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水聲随着辛若黛的每一個輕微的動作傳出來,柳安福在屏風外,糾結得整個人的思維都打結了。他有心上前,卻又遲疑着。萬一自己真的進去了,對她的清譽有礙吧……
到了這個時侯再來考慮這些的他似乎完全沒有想過,當他翻牆入室,打昏丫鬟們的時候,就已經是在損傷對方的清譽了。只是這個時侯,他卻是非常認真地在糾結這個問題。
辛若黛在屏風內通過穿堂而過的風觀察着他,見他這個時侯反而止步不前,不由得微微笑起來:“呆子。”她這樣喃喃自語着,聲音極低地從唇邊逸散。
算了,不逗他了。她這樣想着,揚聲讓柳安福去将那三個倒下的丫鬟扶起來,最少要靠在什麽地方上站穩:“要不然,你被發現了,我可不管。”柳安福着急起來,他過來就是為了見她一面,如今連人都沒有見到,卻怎麽都不甘心走的。
只是正要上前,卻又想起了現在的處境,腳步又停了下來,站在屏風外急得抓耳撓腮的。辛若黛見狀之下,不由得放柔了聲音,輕聲道:“你個呆子,等她們都睡了,你再過來又如何?為何非要現在跑進來,稍等我還要替你遮掩。”
柳安福站住,吶吶道:“往日裏,這個時辰你都睡了,我……”
辛若黛聞言,哭笑不得:“你不會平日裏都守在邊上吧?”柳安福站在屏風另一側,耳朵尖刷地紅了,然後,飛快地蔓延到整張臉。顯然辛若黛随口一言,居然說中了事實。
雖然天氣尚熱,但是長時間地泡在水中辛若黛也覺得受不了,于是板起臉,強硬地讓柳安福将幾個丫鬟扶起來,又将他趕了出去。等到柳安福從窗戶翻了出去,辛若黛才嘆一口氣,入夢将幾個丫鬟的記憶微調,讓她們以為自己只是打了個盹。
“明空,将衣服拿進來。”聽到辛若黛在裏面叫着自己的名字,還在懷疑自己怎麽會睡着的明空立刻應聲,将這點疑慮丢到腦後,快步走了進去。
給辛若黛擦上香膏,半柱香之後在用水洗去,用白布抹幹水痕,幫她穿上衣服,明空才指揮着婆子進來将東西收拾出去,自己過來問辛若黛:“姑娘今兒晚上可要人守夜?”辛若黛念着柳安福似乎還有過來的意思,輕輕搖頭:“我一個人睡就好,明空你下去吧。外頭留個小丫鬟就行。”
明空答應着,叫了一個丫鬟進來,叮囑裏幾句,看着辛若黛在床上躺下了,方才出去了。小丫鬟年歲不大,只有十一二歲,正
是貪睡的時候,被明空叫進來時候已經是昏昏欲睡,不過是強撐着而已。見她這般模樣,辛若黛不由得輕笑,将她打發到外間的美人榻上睡下了。
吹了燈不過一會兒,辛若黛就聽到窗戶邊上悉悉索索地響,有人翻了進來。凝神再聽,那丫鬟的呼吸聲已經平穩下來。
“你呀,真是……”辛若黛不由得抱怨了一句,“這麽急着找我有事嗎?”來人果然正是柳安福,他掀了水精的簾子走進來,聽到辛若黛這樣問,不由得眼神游移。
辛若黛也不怎麽看得清他的表情,只是覺得他忽然的沉默顯得有些奇怪,不由得詫異道:“到底是怎麽了?”柳安福方才低聲地回答:“我只是,只是有些想看看你。”
這個回答讓辛若黛訝異之餘也覺得心中微暖,放低了聲音道:“若是想見我,明日上門來求見就是了,又何必在這種時候跑過來?你就不怕被我家護院發現,當成賊捉了去?”柳安福十分自信地答道:“你家那些護院,發現不了我。只有你小弟有那麽一絲可能看到我的行蹤,別的……不是我自誇,軍中的高手,他們是發現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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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以為從軍中回來就自以為無敵了。”辛若黛抱着涼涼的蠶絲薄毯,嘟嚷,“現在,人也見到了,也該回去了吧?”
