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娶你,都不是假話
院中莺飛草長,一片春意盎然,不知哪裏來的鳥雀落在窗檐上,叽叽喳喳吵的人頭疼。
裴曉葵抱着雙膝坐于炕角,将臉緊緊埋于膝蓋間,就這般靜靜的坐了一夜。
那日梁舟遲為了她殺了一屋子的人,後他自行出去投案,玉華街的鋪子也被暫封,她被叫去衙門問話,歸來只得重回永安巷的家中,也算暫時落腳。
此案轟動整個墨州城,百年難得一遇的重案,梁舟遲憑一己之力算錢富在內殺了七個人。
這樣的罪名無論有多難言的苦衷也不會對他網開一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哭了一整夜,這會裴曉葵的頭腦暈暈沉沉的,直到聽到門外有響動,她這才緩緩擡起頭來,目光瞄向門口,巷口酒鋪的老板娘。
一瞧見裴曉葵這憔悴的模樣,她低嘆了一口氣,“曉葵,我給你熬了些粥,你好歹喝一些。”
“多謝嬸嬸,我吃不下。”裴曉葵也不知自己幾頓沒吃過了,一想到這會兒梁舟遲被關在牢中受苦,她便于心不安,什麽胃口也沒有。
“嬸嬸知道你心不好受,可若是你家小郎君知道你這樣,也會心疼的,”老板娘将粥菜放在炕桌上,坐到裴曉葵身邊,一下一下輕撫着她的背,“你說你家小郎君這一場,到底為了誰啊,不還是為得你。”
“嬸嬸,”話還未講三句,裴曉葵便吸了鼻子又落下淚來,“你說,他會不會死?”
這答案顯而易見,可老板娘不願親口講,只端了粥碗過來,遞到她面前,“多少吃些,有了力氣,衙門裏萬一來人傳喚,你也可以立即去見他。”
“他殺了七個人,七個,”裴曉葵終再也止不住哭腔,“那些人無論怎麽打他,他也沒動殺人的心思,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老板娘忙又将粥碗放下,輕輕抱着她的肩,取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這件事墨州城都傳遍了,錢富那個挨千刀的,死了一點也不冤,雖說你家小郎君殺了人,可沒有一個人說你家小郎君的不是,都道那錢富死的好!”
“你家小郎君的确可惜。不過話說回來,這輩子能有一個男人,為自己這般拼出性命,也很難得。”
“他是個男人,落得這般下場,的确可惜。”
連老板娘都忍不住連連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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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他們還在永安巷住時,這前前後後哪個不說梁舟遲模樣好,為人又正派,雖交際不多,可一見他便知是個好人,兩人又般配。
哪知好景不長。
“曉葵在家嗎?”酒鋪老板的聲音自院中傳來。
未等裴曉葵應聲,老板娘便道:“進來吧!”
酒鋪老板一見裴曉葵,本來一肚子的話也不忍說了。
反而是老板娘問道:“你去街上打聽的如何了?”
“街上告示已經貼出來了。”他一頓,一臉的為難,也不知該不該立即講出。
裴曉葵的臉上還挂着淚,一瞧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知是為何,于是垂下眼,捂着臉哭了起來。
“告示上說,七日後問斬。”這話再難也不得不說,遲早的事罷了,“錢家有錢有勢,聽說為了這件事的判定從中使了不少銀錢,非要将他淩遲不可。”
“好在,咱們墨州城裏新來知府是個公正之人,只判了斬首,不至于讓他受那麽大的罪。”
這些事早就在裴曉葵的意料之中,畢竟是七條人命,他又怎麽能逃的開。
話音落,她便又嚎啕大哭起來,抓着老板娘的胳膊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訴道:“嬸嬸,是我害了他,是我......”
瞧見她這樣,老板娘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陪着她一起哭,“不怪你,不怪你,是惡人太壞!”
一旁老板瞧着此情此景也不落忍,連連嘆息道:“我家有個親戚是個看牢門的獄卒,一會兒我去同他說兩句,趁着他們換班時,曉葵進去瞧瞧你家小郎君吧,好歹算是送行。”
話音落,裴曉葵連連點頭,捂着臉猛點頭含糊不清地道:“謝謝大叔,謝謝......”
