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深是誰
明明天色已亮,可是聚芳宮裏卻還點着燈。周熙烨走進去的時候,只覺得有一股幽幽昏黃的光打在自己的身上,他看着低壓壓跪了一群的下人們,轉身便問前來報信的小太監:“太醫呢?”
寶珠聽到外廂的動靜,連忙從裏面撲出來,跪倒在地,話還沒說出來,已經先啜泣了。而她這一哭,其他小宮女太監見了,也都紛紛嘤嘤嘤出聲。
周熙烨眉頭皺成一團,雙眸漸漸露出一股不耐煩的神情。
寶珠連忙擦了眼淚,跪在那裏語氣有幾分激動:“萬歲爺,娘娘都昏迷了一整夜了,太醫院就派了個老太醫來,醫到現在卻說是沒法子了。萬歲爺……娘娘她……”
周熙烨臉上表情寡淡,擺了擺手,說出來的話卻帶着怒氣:“那還杵在這幹嘛!還不叫其他太醫來!”
昨夜萬安宮裏鬧翻了天,誰還會在乎一個犯了錯的賢妃娘娘?周熙烨臉色微變,誰也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麽。跪着的人只看見他衮金的靴子,移步進了內廂。
周熙烨進了來才發現,真的只有一個老太醫,跪在幾個貼身伺候的小宮女身邊抖着身子也不敢多說話。
而重重幔帳之下,陸嘉應的身影仿佛一夜不見,就瘦削了不止一分。
他揮揮手,連那個老太醫都放過了,只說:“都滾吧。”
一下子靜得可怖,周熙烨掀開低垂的簾帳,就看到幾乎毫無聲息的陸嘉應。她的發絲已亂,光潔的額頭上汗涔涔一片,平素裏粉嫩的雙唇這一刻蒼白無比。而她的手肘處很明顯的有好幾處十分細密的針眼,形成了一灘烏青。
周熙烨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這會兒都放血了,真的要死了麽?
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悄悄地将自己的食指放到了陸嘉應的鼻翼之下。終于臉色大變,他一下子苦笑,看着陸嘉應喃喃自語。
“這宮裏真沒什麽人幫你麽?怎麽搞成了這樣?真的要死了?”
呼吸慢的幾乎沒有,周熙烨唇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手掌卻輕輕地貼近了陸嘉應的臉龐,仔仔細細地描摹着她的輪廓。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悠遠而遼闊,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久遠的記憶一樣。
他慢慢地摩挲,似乎極為地不舍得。他從懷裏掏出了那斷成兩段的玉簪子,細細地拼在一起,又插到了陸嘉應亂成一團的頭發上。
周熙烨這一刻眼神溫柔而缱绻,幾乎要膩死人。可是一會兒,他突然輕輕一笑,再然後便收回來簪子,眼神冷漠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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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拍了拍陸嘉應的臉頰,說道:“朕不是最疼你麽?放心,怎麽可能會讓你死?”
太醫終于來了,進了內殿,周熙烨坐到了軟榻之上,面色倒還是柔和,可說出來的話卻讓幾個太醫都瑟瑟發抖。
他說:“要是治不好賢妃,你們就提頭來見朕。”
說完這句話,周熙烨甩了甩衣袖就離開了。
回了承乾殿,桂圓連忙湊過來,小聲說道:“萬歲爺,您可回來了,杜老将軍跟這很久了。”
周熙烨心裏一個冷笑,沒有召見竟敢往皇帝寝宮堵人,真是活糊塗了。
杜長望見了周熙烨,連忙跪了下來,嘴裏喊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熙烨臉上帶着笑,連忙将杜長望輕輕扶起:“國丈不必行此虛禮,桂圓,還不賜座!”
杜長望連忙謝恩:“謝皇上。”
待坐穩了,周熙烨才開口:“國丈找朕是為了何時?”
杜長望幽幽一嘆,這才道:“啓禀皇上,老臣常年守在西北邊關,前些日子才回了京城,沒想到救這幾天的日子,邊關來報,說是夏國竟然蠢蠢欲動。老臣這次不顧君臣之禮前來,實在是事情緊急。”
周熙烨聞言,臉色稍稍一變,又問道:“國丈這是想要回去?”
杜長望連忙從椅子上下來,“啪”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喊道:“望聖上成全!”
周熙烨連忙又将他扶起,說道:“這件事朕已經知曉,但朕考慮到國丈年事已高,而且又是許久才與貴妃相見,已經派了陳力陳卿家先行一步了。”
杜長望手一抖,腦子裏努力搜索一個叫陳力的人,老半天才想起來這人乃是兩年前科舉出聲的武探花。,頓時憂心不已:“皇上,恕老臣多嘴,這陳力年紀歷練尚輕,怎可擔此重任?”