柳安福立刻着急起來,沖上前來站到了她的床邊:“當然不!”“不什麽?”辛若黛一挑眉,斜斜地看向他,“你說想見我,如今人也見了,難道不該走了?”柳安福站在那裏,定定地看着黑暗微光中她的臉龐,笨嘴笨舌地覺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辛若黛等了一會兒,輕聲一嘆:“你呀……行了,坐下來說話吧。”說完,拍了拍床邊,往裏面挪了挪,讓柳安福坐過來。柳安福覺得自己仿佛置身雲端,踩在地上都是軟綿綿的提不起勁來,有些呆呆地按照辛若黛的吩咐坐了下來,然後只是看着她黑暗中的臉頰發呆。
辛若黛見他安靜地坐在那裏,覺得屋內的氣氛有些尴尬,于是柔聲道:“為何夜夜都在這裏守着?”柳安福回神,聽到這句話頓時臉色尴尬,半饷之後方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只是,想看看你,所以才……”
“這又是何苦。”辛若黛說,“我說過的,若是想見,白日裏大大方方地上門來求見就是了。”
“我還在孝中,若是上門過多,只怕對你家不好。再說,我是外男,想見你也不容易。”柳安福這個時候倒是回答得很迅速。過了一會
兒,他又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過些日子,我找人上門來提親可好?雖說是孝期沒法下定,但是,總要有了個約定才好。否則,我總是不怎麽放心。”
辛若黛也不意外他說出這樣的話,卻有些遺憾:“母親不會那麽容易答應的。畢竟等你出了孝期,我已經十七,那個時侯再來定親,就遲了。若是你反悔,我……”
柳安福心中大驚,不等她說完就上前捂住她的嘴,低聲喝道:“這不可能!我絕無反悔的可能。”被他捂住了嘴的辛若黛無奈地看着他,也不想去掙脫什麽,就那樣看着他。
柳安福很快就回過神,察覺到手心中柔軟的觸感,他立刻呆滞,随後飛快地甩開手:“抱歉,我不是有意唐突。”說完,刷地站了起來,根本不等辛若黛答話,就從窗戶翻了出去。
還什麽都來不及說的辛若黛微張着嘴看着他的背影,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之後,才輕笑搖頭:“真是個呆瓜,我可什麽都沒說。”說完,她擁着雙腿坐在那裏,想了一會兒心事,方才重新睡過去。
柳安福出了門,輕車熟路地直接到了辛府的外面,方才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站在那裏。他并不是沒有和女人親密接觸的經歷,但是,無論什麽時候,都比不上這樣輕微的一次觸碰讓他心神動搖。
一邊走神,他一邊邁動了腳步。在軍中的時候,他後來好歹也是個将領,底下人自然也多有孝敬。送上門的錢財女人自然不會少。雖然他自持身份不會真的收用,但是也逃不過被那些人勾引的結果。
但是,沒有感覺。
身體的觸碰沒有感覺,唇齒的相交沒有感覺,雙手游走在身上不會覺得興奮,當關鍵部位被人握在手中,媚眼如絲地看過來,他依舊沒有感覺。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這樣枯燥的軍營生活摧殘得有些不太對勁了。只是,面對那些柔媚的少年,他一樣提不起興致。
這是很糟糕的狀況,但是這樣的狀況和想法,在今天完全被破除。
不是沒有,只是不是那個人。
一旦發現這一點,他陡然就變得興奮起來。曾經因為空虛而被壓制下去的绮念忽然就無可抑制地膨脹起來,在腦海中盤旋不去,讓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同時變得興奮。
夏夜的微風拂過臉龐,不僅不讓人覺得涼爽,反而更添一份燥熱。
柳安福一路懷着
心事回了自己的府邸,一直守着的小厮立刻上前殷切地問:“老爺可要洗漱?廚房裏還有夜宵,可要吃一點?”柳安福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不出聲。
盡管已經習慣了這種注視,但是小厮依舊被今夜長久的沉默吓出了一身冷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自家老爺不帶半點情緒的聲音:“備涼水,我先去洗澡。然後給我來點酒,我要晚點睡。”小厮也不多勸,行了一禮倒退了出去。
柳安福在那裏坐了一會兒,就有人擡了浴桶過來,放置下來。柳安福脫了衣服把自己泡進去,只留半個頭在外面,任由冷意從皮膚上傳遞過來。
同時一點一點地讓他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
就在不久之前,他甚至有一種欲望,直接沖到辛家去,将辛若黛扛出來,帶到某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抵死纏綿。幸而理智還在,沒有真的将這種想法付諸行動。
只是這樣一來,他也十分清楚地看清了自己一直一來覺得隔着一層紗的東西——自己并不是因為長久以來的習慣或者小時候的一點執念才想要娶她,而是真正的,屬于男人對女人的心思。
想要擁抱她,想要親吻她,想要愛撫她,想要占有她。
想要她的唇與自己的唇相貼,想要她的舌與自己的舌相交,想要她的手指撫摸自己的皮膚,想要她的柔軟擦碰自己的身體,想要她溫暖的間隙容納自己,想要……
他煩躁地将頭沉入水中,淹沒了自己所有的旖旎心思。
無論現在有什麽想法,都是沒有辦法變成現實的。他對自己說,你必須要習慣這種現狀,随時準備好被欲望禁锢與折磨。
然後,等她的家人同意将她嫁給你,等到她十七歲,一擡花轎擡她進門。
從水裏鑽出來,柳安福面無表情,卻帶着沉重嘆息了一聲。
那真是遙遠的事情。
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