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納魯布多吉大站成一排,聽努哈兒的話恭恭敬敬喊了聲師父好。
花爺懶得計較平白無故多了仨徒弟,袖兜裏摸了摸,摸出個小袋,打開了從裏邊取了三塊東西,一人分了一塊。
努哈兒好奇地湊過去,想看看花爺給了什麽。
哇,是瑪瑙!
好漂亮啊!
謝謝師父!
花爺笑道,乖。
努哈兒頓時有些心癢癢,眼巴巴問了句,師父我有沒有啊?
有什麽有?你第一天見我嗎?
那我第一天見師父的時候也沒有啊...
不懂禮數別瞎嚷嚷,丢人。
努哈兒聞言,摸摸鼻子不敢再說。
花爺早年曾在白龍口誤打誤撞入過哈蠻族,在那住了小半月才走,多少通點異族人的喜好,他們不喜金銀不喜绫羅,卻對珠寶和美酒情有獨锺,當年回長安時還獲贈了粒大如雞蛋的珍珠,成色極佳,至今都還鎖在藥櫃裏供著,狼族既是哈蠻族鄰居,想來也應該差不離。
努哈兒的奶奶已是九旬高齡,眼神花得差不多了,見著花爺就誇這姑娘頭發真好看,此前聽努察兒說這是努哈兒帶回來的伴,更是喜歡,拉著花爺就是一頓家長裏短。
花爺念在老人家年事已高,倒也不想多計較,由著努哈兒奶奶一口一個啊女啊女地叫。
只是一回頭瞥見努哈兒嗤嗤偷樂,花爺的性子就上來了,小哈,笑什麽呢。
努哈兒這會腦筋全靈光了,一點不像平日裏呆傻,師父好看,我看著高興。
花爺翻個白眼就不愛搭理他。
努哈兒奉上碗家裏珍藏的奶酒,要花爺嘗鮮,師父,喝這個,我們狼族的佳釀,可好喝了。
好喝就好喝,湊這麽近幹嘛?
努哈兒的黏糊勁剛開始,正想纏著花爺再膩幾句,門口呼啦啦進來兩個人,腳下帶風,帳篷頂都快飛了。
努哈兒一看,納魯和吉大。
納魯端著盤香氣四溢的炸餅,還冒著熱騰騰的的氣兒,顯然剛出鍋,師父,這是我們這最好吃的肉餅,餡可是鹿肉呢!特意送來給您嘗嘗的!
吉大拎著鍋炖得發白的魚湯,酸味撲鼻,裏頭的魚足有幾尺來長,幾尾辣椒鋪在上頭,瞧著還挺讨喜,師父,這是我啊娘最拿手的辣魚湯,別的地方可吃不到呢!
努哈兒一愣一愣的,還未說話,後邊又風風火火跟進來個人,努哈兒一瞅,好家夥,布多提著頭烤熟了的小羊羔也來了。
師父,您看!剛烤出來的小羊!這可是我啊爹的看家手藝呢!整個狼族找不到比我們家更好吃的了!
花爺照單都收了,連連誇仨狼崽子乖。
努哈兒不樂意了,扁著張嘴問花爺那他的奶酒呢。
急什麽,待會再喝。
可是...
努哈兒,能不能讓師父跟我們說說中原的事情呀?
我說不也一樣嗎?
你才去中原幾年呀,你師父從小在中原長大,肯定知道得更多!
......
努哈兒抱著那瓶奶酒蹲家門口滿腹惆悵。
奶奶說中秋将至,華陽領著努察兒去白龍置辦東西了,說是知道努哈兒今年回來過中秋,要多做些月餅,估計這兩天才能回來,這下花爺讓那三狼崽子纏著說故事,沒工夫搭理他,爺爺奶奶午睡,可連個一塊說話的人都沒了。
努哈兒有些不太開心。
他是希望花爺和他一塊回家鄉,看看他長大的地方,瞧瞧和他一起生活的族人,讓花爺知道以前他是什麽模樣,在這個角落有著什麽樣的生活,可花爺現在眼裏都看不到他了......
想著想著,努哈兒心都開始酸了。
這和他事先想好的根本不一樣!
