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族除
浦村的村民看見曲銘安然無恙地回來時,還以為他确實是無辜的,連官府都沒有處置他,直到曲清江給裏正送去了縣令的判詞,并要求裏正準确無誤地傳達給鄉裏每一個村民。
曲銘跟曲湖雖然覺得擡不起頭,可更擔心曲清江真的會召開宗族大會将他這個族長撸下來。他覺得自己躲回家裏,曲清江就奈何不得他,可他剛跑回到家,趙長夏便踹開了他家的門,旁若無人地進屋搜東西。
“趙長夏,這是我家,你敢擅闖?!”曲湖惱火地喊。
趙長夏乜了他了一眼:“你該不會覺得回到了鄉裏,事情就完了吧?我娘子說過的話,希望你們不要當耳邊風。”
說着,直接推開曲銘的房門翻找了起來。
“趙長夏!”曲銘怒火攻心,腦袋一陣眩暈,其子趕緊過來企圖将趙長夏打出去。
曲澤抓着扁擔,曲溪抓着刀,一個比一個兇狠,然而除了将曲銘的房間弄得更亂之外,他們并未能傷及趙長夏半分,反倒被她拿雞毛撣子打得滿地找牙。
“天殺的贅婿,欺負我們家,沒天理啊!求求大家幫幫我們吧!”曲銘的老妻在門外哭嚎,引來左鄰右舍的圍觀。
若說剛才他們還不清楚曲銘是否有參與利用野種冒充曲鋒親子的事,可裏正已經讓人将曲銘的所作所為廣而告之,此時此刻他們都知道曲銘才是主謀了。
換位思考,若有朝一日自己死了,族人也用外人的孩子來充當自己的孩子以奪走自己的資産,這擱誰都得生氣。
那些剛成婚還未有孩子的年輕男子已經開始憤怒了:“你們還有臉喊冤呢!用野種來冒充自己弟弟的兒子,這種事曲銘怎麽幹得出來?既然做了,那麽就得承受怒火!再說了,這是曲家的家事,我們也管不着不是?”
這些話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是啊!”
雖然也有幾個跟曲銘家相處的很好的村民想進來幫忙,可看見趙長夏将那直棂窗都給拆了之後,立馬止住了腳步,掉頭跑去找裏正。
過了會兒,裏正來倒是來了,不過是跟曲清江一塊兒過來的,他們身後跟着村裏的壯丁,其中一個壯丁問裏正:“要不要去将姓趙的抓起來?”
曲清江瞥了他一眼,明明平日看起來很是柔弱的臉龐此時看起來卻帶着一股令人膽顫的壓迫感,他立馬就不敢說話了。
裏正不動聲色地看了不怒自威的曲清江一眼,想到她許他的好處,便道:“這是曲家的家事,咱們只能調解,去勸勸雙方,別鬧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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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趕來的曲氏族人聽到裏正的話,臉色有些微妙,但沒來得及多想就想進去阻止趙長夏。他們剛進曲銘家,便迎面遇到拿着族譜和一些賬簿出來的趙長夏,曲銘在後頭大呼:“你不能把它帶走!”
