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負心漢
就在收到梁舟遲來的第七十二封信時,已經到了大雪紛落的時節。
此時距上一封信,已經過了兩個月之久,而這一封卻也不是京城來的。
急忙的拆開信,上面也只不過寥寥數語,的确是梁舟遲的筆跡沒錯,還照比平常多了‘心安勿念’幾個字。
也不知為何,這幾個字落在她的眼中,倒顯得十分疏離。
尾處還寫着,讓她在墨州好好待着,去京城的事暫緩,許是有很長一段時日不能再給她寫信。
裴曉葵心裏有些落寞,盯盯的望着手裏的信紙發了好久的呆,直到鋪子裏來人買小菜她才回過神來。
急忙的将信紙收好,暫緩心口的不适便給客人夾菜。
屋裏的碳火燒的暖,外面的雪光打進來,整個屋裏倒是一片明光。
她坐回櫃前,又拿出梁舟遲給她寫的信來看,可無論怎麽看,也瞧不出什麽花樣來。
本來說兩個人分別半年就可團聚,誰知如今半年已過,梁舟遲卻連個影子都沒見,等來等去卻只等到了這麽一封她看不太懂的信。
是發生了什麽,很久不能再給她寫信,又是為何從前催她快快上京的人一下子說去京城的事情暫緩?
心下越發不安起來。
她不覺得梁舟遲會負了她,只是怕他只身在外會出了什麽事。
正愁悶間,店裏又來了客人。
只是和尋常來此的人不同,步入門中的是一衣着華麗的小姑娘,輕挑棉簾,随她身後來的,是一位華光貴彩的年輕女子,身披錦狐皮氅,發髻高盤,上有金穿玉珠的步搖輕動,印着雪光直晃人眼。
一雙玉鞋輕提,鞋尖兒的絨球亦是狐尾團,與肩膀上的相應,滿身的珠翠發出好聽的聲響,一見此人便是哪家的大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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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細瞧,怕是又不止。
且看身後随人便有六七,只怕整個墨州城裏也找不出幾個這樣的。
“姑娘想要來些什麽?”裴曉葵将手上的書信壓到櫃中的壇底,慢慢站起身來看向來人。
只見來人不急着答話,只四面環顧,每瞧看一眼,眼底便多加一分不屑。
“我還當是個什麽地方,讓他那麽念念不忘,”姑娘冷笑一聲,“原來就是這麽個窮酸的鋪子,一擺一設都透着窮氣,連京城裏最下等的鋪面都不如。”
話音落,她再擡眼,上下打量裴曉葵,她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一身粗布麻服,也不難看出眼前女子是個難得一見的通透美人,許也是正因為這幾分姿色,才能勾了梁舟遲的心去。
“鋪子俗氣,賣的東西也俗氣,就連人都跟着俗氣。”長月眼底浮着刻薄,可卻将妒忌掩藏的極好,似是怕裴曉葵瞧出來似的,“你就裴曉葵?”
她這語氣極盡挑釁與諷刺之能事,讓裴曉葵滿心滿肺的不舒暢,卻也不知哪裏惹過這樣的人,聽口音亦不像是墨州人,再加上她方才句中提到京城,倒不免讓裴曉葵心口一悶,“我好像不認識你。”
來人語氣不善,她也沒必要好言相對,直挺挺的立在櫃裏直問道。
“你自然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長月有意拉長的語調,“我是從舟遲口中聽說你的。”
“舟遲”兩個字,像一記錘輪在裴曉葵的頭頂百彙處,眼前女子喚的這樣親密,就連她,也不曾這樣喚過梁舟遲幾次。
“我家姑娘是鎮陽王府的長月小姐,”衣着華麗的小婢女上前自報家門,還有意擡高了長月的地位,哄着裴曉葵山高水遠不識內情罷了,“與承湘郡主可比肩。”
若是原本裴曉葵心裏還有些疑念,這回便全然沒有了,再瞧此人裝扮,的确和她曾見過一百的承湘郡主有相同之處。
“你想說什麽?”裴曉葵故作鎮定,實則腦子裏亂成了一團麻,眼角還能睨到被她壓到壇下的那一方信紙,上面的筆跡清晰可見。
“很明顯不是嗎,在京城的這段時日,舟遲與我,兩情相悅,我們很快便能成親了。”長月微一仰頭,露着幾分得意又傲慢的神情,“他不想親口同你說,怕你想不開,于是我便親自跑了一趟。”
“其實這個結果,你早就應該想到了,梁舟遲那樣的人,注定非池中之物,你這樣的人,也注定配不起他。”她再次環顧這鋪面上下,“就像他,即便家道中落,亦能在鎮陽王身側拔地而起,短短半年,便得了鎮陽王的賞識,而你呢,只能在這鋪子裏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菜。”
“好聚好散,你們兩個有始自也要有終,今日便是了,往後還請你好自為之。”
“他人呢?”裴曉葵腦子裏空空的,一時想問的太多,挑挑撿撿卻也怎麽撿不出來,不過,她還是想當面同他問個清楚。
“想來,往後你都見不到他了,有些事還是不要問的好。”
“有始有終也好,好聚好散也罷,這都是我和梁舟遲這間的事,不用旁人多嘴,就算是他要娶別人,若他真是個男人,就讓他親自跟我說。”
裴曉葵眼中似燃着兩團火,不管眼前人再如何說,她也不信,她不信當初與她花前月下,捧着她臉說喜歡她的那個梁舟遲會喜歡旁人。
那可是為了她殺了七條人命的梁舟遲!