努哈兒,你在這幹嘛呢!
啊?
吉大從窗口探出腦袋,咧開嘴在笑,師父在誇你噢。!
咦?
他說你什麽都會,又很乖,他很喜歡。
努哈兒眼睛一亮,真的呀?
不騙你!
那師父人呢?
他醉啦!你剛才倒的那碗酒都沒喝完就醉啦。
啊呀忘了師父不喝酒!
花爺醒來時依然覺著有些天旋地轉,努哈兒倒是欣喜,一連問了幾句師父你醒啦?
花爺那給吵的,一骨碌就爬起來,按著腦門避開努哈兒手裏的濕帕子。
這是哪?
是我住的帳篷師父。
我怎麽在這?
師父你不記得啦,你醉酒,醉了整整一天呢。
花爺回想回想,想不起來,就當努哈兒說的是真的,你爹娘還沒回來?
努哈兒替花爺把鞋擺好,端了桌上的茶盅要給他漱口。
已經回來啦,我啊娘知道師父會一起回來,帶了好多好吃的中原東西噢。
花爺沒說話,漱了口就要下床,腳剛沾地就碰見團毛茸茸的東西,有些紮人,花爺沒設防,驚了一跳。
這是什麽?!
師父別怕,這是我的戰狼。
你的戰狼?
對呀,我們狼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狼,本來當年我想把它一起帶走的,可是我啊娘說戰狼一生都活在草原,去了哪裏都活不成,我就沒帶,說到這努哈兒顯得十分高興,又道,我啊爹這次把它一起帶去白龍了,我回來沒見到它,還以為它是不記得我了,不在我家呆了呢。
花爺了然,往地上瞟了眼,一頭灰狼,安安靜靜地坐在那,盯著自個兒一動不動,目光炯炯有神,模樣倒是威武,一點不像是努哈兒的戰狼,倒像是華陽的。
這有名字嗎?
有呀,叫哈貝。
哈貝?花爺笑了,哈兒的寶貝?
努哈兒顯得特別意外,師父怎麽知道是這個意思?
就你那幾根腦筋,還不如咱們醫館的蚊子多。
努哈兒卻是高興,只當花爺是和他心意相通,才會一語道破,師父你睡了一天,肚子餓不餓啊?
真別說,努哈兒這一提花爺才覺著腹中空得有些難受,去,弄碗粥來。
師父只吃粥啊?我們這有好多師父沒吃過的東西呢。
你懂什麽,醒完酒就該喝粥,趕緊弄去,餓死我了。
好,師父你等我一下,哈貝,咱們走。
哈貝沒動,努哈兒又喚了兩聲,哈貝依舊沒反應,只看了他兩眼,努哈兒便懶得再叫,哈貝從小就不愛搭理人,除了打獵作戰,平時連人都不愛多瞧。
努哈兒前腳一走,花爺就發現氣氛不太對,扭頭一看,這畜生一副意欲進攻的姿态,目露兇光,朝著他龇牙咧嘴,發出一陣陣并不善意的聲音。
好一頭大尾巴狼,剛還裝得挺純良。
花爺就這麽坐在那盯著它看了許久,哈貝依舊兇神惡煞哼著氣,又往前進了兩步,仿佛随時就要撲上來。
小畜生還挺橫,花爺冷不丁一笑,腰間筆杆子一抽,手上打個轉,朝著它腦門就打。
哈貝這下徹底給激怒了,嗥一聲就跳了起來,徑直咬向花爺的手背,勢頭之狂,力氣之大,直讓花爺措手不及。
花爺原想到底是努哈兒養的戰狼,想來只是不滿他這外人入內才出聲示威,以表地盤,沒料想這孽畜倒是真不客氣,這一下咬得不輕,花爺直覺得手掌像是要給咬穿了,當即擡手朝它肚下一拍,哈貝吃痛,卻不松口,花爺當機立斷,将筆杆子往它嘴裏一撬,撐開它的嘴,念在是努哈兒的寶貝倒也沒忍心用內力傷它,只得翻手打向它的嘴盤,将它打退好幾尺。
哈貝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還想上來,花爺舉筆要擋,哈貝卻突然靜了下來,回過了頭。
努哈兒一臉難以置信立在門口,目光所及花爺手中的血跡,立馬有了怒容,将手裏的東西往桌上一放,回身揪著哈貝就是一頓胖揍。
花爺心想這小畜生倒挺忠心,給揍得嗷嗚直叫都不反抗,掙紮都不帶一下。
你在那打它頂什麽用,還不快把藥箱拿來!
