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燭光淚,香玉墜
李七竹沒空觀看他們故人間的重逢,他要趕緊給皇帝號脈了之後開藥走人。
風千鶴看了一眼嚣張的李神醫,他把手伸出,皓白的手腕,美得比敵美人的纖纖玉手。
“皇上,你是勞累過度,且染上了風寒,開些藥,好好休養幾日,便可無大礙。”
李七竹還想着皇帝要是得了什麽絕症,自己好整整一下霸氣橫生的帝皇,沒想到,他什麽大病都沒有,都是通常的小病,“只是你的胃病,要多加注意,以後注意飲食和按時用膳。”
李神醫像是在教導小孩一般,好心好意的給予天子提醒。
風千鶴撇一眼不道德的神醫,這還用你教?
韓子孝想不到如今的皇帝居然變得這般可愛,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曾經對他說過的話,起了一定作用?
人,都是需要別人的提點提醒,才能更好的往前走!
韓子孝在心裏感嘆了一聲,他把自己買的一點禮物呈上去,一點糕點之類,太監總管對韓大人說過,皇帝其實就是個小孩,下了朝之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偶爾會吃些糕點,他最喜歡的也就是糕點而已。
“皇上,沒什麽事,草民就先退下了。”
李七竹牽起了自家韓公子的手,他大搖大擺的退了出去。
風千鶴看向一邊的太監,李公公也很明白的跟着退出去,只留下站着一直沉默的尚君相,他有些無所适從。
看來,他還是學不會,怎樣掩藏自己的心事!
風千鶴等所有人都退了以後,沉默好久,他才道,“君相,你是幾時,來到皇城?”
尚君相恭恭順順的答,“前些日子。”他如是說了謊,那分明就不是前些日子來的,那分明就是幾個月前來了,只是不說,只是,慢慢的竟然也學會了這種小把戲,說謊,說到臉不紅,心不跳!
“君相,你是單純來看朕,或者,還是為了其他?”
“草民。”
“君相,你一定要在朕面前自稱草民?”
“君相來看望皇上。”
他不想跟病人起争執,而且那位不舒服的病人,還僵持的坐在床上。
“現在,看也看了,你打算走了?”
風千鶴咳了咳,尚君相擡起眉眼,他不知要說什麽?
如果親口說出,自己的心意,結果會怎樣?
風千鶴看着逃避自己視線的人,良久,他伸出了手。
兩人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過來吧,為朕更衣,朕想出去,走動走動。”
前幾天更虛弱,今天還好些,他不想自己就此倒在床上,從此起不來。
尚君相愣了一息,他走過去,去取了天子的衣袍,一件一件地,他小心的為他穿上。
風千鶴觀察着平穩無波的人,他道,“朕以為,回來過那麽一兩個月,你就會來找朕,可,朕等了那麽久,你還是讓朕失望了。”尚君相手上的動作頓住,風千鶴自顧自說着,“如今,我朝中無多少賢能将士,朕惜你之才,可你。”
尚君相不知要說什麽,他也不是不知天子所說的情況,可是,皇上又知尚君相的心意?
“皇上,君相。”
“好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現在,你要做的事,就是陪着朕,出去走走。”
“是。”
尚君相心思動搖了,他想留下,哪怕留下他的視線之內也好,那樣子,如果他再為政務忙得暈倒,至少自己能看得見,及時扶一把。
風千鶴走在禦花園裏,他同身邊啞巴似的人說起這五六個月的事,哪些大臣的作為值得贊揚,哪些人做的事自己其實知道卻不說,風千鶴都随口說了說,他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話是這麽多這麽多,原來身邊有個人陪伴着散散步,這樣子就是莫大的幸福。
他的生活裏,到底缺少了多少東西,居然,找個人陪着自己,都是件可求不可遇的事?
“眼下什麽季節了?”
風千鶴看那紛紛飄零的樹葉,它們,到底還有一個歸宿,而他呢,他的歸宿,是不是一座江山,一座皇陵?
尚君相道,“此時,是秋天了。”再過些日子,便到中秋,那是個團圓的日子,只是,他沒有什麽親人,不知要和誰團圓賞月?
風千鶴擡起手,他的手骨,還有些隐隐作痛,一場風寒小病,好像是一股滔天巨浪,它悄無聲息的席卷過來,自以為強健無比的人,他無聲的倒在書房裏,那一刻,他想,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也就這樣死去。
尚君相看着那些飄零的葉子,它們飄飄然然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上,落在他的手掌中,每到秋天,枯敗的葉子,會脫離樹枝,徹底的與枝木分離,沒入塵土,再等些時日,被風雨吹打,它們慢慢的消失在塵土裏。
尚君相心裏一痛,他忽然伸手,拿住天子的手,他清晰的感覺得到天子的手在顫抖。
風千鶴感覺手骨還有點疼,隐隐作痛,堅持忍着,他心裏的煩躁,自己硬生生的忍住,他不知道,身邊的人,會抓住自己的手。
“皇上,這裏的風太大,不如回殿裏歇着。”
尚君相握住了天子的手,他心裏有些慌亂,但更多的是顫抖,因為覺得,天子的手,太過冰冷。
是不是,非得等到彼此白發蒼蒼,才願同他說起自己的心事?或者,就這樣,沉默着,把那點心意,帶入塵土裏,一輩子,都不願說出來,一輩子,也不想他知曉?
尚君相感到茫然,明明,擔心身邊的人,但是,又想到自己不能這樣做。
斷袖之情,并非天理不容,只是,擔心,自己的一時沖動,毀了風千鶴,他風千鶴,不是屬于他尚君相一個人,他不必須為了誰人而轉圜。
一個人一點心事,一座江山一個人一段孤獨和寂寞,若是他願意這樣選,那麽在意他的人,又怎麽可能去攪亂他平靜的心湖。
“是啊,外邊的風,确實大得很。”
風千鶴收回了手,他手中的葉片,在他拿回自己的手後,孤零零的落下。
尚君相拿不住那片葉子,就像他抓不住天子的手,因為他沒有抓住的理由。
“皇上?”
“走吧,回紫翔宮。”
他說着,便轉身而去,尚君相跟在後頭。
聽說,風千鶴在登基時,納過一位妃子。
她乃盧寺卿的女兒,生性溫柔可人,會跳舞,其舞曼妙,後來,不知為何,她突然在一夜之間隕殁,所有人都不知,這位得到天子多看一眼的妃子,她怎麽就死了?
尚君相跟随天子到了紫翔殿,那紫翔殿冷冷清清,似乎比外邊的還要冷,尚君相心裏感覺不好,至于哪裏不好,他也說不清楚。
風千鶴道,“君相可知,這殿裏,曾經住着誰人?”
尚君相環顧了一眼,殿裏沒有什麽飾物,空蕩蕩的好像空出了很久,他道,“君相不知。”
風千鶴道,“飛妃,曾經住在這裏。”
她死,也是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