所有的成就也都會被冠以岳家之名,這無異于否認了她個人的作用。
曲清江不缺那點工錢,也不以刺繡為生,更不喜歡被別人左右自己的刺繡思路,否則她早就随洛春鸠進京,入文繡院了。
其實她想過,若趙長夏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的生活将會與現在截然不同:她會在鹄山被逃戶欺負,被族人欺負、吃絕戶,落得一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她在鹄山鄉毫無立足之地,那便只能去投靠她的舅舅,可她舅舅也有自己的家要管,壓根就無法顧及她,所以她的出路或許就是到岳家的繡坊當一個繡娘,然後一輩子都在為了生計而刺繡,日複一日,所有的天賦跟靈感都慢慢消失,直到她泯然衆人,繡作再無靈氣,只有匠氣。
曲清江不敢再往下想,她微笑道:“二舅的好意我心領了,如今曲家還有不少事務需要我打理,我實在是抽不開身去向舅家的繡娘們學習。等我除孝了,我再登門向二舅讨教如何?”
岳炎傑跟岳朹心想,曲家都這麽落魄了,還有什麽事需要打理的?
他們還準備勸曲清江,被她以天色晚了為由,讓他們先去安置了。
到了客房,岳朹關上房門,低聲道:“爹,她會不會是看不上岳家,想入文繡院?”
岳炎傑道:“不會,她要是想入文繡院,早便答應洛大娘子了。”
“誰知道她是不是故作矜持,等着洛大娘子三顧茅廬?”岳朹撇撇嘴,“她一日不來咱們家的繡坊,咱們家的買賣便會受她的影響……人人都拿她的繡品跟咱們的繡品比較,這樣下去可不行。”
岳炎傑道:“我自然知道。而這還都是次要的,畢竟她只有一個人,對咱們家的影響是有限的。你姑母最擔心的是她成長起來,會擠掉你姑母的地位。咱們能在岳家有如此話語權,可都是仰仗你姑母在文繡院、岳家的地位。你姑母被擠走了,那咱們家焉能有這樣的日子?”
父子倆本以為曲清江失去了曲鋒的庇佑,又被曲氏族人欺負,日子理應困苦,所以他們向她抛出橄榄枝,她就算沒有立刻答應,也會考慮才對,哪曾想她會直接拒絕?
“爹,他們收的節禮可不便宜,可見曲家有身份地位不一般的人脈。是不是我們低估了她如今的處境?”岳朹問。
岳炎傑一頓,道:“有可能。”
若曲清江的生活過得拮據,那她不可能會拒絕得那麽幹脆,所以應該是他們忽視了什麽。
翌日,岳炎傑跟岳朹吃過了早飯,準備再勸曲清江到岳家繡坊去,孰知今日的曲家也有不少來客,曲清江忙着招待客人,他們只好提出到鄉裏走一走。
他們散步是假,打聽曲家的事情才是真。
走了一圈,曲家的八卦也就聽了七七八八,父子倆知道得越多便越沉默,最後回曲家的路上還有些迷茫。
“爹,只怕我們昨日提的條件真的無法打動她了。”岳朹道。
一個擁有良田幾十畝、結交了不少形勢戶,還擁有一批死忠粉的曲清江,怎麽可能看得上岳家繡坊?當曲家女主人,不比當繡坊女工要舒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10-0717:24:21~2021-10-0814:30: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掠星照野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讀讀看看寫寫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焦糖馬頭、開開心心的過日子、Deeplove、Dracule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胡蘿蔔須、言商、一窮二白10瓶;游九5瓶;小泰、口區口丕2瓶;17622433、起了個名字呢、沒拿語文書、一根長白眉毛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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