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随你。”
蘇韶棠用兩個字結束了這次談話。
沈玉案敏銳地察覺到夫人的話中并沒有排斥,他眼中閃過一抹淺淺的笑。
水泥一事很快公之于衆,安伯侯府中。
沈玉晦盯着被鋪平的小路和圍牆,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蘇韶棠隔得很遠,喊了他一聲:“回去了。”
蘇韶棠的衣着大多沒有固定的顏色,她今日穿了身胭脂粉的長裙,裙擺微微拖地,外面披着府中繡娘剛做好的狐貍絨毛制的大氅,一張小臉若隐若現地窩在絨毛裏。
蘇韶棠一貫是南方人,乍然穿書,才知這京城的冬日竟這般難捱,冷風仿佛能鑽進骨子裏。
蘇韶棠打了個冷顫,沒有閑情雅致停下來去看府中修整道路的工程,也沒有心思再管沈玉晦,喚着絡秋就回了聞時苑。
聞時苑中燒着地龍,暖得如春,蘇韶棠這才覺得活了過來。
她長籲了一口氣,和系統吐槽:“明年要是還沒有回去,我一定要去南方過冬!”
系統掃了眼原文劇情,沒敢說話。
絡秋倒了杯酥油茶遞給她:“夫人快暖暖身子。”
二人說着話,快近午時,才聽見院中傳來動靜,蘇韶棠透過楹窗的縫隙看了眼,是沈玉案和沈玉晦兩兄弟,迎着風雪進來了。
昨日京城落了場雪,今日醒來後,眼前便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二人打簾進來,蘇韶棠睨了眼沈玉案:“你今日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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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案:“明日是臘八,聖上體恤,才早些放我回來。”
說着,他若無其事地多看了蘇韶棠一眼。
蘇韶棠只當作沒有看見。
有系統在,蘇韶棠當然知道沈玉案的生辰就是臘八。
三人一同用了午膳,傍晚時分,侯府收到了一封請帖。
松箐将請帖送進來的:“二皇子府上送來的,說是皇子妃送給夫人的。”
蘇韶棠皺眉:“又來。”
她甚至懶得伸手接,沈玉案替她接過,打開一看,上面說了一通,大抵意思就是,明日臘八佳節,許久未曾見表妹,請表妹上門一敘。
沈玉案眉眼間的情緒逐漸寡淡。
系統将請帖的內容在蘇韶棠腦海中讀了一遍,蘇韶棠差些笑了出來:“真不知二皇子是怎麽想的。”
若說他對拉攏沈玉案這件事不用心,他都借用了皇子妃的名義來請她進府,可若說他用心,他連臘八是沈玉案生辰都不知道。
沈玉案聽出弦外之音,訝然擡頭:“原來夫人知道。”
他話音中帶着淡淡的笑。
他沒有明說蘇韶棠知道什麽,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蘇韶棠被看得稍有些不自在,她惱瞪回去:“不要自作多情,是有人刻意告訴我的。”
沈玉案颔首,眼中笑意未消:“是是是。”
見他略有些春風得意的模樣,蘇韶棠只覺得憋屈。
她惱怒地怼向系統:“都怪你!”
【是是是。】
“滾。”
系統噤聲。
蘇韶棠見不得沈玉案得意的模樣,将話題拉回請帖上:“要不要去?”
“夫人想去嗎?”
蘇韶棠一臉嫌棄,仿佛聽見他說了一個笑話。
明知皇子府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才懶得摻和進這些破事。
沈玉案顯然很懂她:“那便派人回絕了。”
消息傳回二皇子府,二皇子彼時正在府中,當即惱怒:“不識好歹!”
二皇子妃也蹙起細眉,她是皇妃,宴請蘇韶棠,說是請,不如說是召。
蘇韶棠竟然真的敢拒絕。
但二皇子妃也知現在情況不同,她忽略心中的那抹不痛快,頗識大體道:“慣來聽說安伯侯夫人性子驕縱,如今看來當真不假。”
公主府賞梅一事早就傳遍京城。
二皇子冷哼一聲:“侍郎府和國公府一體,她想要明哲保身,但覆巢之下無完卵?!”
以為嫁人就可以躲得過去了嗎?
二皇子涼涼道:“府中為臘八宴早做了準備,哪怕安伯侯府不得前來,也不必浪費了。”
二皇子妃眼神稍閃,須臾,臉上浮現了溫柔的笑:“殿下說得是,妾身也許久未曾見侍郎夫人了。”
翌日。
昨兒飄了一整日的雪,今日天際剛曉亮時就停了下來。
蘇韶棠坐在銅鏡前,細細地描了眉,她活得精致,每日的妝容也都一絲不茍,絕不會虧待自己半分。
沈玉案今日不當值,坐在軟塌上看着她。
蘇韶棠透過銅鏡觑向他:“往日沐休,不是也不得清閑?”