努哈兒正氣頭上,哪想得到那許多,一聽花爺提醒趕緊停了手,蹲行李前給花爺找藥。
花爺對著手腕嘆了口氣,努哈兒頓時緊張兮兮問了句,很疼嗎師父?
花爺搖搖頭,滿臉可惜,衣服髒了。
......
花爺翻了翻袖口,上頭沾了幾塊杯口大的血漬,深深淺淺。
努哈兒心中愧疚,聲音裏有著難過,師父,我會給你洗衣服的。
廢話,狼是你的你不洗誰洗。
師父,對不起。
幹嘛,又不是你咬的。
努哈兒聽了,自責更深,他應該把哈貝帶走的,狼族戰狼多狂烈,不近外人,若他多長點心,花爺就不會傷了手。
右手傷了,花爺還怎麽拿筆呢。
花爺見他默不作聲,臉上神情可還比自個兒難受,有些好笑,還有些高興。
他就樂意看努哈兒一切因他而起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天大地大,只看到他。
努哈兒一整天沒理哈貝,哈貝幾次示好努哈兒都沒給好臉色。
花爺起夜的時候就聽見努哈兒坐在外頭不知道在跟誰說話,自言自語。
你翻肚皮也沒用,我不原諒你!
嗷......
就算他不是我師父,也是家裏的貴客,你怎麽能這麽對待客人。
嗷嗚......
你別再叫啦!
花爺就樂了,隔天塞瓶藥粉給努哈兒,努哈兒不明所以,問傷的是花爺,怎麽給他吃藥。
誰說給你吃的,自作多情,給你那頭傻狼吃的。
哈貝?它生病了嗎?
沒病,有傷。
努哈兒吃了一驚,哈貝怎麽受傷了?我怎麽不知道?
嘁你打得那麽痛快當然不知道,去,灑肉上喂它,祛內傷的。
努哈兒一時說不清心裏是意外還是感動,原來花爺并不記哈貝的仇。
師父,你手還疼不疼啊?
要不你來試試?
我給師父舔舔就不疼了。
哈貝,來,快往我腳上咬口。
......
停兩天花爺想烤大羊,努哈兒一聽就著急。
師父你傷都沒好。
這有什麽照樣吃。
你吃了傷口養不好呀!
花爺把火都給起好了,才懶得理他,慢慢養就好了。
不能吃師父!
你幹嘛?
師父傷沒好不能吃。
你能換句話跟我說嗎,聽著都煩了,把羊還我。
不還。
找死!
哈貝眼看主人給打得到處蹿,龇著牙就想上去,花爺一回頭就是狠狠一瞪,殺氣騰騰,這回竟是把哈貝看得退了兩步。
哈貝是看明白了,花爺沒了羊,再上去它就是羊了。
羊沒烤成,努哈兒給換了幾條新鮮的活魚。
花爺黑著個臉,并不高興,能烤魚就不能烤羊?烤魚就不是烤了?
努哈兒振振有詞,羊肉烈,魚肉不烈啊師父。
花爺嘁了一聲,自己想吃魚就直說。
努哈兒将烤好的魚取下來,湊鼻子前嗅了嗅,好香啊師父。
花爺扭頭瞥向坐在一旁的哈貝,不知想了些什麽,回身就沖努哈兒道,讓你動了?
努哈兒拔著魚鳍,師父別急,我給師父看看熟了沒有。
要你多事,起開。
努哈兒聽花爺催,忙不疊手腳加快,麻利地将魚肉裏幾根大刺也一塊理幹淨,這才把魚遞給花爺。
花爺看了眼魚,又看了眼他,舉了舉手,我有傷你看不見?
