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眼狼
二人四目相對,裴曉葵的手指還搭在他的身上。
梁舟遲的眼睛只睜開了一條縫隙,卻是眼見的清明。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張口說話,時間也像是靜止了一般。
此時的梁舟遲腦子昏昏沉沉的,身上乏力似是有幹火在燒,稍有想動彈的念頭便覺着身上痛楚難忍。
他腦中有一陣陣的恍惚,竟也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裴曉葵那個白眼狼不是早就走了嗎,她怎麽會在這裏。
“少爺,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裴曉葵瞧他一直躺在那裏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以為他是徹底清醒了。
直到聽到裴曉葵的聲間傳至耳邊,梁舟遲這才意識到興許不是夢,而是這個白眼狼真真切切的在自己面前。
昏迷時的事他全然未知,想要開口卻覺着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腫痛的說不出話,很難發出聲音。
裴曉葵瞧見他幹裂的嘴唇上下微動,于是身子前傾将耳朵伏在他的唇邊低聲道:“少爺你說什麽?”
“白—眼—狼!”簡單的三個字,幾乎用盡了梁舟遲全身的力氣,拼了命的從嗓子眼裏擠出的一句話落在裴曉葵耳中讓她不明所以。
“白眼狼?”她直起身來,歪着頭瞧他,一時想不出他是何意,也不确定是否自己聽錯了音,幹脆起身給他倒了一碗溫茶,而後拿着湯匙盛了一點緩慢送入他的口中。
一口溫茶潤喉,好似緩解了些許,梁舟遲躺在炕上強忍着喉間的痛悶清了喉嚨後又不甘心的說了句:“白眼狼!”
這次他說的可比方才清晰多了,裏面的怨念都快要從嗓子眼裏一同沖出來了,裴曉葵确認他說的是什麽,而且亦确認了他是在說自己。
很快她便明白過來他為何這樣說。還不是為了當初通房的事,她不僅沒答應還一聲不響的走了,以梁舟遲的心性,定是會記恨她的。
離開梁府那日,她想過梁夫人,想過趙舒恒,唯獨沒想過他......
梁舟遲是個敗家子不假,他嘴裏常沒半句好話也不假,可是他當初從錢富手裏救她出來還将錢富打了個半死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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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卻在她離開之際全都被她抛到了腦後,被她有意無意的忽略過去。
現在他以這句話罵她,于她而言,不冤枉。
裴曉葵抿着嘴唇沒有講話,而是又将一匙溫茶送過去。
這次梁舟遲沒有喝,眼睛随之睜大了些,目光在這不大的房中環視。
“少爺別擔心,這裏是我的家。”裴曉将碗放下後起身,“我去叫夫人過來。”
自打他醒了裴曉葵便來了竈間換了梁夫人,母子兩個在屋裏說話,裴曉葵則在竈前煎藥。
爐火熱氣撲臉,一陣陣藥香自砂鍋中散開。
梁舟遲沒醒過來時她還不覺着如何,可聽了梁舟遲方才罵她的那句話,她才覺着心裏過意不去。
有愧疚自心頭蔓延開來,她想,或是當初她離開時應該同他道個別。
梁夫人進門一見兒子醒了自是高興,同她講了他們母子兩個是如何來到了裴曉葵的家中,卻只字不提她曾在街上拾菜葉的事。
這會兒梁舟遲才覺着自己徹底清醒了,他昏睡了三天,這三天他整個人的魂魄都好像游離在世間之外,即便是夢裏也知曉自己現在什麽都沒有了,記憶雜亂繁複時近時遠,可心裏卻一直被一件事堵的發慌,那便是裴曉葵當初不聲不響的離開。
她離開明明對自己沒有什麽損失,可不知為何他就是很生裴曉葵的氣。睜開眼便見着她,那一瞬間他分明是欣喜的,可再一想到那時她不辭而別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母親有一句沒一句的同他說着話,他這才将目光移到母親臉上,不過半年的光景,為何看着眼前的母親似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白發不知何時攀上了她的頭頂,臉色也不似從前暖白紅潤,和從前比,竟像是換了個人。
“娘,你為何還沒有去涼州?”緩了許久,梁舟遲終于講出完整的一句話。
“舟遲,你糊塗了啊,娘怎麽可能丢下你自己走呢?”梁夫人擰了冷巾帕蓋在他的額頭上,“待你好了,咱們一起去涼州,涼州是你姨丈管轄,咱們大可在那裏好好的過日子。”
“你病的這些日子,娘也想通了,銀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好好的娘過什麽樣的日子都可以,咱們還有手有腳,還能養活自己。”
