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這下換努哈兒眼睛亮了,你也要去萬花谷?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你怎麽走這兒來了呢?
風太大,給刮來的。
好厲害的風!中原真可怕。
花爺聽出了點門道,怎麽?你以前不是在中原呆的?
嗯,我去年才來的中原。
那你以前在哪?
草原啊。
……
花爺想了想,覺著面前的人來頭可能不太一般,那你來中原做什麽?
因為萬花谷在中原啊。
花爺忍了,行,你去萬花谷做什麽。
找孫思貌。
孫思誰?
孫思貌!
花爺不能忍了,貌什麽貌,那是邈!
努哈兒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字叫邈啊!啊爹又教錯了。
你爹媽現在哪?
草原呢。
要你找孫思邈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啊娘要我先找到他,然後給他封信、
什麽信?
努哈兒搖著頭道,這個可不能給你看,啊娘說了,要給孫思邈看。
花爺一斥,沒大沒小。
我怎麽了?
叫孫老先生。
原來他是個老頭啊。
努哈兒說到這突然明白了什麽,問,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你認識他啊?
花爺好整以暇笑笑,想知道?
嗯。
那你先告訴我你爹是誰你娘又是誰?
努哈兒想想,權當交換消息了,我啊爹叫努察兒,我啊娘叫華陽。
做什麽的?
我和我啊爹都是狼族人,我啊娘是中原天策府的。
花爺有些意外,你說什麽?你娘是什麽人?
天策府的,洛陽,是叫這地方嗎?
你娘真是女中豪傑。
啊?
上陣殺畜生,下陣嫁了狼。
努哈兒聽明白了,急道,我啊爹不是狼!是人!
區別不大啊、
花爺聽過狼族,哈蠻族的鄰居,在草原一代生活的部落,遠在十萬八千裏外的白龍口。
你娘認識孫思邈?
認識啊,她說孫思邈是她幹爺爺。
花爺差不多就明白來龍去脈了,努哈兒一想自個兒說了這麽多,可卻連花爺的名字都還不知道,頓時有些憂心忡忡,小心翼翼問了句。
那你叫什麽名字?
花爺盯著他明亮的眼睛,腦海裏剛醞釀的那些念頭走馬燈而過。
叫我花爺。
不要,我是問你的名字。
那叫我師父。
努哈兒鬧不明白了,為什麽要叫你師父?我都沒拜過你。
既然沒拜過,叫叫又何妨,你叫我聲師父,我告訴你我名字。
努哈兒想了想,叫聲師父他也不少塊肉,可要是連對方都不知道他才是虧了。
師父。
花叢過。
花爺說話算話,只是努哈兒沒聽清。
花什麽?
花叢過。
好奇怪的名字。
那是你愚鈍。
那花叢過你能告訴我你是什麽人嗎?
你叫我什麽?
花叢過啊,這不是你的名字嗎?
花爺橫眉一豎,叫師父。
努哈兒愣了,怎麽又要叫師父?!
以後都得叫師父,打現在起你就是我徒弟了。
努哈兒急了,可你剛才不是這麽說的!
恩?我剛說什麽了?
你……!
努哈兒毛了,我不要,啊娘說了,師父是不能随便亂拜的,要是拜到壞人怎麽辦?!
花爺對此全然不當回事,只問了努哈兒一個問題,你想去萬花谷嗎?
努哈兒拿奇怪的眼神看他。
花爺筆杆子轉幾轉,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萬花谷裏的人。
努哈兒這回有戒備了,你說是就是,我才不信。
那好啊,明天一早我就啓程回萬花谷,你可別跟來。
努哈兒聽他說得自信,頓時又有些動搖,他困在這沙漠裏已經近一年了,再不出去,啊爹啊娘可得以為他死在外頭了。
只是努哈兒始終無法釋懷花爺給他下套的茬,那、那我怎麽知道你到底能不能離開這個地方,我在這都一年了,至今都沒找著出路。
花爺一改平日裏的脾性,溫聲溫氣,那這樣,倘若明天我将你帶出了這沙漠,去了萬花谷,你就得喊我一輩子師父。
努哈兒壯著膽子問了句,那你要是帶不出去呢?
花爺咧嘴一笑,那我喊你一聲爹。
努哈兒一琢磨,覺著橫豎都不虧。
能出去自然是最好,拜個師父也不是壞事,至少這師父不是什麽惡人,還挺有本事。
要不能出去,那他可就能白收個兒子了。
行,一言為定。
次日努哈兒起了個大早,花爺早已經在門前等著他了。
努哈兒把馬牽出來,将渾身虛軟的車夫扶上去,拉著缰繩走在花爺後邊。
花爺心裏是想看不出這臭娃兒心是真善,想完了在心底嘿嘿嘿嘿笑。
他就喜歡又善良又老實的。
步行了一陣,花爺要努哈兒站原地等,他去去就來。
說完正要走,袖子卻給拉住了。
努哈兒拽著他袖子可憐兮兮問了句,你、你不會就這麽跑了吧?
