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辛若黛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回答他。而且這種近距離的接觸也讓她覺得有些不适應。雖然自己經常抱着辛夫人和辛大人撒嬌,但是氣息是不同的。無論是父母,或者是兄長姐妹,都不會有這樣陌生的氣息,強烈地襲來。
仿佛,自己的私人領地被入侵。
辛若黛莫名地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來。她也說不出話,只是呆呆地看着視線所及的那個人。
柳安福第一次見到這樣有些呆愣的辛若黛,有種別樣的感觸。心頭的那一股沖動慢慢消退之後,他方才的勇氣也開始消失。發現自己和辛若黛靠得很近,他比辛若黛更加不知所措。
不,不是不知所措,而是思維和身體開始脫節。頭腦中的一部分在叫嚣着撲過去擁抱她親吻她,另一部分卻在提醒他應該趕快放手以免對方對自己産生不快。但是無論頭腦中的風暴怎麽刮,身體卻都動彈不得。
雙手撐在她身邊,身體只要再向下一點就可以擁抱她,頭只要再低一點就可以親吻到她。但是,動不了,怎麽都動不了。似乎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
辛若黛終于回過了神。之前她也只是被忽然強勢了片刻的柳安福吓了一下而有些發愣。冷靜下來之後定睛看過去,就會發現,其實眼前這個看上去很強勢的男人已經眼神飄移,俨然一副心虛的模樣。
于是,她就笑了起來。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沒有平日裏的清亮圓潤,反而帶着暗沉的低啞,落入耳中,露出無邊的魅惑來。柳安福被這樣的笑聲刺激得一顆心似乎要脫離他的掌控,支撐着身體的雙手一軟,下巴重重地磕在了辛若黛的肩膀上。
“哎呀。”辛若黛吃痛地叫了一聲,柳安福立刻回神,跳了起來,擔心地按上自己剛剛碰到的地方:“疼嗎?疼嗎?”全然忘記剛剛那一下自己差點咬到舌尖。
他焦急的模樣落在辛若黛眼中,讓她的心柔軟起來。
真是個呆子。她想,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這樣類型的人,她都是第一次見到呢……
見到柳安福還在那裏手忙腳亂地想要伸手查看她是不是真的受傷了,又不敢伸手的樣子,辛若黛伸出手去,握住了他有些不知道怎麽放的手:“沒事。我沒事。”
柳安福在黑暗中凝視她,就算看不清也可以察覺到她周身的氣息都變得柔和。他這才放下心來,吶吶道:“好,那就好。”
辛
若黛見他的思緒已經完全飄遠,估摸着就算自己再想說什麽,他也無心去聽了。于是,她松開他的手,敲了敲他的頭:“回神了嗎?”
柳安福猛然清醒,有些尴尬地答應着“回神了,回神了”,心中卻在想,辛若黛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比起那個嚴靖達更加容易讓自己對她言聽計從。這個想法剛剛在腦海中掠過,就被他強勢鎮壓了。這種時候,想起嚴靖達那個老男人是怎麽回事!
對他的心不在焉,辛若黛頗有些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然後,在柳安福的錯愕中,她拉着他的衣領,讓他的視線與她平齊,然後,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
柳安福立刻覺得,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麽一小塊地方。片刻之後,他猛然回神,才感覺到周圍的環境,和辛若黛低微的笑聲。
在辛若黛戲谑看過來的目光中,他的臉猛地紅了。“你,你,你……”他結結巴巴地說着,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辛若黛對着他伸出手,剛準備說點什麽,就見他跳了起來,從打開的窗戶那裏跳了出去,一溜煙地跑遠了。驚愕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辛若黛慢慢回神,猛地笑起來。
清脆的笑聲被壓低了,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盤旋不去,将方才的那一點點旖旎沖淡得一點都不剩了。
見柳安福似乎一時半會回不來的樣子,辛若黛也就關了窗戶睡了。
柳安福好不容易收斂了心神從外頭跑回來,結果這邊已經窗戶緊閉,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睡了。
第二天一早,辛若黛就被輕風叫醒了:“姑娘,今日天氣不錯呢。”辛若黛在迷蒙中睜開眼,也看到了從窗戶的格子中透過來的金色陽光。然後,她就清醒了過來。
用過了早飯,辛文凱就鬧着辛若黛要出去逛一逛走一走:“今天路況不好,朱四叔也肯定不會讓我們上路的。四姐,你就讓我出去走走吧。昨兒在驿站裏待了一天,我就覺得我要發黴了,今兒要是再待下去,我會受不了的。”
辛若黛不緊不慢地漱口擦手,然後轉頭看他:“想出去?”辛文凱拼命點頭。“行,讓朱四叔跟着你,你手上只能留三百個大錢。”辛文凱遲疑了片刻之後,帶着悲壯的神色答應下來。
好笑地去請了朱四叔過來,請他帶着辛文凱去到處走一走,辛若黛送他們出了門。
在院子門口一行人就分了手,辛文凱和朱四去了
街上,辛若黛轉身往裏走。走了沒兩步,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請問這位姑娘,可是辛侍郎家的四姑娘?”