努哈兒突然就笑了,花爺不知為何看起來跟平日裏那股作威作福的嚣張跋扈有些不太一樣,更像是在撒嬌,只是努哈兒不敢說,師父我拿著你吃。
花爺向來不客氣,張嘴就咬了一大口,險些沒給燙出幾個泡,你怎麽又弄這麽鹹!
啊?會嗎?
自己吃去吧!不吃了。
師父你別氣,我去給你倒水。
哈貝到這算是悟了,倒地上跟霜打的茄子,耳朵都蔫了。
主人也有主人了。
師父哈貝它怎麽了?
吃不著心慌呗。
哦那能給它吃嗎?
這好幾條魚你是怕撐不死你還是怎麽?
我怕師父不夠吃呀!
去,花爺伸手挑了尾肉量足的,往努哈兒手裏一塞。
努哈兒高興地遞到哈貝面前,哈貝卻只是看他兩眼,并不張嘴。
努哈兒有些奇怪,哈貝的目光怎麽這麽哀愁。
師父,哈貝是不是病了。
有氣血有精力,病什麽病。
那它怎麽不吃東西呢。
花爺正撕著魚肉,聞言扭頭一瞧,哈貝瞄見他就低了頭,竟有些怯。
花爺心裏就笑,不知死活的狼崽子,咬他頭上來了,現在才知道怕。
給我。
花爺接了努哈兒手裏的烤魚,朝哈貝示意。
哈貝嘴一張就流口水,直勾勾盯著花爺。
花爺的手伸長了些,點點頭,哈貝動了動,緩緩挪著腳步過來,輕輕銜起花爺手裏的魚尾,花爺這時候抽回手,魚也一并帶走了。
哈貝沒設防,打了個踉跄,擡頭與花爺四目相對。
花爺眼睛一眯,就跟看的不是哈貝,而是努哈兒,哈貝對著花爺冷冷一笑的嘴臉打了個突,片刻之後徑直往地上一躺,翻了個肚皮出來。
花爺這才高興了,摸了摸它柔軟的肚皮,将魚給了它。
努哈兒不高興了,憑什麽我給的不吃,師父給的就吃啊。
你說什麽?
我說我也想吃魚師父!
好說,翻個肚皮我看看。
.........
花爺在狼族裏呆了幾天,住得有些奇怪,譬如說打他到這地方起就沒和華陽或是努察兒碰過面,照說努哈兒難得回家一趟,他們應當團聚一處才是,可這天天都只有努哈兒跟哈貝在自個兒面前晃,問起努哈兒努哈兒也只說是族裏有喜事,需要人幫忙,所以啊爹啊娘就去了。
花爺尋思著有些不對,那你為什麽不去幫忙啊?手腳也沒比人細,成天窩家裏吃喝玩樂不丢人啊?
努哈兒嘿嘿一笑,并不多說。
花爺頓時有些生疑,努哈兒這神神秘秘的模樣看起來格外讨嫌。
只是花爺不喜歡鑽牛角尖,努哈兒嘴裏問不出,他自有別的去處。
布多和吉大讓花爺一盤粟米糕高興得魂都快飛了,連連誇好吃,還沒在狼族裏吃過這樣的東西,一個勁問中原的食物是不是都這樣可口。
師父怎麽樣?
好!
那你們是不是該回報師父?
對!
師父想問幾個問題。
說!
哈兒的爹在這什麽身份。
小狼王呢!
恩?
呃...
布多吉大面面相窺,師父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怎麽了?
糟糕了!那肯定是努哈兒沒告訴師父。
這有他什麽事兒啊?
吉大一臉擔憂,努哈兒沒說,就是不想師父知道,可現在我們說了,努哈兒一定會生氣的。
花爺聞言,笑笑不當回事,師父生氣你們怕不怕?
布多吉大點頭如搗蒜。
那就行,男子漢大丈夫別磨叽,他們家最近有什麽喜事嗎?
這下兩人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花爺是什麽人,能信嗎,不說是吧,行,吐出來。
啊?
啊什麽啊,剛吃的,吐出來,吐不出原樣我就把你們做成大餅。
倆人一哆嗦,猶猶豫豫。
努哈兒要成親了噢。
你說什麽?
師父別急,娶的不是師父。
花爺一愣。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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