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拼命擺手,那公差連忙解釋着,說今日上頭來了命令,說要找這麽一號人物,知縣有請。說着,他格外強調了“請”,露出眼巴巴的表情看着柳安福。
柳安福慢條斯理地在小厮的伺候下吃完一餐飯,又拿了茶過來漱口,然後才轉頭看向那幾個公差:“你說,知縣想見我?”那幾個公差雞啄米似地點頭不止,小心地補充道:“這位爺,我們大人說了,請您去府衙一趟。”
柳安福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顯出難得一見的傲慢來:“他想見我,讓他過來。”那幾個公差的臉色立刻就有些難看,有一個似乎想說點什麽,被他身邊的兩個你一肘子我一拐捂住了他的嘴,沒讓他上前。他們似乎對最前面這位公差十分信任,相信他的目光不會出錯。
“難道我家老爺堂堂伯爵大人,居然還要親自去拜見一個七品縣令不成?”見那幾個公差遲疑,柳安福身邊的小厮就跳出來,做了那個惡人。那個掙紮不休的公差身體一僵,下一刻就軟了下來,被另外兩個剛才還在制止他的人扶住了才沒倒下去。
這句話一出,那幾個公差也就堅持不下去了,小心地告退走人。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三家的家丁都不以為意地繼續吃自己的飯,那位掌櫃的擡了擡頭,掃了一眼衆人,趕着小二去收拾東西了。
這邊發生了什麽,辛若黛和陳雨欣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們倆正在丫鬟們的伺候下,窩在榻上聊着天。陳雨欣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辛若黛說起什麽,她都能跟着附和一兩句。就算是她不了解的外域風光,她也能做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露出向往的表情來:“真希望有一日能看到那樣的風景。”
辛若黛微笑:“我們都還年輕,日後總有機會的。”陳雨欣就有些羞澀地笑,敬佩地看着辛若黛:“辛姐姐知道這麽多東西,真是了不起。”辛若黛有些心虛地哈哈一下,将話題轉移了。兩個人轉而說起如何服飾打扮這個閨閣女子必學的功課來。
陳雨欣就對辛若黛道:“姐姐身邊的丫鬟真是雅致,居然個個都有金剛石的首飾。”辛若黛有些不在意地回答:“不是金剛石,只是些不值錢的锆石,也就騙一騙那些不懂的。妹妹是隔得遠,要是隔得近了,就會知道了。”說着,招了秋絮過來,讓她将自己頭上的步搖取下來,遞給陳雨欣看。
陳雨欣好奇地接過來,凝神看着這支步搖上點做花心的那一點,果然是和平日裏見過的金剛石有些不同。她看過了,将東西還回去,對辛若黛道
:“果然不是,我還以為……這東西拿過來賞人倒是極好的,姐姐從哪裏得了這麽一批的?”
辛若黛就将她指到了柳家的商行中,說是讓他們幫着買的。陳雨欣就念叨着自己回去之後也要買一批,打了什麽釵環镯子來賞人。
兩個人說着京中最近新流行的妝飾,門口有人崩崩地敲門。然後,就見到辛文凱身邊的小厮進來,笑眯眯地對辛若黛報,說是那位斷了骨頭的家丁已經被妥善安置了,道:“少爺問,那位在這邊養着,可要留些人手在這邊伺候?”
陳雨欣連忙道:“這倒是不必。既然骨頭已經接上,我讓他們騰一輛馬車出來,讓他躺着就是了。就不必将你們的人手在分出來了。出門在外,人少了不方便。”
兩個人退讓一陣,終于是陳雨欣占了上風。辛若黛分一輛馬車給陳雨欣,暫時讓那人用着,到了京城再自己回辛家報道。自己和辛文凱在當地買一輛小馬車上路。
陳雨欣拗不過,也就答應了。辛若黛就讓那人去報了辛文凱和朱四,讓他們先準備着。
兩家人第二天一早就分了手,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離開。辛家新買的馬車是鎮上某個財主用過的,雖說讓辛文凱頗為诟病,卻依舊混在了車隊中跟着前行。
一行人走了半天,就要從一處山谷邊上繞過去。辛若黛聽着風聲中傳過來的消息,叫了柳安福和朱四過來,道:“這些地方是不是極易埋伏什麽人,可要小心些?”朱四笑眯眯地拱手:“四姑娘,本朝基本上還算得上風平浪靜。這裏離京城也不遠,向來是沒有盜匪出入的。”
話音未落,前頭就有人騎着馬過來說前頭被堵了,叫一批人過去幫着打掃一下道路。
朱四的臉頓時就有些發黑,兀自強笑道:“想必是出了什麽意外,姑娘且候着,我去前頭看看就來。”等到他走了,柳安福才慢悠悠地開口:“你在擔心什麽?”
辛若黛搖頭:“不,沒什麽。”卻不好說自己已經知道,前頭埋伏了一堆人,正等着自己這一群人走入包圍圈。見她不肯說,柳安福也不逼她,只是轉身回去後,讓家丁和自己身邊跟過來的親兵們都小心些。
辛文凱聽到前面被堵了路,饒有興致地要過去看,被朱四攔在了後面:“我說小少爺,你別讓我為難。這種時候就別往前頭湊了成嗎?”辛文凱立刻喪氣。
但是很快,他就又興奮起來,跑到辛若黛邊上,興
致勃勃地說:“四姐,你說會不會有打劫的匪徒出來,讓我也好練練手?”
