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表格——他馬上就可以帶瑞茲回家了。
無論與任何人戀愛,奧利弗都一直在想“我要領養一只小狗”,現在他有了一只他小狗,但他想的卻都是丹尼。
奧利弗寫好表格,去後面牽瑞茲。他在瑞茲的面前蹲下來,把帶來的狗繩拴在瑞茲的脖子上。
“你好,瑞茲。”他看着瑞茲,露出笑容。
他确實喜歡瑞茲,喜歡瑞茲舔他的臉,喜歡瑞茲的爪子和瑞茲長長的毛,喜歡瑞茲濕漉漉的鼻子和整齊的牙齒。
他也确實喜歡丹尼,喜歡丹尼的一切,包括他了解和不了解的。
奧利弗把那只朝他開心地搖起尾巴的小狗抱起來(真不知道他帶那根狗繩來到底起什麽作用),他向外走,在踏出走廊的那一刻又不舍地回頭看了看。
走廊非常安靜。他第一次見到丹尼就在這裏:那時丹尼盤腿坐在地上,瑞茲的爪子安安靜靜地放在他的手心裏。
奧利弗回過頭,他吻了一下瑞茲的後腦勺,朝外走。
瑞茲舔了舔他的手背。
奧利弗回到管理處前臺,抱着瑞茲走向丹尼。
小狗的尾巴一直搖個不停——它喜歡丹尼(當然也喜歡奧利弗)。
“hi,瑞茲。”丹尼說,他伸手過去揉揉瑞茲的腦袋。
瑞茲舔丹尼的手心,直到丹尼癢得笑起來。
奧利弗和哈森太太道別,他抱着瑞茲,和丹尼一起往中心外面走。他們坐進車裏,奧利弗讓丹尼抱着小狗,他發動汽車。
“我認為這決定不錯。”丹尼說,“你更适合擁有一只小狗,所以你現在擁有了它。”
奧利弗處在一陣沮喪中,他沒有回答。
他得到了瑞茲,丹尼沒有,他很沮喪。
他就要見不到丹尼,他很沮喪。
如果丹尼得到了小狗,他沒有得到,他也會很沮喪……
總而言之他很沮喪。
“你不用為我擔心。”丹尼安慰道,“我可以和傑去打棒球,還有籃球。我有很多運動方式。”
奧利弗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工作室如果開始接項目,我就會忙得不可開交,我可能沒法陪瑞茲散步,不能陪他玩飛镖。但我也不想把瑞茲送去寵物犬寄養中心,我能把他寄養你這裏嗎?”
“當然可以,任何時候!”丹尼揉揉趴在他腿上的瑞茲的腦袋,“瑞茲會很乖,所以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
“在我沒有接項目之前,我會帶瑞茲去公園玩飛盤。我的體育成績一直只拿D,你願意一起來嗎?”
“我能把飛盤扔得非常遠,我也能輕松接住自己投出回旋镖。”
“投飛盤的任務交給你,我負責帶矽膠狗盆、狗糧、鏟子、封口袋、擦腳的布還有消毒液。”
“你準備去哪個公園?”
“你家門口的那塊空地,我是說靠東南邊的。”
“那兒離體育場和籃球場都很近,我和傑常在那兒,你可以過來找我。”
“我想我需要你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奧利弗說。實際上,他在戀愛中不是個主動的人,他只對養小狗這事很主動,現在他很顯然把這種主動用到了丹尼身上。
“你的車裏有紙和筆嗎?”丹尼問。
“在你左手邊的筆簾裏。”
丹尼摸到了奧利弗用得舊舊的筆簾。
這個色彩設計師的筆簾裏整整裝着十一只鋼筆,其中四只是藝術筆尖。每一只鋼筆的內膽裏都裝了不同顏色的墨水,奧利弗并不挑食,他從溫莎牛頓、百利金的Edelstein系列、百樂的色彩雫系列、淩美、J.Herbin等等各個國家出産的各種墨水中挑選他喜歡的顏色,将這些顏色裝進他的鋼筆。當工作室的建築設計師需要畫圖時,他會非常慷慨地借出自己的鋼筆,讓多彩的顏色變成一張設計圖。
顏色對他而言是非常重要,他喜歡展現它們、搭配它們、擁有它們。
丹尼從筆簾裏抽出一只鋼筆,又摸到奧利弗藏在筆簾裏卷成像香煙那樣的紙條。他展開紙條,脫下筆帽,在紙上寫上他的名字——“丹尼·凡達森柯”,後面跟着他的電話號碼。
奧利弗放慢車速,他很快看了一眼丹尼手上的紙:“我以為你習慣使用盲文,我是說,哦,你的字非常好看。”