趙長夏看了神色各異的曲氏族人一眼,道:“我娘子說了,祠堂開宗族大會,不來的後果自負。”
曲氏族人看見她手裏的族譜和賬簿,仿佛被捏住了脈門,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娘子。”趙長夏将族譜和賬簿都交給了曲清江,後者朝她微微一笑,轉身便先去了曲氏的祠堂。
“大哥,你怎麽樣了,那個不孝的東西是不是打你了?”曲錦趕緊上前去看曲銘的情況,心想着若是能找到什麽傷痕之類的,宗族大會上就能要求嚴懲趙長夏,最好将她們趕出鄉裏。
曲銘痛哭:“快把族譜搶回來……”
“我們馬上去!”曲錦立馬領着自家的兒孫往祠堂去了。
曲鎮看了眼滿是狼藉的屋子,皺了皺眉頭,他并不贊同趙長夏的做法,可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道德倫常本就是束縛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枷鎖,約束着每個人的言行舉止,曲銘他們的枷鎖松動了,屢屢對小兩口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情,如今被對方先掙開了枷鎖,事情不可控了,那麽他就該嘗到苦果。
曲氏族人陸陸續續地到了祠堂,發現曲清江坐在了左側的首座,那可是除了族長之外,地位最高的族人的座位,以往一般都是三叔公坐的,如今被曲清江坐了,衆人一時半會兒看不懂她的意思。
三叔公來了後沒有位子了,只能坐右側的首座,也就是曲錦原本的位子。
曲錦指着曲清江問:“你是什麽意思?我跟你說,你們今日算是攤上大事了,目無尊長不說,還敢毆打尊長、族親,這犯了十惡不赦之罪,理應逐出曲家、逐出鹄山鄉!”
曲清江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氣定神閑道:“二伯父,今日是我要召開宗族大會,讨論如何懲處大伯父,還有,這樣聲名狼藉之輩已經沒有資格成為族長,所以我要另選族長,二伯父有意見可以稍後再提。”
三叔公一聽,覺得自己當族長有望,急忙對曲錦道:“阿錦,先別急,等人齊了再說。況且阿銘這次确實做得太過分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曲錦一噎,險些跟三叔公吵起來,然而自己剛才才指責曲清江目無尊長,他要是真的反駁三叔公,不就是打自己的臉嘛!
曲銘一家狼狽趕來後,曲清江便主持召開了宗族大會。首先她讀了一遍縣令的判詞,在面對族人異樣的目光後,曲銘一家只覺得無地自容。
其後,曲清江問:“大伯父自任族長以來,公然違反族規,私占族田産出,不想着調解族內各家糾紛反倒火上澆油帶頭剝削欺壓族親,不僅如此,在立嗣繼産之事上違背我爹的遺願和安排,想通過這種卑鄙肮髒的手段來掠奪我們家的家産……如此德行之人,還有資格擔任族長嗎?”
她的話實在是證據确鑿,衆人無可辯駁。
“我德行不堪,你們的德行就很好嗎?他趙長夏毆打族親,犯了十惡不赦之罪的‘不睦’,就該族除!”曲銘氣得叫罵。
“他的問題先放一放,先來處理你這事。”三叔公道。
曲錦知道若是兄長不能繼續當族長,他也得不到支持的話,這族長之位八成會落到三叔公的頭上,于是開口替他的兄長開脫。
三叔公自然不忿,與之争執起來,而雙方的子孫紛紛加入了争辯,最後變成對罵。
曲清江也不管這些人,她翻看了一遍賬簿,對這些年曲銘利用族田做了什麽都已經有數了。她擡頭看見曲鎮并沒有參與到争吵中,便将賬簿遞給他:“四叔父不妨看看,看完後再來說我做的對不對。”
曲鎮不曾遲疑地拿過賬簿,越看越氣憤和心驚。
“夠了。”曲清江開口喝止雙方的争吵,“我沒有時間和心情在這兒聽你們互相撕扯,族譜我交給四叔父保管,賬簿則由我管着,你們沒有異議很好。”
曲氏族人:“……”
誰說他們沒有異議的?她征得他們的同意了嗎?!
他們正要開口,曲清江又道:“你們必須謹記一件事,此事若是調解不成,再去報官,那麽按原來的判決,大伯父可是得挨八十板子的。雖然可能會惹得縣令不快,可我也不是不能堅持要求按原來的判罰結果來讨回一個公道。”
八十板子下來,曲銘這條老命估計都沒了。
曲銘一家不開口了,曲錦見狀,也知道這事上,他兄長暫時算是被拿捏住了。而他一家的勢小,便只好先隐忍下來。
包括曲鎮在內都忍不住在心底嘀咕曲清江怎麽突然硬氣了起來。
他們當然不知道曲清江跟趙長夏是從曲銘收買縣丞一事上學會了變通,——原本她們還在猜曲銘是收買了哪個佐官,但從縣丞為其開脫一事上來看,這個被他賄賂的人八成就是縣丞了。——所以她們也許了縣令與裏正好處,至少族內之事可以族內解決,若曲銘想把事情鬧到族外去,她們也不必擔憂沒有倚仗。
而族內之事,別的家族,她不敢說,可在曲氏一族,不是向來誰拳頭大、足夠蠻橫、有權有勢便是誰有理的麽?
