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梁家敗了
裴曉葵一只腳才剛踏出門去,緊接着便打了兩個噴嚏,白霧自口中散出,轉而便不見了。
今日天氣陰沉,她起的有些晚,擡眼瞧了天色,又聞着空氣中濕潤的味道,想來再過不久便會有大雪降臨。
她回身将門鎖了,鑰匙揣進懷中還輕拍了拍,這才推了門口的獨輪車朝巷子外拐去。
轉眼時日過了一年半,自夏入冬,她一個月前才從泔水巷搬到了永安巷,買下了這一處安靜的小院子,院子雖小,可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共花了她近十兩銀子,心疼卻也欣喜,再也不必租房度日,且這裏比泔水巷亦幹淨許多,人來人往也不似那般雜。
才走到街市口,便有一人影自遠處朝她快步走來,趙寬來到她身邊用肩膀将她往一側推去,随之雙手接過她手中的獨輪車,嘴裏還念着,“今日怎麽來的這麽晚?”
見他将車接過,裴曉葵也不與他争,只在一側随着,“今日天陰,我還以為天未亮,便起的晚了些。”
趙寬一路幫她推着車來到市街中停下,而後将木架從她車上卸下,裝好後又将小菜壇子幫她擺放好,這才拍拍手問:“早起吃飯了嗎?”
“吃過了,你昨日給我的蒸糕我給熱了一下。”裴曉葵繞到自己的攤位後,取了幹淨的巾布這裏擦擦,那裏擦擦。
她自打從梁府裏出來便以做小菜為生,在這街市上租了一塊空處擺了一個小攤位,因小菜味道不錯,加上幹淨量足,價格也相對便宜,每日倒是賣的不錯。
旁邊挨着的蒸糕攤便是趙寬的,自打裴曉葵來了這裏,他對她向來很照顧,也算是裴曉葵在這墨州城裏交下的第一個朋友。
趙寬自蒸籠裏取出了一大塊熱氣騰騰的蒸糕,最上面還有一顆紅棗,用油紙包了底送到裴曉葵面前,“給,趁熱吃了。”
“不要了,我吃過了,你留着賣吧。”裴曉葵說着,沒有擡手去接。
“你吃那個是昨日剩下的陳的,這個是新的,好吃着呢。”趙寬也不管她接或不接,就直往她手上塞。
裴曉葵見拗不過,只好擡手接過,這會兒卻也吃不下,只用油紙包好,悄然放在一旁,随之将腌菜壇打開,用竹夾子給夾了滿滿的一碗給他遞過去,“這是我昨日新制的,你拿去嘗嘗!”
“你看,我不過是給你一塊蒸糕,你又給我這麽一大碗小菜,弄的好像是我特意跟你換似的!”雖然二人相識一年多,但是裴曉葵從不肯多麻煩他一下,她倒是很知分寸,不過卻也讓讓寬對這種客氣感到些許不悅。
“哪有,你娘不是愛吃嗎,這是給你娘的!”裴曉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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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說着話,有位婦人提着籃子來到攤前,笑着同裴曉葵講話,“曉葵,方才我從那邊路過沒瞧見你,以為你今日不出攤呢!”
“沒有,今日是我起晚了些,”裴曉葵甜笑一聲,自打來了這街上,數她這手腌青菜頭賣的最好,日子一長也有了不少主顧,來來去去都臉熟了起來,“您今日要多少?”
“給我來一碗,我家那死鬼午時回來要喝酒,就愛吃你這口下酒,看着紅乎乎的,倒是不辣,空嘴吃也下飯!”說着,婦人自竹籃中取了一只碗出來,亮在裴曉葵眼前。
“好,我給您盛一碗!”裴曉葵取了竹夾子,拔着壇底入味的給夾了一碗,壓的實誠,而後才又倒入她的碗中。
婦人自荷包中掏了三文錢出來遞到裴曉葵手上。
“正好三文,您慢走!”裴曉葵将錢收入掌中,随後塞到腰上別的小布包中,聽着銅錢聲叮當作響,她心裏別提多暢快。
才一來就有了生意,裴曉葵舒适的嘆了口氣,從前在梁府時也每個月拿月錢,衣食不缺,可遠不及這般開懷,外面的天望出去都無邊無際,她也唯在眼下方覺着是在為自己而活。
這一上午出來生意還算不錯,可一到了午時天便下起雪來,随着雪花越飄越大,街上的行人也漸漸沒了。
趙寬擡眼看了天色,又四顧瞧看街兩旁的小販也都在收攤位,“這雪一下街上便沒人了,看來今日也得提前收了。”
“嗯。”前幾場雪下時生意便差,眼下裴曉葵也有了經驗,下雪天便早早的收攤回家。
“瑞雪兆豐年,這也眼見着到了年關。”趙寬不急着自己收攤,反而先幫着裴曉葵忙活起來。
裴曉葵也沒閑着,自壇中夾起一碗小菜對趙寬說道:“我先去前面酒肆給掌櫃的送小菜,一會兒便回來。”
“去吧這裏有我呢,放心。”趙寬說着,朝她擺了擺手。
裴曉葵轉而來到街前的酒肆,一掀了棉門簾子,進屋便覺着一陣烘暖,這時節外面行人不多,可越到雪時酒肆中倒是越發熱鬧,衆人圍爐喝酒談天,四漫的酒氣微醺。
有眼尖的桌客見着裴曉葵進門便同她打招呼:“喲,曉葵來啦,過來喝一杯!”