梁夫人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想了,只想帶着梁舟遲快些離開墨州,她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唯還剩下這個兒子,若他再出事,自己真就活不成了。
見他不答話,梁夫人又道:“這次多虧了曉葵咱們才得以歇口氣,想不到啊,當初梁府那麽多人,現在咱們落難了,伸手的竟是這樣一個小姑娘。”
“我不想留在這。”他立即說道。
的确不想留在這,當初裴曉葵不過是家中的一個小婢女,如今他梁舟遲卻要得她收容接濟,這滋味比讓他死了還難受。
“別說這種話了,”梁夫人還以為他是自尊心上過不去,“我知道你心裏顧忌什麽,可曉葵她不是那種人,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等你養好了傷咱們去了涼州再多給她送些銀錢回來。”
他本想反駁,卻在想要自炕上撲爬起時發覺自己幾乎動彈不得,一時心裏洩了氣,只得別別扭扭的将想要說的話又生生咽下去。
“爐子上還煎着藥,我過去瞧瞧。”梁夫人起身,行到廚房裏去将裴曉葵換了回來。
裴曉葵進屋時梁舟遲正朝這邊看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裴曉葵将眼眸下,而梁舟遲則朝她翻了個白眼。
明明是自己的地界,反讓裴曉葵局促不安起來。
“待我能下地了便走,不在這裏麻煩你。”他幹咳兩聲,連燒了幾天,嗓子啞的像是砂紙一般粗糙。
若是真的讓他選的話,他寧可去涼州也不願意待在裴曉葵的眼皮子底下。
比起趙舒恒,現在他更讨厭裴曉葵。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讨厭。
裴曉葵摳着指尖兒沒說話,兩個就這樣一躺一坐在屋裏半晌不出聲,直到梁夫人端着湯藥過來。
許是因得他想快些走動快些離開這裏,所以藥來時喝的很積極,一口氣未喘的灌下。
裴曉葵取來之前買的料子鋪在桌上剪裁起來,心裏想的是得先讓他穿上衣服才行。
兩碗湯藥灌下去後梁舟遲出了滿身的汗,燒熱這才退了,身上的傷痛不過也是時間的問題,唯獨這腿郎中再三叮囑需得好好養着。
自打他燒退了,就再也沒跟裴曉葵說半個字,亦沒再多瞧她一眼,好像這間房子裏唯有他自己和母親。
第三日裴曉葵瞧着他能坐起來了,這才推了獨輪車上街去擺攤。
趙寬倒是沒想到她今日能來,看着她身影朝這邊行來興高采烈的跑去幫她推車,瞧她愁眉苦臉便問:“你家親戚傷勢如何了?”
“燒退了,就是傷得養一陣子。”她回道。
“看樣子是要在你家住很久吧。”趙寬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轉動一下,随後小心試探,“你那表哥今年多大了?”
這倒真是給裴曉葵問的愣住了,在梁府時只知他二十出頭,若真細論起她還真的不知,只随口謅道:“二十有三。”
“哦,那跟我年紀相仿,”趙寬臉色微沉,“他可有家室了?”
裴曉葵搖頭,“不曾婚配。”
趙寬的臉色更不好了。
除此之外趙寬旁的再沒提過,亦沒問過她那表哥為何傷成了那樣。
“前陣子我娘還說,過年時擔心你自己一個人,還想着讓我帶你回家過年,”他将裴曉葵的攤位擺好随後如往常那樣夾出一個熱氣騰騰的蒸糕給她,“如今看來,許你是要跟你姨母和表哥一起過年了吧。”
粗算一下,離過年也不過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之前郎中說梁舟遲那腿傷怎麽也需得養上百日,可不就是得一起過年了,“嗯,是,得和我姨母和表哥一起過年了,替我轉告大娘,我謝謝她的好意。”
趙寬臉色不太好,原本他也是盼着能帶着裴曉葵一同回家過年,誰知現在夢滅,此事也不好再多提。
隔了三天沒來,生意還算不錯,到了晚上下市時,裴曉葵跑去街頭肉鋪買了一提豬骨,常聽人說吃什麽補什麽,她打算拿回去熬湯給梁舟遲喝。
冬日天短,她推了獨輪車回到巷子裏時天已經黑透,借着月亮的光亮她來到自己家門前,才要掏鑰匙才記起今日家裏有人,出門時家門沒鎖。
她将木門推開一條縫隙,只見正屋內有昏黃的燈火自窗子裏透出院外,在這冬日裏添了幾分暖意。
這麽久的時日一直都是她孤身一人,每次進門家裏都是先要面對黑漆漆的一片,今日有一盞燈火亮着,讓她心裏添了分難以形容的暖意。
這才應該是家吧。
在屋裏聽到門聲響動,梁夫人掀了棉簾出來查探,只隐約瞧見門口有個人影便問:“是曉葵回來了嗎?”
“慧姨,是我!”她高聲應着,随之将獨輪車拖回院中。
這聲慧姨梁舟遲在屋裏聽的清清楚楚,聽到裴曉葵的聲音,他搖晃了一天的心才算落地,可這感覺被他有意略過去不去細想,反而在嘴裏不滿的嘟囔道:“還慧姨,死丫頭倒是挺敢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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