“那你就在這裏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來。”長月露出陰森一笑,轉而帶着人離開鋪子。
棉簾被人挂在牆上的銀鈎上,露出一角,自這個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到長月上了街邊那輛華麗的馬車。
待車與人都走了許久,冷風自門外灌進來,裴曉葵才失了神似的愣坐回椅上,掌心顫抖着拿出壓于壇底的那封信。
一閉上眼就能想到許多和梁舟遲從前的畫面,自梁府起,到永安巷終。
他怎麽會喜歡別人,他怎麽可能要娶別人!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身來,手掌拍于櫃上,寒風吹過的手背凍的通紅,眼裏的淚珠子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就算要娶別人,我也要親口聽你說!”
她扯起櫃上的書信,胡亂的寒進懷裏,而後收拾了東西,直奔永安巷的家裏。
......
馬車自玉華街駛出來,壓着道路兩旁的積雪直奔墨州城外,衆人随行腳步匆匆,要趕在天黑之前趕到墨州相鄰的錦城走水路去往邊陲陽黎道。
馬車裏的長月被颠的受不了,掀了馬車簾子朝外罵了兩句,毫不似方才在裴曉葵的鋪子裏那股子春風得意勁兒,更像是個市井潑婦一般。
随行的婢女勸道:“姑娘別惱,咱們本來可以直奔陽黎道的,您非要繞來墨州是要耽擱一些時辰的,若是不加緊趕路,怕是待路上各個關卡封禁,咱們就出不去了。”
眼下再急,她也得忍,京城有變,鎮陽王帶人出逃,與邊陲大軍彙合,京中所有家眷都被匆忙接走,她偏偏行了異路,來到墨州,就是為了借着機會在裴曉葵面前折騰一圈兒,好讓她死了心。
這段時日以來,無論她是倒貼也好,刻意制造機會也好,哪知那個梁舟遲愣是一眼都不會多瞧,她一時好奇,就想來看看那裴曉葵倒底是個什麽模樣,如今眼見,不過如此,還當是什麽仙女下凡。
“你說,是那裴曉葵美,還是我美?”長月也不顧外頭冷風灌頭,只顧着同裴曉葵争個高低。
小婢女自是不敢說實話,面上倒是看似誠懇,“自然是姑娘您比她強了。”
無論真假與否,好歹是說到了長月的心裏,“不過是一個窮鄉僻壤的小戶女罷了,到底不是富貴鄉裏泡大的,就像那承湘一樣,飛上了枝頭也變不了鳳凰,骨子裏仍是一副窮酸相。她裴曉葵又算是什麽東西,不過與梁舟遲早認識幾年罷了。”
小婢女有些擔憂道:“姑娘,若是裴曉葵不甘心,去找梁大人該當如何?那樣您今天來此的事不就兜不住了嗎?”
“你覺得她往後還見得到梁舟遲?”長月冷笑一聲,“梁舟遲現在人就不在京城,邊陲那麽大,她怎麽找?我倒是盼着她上京城去,現在京城裏的人誰還敢蓄意謀反的鎮陽王還有梁舟遲相近,她敢在京城裏多提梁舟遲三個字,就等着死吧!”
這是最好的結果,裴曉葵或是就此傷心,聽了她的話認為梁舟遲成了一個負心漢,或是自不量力的上京城去,死在京城!
......
許是永安巷住的久了,反倒是給了她一份心安,回到永安巷的家中,裴曉葵的淚珠子就忍不住的掉落,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哭。
一擡眼,光影晃動,好似還能看着梁舟遲坐于床角與她沒臉沒皮的笑。
若是以往,不管旁人說什麽,她都不會信,可恰巧,梁舟遲已經整整兩個月不曾給她來過信,好不容易等來的一封還只有只言片語,上面墨跡冷的如同外面的天氣,客套的好似她只是個鄰家好友。
難道就真的像戲文上說的那樣,男人一旦出人投地,心便也跟着飛了?
東西才收拾了一半兒,只聽院中傳來急促的砸門聲,伴着酒鋪嬸嬸的叫喊聲。
裴曉葵忙斂了淚,奔出院去。
這會兒冷風吹在她的臉上,将半天未幹的淚痕吹起一層緊繃的皺皮,貼在面上極為難受。
開門一打眼,酒鋪嬸嬸便瞧出來她哭過,可也還來不及問緣由便一把将人推到門裏,又确認四處沒旁人,這才催促道:“曉葵,你快跑!”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04 21:35:49~2022-04-07 16:41: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6206869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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