......
從前只聽牢中髒亂,卻不曾見過,如今裴曉葵終入了此處,倒是比她想的還要髒差。
陰暗潮濕,一股說不出的臭氣直沖鼻腔。
按理說像是梁舟遲這樣的死囚是不得探視的,可是這府衙上下都知梁舟遲是為了保自家人的清白才不得不犯了人命,也對他有幾分敬佩之意,即便冒險也樂意幫他一把,更不用說還是酒鋪老板的親戚從中疏通,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裴曉葵來時還算順利,由人帶着來到牢中盡頭最後一間,她終于見得多日未見的梁舟遲。
此時正坐在角落裏,曲着一條腿望天。
牢中昏暗,他更沒想到裴曉葵能進得來,亦沒留心,不曾往外看過一眼,直到聽到裴曉葵在牢門外低喚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
起初以為自己是幻聽,直到親眼見了蹲在牢門外的裴曉葵方知不是假。
梁舟遲怔了片刻,借着高懸的小窗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看清裴曉葵的臉後,忙挪動到她臉前來。
“你怎麽來了?”此時兩個人中間只隔着一扇牢門,卻如同隔了萬水千山一般。
“是永安巷的酒鋪叔叔幫找的人,我才進的來,”一見了她,裴曉葵便癟了嘴,眼圈一紅,想哭又不敢,瞧着他臉上這會還帶着那日打鬥時的傷,她的心疼的就像被誰剜了刀,“你還好嗎?”
“好,當然好,”梁舟遲眉眼彎,沖她笑笑,“你還好嗎?可有人找你的麻煩?”
“沒有。”她搖頭,聽聞錢家人正到處尋她,她避而不見,也省了許多麻煩,只是這種事便不好同他說,省的他擔心。
兩個人一陣沉默,最後還是裴曉葵再開口,垂着眼皮不敢直視他,“對不起......”
“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梁舟遲在裏頭竟像是沒事人一般輕笑一聲,“當是我對不起你才是,錢富分明是沖着我來的,那日好險連累你。”
“不過現在好了,錢富那厮死了,我倆的恩怨也就此算了了,雖我賠上一條命,可他們死了七個,我不虧。”
好似天大的事在他這裏都算不得什麽,即便光線幽暗他也看得清裴曉葵腫成爛桃似的一雙眼,可見這兩日流了多少眼淚。
有些事,有些話,他只怕若是這次不說,便再沒機會了,他犯了大錯,不可能再逃出生天,今日許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面,他不想留下遺憾。
頓了片刻,梁舟遲舌尖兒輕繞牙床,收斂了笑意很認真地道:“曉葵,我若是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
他這樣問,裴曉葵驟然擡眼,二人四目相對,裴曉葵頭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份情深,獨屬于自己的那份。
她也不想再瞞,重重點頭,“會,一輩子......”
一輩子這三個字太重,朝他壓過來他卻覺着很歡愉,有些事不必說便已經心知肚明,他終輕笑出聲,笑的得意且滿足。
心想着,這便夠了。
“只可惜那個叫趙寬的已經不知去向,”他一頓,“若不然,你跟着他,我也是放心的。”
到是沒想到此時他還能想起趙寬,裴曉葵心裏更加不是個滋味兒,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直直落下來,她啞着嗓子講:“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趙寬。”
“我也不喜歡表少爺......”
“嗯,我知道,”梁舟遲瞧着她的哭相,忍不住也紅了眼圈兒,眼尾泛着星點的紅,好在這室內幽暗,他藏的極好,“那我也同你講一件事吧。”
“之前曾有兩次說過要娶你,”他一咬牙,十分鄭重,“都不是假話。”
......
墨州府。
墨州知府孫亦成才上任不足幾個月,管轄之地便犯了這麽樁要案,讓他十分頭疼,加之錢家三天兩頭的跑來鬧事,又塞銀子又找人動用關系,讓他十分為難。
今日才判了梁舟遲斬首,錢家又鬧了好一陣子,可謂煩的緊。
才一落坐,只見管家前來,行色匆匆附在他耳邊低語兩句,孫亦成聽後眼珠子瞪的圓圓的,側頭問:“當真?”
管家鄭重點頭:“千真萬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