至于別人會如何看待她……她隐忍和退讓的時候換來什麽好名聲了嗎?沒有。得到鄉人的幫助了嗎?不曾。所以她為什麽要在乎短時間內鄉人的看法?有他們看得到的好處時,他們自然會靠過來。
她爹很早就教過她為何不能将錢直接捐給窮人,而是捐給寺觀,不正是同樣的道理麽?
曲清江見衆人沒有說話,便接着道:“那接下來談談大伯父聯合外人用野種冒充我爹遺腹子,企圖謀奪我們的家業之事。”
曲銘不忿:“剛才不是已經——”
“剛才是就你德不配位而罷免你這個族長的議題,不要跟這件事混淆了。”
“你!”
曲清江移開目光不去看他,而是環顧衆族人:“你們中若有認為這件事後果不嚴重的,大可以站出來說,他沒做錯,不需要懲罰。”
曲氏族人:“……”
說實話,這種讓外人介入的謀奪家産的手段在他們看來都很是無恥,也不知道曲銘到底有多恨曲清江小兩口才能想出這麽陰損的主意。
曲清江又看向曲銘:“你看,大家都覺得你做得不對,所以按照族規,你要被族除。”
一大部分人終于變了臉色,族譜除名可是對他們而言最嚴重的後果了!
“你不能這麽做,只有族長才能做這個決定!”曲錦道。
“族長的權力也是族人賦予的,沒有族人的認可,這個族長便什麽都不是。”
曲清江看向曲鎮:“四叔父認為呢?”
曲鎮:“……”
咄咄逼人的曲清江看起來有些不好糊弄了啊!
若是以前,他還能說兩句好話來和稀泥,可如今雙方鬧得這麽僵,族譜又在他的手上……說實話,他對族長之位也不是不心動,曲清江這不是擺明了讓他當這個族長嗎?
如果就這樣饒了曲銘,那這兩兄弟聯合起來,他這個“族長”只怕也形同虛設。
他看向曲銘:“大哥,你确實該給樂娘以及地下的三哥一個交代,不然開了這個先例,那族裏不就沒有規矩可言了嗎?”
“曲鎮,你個無恥小人,得了族譜便開始作威作福,還一副為族裏考慮的模樣,我呸,惺惺作态!”曲銘罵道。
“曲銘,你還将不将我這個叔父放在眼裏?!”三叔公呵斥他。
眼瞧着又要吵起來了,曲清江道:“我的要求也簡單,要麽曲銘一人族除,不殃及其餘人,但這些年曲銘私吞的族産必須吐出來;要麽曲銘私吞的族産我做主補給大家,但他及其子孫必須全部族除。”
此舉又是引起了衆人的一片嘩然,就連三叔公也認為沒必要牽連曲澤等人。
曲清江問曲錦:“源哥是否還想繼續考科舉?二伯父有足夠的錢資助他繼續讀下去?大伯父私吞的這部分族産,可足夠源哥再撐兩年了。”
曲錦:“……”
他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大哥一家,內心無比糾結。
曲清江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只能二選一,要麽選大哥,要麽選自家的前程。
思來想去,他悄悄地跟曲銘說:“大哥,等源兒中了進士,一定會為你們一家讨回公道的。”
曲銘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弟弟自私,可是沒想到在這樣的關頭,他竟然會為了眼前的這點利益而抛下他們一家!
