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離去,卻聽聞
黃昏時分,候在天子禦書房門外的人,等了足足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後,他等不出還在禦書房裏的天子,反而在此見到了路公子。
路缃澤,是當今天子最寵幸的人之一,至于他有什麽本事,能得天子這般寵愛。
尚君相這回總算明白了一二。
路公子的面貌,說不上是傾國傾城,但是,俊秀一詞,還稱得上,再加上他的性格,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最是讨得天子的歡心,聽說,無人敢在天子面前放肆言行,就除了此人。
尚君相守在禦書房門外,從遠處走來的公子,穿着一襲絲綢錦衣,白色的衣裳,鮮華的光彩,滾邊,繡制繁複的紋路,想必,從這些服飾上看,也可以曉得,此人,有多得天子的厚愛。
尚君相大略看了一眼對方的面貌,生得一雙好看的眼睛,眼裏有光,光色閃耀,那不是媚眼,倒像是戲谑的笑意,這人的面貌,合着他走路風情的樣子,還真是招搖得緊。
尚君相不曾見過這等公子,走起路來,輕飄飄的随意,卻不失悠然,想必是練過舞的人,看他走路輕快的樣子,若不是練舞的奇才,那便是身懷武功。
“哎,這人是誰啊,怎麽守在這裏,我怎麽從未見過你?”
尚君相只顧着觀察人家走路的步子,倒是忘了留心他走近來的勢頭,這人身子骨太輕,相對于長久接受訓練的尚君相來說,有些瘦弱,他剛及他的下巴,因此,站在玄衣公子的面前,他擡起下巴,瞧着面前英俊冷峻的公子,還真是沒見過的人,怎麽生得這般英朗,卻是做門衛的命?
李公公趕緊上前解釋道,“路主子,他是尚公子,皇上在裏頭呢,你進去吧。”
李公公太了解路缃澤這個人,此人先前弄走了宮裏好幾位皇上看上的美男,他心計也算了得,還好,人心不算壞,就是不想別人跟他争寵罷,只是把那些人氣走而已,倒也未曾害人命,而且每每氣走一個,他還向皇上訴苦,說那些人怎麽怎麽不懂事,李公公時常見識他的手段,不過,久了也就習慣那位路主子的小心眼,想想,他這麽做,無非也是為了自己的地位,在皇宮裏的人,尤其是侍奉天子的人,走的大都是這樣的路,若是沒有一點兒争氣,便在此待不下去,更別談及怎麽得到天子臨幸的事。
“尚公子?”
路缃澤見人家長得像樣,便多看了一眼,本來是不甚在意的走着,誰知,聽了李公公這樣說,他便停下了步子,仔細瞧了瞧這人。
說來還真是巧,這巧得要不幸就有多不幸,路缃澤記得前些時候,天子嘴巴常常挂念着的人,聽說他弓箭了得,而且為人耿直端正,今兒一看,果然就是那樣子,端正的身子,還真是端得筆直,也不知這樣端正姿态守了幾個時辰的人,他累不累?
路缃澤微微轉了個身,他正面瞧着這個人,英挺的五官,劍眉上都是冷冷的氣勢,劍眉之下的眼睛,不是很冷,卻是明得很,似乎看什麽都不入眼,那并非是高傲的眼神,而是淡看一切的眼神,擁有這種眼神的人,當然不是高傲人所能比。
“你就是,尚君相?”
路缃澤記住了這個名字,能讓天子常挂在嘴邊的人,未見之前,還以為是長得怎般五頭六臂,原來,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公子,而且面貌還是如此的俊朗。
天子當時說到人家,他不知道自己的語氣讓在旁的人聽了有什麽想法,他只是記得這樣的人,然後忍不住跟自己寵的人說起對方,路缃澤把天子嘴角邊不輕易勾起的笑意和眉宇裏的笑意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心思缜密的人,他總是發現常人難以發現的秘密。
“在下正是。”
尚君相這下看清了面前之人的眉目,清秀的眉,眼睛自然是秀氣無可比,英秀的面孔,嘴邊的笑,怎麽看,怎麽覺得那是不懷好意的意思。
尚君相希望這是自己想多了,總覺得,這個人,必定會找自己的麻煩。
“尚君相,你怎麽在這裏?”
路缃澤就想滋事,既然,皇上那麽看重對方,為何,他卻守在禦書房門外?
“在下在等皇上出來?”
“哦?”
路缃澤看向李公公,李公公輕輕擦了額汗,果然能找事的主兒,他是從來不會放過生事的機會。
“路主子,我們別在外面僵持了,還是進去吧,怕皇上等下又要生氣了。”
晚到可不是什麽好事,雖然,偶爾晚一步,會讓自己因禍得福。
“好吧,那我便進去吧。”
他懂得分寸,這人站在房門外說話那麽大聲,想必裏面的天子,早聽到了,要是故意找事,真要鬧出個什麽,想想,不昏不庸的天子多少能分得清,孰是孰非。
尚君相看着那人走進去,他推開了門,又關上了門。
尚君相不知為何,感覺心裏沉得厲害。
李公公道,“尚公子其實不必守在這裏。”他現在無任何的職務,還是皇上器重的人,說起來,算是遠客,就算他就此回了自己的住處,天子也不會問罪于他,但是,為人把什麽事都分在君上臣下的人,他自願守在這裏,那麽想勸走他的人,自然也勸不走。
李公公搖搖頭走了,他本想好心提醒這人,天子此時叫來路主子,當然不是參議生命國家政事,可尚君相不懂這些,他只想堅持守在這裏,他沒想到,耳力極好的自己,會聽到那般令自己面紅耳赤的聲音,那是,兩個人尋歡的聲色。
他到此時,方明白,李公公那無奈的嘆聲,還有搖頭的為何。
天子在此尋歡,而他守在這裏,難免會聽到些聲響。
而他,心裏還在意天子,如此,這樣的事,對他來說,無異是晴天裏猛然劈下的一道雷。
若是他心裏無那份情意還好,即使聽到這些不該聽到的,多少也是可以裝作聽不見,然而,他不是,他偏偏在意,所以,這叫他怎麽不在意,還要裝作什麽都聽不到。
風千鶴在禦書房裏邊,陪着自己的寵幸的人如此翻雲覆雨,他一無所知,外面的人,他是如何的心情。
待天色漸晚,尚君相在渾渾噩噩中,察覺天色已暗沉下來,他方想起,自己守在這裏的為何,記得,李神醫說過,皇上要是再不按時用膳,以後有得他的苦日子承受。
尚君相猛然驚醒,他此刻才想起自己堅持下來的真正目的,就為了提醒勤于政務的天子,晚膳的時辰到了,李公公說,往日,皇上是勸不動的,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今日,尚君相便想試一試,只是他不知,他會遇上這等事,以致忘了時辰。
他怔然了良久,等回神,便擡手敲了敲門道,“皇上,晚膳的時候到了。”
風千鶴正在裏邊眯着眼,他覺得困了,便想睡會兒,不想,才閉上眼,就聽到了這個人的聲音。
路缃澤正賴在天子的懷裏,他道,“皇上,你不多睡會兒?”
風千鶴坐起來,他看向殿門口,外邊,尚君相居然還在。
他丢下了拿起的奏折,起身,正要走出去,忽兒想起什麽,他道,“缃澤,為朕整理整理衣裝。”
路缃澤懶懶上來,給天子正衣冠。
兩人出門,尚君相站在外邊,他看着月光下的婆娑樹影,心裏零亂如麻的事,一件都梳理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