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4
看到司馬通的上疏後,趙俨祗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恨恨地想,這個人好像永遠不知道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平安那事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趙俨祗召見趙望之和顧慎行是準備同二人知會一聲,然後立刻把謝清調回長安,永不外放,從此以後這個人休想再離開自己身邊一步!
看着暴躁的皇帝在承德殿前殿走來走去,顧慎行心裏哀嘆,天子到底年幼,這個沉不住氣的樣子可教自己怎麽放得下心去過逍遙日子哦。趙望之想的卻是:這個孩子雖然手段城府更甚于自己長兄,然而待人卻是有情有義,實在難能可貴。
“先生,代郡兇險,朕要即刻诏懷芳回長安。他在軍中歷練了這幾個月也夠了,而且這回的事情做得漂亮,功勞也有了,朕要怎麽重用他旁人也再無法說什麽。先生,你說朕給懷芳個什麽官職好呢?”趙俨祗開門見山地說。
顧慎行皺眉:“陛下說什麽呢,懷芳在代郡好好的,凡事剛剛有點起色,你這會把他調回長安不就半途而廢了嗎?”
趙俨祗不可置信地看着顧慎行:“好好的?先生,懷芳幾十人對上三千匈奴騎兵,我吓得現在還在抖。我連想不敢想懷芳當時是個什麽情形,他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辦?這回得太一神護佑,他能全身而退的,可萬一這事要是再有一回呢?誰知道他還能不能有這麽好的運氣?”
顧慎行哭笑不得:“陛下這是關心則亂。懷芳幾十人對上三千匈奴騎兵尚可全甲兵而還,怎麽可能是運氣?護佑他的是他過人的統帥與應變之才。況且,就算是常山王,”顧慎行萬分缱绻地看了趙望之一眼,“就算是常山王,在他的那個年紀也不見得能比他做得更好了。陛下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趙俨祗絲毫不肯讓步,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持:“不成。他怎麽都不能再在代地待下去了。反正這一戰誰也不能說不好,他一回長安,我就能重用他。”
顧慎行眯眼:“那麽陛下準備用他做什麽?光祿勳?衛尉?這麽看,懷芳要裂土封侯,怕是要等到他有幸做了丞相的那天了。”趙望之适時加了句:“哎,位極人臣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少不得,否則天都沒辦法。誰知道懷芳有沒有那麽一天呢?”
趙俨祗猛然看向顧慎行,眼中精光乍現:“先生說的是……?”
顧慎行笑眯眯地對視回去:“臣要說的,就是陛下以為的意思啊。”
趙俨祗皺着眉頭權衡了好一會,然後說道:“是我疏忽了。我朝非功不侯,既然如此,那便容懷芳在代地建功立業吧。”頓了一下,又有點反悔,看向顧慎行:“秋冬之際匈奴人一向不安定,不如先讓懷芳回來,過了這段時候再去,先生意下如何?”
顧慎行跟趙望之對視了一眼,覺得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樣的無可奈何。趙望之耐着性子開了口:“不如何。陛下,等到匈奴人消停了,代地是安全了,可是懷芳還打得成哪門子仗建得了哪門子功啊?”
