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門外唢吶連天，熱鬧的人群笑語連連。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飛奔過來，對着屋子大吼：“姐姐快一點，姐夫他們已經沖過第一道門啦！”屋內立刻有人掀了簾子走出來，對着他不滿地伸手：“你嚷嚷什麽呢，就算過了第一關，後面還有兩關呢。再說，你以為我們是你，老是差點在夫子的課上遲到？大姐早就蓋上蓋頭了。”
男孩對着來人吐舌頭做鬼臉，被來人追過去要揪耳朵：“你到內院來幹什麽。快去把大哥叫過來，過一會兒他要背着新嫁娘出門的。”男孩一溜煙地逃跑了，到了門口才探出頭來，對着裏面大喊一聲：“四姐是笨蛋！”
聽到這句話，來人忿忿然地追了兩步，看着男孩飛快地逃走，才停住了腳步，臉上漸漸地露出純然的喜悅笑容來。她轉了轉手上的紅寶石镯子，轉頭看了一眼屋子，又提着裙子飛快地跑了回去。
掀開簾子就可以看到屋內一片喜悅的大紅，床上坐着金線大紅嫁衣的新娘，邊上幾個年歲稍小的姑娘陪在那裏。再遠一些的地方辛夫人和請過來的全福娘子坐着，笑微微地看着新娘。聽見進門的聲音，辛夫人擡頭看過來：“黛兒，怎麽又和小四兒鬧起來了？他怎麽老喜歡和你鬧。”
剛剛進門的辛若黛笑嘻嘻地摸到辛夫人身邊去坐下：“我才懶得管呢，反正他一次都沒贏過我。”已經十歲的辛若黛身量拔高了許多，已經可以到辛夫人的胸前，臉上總是笑嘻嘻的，讓人一見就心生喜悅。所以，辛若黛在長輩們中間特別受歡迎，無論是辛老夫人那一輩，或者是辛夫人這一輩，見到辛若黛的人多半都對她生不出什麽惡感來。
今日是辛家大姑娘辛若碧的大婚之日，辛家大房的姑娘和辛家二房的姑娘們都聚到了一起，熱熱鬧鬧地在她的閨房裏幫忙。辛若碧的一張臉從一開始就豔若桃李，不用上妝都格外美麗。辛若黛在邊上看着，不由得偷偷地取笑她。結果被對方鎮定自若地反取笑回來。
過了一會兒，丫鬟來報姑爺過了第二關了，全福娘子就連忙站起來，指揮着丫鬟婆子們将辛若碧扶起來，往外室走，準備過一會兒讓辛文烨來背出去。辛若碧被扶着站起來，雖然是喜悅的日子，卻聲音哽咽：“娘……”
辛夫人也有些傷感，連忙揮去了這種情緒，笑着拉住辛若碧的手：“碧兒記得日後要孝敬公婆，與夫君和睦相處，公平持家，但是，若是受了委屈，也還記得我和你爹都在。”
辛若碧低聲地應了，辛若黛察覺到她似乎立刻就要落淚，連忙上去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大姐姐，時間差不多了，走吧。要是誤了吉時，大姐夫一定會沖進來的。”辛若碧連忙分辨：“怎麽會。”說完就醒悟過來，不着痕跡地捏了捏辛若黛。
辛文烨早就等在外面了，見到和自己同胞的妹妹走過來，臉上也帶上一絲傷感。他蹲下去，讓辛若碧爬上自己的背，再站起來背着她往外走，一邊絮絮叨叨道：“嫁過去之後要是那小子對你不好，一定要告訴我。哥我去揍他個滿臉桃花開……”辛若碧在他背上帶着鼻音笑：“你是弟弟，不準自稱哥哥。”兩個出生時間不超過一剎那的兄妹就那樣一邊絮絮地鬥着嘴，一邊往外走過去。
辛若黛不能出二門，在邊上目送着辛文烨背着辛若碧出了門，父親在那裏開始陪同，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紅。十年的姐妹情，如今辛若碧卻要成別人家的媳婦了，辛若黛也會覺得傷感。
轉過臉，辛若彤就站在她身邊，看着辛若碧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辛若彤這幾年一直都很認真地在學，也很認真地在對辛大人和辛老爺子說自己想要入宮。
辛老爺子也漸漸地從一開始的不屑，變成了現在的略帶欣賞。辛大人和辛夫人則是頗有些無奈，按照他們的私心，是不希望任何一個女兒進入宮中的。只是辛若彤十分堅持，夫妻倆也不得不尊重她的意思。
辛家的二姑娘辛若素這些年倒是比辛家的其他姐妹更加名聲在外一些。兩年前辛夫人帶着她和辛若彤出席賞花宴的時候，辛若素一詩一畫讓她聲名鵲起，京中薄有才名。兩年來不少詩詞流落在外，坐實了她才女的名聲。
唯一讓她覺得不快的是，就算她名聲在外了，上門來求親的人中間也沒有符合她心意的。她今年已經十六，再不定親就有些來不及了。
