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說過,我不會後悔
長久的沉寂中, 司政官面無表情地盯着路拾,“若你能進入第七關的話。”
沉雁辭還活着!
路拾的心猛然一松,滿懷希望地問:“他……過的怎麽樣?”
司政官眉目低垂, 良久才答:“這須得你自己去問。”
這答案讓路拾微微驚訝, 而且, 這位沉嘯鋒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是萬年前的舊相識麽?路拾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言歸正傳, ”司政官繼續, “第六關游戲劇情乃是臨近天裂之災的最後一年,你們的時間很充分,不必急于求成。這一關沒有通關任務, 你們自由發揮,時機到了, 自然就成了。”
沒有通關任務?
選手們面面相觑,修真界只有極個別人進入過第六關, 那也都是多年之前,這批選手中誰也不知第六關的情況, 現在突然聽聞通關方法與前五關不同,都慌了。
“那我們該往哪方面努力啊?”選手們都有這個疑問。
沉嘯風望着選手中的某人道:“你們要做的,就是讓聖主心甘情願的把日子過下去,帶你們進入第七關。”
路拾一怔,這話好似是對他說的。
聽了一通語焉不詳的提醒,衆選手被帶去住宿的地方, 路拾這時才見到白芷三個。
無名宮殿的房間頗有舊時代的遺風, 木床硬塌, 屏風, 蒲團, 在萬年前是清苦修者的最愛。
白芷三人正在輪流跟這些東西合影留念,見路拾回來了,忙招呼他幫忙拍照。
笑鬧一陣,三小只問起路拾比賽的事。
路拾心中也沒底,敷衍了幾句,便讓他們各自休息去。三小只睡着後,路拾獨自來到庭院,乘着夜色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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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地勢高,周圍沒有任何遮擋物,明月當空,仿佛觸手可及。
這幾日,路拾最愛的就是回憶過往。
這也讓他痛恨起自己的壞習慣——他刻意忽略的那些細微之處的記憶,真如他所願,再難找回。
每當他想回憶沉雁辭某個瞬間的反應,卻發現他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只有自己的腳尖。
多年來,是他在忽視沉雁辭啊。
翌日一早,選手們被重新帶回大殿,這裏與頭一天晚上截然不同了。
添了座席,添了巨型顯影陣,少了肅穆,多了柔和。
路拾同四方域的所有晉級者排隊站立,如第五關那樣被藍色光繭吞沒。坐席最前方中央位置,沉嘯鋒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死死盯住藍光中的路拾。
全靠你了,主人……
耳邊陣陣吵雜,路拾睜開眼睛,面前是摩肩接踵的人,大人孩子,普通人和修者,每個人都在對他說話。
聲音太雜,他一句都聽不清。
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路拾被替換下來,去到後面相對安靜的地方。
“今天又來了上萬人,一天比一天人多,咱們這小城也不知能撐多久……”旁邊修者嘆息道。
“自從天機門公布了預言以後,這修真界就徹底亂套了!”
“誰說不是呢,別說那些吓破了膽的瘋子,就算是咱們,要是沒城主在,備不住也要堕入邪道了……”
路拾聽着他們議論,大概明白這是什麽時候了。
天機門用秘境陷害修者們的陰謀敗露,被幸存的修者們聯合起來聲讨,一時各方勢力落井下石,想要趁機吞并。天機門獨木難支,幹脆将先門主的預言公諸于衆。
這下,全修真界都知道滅世之災降臨,修者們必死無疑。很多心境不穩的修者竟行起搶掠之事,過上做生夢死,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
散修和普通人深受其害,紛紛到大勢力跟前祈求庇護。
然而這時大勢力也自顧不暇,很難去管外界的事。
路拾和沉雁辭從遺跡中出來,所看到的就是到處殺戮紛亂的修真界。此時,沉雁辭已經成功修煉到元嬰中期,在亂世中也有自保的能力,便尋了個無主的小城,經營起一方勢力。
他們在秘境中幫助過的修者紛紛前來投奔,羲和城很快聲名在外。
随着世道越來越壞,更多的人找到羲和城,想要在這裏定居,城門都被擠壞了,每日全靠修者們人工維持秩序。
路拾在城主府無所事事,便自告奮勇到城門口幫忙。
“回去了,路拾,你走不走?”同伴問。
路拾看看漸晚的天色,點頭:“回。”走出幾步又停下,他回頭問:“城主府在哪邊?”
