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拯救
宮道上, 秦骛經過扶容面前,瞧着他額頭上的那個血窟窿,就心疼得要死。
太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軟弱成那樣?非要扶容擋在他前面?
天底下竟然有這麽窩囊的人,廢物。
秦骛緊緊地盯着扶容的傷口。
扶容察覺到了, 微微擡頭, 後退了半步, 出聲提醒:“五殿下。”
秦骛收斂了怒氣,冷聲道:“陛下讓我和你一起赴宴。”
他是瞧着扶容說這句話的, 完全沒有把旁邊的太子算進去。
扶容愣了一下, 太子首先反應過來,應了一聲:“想是父皇知道孤進宮了, 特意讓兄弟們聚一聚。”
他不動聲色地把扶容拉到自己這邊來, 對秦骛道:“走罷, 阿暄和阿英都在前面。”
秦骛的目光始終不曾從扶容身上挪開, 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三個人氣氛古怪地往前走。
秦昭忽然道:“秦骛, 孤聽聞, 父皇近來沉迷修行,每月服食丹藥, 冬日裏也只穿着一身單衣,用冷水沐浴, 實是不妥, 你應當時時規勸, 怎麽反倒跟着一起胡鬧?”
秦骛只瞧着扶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太子慎言, 見罪神明, 天打雷劈。”
秦昭愠怒, 呵斥一聲:“五皇子。”
秦骛垂着眼睛,仍舊瞧着扶容。
啧,弄成這樣,他還得給扶容找藥。
秦昭還想開口,扶容悄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殿下,算了。”
秦骛和秦昭同時收斂了氣勢。
秦昭知道,扶容這話是對他說的,“殿下”也是在喊他。
秦骛可以假裝扶容是在喊他。
他還是聽扶容的話的。
秦昭轉過頭,碰了一下扶容腦袋上的兜帽,幫他把帽子戴好,防止傷口被風吹到。
扶容乖乖地笑了笑,輕聲道:“沒關系的。”
秦昭道:“下回不要再擋在孤前面了,快進去,別吹風。”
扶容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扶容加快腳步,跟着秦昭進了昭陽殿。
秦骛跟在後面,歪了歪腦袋,瞧着扶容身後長出一截、拖在地上的大氅。
這不是扶容的衣裳,扶容穿了太子的衣裳。
真該死,太子真該死。
秦骛目光陰沉,但還是跟了上去。
趁着太子和六皇子說話,他大步上前,站到扶容身後。
他身形高大,站在扶容身後,活像是把他罩起來了。
秦骛若無其事,低聲道:“來九華殿找我。”
扶容下意識回過頭,腦袋上的兜帽順着他的動作滑了下去,露出他烏黑的頭發。
确認是秦骛在跟自己說話,扶容轉回頭,小聲拒絕:“不要。”
秦骛抱着手,垂眼瞧了瞧扶容毛茸茸的腦袋。
他只用藍色的發帶挽着頭發,方才戴着兜帽,頭發有些毛躁,跟冬天的小貓似的。
秦骛沒忍住,往前湊了湊,鼻尖正好碰了碰扶容的頭發。
他低聲道:“你過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訴你。”
扶容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再說話,秦骛就已經走了。
扶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咬了咬腮幫子。
這時,秦昭喊了他一聲:“扶容。”
扶容回過頭,小跑上前:“殿下。”
“他同你說什麽了?”
“五殿下說……”扶容頓了頓,“他先回去,就不和殿下們一起了。”
秦昭颔首:“好,他不來也好。”
每年冬季,下初雪的時候,太子殿下總要和兄弟們一同在昭陽殿宴飲。
其樂融融。
秦骛轉身離開熱鬧的昭陽殿,回到九華殿。
“收拾一下,炭盆點起來,上好的金瘡藥拿過來,還有點心,要糖蒸酥酪。”
秦骛這樣吩咐着,屬下們忙不疊行動起來。
秦骛走進裏間,把桌上的香爐擺好,又摸了摸挂在炭盆旁邊的衣裳。
他自己是不用取暖的,點着炭盆,主要是為了烘幹扶容的小衣。
秦骛摸了摸衣裳,幹燥溫暖,已經烘幹了。
秦骛低頭看看手裏的小衣裳,忽然想起,方才扶容穿着太子的大氅。大氅,和他手裏這件小衣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多了。
真要命。
秦骛把小衣疊整齊,塞進枕頭底下。
再小件也是他的,這還是扶容貼身的!