……
花爺伸手一彈,啪一聲彈在他光潔的額頭上,疼得努哈兒嗷嗷直叫。
花爺嘀咕,收你這種資質的人做徒弟我還真虧了。
一直很安靜的車夫這當口說話了,說花爺應該不是這種人,他昨兒就沒扔下自己。
努哈兒這才安心了,松了手讓花爺去。
花爺要走,臨走又想起什麽,倒了回來,你會功夫嗎?
努哈兒一拍胸脯,倍兒自豪,那當然,我是夥伴裏最厲害的。
花爺二話不說把他撂趴下了,站那搖搖頭說,啧啧,确實厲害,吹牛最厲害。
努哈兒龇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正要鬧脾氣,見花爺埋頭在腰側一黑布袋子裏找些什麽,這就忘了撒火,一心好奇上了。
花爺拿了個東西往他手裏一塞,說,一會要碰見馬賊,保命用。
努哈兒低頭一看,一小巧精致的機關小人。
這是什麽?
炸藥。
努哈兒吓得手一松。
花爺哈哈一笑,瞧瞧你那膽子,騙你的。
那這到底怎麽用啊?
簡單,遇見馬賊了把這玩意一扔你就可以跑了
努哈兒聽得目瞪口呆,這樣就行了?
花爺笑他,一點雕蟲小技,看把你給稀奇的,別亂扔,真會炸的,收好。
努哈兒說著好,小心地将機關小人揣懷裏。
花爺這回真走了,奔奔跳跳幾下沒了影。
努哈兒牽著馬在那開始等。
一盞茶過去,花爺還沒回來。
一炷香過去,花爺還沒回來。
一個時辰過,花爺還是沒回來。
努哈兒有些焦急了。
太陽開始往腦袋頂移位,陽光毒辣,曬得人眼前發昏。
努哈兒察覺自個兒手心都在出汗,尋思要不幹脆回去,轉念一想花爺的交代,又不敢走了。
正當努哈兒焦躁不堪,一聲響哨穿過大漠的風飄進了努哈兒的耳朵。
努哈兒四處一看,沒人。
哨聲又響了,這回努哈兒覺著不對了,擡頭一瞧。
偌大的天空有個半大的黑影,正飛快地朝自個兒這方向過來。
努哈兒有些慌,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
待那黑影飛近,努哈兒頓時喜笑顏開。
是花爺。
他坐在一只通體烏黑的大鳥上,禦風而來。
這是什麽鳥?怎麽這麽大!
這叫雕,羽墨雕。
哪兒來的呀!
我的。
努哈兒的目光透著新奇,你的?
花爺坐在雕上,浮於半空居高臨下,恩,我養的。
太厲害了,還有這麽厲害的鳥兒。
我的雕不在地上落腳,這兒沒地方讓它站,別羅嗦,趕緊上來。
努哈兒一聽能讓他坐,高興壞了,正要上去,冷不丁想起身後的車夫。
那他怎麽辦啊?
……
花爺從雕上下來,拍了拍雕的腦袋,去,把你小情兒叫來。
大雕掉頭就去了。
不出片刻帶了只小它一些通體雪白的母雕折了回來。
努哈兒還有話說,那我的馬怎麽辦?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努哈兒皺著臉,委屈道,我不能丢下我的馬。
花爺瞅了眼他那棗紅色的小破馬,大街上随便一抓都能有比這更好的,不就一匹馬,回頭給你再買匹不就完了。
不行,給我別的我也不要。
花爺毛了,那你就騎著你的馬在後邊追吧。
努哈兒一聽,也惱了,回身把車夫攙了下來,自個兒上了馬。
花爺一看他真打算騎著那小破馬在後邊跟,又氣又好笑,別說那小破馬追不上,就是追上了小命也得沒了。
下來!
幹啥?
你不是要帶你的馬回去嗎?
努哈兒眼神亮了亮,你的雕能背我的馬?
你腦門讓你的馬踩了?
沒。
讓你下來就下來!
努哈兒不敢再說,立馬就下來了。
花爺從努哈兒衣服下擺撕了塊布料,努哈兒一驚,你做啥?!
伸手。
努哈兒猶猶豫豫把手一伸,花爺抓著他食指就往嘴裏一咬。
努哈兒沒來得及喊疼就看見花爺抓著他冒血的手指往布料上龍飛鳳舞不知道寫了什麽。
然後看見花爺把那塊血書系在羽墨雕爪子底下,對著雕吹了幾句似鳥叫的短哨,羽墨雕便一回頭消失在了視線裏。
努哈兒看得驚奇,一下就忘了手指上的疼,抓著花爺的袖子就問,你會跟鳥說話?