同伴:“……”
被大夥調侃幾句,路拾順着他們所指的方向,順利找到了城主府。
“您回來了。”守門的修者迎接道。
路拾眨眨眼,想不起該怎麽稱呼,含糊應了一聲:“……嗯,是啊。”
一路向裏,路拾越走越快,到最後小跑起來。
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沉雁辭,有很多話想告訴他。
剛好,前方游廊盡頭出現了沉雁辭的身影,路拾鼻子一酸,視線模糊了一瞬,沖動地一頭紮進沉雁辭懷中,雙臂摟住對方的勁腰。
沉雁辭先是怔愣繼而激動,接着僵硬架起的手臂慢慢放下,安撫地拍拍路拾的後背。
“可是……出了什麽事?”
“沒事,我就是想你……呃。”路拾恍然回神,話沒說完,臉先紅了。
他後退一步,拉開距離,擡頭卻猝不及防對上一排閃爍的眼神。
沉雁辭身後站着好多人!
其中就有阮楓林,正一臉竊笑地看過來。
跑!現在就跑!路拾來不及細想,拔腿就跑,轉眼間就不見了。
沉雁辭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
“守得雲開見月明,恭喜城主,他終于開竅了。”阮楓林故意拱手道。
沉雁辭淡淡一笑,眼中夾雜着希冀與克制。
小雜役總是這樣,像一只永遠不會收心的兔子,輕易靠近,給你被眷戀的感覺,一轉身就又遠遠逃開,讓你覺得之前的一切都是錯覺。
沉雁辭送走了衆位前來議事的修者,叫來暗中保護的路拾的護衛,“今日可曾有人欺負他?”
“回城主,今日一切如常。”
“知道了,你去吧。”沉雁辭揮退護衛,慢慢踱步到路拾房間外,也不敲門,就在前方庭院石墩坐下。一坐就是半宿。
毫無所覺的路拾趴在床上懊惱,與此同時,游戲外氣氛相當凝重。
巨屏上,選手們有的選擇先觀望,有的選擇回城主府複命并順勢跟随聖主行動,但他們大多數沒有順利進入第二天。
一夜過去,很多玩家又回到了剛進入游戲的節點。
司政官不茍言笑,其他人自然更不敢,陪同者們雖然有幸能在場旁觀,但都不敢發出聲響。
白芷龇牙咧嘴地向好友詢問,黎巧攤開手搖頭,表示自己也沒頭緒。
別人的情況沉嘯鋒都不在意,只緊盯着路拾的畫面,見天亮後時間沒有倒退,微微松了口氣。
“吸…呼…吸…呼…”路拾雙手扣住門栓,不斷的吸氣呼氣,給自己鼓勁,“沒關系的路拾,這裏是游戲,都是假的,昨天發生的一切他們都忘了……”
一點點羞恥而已,能克服!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做,要盡早找到通關方法,要見到沉雁辭本人,把心意好好傳達給他!
怎麽能為了一次失誤而束手束腳……
路拾猛然拉開門,外面并沒有人等着嘲笑他,這讓路拾放松下來。
可随即他又犯起愁來,說是找通關的辦法,該從哪裏着手呢?與前幾次不同,他們在此地休養生息,沉雁辭忙着組建勢力,他本就是個閑人,就算中間過了一萬年,路拾還是路拾,依然不知道這個時間節點自己能做點啥。
路拾頓感一陣挫敗。
而且,司政官所說的,“讓聖主心甘情願的把日子過下去”到底是什麽意思?
想了半晌,路拾覺得,不管司政官的話有何深意,總歸是跟沉雁辭有關,幹脆他就纏着沉雁辭,一天十二時辰纏着,就不信找不出來!