趙俨祗自己也有點無奈。一方面他迫切地想讓謝清建成不世功業,另一方面他又不可遏制地擔心謝清的安全——這人平時斯文溫和,一到關鍵時刻賭徒本性便暴露無遺,他完全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已經不是第一回了。趙俨祗一想到自己拼命回護的東西轉眼間就叫謝清絲毫不愛惜地摔打糟蹋,他這心裏就怎麽都不是滋味,就算,那是謝清自己的性命。
“雛鷹如果一直待在羽翼之下,便永遠不能搏擊長空。即使它生來便是只鷹,到頭來也不一定比燕雀飛得更高。”顧慎行語重心長:“陛下不可能護着懷芳一輩子。何況他生來就不适合被人護在羽翼之下。”
趙俨祗神色松動,最終妥協了:“那好。我便為他的前程賭一把。”想開了的趙俨祗态度轉變很快,立刻便眉飛色舞地跟顧慎行讨論起謝清的封地該封在哪、封戶數該有多少這種八字沒一撇的話題來。
顧慎行見趙俨祗給謝清挑封地的那個架勢,不知怎麽就想到了當年自己給女兒選嫁妝的時候,也是這樣嫌東嫌西,這個不好那個不對,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到頭來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顧慎行不由得紅了眼眶。趙望之嘆了口氣,握住了顧慎行的手,然後對趙俨祗說道:“陛下,懷芳的封地,北平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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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俨祗立刻不樂意了:“北平地廣人稀土地貧瘠,有什麽好的?”何況趙辛不屑要的東西,卻要他拿來送給最重視的謝清,他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廣陵那麽多富庶的縣,陛下為何單單要削掉北平?陛下一定也看出來了,那個地方極适合屯兵。”顧慎行勸道。
趙望之接上:“陛下當以心腹之人屯兵廣陵,廣陵王一旦異動,可迅速平亂。”
趙俨祗靜默。北平現在雖收歸國有,但想要秘密屯兵卻有難度。地方官員的軍政大權是分開的,自己貿然行動,人多口雜,哪個環節出了錯,難免打草驚蛇。可是一旦封給列侯便不同了。列侯可直接掌控自己封地的一應事宜,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屯兵便容易得多。當初趙俨祗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心急火燎地把北平從趙辛的封地上砍掉。
“臣看好懷芳的治軍之才,陛下放心,他雖然身體不好,難以親自上戰場,但是未必就不願統帥三軍。”顧慎行勸道。其實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顧慎行年事已高,他後繼之人非謝清莫屬。
趙望之看着年輕的帝王什麽都明白卻還是一臉不情不願不甘心哪怕只是暫時委屈謝清一點的樣子,不知怎麽心裏就舒暢了許多,他柔聲勸道:“北平周圍好地不少,益封的時候陛下緊着好地方挑就是了。忍得一時之苦,方可成就大業。”
趙俨祗看在以後準備把軍權交給他的謝清這份上,才勉為其難地開心了點。
皇帝的诏書送到代郡,對謝清這一戰大加褒獎,但是卻沒有司馬通和辛绾眼巴巴盼望的調謝清回長安的內容,這令他們頗為沮喪。然而更沮喪地還在後面,當晚司馬通和辛绾便收到皇帝密诏,大意是請他二人務必保證謝清的安全,尤其是在戰場上,當然毫發無損是最好,如果實在不能,那也決不能比輕傷更嚴重。
在戰場上!司馬通簡直抓狂,他覺得這一定是他一生中受到的最不講理的要求沒有之一。真的擔心就把人調回長安看在身邊好了,偏偏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博美人一笑,方式是許美人沙場搏命。刀劍無眼,毫發無損簡直絕無可能,這封诏書唯一可行之處,大概就是皇帝陛下勉為其難地準許了“輕傷”的發生,司馬通覺得這樣的話,保護措施做得嚴密一點,親衛派的多一點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不過辛绾顯然沒有這麽樂觀。她确信天子說的“輕傷”跟司馬通以為的絕對是兩個概念,謝清酒後讓風吹着着了涼都能被皇帝陛下硬生生說成是重病,她敢肯定如果謝清回去之後身上哪怕有一道疤痕他們倆都會被天子生吞活剝的。
也許是太一神保佑,也許是司馬通或者辛绾家祖墳冒了青煙,總之不知為什麽,那一年一直到秋天快要過去了,匈奴人也沒有大舉來犯。大概是不知道從哪弄到了過冬所需的糧食。讓司馬通和辛绾平白過了好幾個月擔驚受怕的日子。
臨近年關,謝清要先行回長安一步,他的親事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有些事情需要他本人親自去做,因此要提早回去準備。他成婚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八,之後大概會再休半個月左右的婚假。因此回到代郡大概要到來年二月中了。
謝家給他定下的女子出身不高,倒是清白人家的女兒。不過跟謝家這種世家大族比起來,那女子充其量算得上是個小家碧玉。謝清自己倒是不在意,他覺得依着嫡母對自己的厭惡,她肯幫自己挑個據說人品相貌還說的過去的女子,已經是對得起他了。
司馬通自然要在代地過年,不過對于謝清那七七八八加起來有一個月的假期他沒有一點的不忿,而是對即将到來的舒心日子充滿了感激與期待。
對成婚這件事說不上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不過想到要回家了謝清還是很雀躍的。一路上他都在忍不住想阿元是不是又長高了,先生身體如何,常山王還在不在長安,給阿湘帶的小玩意她會不會喜歡……不過他不知道的是,自從他的親事定下之後,趙俨祗就再沒有過好臉色,就算是顧慎行帝師之尊,最近沒事都繞着他走。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當了丞相封侯:漢以列侯為丞相,因此到後來如果要做丞相了都會被封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