算來算去,還是他贏了。
屬下們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把東西準備好了。
秦骛坐在案前,攪了攪小罐子裏的桂花蜜,把糖蒸酥酪和各種點心都放在爐子旁邊溫着。
他有把握,扶容肯定會過來的。
不出秦骛所料,到了下午,昭陽殿的午宴結束了,幾位殿下都飲了酒,扶容等太子殿下睡着了,便偷偷溜了出來。
扶容裹着大氅,走在宮道上。
自從上次和秦骛吵架之後,他也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秦骛了。
他還以為秦骛已經把他當成敵人了,他們已經分屬不同陣營,開始争奪皇位了。
可是現在……秦骛又讓他過去,說可以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想知道的,無非是前世太子的死因。
秦骛真的會告訴他嗎?
還是秦骛騙他的?
扶容想不通,但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只能過去看看。
他剛走到九華殿附近,秦骛的屬下立即迎了上來:“扶公子,五殿下在裏面等着。”
屬下們将他送到殿中,在裏間門前停下腳步。
扶容猶豫了一下,獨自推門進去。
扶容忽然有些緊張,他怎麽覺得,自己好像被哄着自投羅網了?
罷了,來都來了,也不能臨陣退縮。
扶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五殿下。”
秦骛的房間無比簡陋,一張床,一面桌案,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他什麽都沒有。
比冷宮裏還要簡單。
他們在冷宮裏的時候,起碼扶容熱衷于裝飾房間,房間裏總有他從外面撿回來的花朵。
不像現在,冷冷清清的。
秦骛坐在案前,擡眼看他:“扶容。”
扶容上前,在他面前坐下:“五殿下。”
扶容回頭看了一眼,秦骛的屬下已經把門關上了。
那他也就開門見山了:“你現在要告訴我嗎?太子殿下的死因?”
秦骛瞧着他的臉,淡淡道:“看你表現。”
扶容就知道沒有那麽簡單,他轉過身,準備直接離開。
可是下一刻,秦骛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地響起:“扶容,我明确告訴你,他不是被馬車壓死的,你還能救他幾次?就你這個小身板,你還能挨幾下?”
扶容腳步一頓,額頭上的傷口隐隐作痛。
秦骛說的不無道理,這陣子,他跟在太子殿下身邊,不論有沒有危險,他都撲上去護駕。這樣下去,恐怕太子殿下還沒出事,他就先死了。
扶容有些猶豫。
但是,秦骛提的要求肯定很過分吧?
上回……上回秦骛非要他抱一下、親一口。
扶容站在原地,因為額頭上的傷口在發疼,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
他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掉進秦骛的懷裏。
不知道什麽時候,秦骛站起身,走到他身後,腳尖抵着扶容的腳跟。
扶容回過頭,事先聲明:“秦骛,我不能抱你,也不……也不能親你,我和太子殿下還在一塊兒呢。”
秦骛皺了皺眉,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他管扶容和誰在一塊兒?扶容不都是他的?
秦骛摟着扶容的腰,把他拖回去:“吃點東西,然後上藥。”
扶容重新坐回案前,捧起糖蒸酥酪,用勺子舀起一點,抿了一口。
秦骛在他身邊坐下,從小罐子裏舀了一勺桂花蜜,加到他的碗裏,卻把扶容吓得一激靈。
秦骛正色道:“表現好點。”他頓了頓:“全部吃完。”
“噢。”扶容又舀了一勺糖蒸酥酪。
這就是秦骛說的“看你表現”嗎?
好奇怪啊。
扶容吃完了一整碗糖蒸酥酪,又往嘴裏塞了兩三塊點心,鼓着腮幫子,沒忍住打了個嗝。
他擺擺手:“太飽了,真的吃不下了,等一下再吃吧。”
秦骛瞧着他鼓鼓囊囊的側臉,沒忍住笑了一下:“你為了太子,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
扶容把嘴裏的點心咽下去,疑惑地看着他:“秦骛,是你讓我吃的。”
秦骛哽了一下,捏住他的肩膀,要把他按在自己的腿上。
扶容吓了一跳,生怕他又從哪裏拿出一堆紗衣和寶石鏈子,想要掙開:“秦骛!”
