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趙俨祗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就是不準,細思量下還是不準。
“胡鬧!代郡苦寒,你一個文臣,身體也不好,到那去做什麽?”趙俨祗忍了又忍,才忍下沒有發作,只不過語氣生硬得很。
若是平時,依着謝清對他的縱容,聽見趙俨祗這副語氣早就來哄他了。不過今天謝清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麽,反而覺得有幾分快意。
“臣請随軍。”謝清不慌不忙,禮數周全,卻仿佛感受不到皇帝陛下的怒意。一聽還是那句自己最不想聽到的話,趙俨祗好容易壓下的火又“噌”地竄得老高。
“不許!懷芳,長安城不好嗎?雖然匈奴業已式微,可代地依舊不安穩,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教……”趙俨祗本想說“可教我怎麽辦”,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可教你父親怎麽活?”
謝清覺得趙俨祗這話說得簡直莫名其妙。別人或許不知道,但趙俨祗明明比誰都清楚謝家是怎麽個光景。謝相的兒子一堆,謝清的生母出身微賤又不受寵,謝清素不得父母青眼,在謝家根本就像是個客人。就算真在外面出了事,想來對他父親的生活也不會有多大影響。最多白發人送黑發人傷感幾天,肯定怎麽也牽扯不上“怎麽活”這種事啊。
趙俨祗也意識到自己這個借口扯得實在沒什麽水平,只好掩飾般地輕咳了一聲,然後搬出帝王的威嚴生硬地拒絕道:“卿是覺得無事可做?或是覺得朕對你不夠好?做什麽偏要跑到代地去?”謝清剛想說話便被趙俨祗打斷:“朕不管你怎麽想的,總之,不許去!”
結果自是不歡而散。
謝清覺得自己不過是想出去歷練一下,實在無可厚非,更絕對跟皇帝陛下對自己好不好沒有關系。而趙俨祗不遺餘力地削尖了腦袋往牛角尖裏鑽,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解釋,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他要走,他竟然想走!”
顧慎行是在晝食的時候得知了這段小插曲的,不禁失笑。同時他也有點奇怪,平時對趙俨祗百依百順的謝清,這回居然一個字都沒哄趙俨祗,就這麽拂袖而走了。顧慎行露出一個狐貍般的狡詐笑容,懷芳氣性這麽大,莫不是皇帝陛下忍不住對懷芳做了什麽?
然後他就被箸敲了一下腦袋。只見趙望之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他的案幾旁:“吃個飯都不叫人省心。笑成那樣像什麽樣子?為老不尊。”說完見顧慎行的表情完全就是還沒從腦補中脫離開來,趙望之無奈之下夾了一塊炙羊肉喂給顧慎行,心裏默默暴躁:這種操心的日子可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于是顧慎行帶着濃烈的好奇心——當然,對趙望之則堅持說是去“調停”——在晝食後去廣明宮中見了趙俨祗。
顧慎行覺得謝清想到代郡歷練些時日并沒有問題。雖說謝清少年仕途順遂,可到底無法在短時間內居高位,幫上趙俨祗的忙。可到軍中便不一樣。軍中升遷全憑軍功,以謝清的資質,在代郡那個不安之地,功勞簡直可以說是唾手可得,到了那時再回長安,趙俨祗想要重用他,一切都好說。
何況,他和趙望之都會老去,到時候,軍權自然要交給趙俨祗全心信任的人。
可趙俨祗一直停留在“他要走”這個牛角尖中死都不肯出來,導致整個寝殿家裏的內侍宮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顧慎行一進來就感覺到了一股完全不該出現在三月暖春的詭異寒氣。
果然,皇帝陛下的臉色已經臭不不能再臭了,即使是對着顧慎行,也沒能改觀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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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行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正色道:“陛下在氣什麽?”
趙俨祗不說話。
顧慎行只好自說自話好地把“勸谏”繼續下去,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懷芳想去軍中歷練,并沒有錯。”
趙俨祗突然覺得委屈了,他覺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自己對謝清的擔心:“要歷練就非得去戍邊嗎?長安城這麽大容不下他?朕的虎贲軍不夠精銳?代地貧且不安,不說別的,他要是真去了那,連個合意的廚子都沒有。懷芳吃東西那麽挑,他能受得了嗎?”
顧慎行覺得自己實在已經有點跟不上年輕人的思路了,好好的說着謝清取軍中歷練的事,怎麽就能說到廚子上去了?然後顧慎行腦子還沒來得及轉,就說了句讓自己後悔不疊的話:“那陛下給他帶上兩個不就得了?”