“不了,我那邊攤上還沒收拾呢!”起初裴曉葵對這種帶着幾分調意的話還有幾分煩感,可時間久了也知這裏的人除了多嘴一些,旁的也大多沒什麽惡意,随便應付一兩句也便過去了。
個中也有好事之徒打聽她從哪裏來,家裏還有什麽人,她也從不對外說實話,只說父母皆在,家中兄長弟弟都在外做工,好也給有壞心思的一些忌憚。
來時掌櫃的正忙着在後廚殺雞,聽着裴曉葵的聲音才出來,瞧見裴曉葵放在桌上的小菜,洗了把手擦淨便忙給裴曉葵拿錢,“我媳婦正害喜,吃什麽吐什麽,就吃你這一口才就得下飯,曉葵啊,可多虧有你和你這口小菜啊!”
“掌櫃說笑了。”裴曉葵嘴裏應着,心下自是歡喜。
自掌櫃手裏接過錢,等着他将空碗歸還的空檔,只聽身後桌上幾個酒客聊起,“你們聽說了嗎,梁家敗了!”
“哪個梁家?”
“咱們墨州城裏還有幾個梁家,自是那頭頂一的梁家!”
裴曉葵此時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是什麽,睫毛微顫一下,随後身子也轉了過去,細聽他們說話,心裏還覺着是自己多慮了,他們指代的梁家,并非是梁舟遲府上。
“哎喲,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啊?”
“也得有快半年了吧,聽說是梁家的镖局往宮裏運東西時被山匪給搶了,聖上大怒,便将梁家抄家了!”
他們胡亂說着一通,裴曉葵在一旁聽的心驚肉跳,直到掌櫃的将空碗推到她手上她才回過神來。
只聽掌櫃也就着那些人的話頭嘆了一口氣,“說到這梁家,當真可惜了,金山銀山轉眼都成空了!”
“怪不得世人常說,小富即安,銀錢太多了,那便都不是自己的了,人家想要拿去便拿去,哪管你是梁家李家還是王家。”
“掌櫃,你們說的,可是城東梁府?”此下旁人說的明白,可她仍是抱着一絲僥幸,只盼着不是梁舟遲府上。
“除了城東梁府,整個墨州城哪還能找出第二家,可憐那梁肅梁老爺,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事出不過半個月便去了,一輩子親手掙下的家業喲!”提到此處,掌櫃也不免嘆息,梁老爺于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最重一個信字,墨州城裏無人不曉。
“梁家不是有親戚是在朝中做官的嗎,就算是被山匪搶了,難道非要抄家不可?”梁家除了趙舒恒的父親之外,還有一位拐着彎的遠親在京中為官,這樣的事若出了即便是趙舒恒的父親也說不上話,只得由京中的那位出面。
“官場上的事,咱們小老百姓哪裏懂,只聽說是京中的那位為了自保,全部都推到了梁家身上,聽說當初還是京裏那位舉薦的梁家的镖局,誰知就這麽巧,”說着,掌櫃的聲音又壓低了幾分,“這裏水深的很,裏應外和也說不準吶!”
“那梁府其他人呢?”
“那便不知了,家都抄了,下場能好到哪裏去!”掌櫃搖頭也跟着一聲一聲的嘆。
旁桌要添酒,掌櫃應了一句便走開了,裴曉葵端着空碗失神的轉過身來,呆呆的立在那裏愣了許久才從酒肆裏走出來。
這會兒外面刮起了北風,夾着雪花吹在臉上如刀子一般,耳畔風聲呼嘯,她眯着眼瞧漫天的風雪,一時有些想不通,她離開時還是那般繁華氣派的梁府,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回攤位的,這會兒街上已經見不着人,趙寬已經幫她将東西都收回了獨輪車上,瞧着她失魂落魄的走過來不免問起:“這是怎麽了?掌櫃的沒給你錢?”
裴曉葵搖搖頭,“不是,錢收到了。”
她不打算将梁府的事再說與旁人聽,只打了個岔道:“快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你自己能行嗎?”瞧着她這模樣,又見這漫天的大雪,趙寬有些不放心,“還是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離的又不遠,沒幾步路就到了,“你快回去吧,若不然你娘該着急了。”
說着,裴曉葵推起車便走,任趙寬在後面怎麽說也不回頭。
今日陰天,屋裏黑的更早,她回了家中将車立到院落一角,在外屋甩了身上的雪片子便入了屋裏去,外面的風聲即便關緊了窗也依然聽得見,不知為何,聽着這麽大的風聲裴曉葵心裏更加不是個滋味。
在梁府的日子好似還在昨天,梁府是她生平所見最為氣派富貴的大宅院,亭臺樓閣,雕梁畫棟,內有古樹參天亦有水榭參差錯落。
梁老爺那般正直的一個人,梁夫人又是那樣善良的一個人,再加那個敗家子梁舟遲......
想到這裏裴曉葵鼻子一酸,竟也落下淚來。
心只得往好處想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不如從前,也應差不到哪裏去吧。
她希望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