辛若黛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伸手戳他:“說點什麽不好……你是唯恐天下不亂是吧。”辛文凱就嘿嘿地笑。笑聲未落,四周就真的轟然湧出一堆人來,将兩家的車隊包圍了起來。
辛文凱的聲音立刻就斷在了半空中。
“烏鴉嘴。”他飛快地掃視了一圈,喃喃自語。但是他迅速地振奮起來,将自己的佩劍捏在手中,随時準備□。
柳安福見到這幅場景,頓時皺眉不止。明明不是在最合适的伏擊位置,也已經叮囑過下面的人要小心,怎麽自己這群人還是被對方包了餃子?他立刻就做出了應對,在對方過來之前,将自己這邊的車飛快地趕到一起圍成了一個圈,女眷們被擊中到了圈內,他帶着家丁和親兵們嚴陣以待。
說起來很慢,但是整個動作完成,也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當那群匪徒圍過來的時候,馬車形成的圈還有一個大豁口,柳安福就站在那個豁口前面守着。
對面湧過來的人雖然衣着各式各樣,沖過來的時候也雜亂無章,看起來好像确實是盜匪。柳安福卻看出了不同,那些盜匪沖過來的時候,相互之間隐有呼應,或是三人,或是五人,彼此之間都小心地守着陣勢。
絕對不是盜匪。他立刻就想。身邊的親兵也看出了這一點,一邊小心地戒備着,一邊皺着眉湊過來,在柳安福耳邊道:“伯爺,這些人,只怕不是落草的。說不定,是從哪個兵營裏拉出來的。”
柳安福不動聲色地點頭:“既然他們要做盜匪,我們兄弟就把他們當做盜匪砍了,倒時候也沒人能說出什麽來。”那親兵嘿嘿地笑着,向周圍其他人打了個手勢,轉頭對柳安福道:“那背後之人只怕是動錯了心思,咱們哥幾個,都是從北疆殺出來的,連夷人的王庭都去過,還怕了他們這些內地的軟蛋不成?”
被柳安福瞪了一眼,他才笑嘻嘻地停下來不說了。然後,他拔刀沖了過去,殺入了人群中。身後跟着的都是柳安福身邊的親兵。
這群人一撞過去,就仿佛是一只老虎從山上直撲下來,沖入了羊群當中。只要出刀,就必定有血濺射出來,邊上就倒下一人,完全徹底的碾壓。
那邊還等着和這邊說幾句話欣賞一下對方驚惶表情的人臉都綠了。帶着士兵出來訓練順便做掉幾個有錢人,只要大家都有好處,也沒人說什麽。這樣的事
情他已經做得駕輕就熟,今天被人拜托了過來做這一票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他和拜托他一起過來的知縣早已合作了不止兩三回。
但是,誰來告訴他,資料中不過是閑散勳貴的人,身邊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兵?
“徐楚明,我跟你沒完。”咬牙切齒地說完這麽一句,那人立刻讓自己手下的兵四散逃亡,逃出來了再去集合清點人數。他頭疼地想着如何向上峰交代那些死了的人,對那個前來拜托自己的縣令更加恨了。
那邊還等着回報的縣令自然不知道,一場災難即将來臨。
這邊柳安福身邊的親兵只沖殺了一個回合,就見對方撒腳丫子拼命逃走了。雖然有心追上去殺個痛快,但是柳安福冷冷的一眼看過來,發熱的頭腦都冷靜了下來,悻悻地提着還在滴血的刀回到柳安福身邊去。
“伯爺。”
柳安福對他們點頭,不疼不癢地誇了兩句。身後忽然傳來辛文凱還帶着一點顫音的叫喚聲:“柳大哥。”柳安福回頭,就看見雙腿還有些打顫的辛文凱,白着一張臉僵硬地走過來:“四姐請你過去一趟。”
柳安福無語地拍了拍小家夥的肩膀,剛剛還強撐着的小家夥立刻稀裏嘩啦吐了一地。柳安福身邊的親兵這幾天已經和辛文凱混得有些熟了。見狀都圍了過去,你一句我一語地取笑着辛文凱。将小家夥打擊得越發臉色蒼白起來。
柳安福安撫了他一下,這件事就被親兵們搶過去了。他沒奈何地往辛若黛的馬車邊上走。一邊走一邊有些後悔,自己應該叮囑那些家夥們盡量動作小一點,不要弄得這麽血淋淋的才好。
走到辛若黛的馬車邊上,車簾子一掀開,車子裏的丫鬟白着一張臉給柳安福問好,請他上去做,自己手軟腳軟地爬了下來。
柳安福有些無奈地等她站穩了之後,才在車轅上一按,跳上了馬車,在簾子外面坐下來:“叫我過來,有什麽事?”
裏面辛若黛仿佛沒有受到一點影響的清亮聲音,帶着笑意傳出來:“那些死了的人,你準備怎麽做?”
柳安福随口答道:“找個地方埋了就是。”
辛若黛輕笑:“既然是盜匪,就該上交給當地的官府,不是嗎?”她別有意味地說着,聽得柳安福心中一顫,随後了然于心地回答:“你說得對,既然當地有盜匪,就該交給官府來處置。”
兩個人在一瞬間,車簾內外,不約而同地露出危險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