說完顧慎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心想自己果然是老了,頭腦也不靈活了,這都說的什麽玩意。而且他發現趙俨祗居然好像真的在思考這事的可行性,于是趕緊把話題從“廚子”上扯開。
“代地雖苦,未必就不好。匈奴雖已式微,亦常犯我邊境。去個三兩年,待懷芳立下赫赫軍功,陛下想要提拔重用他,誰都不能再說什麽。”
趙俨祗卻不買賬:“諾大的長安城就沒他施展身手的地方?再說我要他的軍功做什麽,便是現在我要重用他,誰又能說什麽?”
“陛下可以不要。陛下身邊人才濟濟,自不差懷芳一個。可是他也不需要嗎?大丈夫何以安身立命?憑君王的寵愛嗎?那麽有一天陛下不在喜歡他了,他要怎麽辦呢?”顧慎行臉上沒有一絲笑意,說得趙俨祗心裏一驚。
先生知道了!他想說,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然而終究沒膽子對先生說出來。
趙俨祗的聲音有點幹澀:“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懷芳……”他強硬地搖了搖頭,“我現在想要重用他,誰又能攔我不成?”
顧慎行搖頭:“何以服衆啊!到時候陛下要懷芳面對那些流言時如何自處?”
趙俨祗還是不樂意:“長安便沒機會麽?代地,代地不穩,萬一……懷芳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那可怎麽辦呢?”
顧慎行失笑:“陛下是信不過懷芳,還是信不過臣?匈奴人已今非昔比,便是偶爾犯邊也可輕易擊退。匈奴再無國力與我一戰,想來不必憂心。”
“陛下明明比誰都清楚,懷芳大才,不用可惜。陛下若是決意要折了他的翅膀,把他困在身邊,臣無話可說。可是陛下就真舍得懷芳此生,空有滿腹經綸,卻報國無門嗎?他本來可以建立不世之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與君并立天地之間,共賞河山。”
“可陛下卻寧願把他困守在身邊。懷芳不是陛下後宮的那些美人,你難道要他跟他們一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期盼的唯有君王的臨幸?或者當你不再喜愛他時,他便只有一個人獨自老去,甚至當他死去時都不會有人知道。而他,本該生榮死哀,天下同悲。”
“陛下就是這麽愛他的嗎?”
趙俨祗覺得嗓子幹澀地說不出話來,他張了半天嘴,才結結巴巴地問出半句:“先生,你怎麽……”
顧慎行看他半天都說不出下半句話來,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陛下小的時候臣就知道了。陛下對懷芳有多上心,真當臣是瞎子看不出來嗎?”
趙俨祗眼睛有點可疑的紅色,但是再未開口。
正事已了,顧慎行帶着他熊熊燃燒的好奇心開始跟趙俨祗閑聊。
“臣聽說陛下同懷芳起了點争執?哎呀,懷芳待陛下一向百依百順,何以如此啊?”趙俨祗看着瞬間變成一臉狐貍樣,簡直毫無帝師之尊的顧慎行,默默轉過頭去。
顧慎行驚悚:“陛下不會把懷芳給……”說着比了個奇怪的動作,趙俨祗頗為糟心地,沒領悟。
顧慎行興致比剛才勸谏時好的不是一點,但是也不妨礙趙俨祗心情低落。趙俨祗想了想,覺得先生是過來人,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個混蛋,但是萬一能讨教點經驗呢?于是他對顧慎行攤牌:“不是,前幾日,我帶回來幾個男孩子。”
養男寵這種行為純屬個人愛好,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問題是趙俨祗為了子嗣這事都快被群臣的吐沫星子淹死了,在這當口養上幾個男寵實屬頂風作案。于是趙俨祗低頭等着老師訓斥。
哪知顧慎行對這事絲毫不感興趣,只“哦”了一聲,便繞過這事接着問道:“懷芳便是為這事不高興?”
趙俨祗想了想,懷芳如果真的是為了這事不高興,他大概還能有點指望。可是明顯不是這樣。
“不是,昨日懷芳剛好撞見一個,跟他長得有五分相似的。”
顧慎行:……
事後顧慎行對趙望之感嘆說陛下膽子還真不小,公然養了個長得像懷芳的小男寵,居然還敢叫本尊看見。
趙望之摸着他那一把漂亮的胡須,若有所思地評價:“我居然看錯了,這樣想來那小子還是像我比像阿兄多些。”結果被顧慎行一卷竹簡甩在了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筒子在看的話,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更的有點太晚了~木有辦法,趕了一萬多字的報告好想shi有木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