秦骛輕松壓制住他:“別亂動,給你上藥。”
扶容愣了一下,然後就被秦骛按住。
扶容原本中午就要換藥,結果他忘了。
扶容撐着手,仰着頭,秦骛幫他把額頭上的細布拆開,慢慢地揭下來。
說實話,秦骛受過的傷,比這都厲害得多,可是……
秦骛這樣心疼,還是頭一回。
他恨不得把這個傷口轉移到自己腦袋上。
秦骛拿起金瘡藥,咬牙道:“你就這樣護着他,他簡直是個廢物,他什麽都……”
扶容喊了一聲:“秦骛。”
他不喜歡秦骛這樣說。
“嗯。”秦骛聽話地閉上了嘴,往他的傷口上撒藥粉。
扶容閉上眼睛,小聲道:“你不用說他,你比他還糟糕。”
秦骛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扶容輕聲道:“你連我掉進水裏、生病快死了都看不出來,你為什麽要說他?”
秦骛沉默半晌,幫扶容把傷口重新包好,低聲道:“我錯了。”
“嗯。”扶容睜開眼睛,認真地看着他,“我的表現算好嗎?”
他很配合秦骛,秦骛讓他吃東西,他就吃東西,秦骛要給他上藥,他就安安靜靜閉上眼睛。
這樣的表現,應該算好吧?秦骛應該可以告訴他了吧?
秦骛卻問:“你就非救他不可?不改了?”
扶容點點頭,語氣堅定:“不改了。”
“行。”秦骛深吸一口氣,看着扶容,“你最後親我一下。”
扶容一臉了然,他就知道秦骛有這個要求。
他斷然拒絕:“不行。”
秦骛也早就知道了。
扶容道:“快點說,不說我就走了。”
扶容不自覺,其實他是在“威脅”秦骛。
秦骛終究拿他沒辦法,淡淡道:“臘月二十三那天,青羊觀上有仙鶴祥瑞,老皇帝想親自上山去看,太子勸阻不得,老皇帝執意要去。”
扶容捏緊了衣袖,認真地看着他。
“最後,老皇帝退了一步,他自己不去,讓太子代替他上山去看祥瑞。”
“太子才到半山腰,天降大雪,把路堵死了。最後山路塌了,太子摔下山崖,屍骨無存。”
扶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回不過神來。
他設想過很多死因,比如,太子殿下被人刺殺,太子殿下在巡視途中遇險。
可是他根本想不到,太子殿下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這樣一件滑稽的“小事”死去的。
老皇帝迷信至極,太子殿下一向不贊成父皇做這些事情,為了勸阻他,代替父皇上山,也在情理之中。
最後,竟然是老皇帝親手害死了太子殿下。
秦骛淡淡道:“只有太子死了,其他人都好好地活着,老皇帝大發脾氣,殺了一堆方士,還把當時跟在太子身邊的官員全部貶官,林意修也是其中一個。他自己沉迷後宮,想着再生一個太子出來。”
秦骛當然覺得沒什麽。
太子就是蠢,讓老皇帝自己去不就好了,老皇帝死了,不就能做皇帝了?他還非要代替老皇帝去。
扶容表情木木的,心想着,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讓太子殿下靠近青羊觀,不讓他上山,這樣應該就能化解這個死局。
扶容這樣想着,擡起頭,問秦骛:“臘月廿三,你确定是這個日子嗎?”
秦骛抿了抿唇角,忍住笑,低聲道:“确定,那天我們在床上玩了惡霸土匪和小兔子精,你忘了?”
扶容忽然哽了一下,微微睜大眼睛。
對了,他也想起來了……
那天剛好接近年節,然後秦骛把他按在榻上,拍拍他,問他:“這是哪裏來的小兔子精?”
扶容在秦骛的指導下,結結巴巴地說:“今……今日是臘月……”
他求助地看向秦骛,秦骛提醒他:“臘月廿三。”
扶容重複一遍:“臘月廿三,我……我聽說人間年節很好玩,所以來……來玩……”
秦骛到底是怎麽回事?這種事情扶容自己都忘了,他還記得這麽清楚,還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
不管了,反正事情已經問到了。
扶容紅着臉頰,準備起身:“我要走了。”
秦骛一擡腳,踩住他的衣擺:“問完了就走?”
扶容半彎着腰,拽着自己的衣擺:“松開,松開啊。”
秦骛自然不肯,直接站了起來:“我幫了你一個大忙,就這麽走了?”
扶容擡起頭,朝他行了個禮:“多謝五殿下。”
秦骛偏過頭去,笑了一下,又問:“你是怎麽偷溜出來的?”
“太子殿下喝了酒睡着了,我就出來了。”扶容又扯了扯衣擺,“太子殿下快起來了,我要回去了。”
“噢。”秦骛語氣古怪地重複,“你趁着太子睡着了,偷溜出來跟我私會啊。”
扶容解釋道:“不是私會,誰跟你私會?”