辛若黛身邊的丫鬟瑩然見辛若黛示意自己去回答,轉身過去對那人行禮:“這位大人可是辛家舊友?姑娘如今獨身在此,卻是不好待客。”辛若黛也随着她的回答微微側着身子行禮,顯示自己的歉意。
對方卻似乎并不在意,幾步上前,有些放肆地打量着辛若黛。
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微怒,辛若黛擡頭看了對方一眼。那是個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文士,颌下一縷青須,一雙手搭在上面,顯得瑩白如玉。
然後,辛若黛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和任何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都不一樣,卻更像一雙嬰兒的眼睛,澄澈透明,一眼看過去似乎就可以看到底。但是下一眼就會發現,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那雙眼睛其實深不可測,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辛若黛閉了閉眼,在心中嘆息一聲。
果然是惑神術。上輩子自己曾經大範圍地教授給別人的,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技藝。
她擡起了頭,和那個人對視。
對方顯然對她的行為很訝異,臉上閃過明顯的驚訝之色,然後,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那人對着她行了一個禮。
“辛姑娘。”他說,“在下嚴靖達,和親王府長史。”
辛若黛凝視他,微微一笑:“嚴長史。”同時,屈膝行禮。對方側了側身子,做出不敢受禮的姿勢來。
随後,嚴靖達的聲音變得格外柔和起來,聽在耳中似乎有種沉眠欲睡的錯覺。
辛若黛側過臉看了看自己的丫鬟,盡管她們依舊盡職盡責地站在那裏,自己的手指還搭在她們的手臂上,卻掩蓋不了她們已經迷糊起來的現狀。
然後,嚴靖達的聲音停了下來。他帶着一分驚奇和一分了然看向辛若黛:“辛姑娘果然是如同我猜測大那樣。”
辛若黛輕嘆:“何必呢?想要這樣大規模地對人群施術,你要付出的代價也不會小,你這樣做,難道就只是為了測出我是不是你猜想的那樣?”
嚴靖達的額頭冒着薄汗,那雙眼睛這個時侯看起來也不如往常的明亮。但是聽到辛若黛的問話,他卻暢快地笑起來:“不,不僅僅如此。我也有問題想要問一問辛姑娘。”
“你想知道什麽?”辛若黛歪頭,眸子中帶着笑意。
“辛姑娘聽過餘嫣然這個名字嗎?”
聽到這個名字,辛若黛一直以來的鎮定終于被打破了那麽一剎那。她的眸子中透露出顯而易見的驚訝與錯愕,看向嚴靖達的目光也帶上懷疑與審視。
“看起來,辛姑娘知道呢。”嚴靖達的表情陡然變得興奮起來,看着辛若黛的樣子就好像是看到了某種他渴求已久的東西。“那麽,辛姑娘能告訴我,你是從什麽地方知道她的嗎?”剛剛問完,他就推翻了自己的問題,“不,不僅僅是知道。你說出了‘施術’,你知道我用的是什麽,那麽,你是什麽時候見到過她,從她那裏學到這些的?”
如果說辛若黛一開始還有些猜測,那麽現在,這些猜測都已經變成了現實。眼前這個叫做嚴靖達的中年男人,毫無疑問地,和她的上一次考試有那麽一點關系。
面對着這個激動萬分的人,她有些困惑不解。
“為什麽呢?為什麽想要找到她?明明沒有她,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她就問了出來,對面嚴靖達的目光中浮現出從內心散發出來的敬意。
“當然是為了讓她得到她應該得到的啊!”嚴靖達毫不猶豫地回答,顯然這個問題他也已經問過自己無數次,“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存在才存在的,那個人所擁有的也應該有她的一部分。那些曾經背叛她的人,怎麽可以那麽輕易地就忘記自己的罪孽,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對上他有些瘋狂了的眸子,辛若黛在心底輕嘆起來。
下一刻,有些失去控制的嚴靖達聽到清脆的一聲響指,那些被他輕易放倒的侍衛丫鬟都回過了神,并且仿佛之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開始忠誠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但是他們卻并不曾對自己方才的言行做出什麽反應,俨然沒有聽到的樣子。
他迅速地冷靜下來,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了辛若黛身上。
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一個和自己曾經的師父偶遇過的,幸運的女子,但是現在,這樣的想法被擊得粉碎。
眼前這個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女,比從小開始鍛煉起來的自己更強。
辛若黛輕輕地對着他點了點頭:“嚴世叔,既然您不嫌棄,就請進來坐一坐吧。”不等身邊的丫鬟婆子出聲阻止,辛若黛就低聲地在輕風耳邊說了,讓她飛快
地過去請了柳安福過來。輕風驚疑地看了看對面的嚴靖達一眼,屈膝行禮應了。
在嚴靖達帶着狐疑大步走進來之後,她一轉身,帶着一個婆子往旁邊的院子去了。
嚴靖達在院子中的涼亭裏坐下來,和辛若黛分別占據了涼亭的兩端。
感受着他驚異的視線,辛若黛微微笑了笑,等瑩然将茶水送上來,嚴靖達禮貌地抿了一口之後,她才微微笑着,對嚴靖達笑道:“嚴世叔想問的那個人,我不曾見過。”
嚴靖達下意識地就想張口說什麽,被辛若黛輕輕的搖頭制止了:“但是,我知道她。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另一件事。”辛若黛盯着嚴靖達,輕聲說,“嚴世叔又是從哪裏知道餘嫣然這個人的?”
嚴靖達脫口而出:“她是我的師父!”
辛若黛盯了他兩眼,發現他一點都沒有改口的意思,于是輕輕地笑起來:“嚴世叔真是愛說笑呢。”她的笑容落在嚴靖達眼中說不出的可惡,“你認為我是在說笑嗎?”
辛若黛收斂了笑容:“如果不是在說笑,那麽,嚴世叔認為,你說一個十□歲的少女是你的師父,這樣的話能讓我相信嗎?”
嚴靖達不僅沒有感覺到被冒犯,反而更加喜悅起來,幾乎算得上是欣喜若狂。
“你果然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