沈玉案笑了下:“再忙碌,也總得給自己放放假。”
蘇韶棠撇嘴,她是個享樂主義,永遠搞不懂工作狂的想法。
系統不停地催促她,她哼哼唧唧地道:“我給你準備了生辰禮。”
本來挺正常一事,但經過昨日,蘇韶棠總覺得不對勁起來。
沈玉案很意外。
繡娘早就将做好的衣服送到了聞時苑,絡春一聽夫人的話,立刻轉身去取了錦盒。
被系統不停念叨,這身衣服,蘇韶棠也是多多少少用了心思的。
錦盒被打開,沈玉案本以為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他有自知之明,他還不配讓夫人在他身上多費心思。
夫人能記得給他準備生辰禮,本就足夠讓他驚喜了,沈玉案不敢多求。
但細看下,沈玉案才發現了不對勁。
現下的冬服為了保暖都很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讓人覺得擡不起手臂來,甚至一眼看過去,顯得格外臃腫。
夫人準備的也是一件棉服。
沈玉案伸手拿起,才發覺這身冬服很輕,他不着痕跡地捏了捏,不僅輕,也很薄。
沈玉案不由得沉默下來。
京城的冬日很冷,穿着這一身輕薄的冬服,他怕是連半日都撐不過去。
他近日有得罪夫人嗎?
送人禮物,都是希望得到反饋的,蘇韶棠觀察着沈玉案的表情,漸漸地眯起了眼眸,語氣危險:“你不喜歡?”
沈玉案想都未想,立即反駁:“并不是!”
蘇韶棠語氣涼涼:“那你這幅表情是什麽意思?”
沈玉案仔細斟酌着語句:“夫人,這冬服會不會太單薄了點?”
蘇韶棠費了心思才讓府中繡娘做出的羽絨服,哪容得沈玉案挑三揀四的?
她冷着一張小臉:“今日你就穿這一身。”
沈玉案一頓,還想要争取一下,就聽夫人冷笑一聲:“不要,就扔了。”
沈玉案立刻妥協:“我這就換。”
蘇韶棠依舊面無表情,別當她不知道,沈玉案肯定覺得她還在害他!
侯府的規矩,但凡設宴都是在前院,這條規矩是蘇韶棠嫁過來後才定下的。
今晨剛停了雪,化雪時最冷,沈玉案原以為穿了這身冬服後,會凍得渾身僵硬,可當他從聞時苑回到前院時,才驚覺出不對勁。
哪怕是平日中穿着厚重的棉服,他在這種天氣下,仍是會覺得渾身冰冷。
身上的冬服單薄,穿上去輕便很多,可這一路走來,沈玉案竟覺得比原先的冬服還要暖和。
沈玉案快步上前,攔着冷着一張臉的蘇韶棠,低頭道歉:“是我誤會了夫人,請夫人原諒我一次。”
好心好意替他備了這份生辰禮,反倒遭他誤會質疑,不論擱在誰身上,心中都不會舒坦。
更遑論性子本就嬌氣的夫人。
沈玉案知錯就改,低頭得十分快,道歉态度也格外誠懇。
“夫人不高興,罰我罵我便是,萬不可憋在心中。”
蘇韶棠別過頭去,不搭理他。
沈玉案過了好久,才低聲問:“不知這冬服是由什麽做成?”
蘇韶棠真的惱了:“你還在懷疑我?!”
她伸手就要推他,被沈玉案一把攥住,沈玉案輕聲:“夫人誤會,并非懷疑夫人,而是這冬服輕便保暖,若制作簡單,那護城的侍衛和百姓都可以穿上。”
“便可少死許多人。”
他最後一句話聲音明顯低落了下來。
就在這時,系統默默顯示了近幾年被凍死的人數。
一串串數字出現在蘇韶棠眼前,蘇韶棠怔住,半晌,她才煩躁地說:“鵝毛。”
她不是什麽好人,她明知道這世道不和平,有人在受苦受難,仍然能夠保持奢侈浪費的作風。
沈玉案安靜了許久,忽然說:“夫人心善。”
蘇韶棠不喜歡別人誇她心善,這樣會把她架到一個道德高處,她冷不丁道:“不要胡說。”
沈玉案稍頓,他察覺到夫人很排斥“心善”這個詞,但他不解。
但夫人分明做了很多利民利生的事,例如水泥、冰塊和如今冬服,如果夫人想,她可以借此牟利萬金,但她沒有。
沈玉案擡頭,他眼眸中一片透徹清醒,溫和道:“夫人,我為官數載,算不得清廉,但我替百姓做過幾件好事,便自得地稱自己為好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