“扶容,你跟我私會啊。”秦骛笑了笑,“擔心太子醒了,那我現在派人去給他再下點迷藥,你和我再待一會兒,好不好?”
扶容小聲道:“你又發瘋。”
秦骛歪了歪腦袋,瞧着扶容白皙泛紅的臉頰:“好幾個月沒見你了,我一直在忍着,你也不來見我,扶容,你越來越狠心了。”
扶容只是低着頭,奮力地和秦骛踩住的衣擺作鬥争。
他拽不回自己的衣擺,朝着秦骛的腳狠狠地踩下去:“松開,我要走了。”
秦骛被他踩了,仍舊紋絲不動。
“我們兩個像不像在偷人?我忽然想起來,太子好像是我大哥,啧——”秦骛忍住笑意,“更刺激了,比我們之前玩的土匪和小兔子精刺激。”
扶容擡起頭,輕聲呵斥道:“別胡說,你又發瘋。”
秦骛轉過頭,把挂在旁邊的大氅拿過來,抖落開,給扶容披上。
他把大氅系帶系好,長着繭的指尖擦過扶容的下巴。
秦骛低聲道:“你什麽時候玩完了,趕緊回來找我。”
扶容正色道:“我和太子殿下沒有在玩,你別胡說。”
秦骛笑了一聲,篤定道:“往後太子治不住世家,你是不是要來求我?敵國進犯,太子不會打仗,你是不是也要來求我?你求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可等着呢。”
秦骛幫他戴上兜帽,邊緣雪白的狐毛将扶容的小臉整個兒圈起來,顯得白裏透紅,很是漂亮。
忽然,秦骛捧着他的臉,迅速拉近。
扶容險些沒站穩,摔在他身上。
秦骛捏了一下他的臉頰,低聲道:“下回再求我,可得真親了。”
扶容推開他:“沒有下回了,下回我自己會解決的。”
“噢。”秦骛一把把他拉回來,“那我這回得讨回來。”
他低下頭,碰了一下扶容的額頭。
扶容額頭上還纏着細布,秦骛就親在他的傷口上了。
“去罷,帶着秦骛告訴你的事情,去救你的太子殿下。”
“帶着秦骛給你的親嘴兒,去見你的太子殿下。”
秦骛挪開壓着他衣擺的腳,扶容沒有再理會他,連忙後退,攏了攏衣裳,朝他行了個禮,扭頭就跑。
“多謝五殿下。”
秦骛抱着手,不緊不慢地跟在扶容身後。
扶容回頭看了一眼,每次都發現秦骛就貼在他身後,近在咫尺。
于是扶容加快了腳步,越跑越快。
生怕秦骛一伸手,就把他給抓走。
秦骛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扶容的背影消失在宮道那邊,面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他冷下臉,告訴自己,沒關系,扶容就是跟太子玩玩,很快就回來了。
扶容回到太子殿下那邊的時候,太子殿下已經起來了。
扶容忽然有些心虛。
秦昭問他:“扶容,怎麽了?臉這麽紅?”
扶容捂了捂臉頰:“我去外面走了走,被風吹的。”他轉移了話題,問道:“殿下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秦昭道:“睡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你的傷口還沒換藥,就想着幫你換藥,結果沒找見你人。”
他看看扶容的額頭,笑了笑:“你已經換過了?”
扶容點了點頭:“……嗯。”
是……是秦骛幫他換的。
秦昭并不知曉,只道:“那是孤太操心了。”
扶容擡起手,碰了碰額頭上的傷口:“殿下……也是擔心我。”
他忽然想起,秦骛說的那句話——
去,帶着秦骛給你的親嘴兒,去見太子殿下。
他……
到底在做什麽啊?
所幸,扶容已經知道了太子殿下的死因,連确切的時間都知道了。
扶容可以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了。
臘月廿三,提前三天,扶容就借着修書的名義,賴在了太子府,不肯離開。
這幾個月,他跟着王老太傅修書,勤奮認真,學了不少東西,王老太傅待他也很好,甚至已經動了收他做關門弟子的心思。
這下,扶容就更有理由留在太子府了。
王老太傅要收他做徒弟,那他就是太子殿下的師弟了,賴在太子府住兩天,也不算什麽大事。
這幾天,扶容一直提着十二分的精神。
果然,到了廿二這天晚上,宮裏的人便着急忙慌地來了太子府。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陛下堅持要到青羊觀看祥瑞!”
和秦骛說的一樣,太子殿下即刻動身,進宮去勸谏老皇帝。
雪地難行,更別提還是上山,太子殿下怎麽可能讓父皇前往?