花爺哼了一聲,不理他。
努哈兒也不計較,扒著他手腕輕聲道了個謝。
花爺肯看他了,謝我什麽?
你不是要救紅棗?
紅棗?這誰?
努哈兒不好意思指了指自個兒那小馬。
花爺笑了,看不出來,努哈兒還挺有雅興,一小破馬還有名字,就是這名字一聽就知道誰起的。
那我救你紅棗一命,你是不是該知恩圖報?
努哈兒連連點頭,你想我怎麽報答你?
花爺眼珠子一轉,意味不明一笑,先叫聲師父聽聽。
師父。
花爺伸手一摸他腦袋,乖。
努哈兒仰臉看著花爺,摸了摸腦袋頂,花爺的手溫度淺淺,像盛夏裏讓陽光燙溫了的小溪流。
師父。
恩?
你真的是萬花谷的人呀?
花爺沒想他突然又問起這個,想說什麽又沒說,恩了一聲。
努哈兒信了,這回他也說不明白為什麽。
那師父,你收我做徒弟,那我是不是也算萬花谷子弟了?
花爺盯著他看幾眼,才消停的本性就複發了,當然不算。
那就好。
花爺懵了,你說什麽?
努哈兒嘿嘿一笑,說,我這次來中原,不光是為了找孫思貌。
再貌就抽你。
邈!
花爺是有點好奇,那你還有何事?
努哈兒俊臉一擡,神采飛揚,去洛陽,找天策府!
花爺生平頭一遭給整得一愣一愣的,你要去當兵?
對!
花爺就不明白了,當兵有什麽好,吃不好睡不好,成天操練沒完沒了,還沒萬花谷來的安逸。
你就為這個跑這來?
是啊,我啊娘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能像我爹那樣成天只呆在狼族裏,要出來闖蕩天下,才不枉此生。
花爺咧了個笑臉,去……當個兵,就叫闖蕩四方了?
努哈兒不明白他為啥這幅笑臉,我啊娘是這麽說的呀。
小哈。
啥?
你別被你娘蒙了。
啊?
花爺把手往下一放,捏了捏他臉頰,肉還挺多,跟包子似的。
闖蕩四方那說的不是那些當兵的,是像我這種踏遍天下的人知道嗎。
努哈兒聽他說得神乎,不由反問,真的啊?
那當然,你想想,你投身天策,光是當小兵就得好幾年,天天窩在那軍營裏哪兒都不能去,闖蕩什麽了?
我啊娘說一開始是這樣的,但是以後當了大将軍就不一樣了,可以上陣殺敵,可威風了!
花爺忍不住又拿今兒嫌棄他的眼神看他,你連我都打不過,你覺得你得多久才能當大将軍?
努哈兒一聽,嘎一聲沒話了,可是這是我娘給我的希望,我不能辜負她。
花爺一琢磨,臭娃兒還是個孝子,天策長啥樣都不知道呢他娘一句話他就奔著洛陽去了。
要我說啊,你不如這樣。
啊?
花爺腦袋裏念頭轉幾轉換幾換,說,你先跟著我,我先帶你闖蕩天下,呆個一兩年帶你玩夠了,你再去當兵,那也不遲啊。
努哈兒一聽,果然是兩全其美的法子,頓時興高采烈,真的嗎?師父你會帶我去嗎?
我什麽時候騙過人,而且你現在入了天策,無非也是天天練基本功,練槍法,槍法有什麽,閉著眼睛我都能教你。
哇師父你還會天策功夫?!
那可不,知道奇才怎麽寫嗎,看看為師你就懂了。
努哈兒高興壞了,念了句有師父真好,來中原來對了。
花爺瞅他樂成這德行,跟天上掉了多大餡餅砸他腦袋上似的,心底裏有處地方一軟,又有無限歡喜。
高興啊?
高興!
花爺凝神一想,對著努哈兒又說,那以後帶你去當兵,你可得給我長臉,要早點當大将軍。
努哈兒把頭一點,說他一定。
花爺冷不丁又想起什麽,搖了搖頭,別當大将軍了。
為什麽?
死得快。
……
花爺捏著他的臉來回晃,嘿嘿笑了兩聲,瞧瞧你這膽色,怕什麽,你要真死了,我給你紮兩針就沒事了。
努哈兒不知想了些什麽,突然問,師父你這是萬花的功夫嗎?
什麽?
針。
那當然,太素九針聽過沒?算了你肯定沒聽過。
努哈兒瞪著對認真的眼,道,沒聽過,但是師父你教我點,九針太多了我學一針就好。
哪針?
就是師父你能把人救活過來的那針。
花爺沒懂他到底想幹啥,你不是要當兵去了嗎你學這個幹什麽。
努哈兒咧嘴一笑,露一口白牙。
要是師父死了,我也能給師父紮兩針,師父就能活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