可……沉雁辭能允許麽……
路拾縮了縮脖子,心一橫,不管了,先試試再說。
他攔住旁邊經過的護衛,詢問後得知沉雁辭正在書房處理羲和城事務,便沖過去找,結果來到書房門口,膽子用盡。
要不……算了?
路拾心裏開始打退堂鼓,書房中傳出沉雁辭的聲音,“何事?”
“呃……也沒什麽……”路拾遲疑地道。
書房中靜了一下,腳步聲響起,書房的門被拉開,沉雁辭站在門口,“進來說。”
路拾跟了進去,沉雁辭将書桌邊的茶水用靈力加熱,倒了一杯給他。
“今日沒去城門?有話要對我說?”沉雁辭問。
路拾用指腹一圈圈劃着杯口,“我想……以後不去城門幫忙了……”
“好。”
“……诶?”路拾愣愣地看對方。
沉雁辭凝視回來,“去城門幫忙本就是你想打發時間才去的,不想去就不去。”
“那……那我想天天跟在你身邊,也行嗎?”路拾試探着問。
沉雁辭頓了頓,語氣複雜,“……求之不得。”
路拾像是發現了非常有趣的事,猛然傾身向前,“都可以?我想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能看見你的地方呢?”
沉雁辭挺直腰背,喉結上下浮動,“自然也可以。有些近了……”
路拾鬼使神差的再逼近一分,“你不喜我離這麽近?”
沉雁辭猛然站起身來,背對着路拾,“……不要煽動我……”
不知道為什麽,路拾的嘴角快要飛到耳根後面去了,心裏暈暈乎乎像是微醺,控制不住想做些出格的事。
“你拿功法哄我與你雙修的時候,可不是這幅表現?”
沉雁辭閃電般坐下,一把将路拾拉進懷中,熱度驚人的目光落在路拾唇上,“……你不怕了?”
路拾為當時反應懊惱,“看見我怕你還不停手!”
掌心撫上路拾的臉頰,拇指一遍遍擦過殷紅的唇,沉雁辭語氣中滿滿的占有欲:“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沒反悔,”路拾臉燙,耳朵也燙,“主要是我當時不懂你的心意。”
“雙修要找心儀之人,我說了,我不會後悔……”沉雁辭把當時表明心意的話重複一遍。
路拾傻眼。
沉雁辭着迷的低頭,慢慢貼上路拾的唇,卻在下一刻被大力推開。
“沉雁辭!”路拾奮力把人推開,險些累的自己摔跟頭,好不容易站穩,他胸口劇烈起伏,指着沉雁辭大聲痛斥:“我算是明白了,你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誰都不無辜!”
“我……”沉雁辭好看的眉頭蹙起,不明白路拾為何突然發脾氣。
這也沉雁辭印象當中,路拾第一次對他發脾氣。
“你那算什麽表明心意?我是什麽問心蠱嗎?能聽懂你那半句話的意思?”路拾表達不出心裏憋屈又無奈的感覺,“在我氣消之前,我都不想再看見你!”
路拾氣鼓鼓地摔門而去,沉雁辭安靜地坐了良久,忽然以手遮面笑了起來。
讓阮楓林說中了,他家小雜役終于開竅了。
終于……終于。
沉雁辭說不清什麽時候開始貪戀小雜役,也許是從伏在單薄的背上那天,也許是熱淚燙滿掌心的那片黑暗中,也許是兩年朝朝暮暮的相伴,也許是每次碰上就躲閃開的羞怯的眼神,總之,當沉雁辭察覺到時,這個人已經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然而小雜役如蝴蝶般脆弱且難以捕獲,沉雁辭不知該如何得到他。
但凡主動靠近,小雜役總會被吓壞。
若一個人心中有你,卻總也不肯靠近你,該怎麽辦?沉雁辭恨自己的愚笨,想不出更巧妙的方法親近他,只能先把人拴在身邊,等待他習慣的那一刻到來。
今天,這一刻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