扶容知道,老皇帝不會有事,他緊緊地跟着太子殿下,寸步不離。
果然,太子殿下和老皇帝争執不下,最後是太子殿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以國事為重,願意代替父皇前往青羊觀祭拜,老皇帝才不情不願地打消了主意。
扶容跟着秦昭,走出興慶殿。
秦昭吩咐旁人:“去預備一下,明日去青羊觀。”
“是。”
扶容下定決心,明日一定要拖住秦昭,不論如何,都要拖住他。
扶容輕聲道:“殿下,明日我跟殿下一起去吧。”
秦昭有些遲疑:“山路難行,你留在府裏。”
扶容認真地看着他:“我和殿下一起去,殿下一定要帶上我。”
“那好吧。”秦昭笑了笑,擡頭望了一眼天色,“萬裏無雲,明日會是個好天氣的。”
“嗯。”
扶容一整晚都沒敢睡熟,生怕太子殿下趁他睡着了,獨自前往青羊觀。
翌日清晨。
果然如同殿下所說的,萬裏無雲,今日是個好天氣,沒有下雪,豔陽高照。
但扶容知道,馬上就要下雪了,等太子殿下到了半山腰,就會下雪的。
太子府門前,秦昭翻身上馬,扶容拽着缰繩,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往邊上一倒。
“籲——”
馬匹受驚,扶容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秦昭立即翻身下馬,把他從地上抱起來:“扶容?”
扶容疼得龇牙咧嘴的,他也沒想到,從馬背上摔下來,會這麽疼:“殿下,先不去了,好不好?我好疼……”
“好。”
秦昭抱着他回了府裏。
扶容趴在小榻上,大夫給他上藥。
扶容始終緊緊地抓着秦昭的手,生怕秦昭走掉。
秦昭看着他,幫他擦擦額頭上的汗:“好了好了,沒事了,不疼了。”他看向大夫:“輕一點。”
“是。”
沒多久,林意修又在外面敲門:“殿下,所有人都在外面等候,可還要去青羊觀?”
扶容下意識想從榻上坐起來,林公子這個大笨蛋!太子殿下出事了,第一個被貶官的就是你!
你還一直催着出發!
秦昭遲疑地看着扶容,溫聲道:“扶容,要不然……”
“不行。”扶容緊緊地抓着他,“不行,太子殿下,我要和你一起,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秦昭也實在是為難:“如此。”他轉過頭,對林意修道:“那就……派人進宮跟父皇說一聲,孤明日一早就去。”
“是。”
扶容松了口氣,重新倒回榻上。
可是沒多久,宮裏就派人來了。
“陛下口谕,為顯誠心,太子殿下速速前往青羊觀。”
秦昭蹙眉,對扶容道:“沒事的,孤去去就回。”
扶容臉色一白,握着秦昭的手:“不行,我要去。”
秦昭喚了一聲:“扶容。”
扶容無比執拗:“我要和殿下一起。”
此時,興慶殿裏。
老皇帝和往常一樣,在軟墊上打坐。
秦骛坐在下首,擺弄着香爐。
去太子府傳口谕的侍從很快就回來了:“禀陛下,太子殿下已然啓程上路。”
秦骛聽見這話,神色微動。
扶容也跟去了嗎?他要怎麽阻止太子?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怎麽攔得住?
秦骛想了想,最後還是開了口:“陛下,今日的香燃得不好,狀如陰雲,太子恐怕已經誤了吉時,此時再啓程,已經見罪于神明,還不如不去。”
老皇帝一激靈:“是嗎?”
秦骛朝他身後的張天師和陸天師使了個眼色,兩位深受寵幸的天師連忙上前,附和道:“是啊,陛下,吉時已過,不如不祭。”
“不若陛下親手蔔一卦?”
老皇帝朝秦骛招了招手:“老五,你來。”
與此同時,扶容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已然出了城門,正往青羊觀的方向去。
遠遠的,已經能看見青羊觀所在的青陽山了。
扶容蹙着眉,放慢了腳步,眼看着太子殿下越來越靠近那裏。
忽然,一股寒風吹來。
一片小雪花,飄飄忽忽地落在他面前。
扶容伸出手,接住那片雪花,驚喜道:“下雪了,殿下,下雪了,不要去了!不要去,好不好?”
與此同時,興慶殿裏,秦骛坐在案前,撥了一下銅錢:“陛下,今日确實……不宜祭祀。”
秦骛想,既然扶容非要保太子一命,那逆天改命的代價,就讓他來承受好了。
扶容不行,扶容那個小身板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