“她是騙你的,就算她給了你們兩年的好處,那之後呢?她對未來可沒做過任何保證!”曲銘一眼就看出了曲清江的算盤。
曲錦一家曾經帶給她的屈辱她也不曾忘記,怎麽可能會真的支持曲源考中進士,不過是想用一點小利,先把曲銘踢出曲氏一族,離間這對兄弟,之後她再慢慢收拾曲錦一家。
曲錦聞言,滿眼算計地看着曲清江,想要以自身為籌碼,來換取更多好處。
曲清江看都沒看他,而是看向三叔公跟曲鎮:“三叔公、四叔父,你們選一個。”
“只有這兩條路嗎?”曲鎮問。不知不覺中,曲氏族人便被她牽着鼻子走了。
曲清江沒有給他們讨價還價的準備:“是的,只有這兩個選擇。”
曲鎮的二弟曲銑道:“族除曲銘一人,對曲澤他們來說未免太殘酷了,畢竟那可是他們的親父,族除之後,讓曲澤他們如何自處?所以他們若是孝順,理應會主動提出跟曲銘一起離開曲氏家族的。”
曲銘:“……”
曲湖幾兄弟:“……”
還以為他要幫忙說好話,結果是兜個圈子要将他們一家都族除!而且以孝順之名綁架他們!
曲清江颔首:“确實,我給的選擇應該只有一個,不過極為族兄如此孝順,必然會追随你們的父親的步伐而離開曲氏一族的。”
曲銘看着衆人,也知道自己大勢已去。若想要東山再起,為今之計是自己獨自一人被族除,讓自己的子孫繼續留在曲氏,終有一天再找機會把主動權給掌握回來!
他惡狠狠地道:“這些事都是我一人做的,少扯我的子孫!你盡管将我族除,總有一天,我要你後悔!”
“爹!”“阿翁!”曲銘的兒子及孫子十分震驚他的決定,心裏一陣慌亂。
“雖然我被族除了,可我還是你們的爹、阿翁!”曲銘跟他們說,唯獨在看向曲湖時,說得多了些,“湖兒,咱們家就靠你了!”
曲湖眼中有憤怒,也有淚水,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爹,我下次一定會考上的。”
到時候他要讓曲清江後悔今日所為!
這個決定沒有人再有異議,曲鎮嘆了口氣,拿來筆,打開族譜,将曲銘的名字及信息等在族譜上塗掉。
曲清江也已經将曲銘家要拿出來充公的賬目算清楚了,道:“這是大伯父、哦,我忘了,他如今已經不是大伯父了。曲銘這些年私吞的族産值十八貫錢,所以要麽拿出十八貫錢來,要麽以資産抵債。”
曲銘家哪有這麽多錢?所以最後決定讓他出十畝良田來充作族人共同出資購置的族田。而曲銘依然可以在鹄山鄉生活,卻不允許以曲氏族人的身份自居。
許是曲清江這一次态度實在是強硬,而賬簿又在她的手裏,也就是說族田什麽的族産都已經被她所掌握,族人不得不先向她服軟。三叔公也趁機提出将曲鋒的牌位迎回祠堂。
曲清江自然沒有拒絕。她将曲鋒的牌位送入祠堂後,又在自家的小祠堂給曲鋒上了香,道:“希望爹不要怪我。”
因為這件事,她算是坐實了曾經那些關于她跟趙長夏“蠻橫”的罪名,連着曲鋒的名聲也不大好了。
趙長夏道:“丈人怎麽會怪你呢?他應該會很欣慰你能在狼群的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
曲清江笑了笑,處理這件事時,看似是她殺伐果斷、掌握了主動權,實際上這些都是趙長夏給她的底氣。
她道:“這次敲山震虎後,他們應該會安分一段時日。”
這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曲清江與趙長夏也得以過了一個輕松愉快的新年,可沒想到元宵剛過,曲嘉雨便哭着跑來找曲清江。
作者有話要說:前幾天去外地了,之前的四章都是存稿,昨晚十一點才回到,所以只能今天再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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