周熙烨安撫地拍了怕他的手:“國丈放心,他此番前去,只是任個六品的校尉,擔任運送糧草與軍饷的職責。朕已下旨,國丈不在的時候,先由國舅領軍。”
“皇上說得可是厚照?”
周熙烨一笑:“不是他還能是誰?”
杜長望這才放寬了心,這國舅可還是有個叫陸清文的家夥。又聽得糧草軍饷先行,他頓時點頭:“犬子擔此重任,老臣一定去書好生叮囑。”
周熙烨又笑:“國丈大可放心,俗話說虎父無犬子。我相信國舅他一定能擊退敢來邊疆搗亂的蠻夷之人。”
杜長望連忙跪地謝恩退下了。
直到杜長望幾乎看不到背影之時,周熙烨眉間一冷,繼而才有笑了開來。
到了午膳的時候,太後竟然宣旨要周熙烨去一趟永壽宮。
太後氣色不是很好,昨夜的事情估計也攪得她睡不好,見着周熙烨一進門,連禮都免了,吩咐下人給他布菜。
周熙烨卻看太後自己倒什麽也沒下肚,輕輕哼了一聲:“母後,你剛回宮睡不好吃不好,可都是朕的錯。”
太後眼神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深地忘了他一眼,才道:“皇上,方才萬安宮裏傳來了消息,說菀之雖然保住了胎,可是心氣一下子低了不少,郁郁寡歡的。”
周熙烨一笑,看來自己在聚芳宮為了紅顏沖冠一怒的事情這麽快就傳到了萬安宮。
太後見他只是笑,也不說話,只好又道:“菀之好歹也懷了咱們天家的孩子,你好歹也要多上上心,聚芳宮裏的那位,她……”說到這裏,太後又好像很難開口,嘆了一口氣。
“母後何不說完?”
太後又嘆氣:“皇上,這陸嘉應是怎麽進來的?”
周熙烨一挑眉:“選秀女進來的,只不過朕喜歡,晉升地快了點。”
太後皺眉:“何止是快!簡直是不成體統!皇上,陸嘉應有什麽好?!不就是長得像餘音麽!”
終于脫口而出,周熙烨立馬臉一沉:“母後!”
太後一下子癱倒在椅上,似乎累極:“阿烨,你這是圖什麽?不要被人鑽了空子。再說當年……當年發生的那些事,你也不是真心喜歡餘音,現在又是何必呢?”
周熙烨嘴角突然一個冷笑,看得太後猛然一驚,又聽得他說:“母後,要是這陸嘉應是有人有心送進宮裏來的,今早就不會眼看着就這麽要死了。”
太後又搖頭:“阿烨,不要糊塗啊,她不過就是長得像餘音。哀家還是那句話,你既然不喜歡餘音,現在又何必寵着一個替身?菀之好歹也是一個貴妃,現在夏國的事又全靠着她娘家人,她又替你生兒育女,孰輕孰重,想必皇上不用哀家再多說了吧?”
周熙烨手中的小杯子已經悄悄地裂了開來,他又輕輕一笑:“既然如此,那母後以後就不要再多說了。”
這句話一說完,手中的被子應聲而下,“砰”的一聲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人已經推了飯菜就走了。
太後眼神一沉,即刻又嘆出一口氣。她轉頭向跟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老嬷嬷齊翠說道:“阿翠,這兒子不是自己生的,果然還是有嫌隙。”說完,竟然閉了眼,直說累。
齊翠連忙扶起太後,,跟了很多年,稱呼一直沒變,總是還是幼時的親切,她依舊喊:“小姐,兒孫自有兒孫福,兩年前您就該知道了。”
太後擺擺手:“扶我進去歇着吧。”
周熙烨一路上臉色一直僵着,冷冰冰的,桂圓跟在身後什麽都不敢說。跟了一路,竟然兜兜轉轉得來了重華宮。
這是以前皇後的寝宮,但是現在這宮殿是一座沒有人氣的死氣沉沉的地方。周熙烨一路小拐,幾步就走到了宮殿後面的小湖邊。
這時候他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表情,有了一點點的笑意,嘴角勾起的是溫柔的弧度。
他走到一個小土坯前,一下子就坐了下來,然後竟然低了頭。他擡起手,伸手摸了摸沒有一個字的木頭墓碑,輕輕地說起話來。
“對不起,說好不煩你,最多一年來看你一次的。可是今年我說話不算話了。”
周熙烨搖搖頭:“你一定更加恨我了,是吧?”
桂圓沒有跟過來,只遠遠地看着,心想這才幾天,七月初一前一天就醉了,也還沒忍住還是來了,這會兒卻又來了,往後不知道又要難過幾天。想到這,桂圓竟然流出了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皇帝男主到底是有情呢還是無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