丹尼拿的是一只平頭尖的鋼筆,墨水的顏色是藍寶石。他寫在紙上的字讓奧利弗想起圖書館裏老舊的書,它們溫柔、隽永、安靜。
奧利弗現在想讓丹尼把他的筆都拿出來寫一遍,寫到墨水都用光。
“我沒有進過盲校,我的父母認為我和別人沒什麽不同。我和其他人一樣學習寫字、學習物理和歷史。”
“我所在的工作室裏,沒有人能寫出這樣的字。”
“我5歲開始學着寫字。我爸爸用木頭給我做了一個讀寫的工具。使用它,我不會把字寫得擠在一起,也不會歪歪扭扭。我已經寫了21年的字。至于我的盲文,那都是我自學的,我的家人看起來根本忘了要找人教我這個。”
“真高興你擁有這樣的家人。”奧利弗說。
感謝凡達森柯先生,感謝凡達森柯太太,感謝勞瑞,感謝瑪瑞,感謝他們所有的一切。因為他們的愛才有了這樣的丹尼。
“談談你自己,奧利弗。”丹尼說。
“我對顏色很敏感,我10歲時把家裏搞得像地獄——用我父母的話來說。我用各種植物和礦物來染色。我的父母覺得我與衆不同,他們給我買了一堆量杯、試管還有顯微鏡,我根本不需要它們,我只是染色,沒有做化學實驗。我在21歲時向他們出櫃,他們認為那沒什麽,或許是因為我10歲時就已經足夠奇怪。我15歲前每天聞起來都充滿了明礬味,因為我用它做固色劑。我的每件衣服都被分離出的染色劑弄得亂七八糟。”
奧利弗感到春天的風拂過他的耳朵,那像是瑞茲趴在他的耳邊,那像是丹尼的吻。
“你用什麽來染色?”丹尼問。
“各種礦物和植物,我喜歡收集水彩顏料,但我也喜歡用自然界的東西獲得它們。你可以來我家參觀我的瓶瓶罐罐,”奧利弗說,“天哪,”他突然驚呼起來,“丹尼,我想到了一個排序方式!”
“排序方式?”
“為你腦中的顏色排序。”奧利弗幾乎聽到他自己的心跳,“每種植物分離出的染色劑都有它不同的顏色,這些顏色與它們本身呈現出的顏色不同。聞到味道你就會知道顏色就在那裏。丹尼,在墨西哥,有一種叫馬棘的豆科植物,它開粉紅色的小花,但我用它染出的顏色是你的眼睛。”
TBC
12.
丹尼露出笑容。從咧開嘴角到露出牙齒的過程中,陽光都照在他的臉上。漫長的冬天已經終結,他不用擔心會在結冰的路面上摔倒,不用擔心會一腳踩進街旁的髒水裏。
他因陽光聞到奧利弗的味道。
不管那種香水是什麽,總之現在奧利弗有點兒麝香味,接着是蜜糖。并不濃郁的香味在陽光的愛撫下如同一條山腳下的溪水,它流過村莊,帶上點小鎮特有的香味,緊接着又最鑽進森林。
當他靠近奧利弗的時候(比如說他們的三次擁抱),他還能夠聞到奧利弗臉頰邊的青草香,那是在森林的地上躺了太久才會擁有的。
他喜歡奧利弗的味道,它幹淨、清透、讓人放松。
丹尼将筆插回筆簾,又把紙卷起來,也放進去。最後,他卷起筆簾,用線捆起來,放到一邊。
把這一切都幹完,他靠在座位上閉上眼睛。
車速并不快,奧利弗開車非常穩——至少比勞瑞要穩。
丹尼喜歡現在這樣。像現在這樣瑞茲窩在他的腿上,把腦袋擱在他的手臂裏;像現在這樣奧利弗在開車,而他坐在旁邊;像現在這樣聽到風聲在車外攢動,感到陽光照在面頰上。
丹尼擔心那場手術,也擔心失敗會令他失去雙腿,同樣擔心他可能一輩子都這樣一個人生活,但奧利弗在的時候他就不會考慮這些問題——他不會想起當他一個人坐在公園長凳上會想起的那些事,他不會意識到導盲杖正插在他的身後。奧利弗不會讓人想起這些,他有趣、稍微有點兒孩子氣,體貼得像羊羔。
奧利弗總有淡淡的香味,那不是洗衣粉和肥皂,不是煙草和啤酒,不是機油和皮料,不是燕麥和幹草……他不是大部分人或者任何人,不像大部分人或者任何人的味道,他有着薄薄的、幹淨的香水味。他聞起來柔和得像貓,又老實得像狗;新的像沒劃過的火柴,舊得像園丁手裏的桶。他像張疊得一絲不茍的紙,一塊折得好好的餐布,卻印着有點兒滑稽的花紋。
總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