當年辛若素也開始為了婚事奔忙的時候，辛大人十分誠摯地問過她想要什麽樣的夫君，她卻羞澀着不好說，晚上讓姨娘在床上對辛大人說了。結果辛大人卻只是笑：“別的都好說，她想嫁給高官嫡子做正頭娘子，你也認為可行？憑我辛家的地位，她想做正妻，可以，六品以下的官員嫡子随便挑，但是三品以上，除非是去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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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若素聽到姨娘的轉述，呆坐了半晌，臉色蒼白地看着窗外發呆。這些年來她一直享受着和嫡女相同的待遇，漸漸地也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了，自己是庶女，而且還是養在姨娘跟前的庶女，怎麽可能真的和嫡女一樣。
她慘笑起來，發狠了去讀書，終于京中聲名遍起，但是，她依舊沒有等到她所期望的良人。辛老夫人已經過問過她的婚事，讓辛夫人必須在十七歲之前給她說好親事：“否則，到時候就只能胡亂找個人嫁了。”辛夫人有些委屈地應是，看在辛老夫人眼中，不自覺地又放軟了口氣：“我知道素丫頭向來是個心大的，你和老大也都縱着她，才拖到了現在。但是，別忘了你是她的嫡母，她過得不好，總有人會說你不對。”
看着辛夫人仍然有些委屈的樣子，辛老夫人嘆一口氣：“我會去說說她那個不着調的生母，你盡管去挑吧。不拘身份地位，只要人品好，肯努力上進就行。辛家扶起一個五品官的能力還是有的。”
辛夫人恭敬地說是，起身離開。辛若黛當時正在邊上繡花，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在心底為自己的母親嘆息一聲。嫡母這個位置，也不見得是好做的。
雖然當時辛夫人也真的去努力幫着辛若素找人家的，但是辛若素卻一直不願意，哭着鬧着不答應。于是到了辛若碧出嫁的今天，辛若素依舊沒有定親。
看着辛若碧出門的樣子，辛若素在二門內握緊了拳頭，狠狠地咬牙。她也想要這樣風風光光地出嫁，而是不是拿着只有嫡女三分之一的嫁妝，灰溜溜地嫁給一個官位不高的小官，日後見到姐妹們都要行禮。
辛若黛看了她一眼，目光繼續轉向辛若彤：“三姐姐就算不高興，也笑一笑好嗎？今天是大姐姐大喜的日子。”在辛若彤耳邊低聲地說着，辛若黛的臉上一直帶着笑，看向二門的方向。辛若彤吃了一驚，随後就醒悟過來，臉上露出喜悅笑臉。
辛若素在邊上看着，表情又陰沉了一分。
将辛若碧送出了門，招待過來這邊做客的親友賓客，辛家一家人才終于重新恢複了安寧。整個府邸還沉澱着熱鬧的氣息，下人們還在收拾着東西，辛若黛已經坐在辛老夫人的面前，給她讀佛經了。
辛老夫人似聽非聽地看着辛若黛，忽地嘆息：“黛丫頭也這麽大了。”辛若黛直到将佛經讀完，才回頭來幫着辛老夫人掖了掖被子，笑道：“就算再大，不也是太婆的孫女嗎。”辛老夫人笑：“自然是我的孫女，難不成還是別人的？不過，丫頭你也有這麽大了，是時候出去單獨住一個院子了。而且，也該去閨學了。”
辛夫人說的是正理，辛若黛也無從反駁。好說歹說，終于讓辛老夫人同意，等到過了年再送她去閨學。辛老夫人以為她只是想偷懶，卻不知道她心中更多地是想着一定要将辛若素打發出去之後再出門，不能讓她留在家裏給辛家找麻煩。
第二天辛老夫人就找了辛夫人說起給辛若黛搬院子的事，辛夫人早就等着了，聞言立刻笑道：“芳蘅院如今空着，收拾收拾就行了。”辛老夫人想了想地方，也點頭贊同：“不錯，離你和我都近。”
于是，辛夫人就派了人去重新打掃收拾院子，等辛若碧回門過後就給她搬院子。辛若黛看着自己過了八年的地方，一時之間倒有些懷念起來。老夫人的院子确實比不上別的院子花團錦簇，但是這裏的幽靜也是別的院子比不上的。
更何況，在老夫人的庇護下過了這幾年，辛若黛倒是真的對她生出了孺慕之情。如今要離開，她真的有點舍不得。老夫人的身體這些年也漸漸地變差了，辛若黛也真心地希望自己能守在老夫人身邊看護她。
只是辛家女到了十歲怎麽都要有自己單獨的院子了，辛若黛也不能例外。坐在這個居住了好長時間的房間內，辛若黛忽地一聲嘆息。
輕風從屋外進來，正巧見到這一幕，不由得輕笑。
“姑娘，柳家公子又送了東西進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