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文完
江柔養傷的一陣子, 戰事更加激烈,謝止亦是身上大傷小傷不斷,不戰的時候他偶爾會在江柔這裏呆上半日, 可戰事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 他作為将領也是一直焦頭爛額。
威赫山的土匪兇悍又狡猾,在山林間又無比熟悉,不停的布下陷阱, 前去突襲的小隊沒少吃大虧。可眼看着天氣入了深秋, 再過不了多久就入冬,一旦入冬天寒地凍, 不利于開戰不說, 大軍停滞在這裏每一日的軍費消耗就是一筆極大的數目,朝廷雖然對于此次出戰準備充足, 可再拖下去軍心也會低迷渙散。
畢竟是朝廷的強兵強将,十來萬的大軍卻連一個區區土匪霸占的威赫山都遲遲拿不下來,說來實在是憋屈。
屋中,長桌四周圍着一衆将領, 幾人或坐或站,一如往常般讨論着出兵之側。
謝止頭上有了新傷,抱着雙臂靠在屋中的柱子上, 聽着他們商議了半日,依舊是保守的攻擊, 不禁皺眉道了一句:“我有個辦法。”
謝定臺聞言看向他,微擡下巴:“說說看。”
“火攻,燒山!”
這話一落,謝定臺還沒吭聲,便先有人搖頭了:“這不行, 放火燒山此等法子不妥,別忘了那山上除了土匪,還有不知多少的老少婦孺呢!這要是真燒山了,回頭無法控制,将威赫山燒的一幹二淨,百姓争議紛紛,那回頭要怎麽跟陛下交代?又會落得什麽名聲?”
另一個人也附和道:“是啊,咱們可是正規軍,又不是土匪,怎能用這種偏門法子?”
謝定臺坐在那裏,暫時不發言,低垂的眉眼看不見任何情緒。
謝止上前一步,聽着衆人口中的各種質疑聲,指着桌上的山地圖,細細道來:“自入秋以來,山間都是西北風,若是以火攻,我們便從西山面開始。諸位再看,威赫山東面,懸崖峭壁,我們攀不上,敵軍也下不去,是條死路。威赫山南,咱們的大營,敵軍自然不敢過來。”
“剩下的便是山北,所以只要用火攻,留給那些土匪的就只有兩條路,要麽死在山上,要麽從山北下來。”
“可是,那些土匪他們會等死麽,他們自然不會,所以他們一定會自北下山,屆時,只要咱們在北面等着他們自投羅網就行了。”謝止說着,擡眼看看四周,又道:“放火不是為了燒光他們,只是一種逼迫他們下山的手段,不然就憑現在的狀态,時不時的上山突襲,又見不到成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拿下他們?”
片刻的沉默後,幾人相視幾番,目光最終都落在謝定臺面上,只見他擡手往桌上的地圖上一拍,定了下來:“三日之內,做好詳細計劃,出兵!”
謝止過來的時候,江柔正在研磨藥材,養了半個多月的傷口已經愈合結痂,長長的痕跡留她的頸側,衣裳根本遮蓋不住,她也似乎從來都沒有遮蓋的意思。
謝止坐在她身邊,擡手碰了碰她的手臂,見她側過眼來,眯眼一笑:“兩日不見我了,我這一來,你怎麽半點反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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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柔抿唇一笑:“你想要什麽反應?”
謝止咧嘴一笑,“叫聲三哥聽聽。”
江柔聞言,眉頭輕輕一擰,不知怎的就有些羞了,轉過臉去輕聲道:“無聊……”
謝止一笑,肩膀靠近她一些,一雙眼幽幽瞧着她羞怯的模樣,心裏別提多喜歡。
自她受傷後,似乎同以前變了些,對他溫柔了許多,他再說什麽她一直躲避的話題,她也不會再冷言冷語的叫他別再提。
似乎……她想通了什麽……
想到這裏,他不禁低聲一笑,試探道:“年前應該能停了戰事,屆時我們回京,就成親吧……”
江柔聞言轉頭看着他,想到那一夜他要同自己交換,是毫不猶豫的豁出了命,從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他的心,只有一片真。
他也從未對自己說過假話。
所以有一夜她忽然就想開了,自我糾結害怕做什麽,他說了,他會擺平一切。
信他一次,不行麽?
她也喜歡他的,想和他在一起的,就當是為了他,勇敢一次。
哪怕将來依舊不能在一起,但至少不會留下,自己從未為他努力過的遺憾不是嗎?
看着此刻他期冀的目光,她臉龐悄悄的就紅了,語聲輕輕的:“到時候再說啦……”
謝止一聽,就懂了,頓時笑的傻呵呵的,看着她耳畔的碎發,擡手輕輕拂去,柔聲道:“我就當你答應了。”
“随你……”江柔揮開他的手,羞澀的不去看他的眼,藥房裏人來人往的,謝止也不再逗她,只是看着她時,眼中那抹光愈來愈亮。
攻山那一日,西風狂嘯,奔騰的火苗帶着漫天的青煙席卷了半邊威赫山。
翻湧的黑色煙霧随着風向卷上山間每一處,想要活命的土匪帶着親眷便只能下山尋找生路,幾方都有大軍圍堵,烏壓壓的士兵霸氣的圍着威赫山,這一戰,從土匪們攜着老弱下山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懸念。
殘酷的戰場,不會給這些作惡多端卻依舊不肯繳械投降的匪徒留下生機,只有那些顧念着親人還想活命的,選擇放下屠刀的,也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整整兩天,昔日裏盤踞在達州數十年,作威作福禍害鄉裏的強匪,終于被滅的滅,捉的捉。剩下的那些老弱婦幼,被大軍分出一批人專門押管在山下。
自此後,達州平定,萬民将不再受匪禍,不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一連幾天,謝止都未出現,只是派了人回來告訴江柔,他沒受重傷,叫她安心。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江柔才将一顆心放下,專心照顧着新舊傷患。
謝止回來的那一天,下着秋雨,陰涼陰涼的風還吹着,江柔剛從窩棚裏出來,手裏沒有雨傘準備冒雨回去時,面前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她擡頭一看,是謝止。
他一副好多天沒有吃好睡好的樣子,眼窩發青,眼底有血絲,往日裏那麽俊逸清爽的面上,此時更是胡子拉碴的。
可江柔卻在看見他的這一刻,很想抱抱他……
謝止哪裏猜得到她心裏想法,否則怕是要高興的跳起來,只是看着她,面容上遮不住的疲憊一笑:“想我了麽?”
江柔被他問的一下就不好意思了,咬了咬唇,臉一下燒紅起來,猶豫着還是點了點頭:“嗯……怕你受傷……”
謝止朗聲一笑,伸出手臂将她護在傘下,兩人一同往藥房去。
待進了屋坐下,江柔立即去給他倒了茶,得知他還沒吃東西,正要跑去給他找東西吃,他卻拉住她的手,輕輕一捏:“別忙了,一會兒我就要走了,坐下陪我說說話就好。”
江柔便坐下,看着他累了的樣子,反握住他的手:“那邊還要多久才能處理好?很久麽?”
謝止點點頭,十指與她相扣,另一只手也附上她手背,感覺着她的主動親近,似乎一時間滿身的疲憊都消散了,眼裏的笑意更是盛滿:“最多再有五六日,我手裏那些雜事就能處理的差不多了,父親說了,屆時叫咱們先回京去,好趕上過新年。”
江柔坐在他對面,看着他眼底的血絲,柔柔一笑,拍了拍一旁的藥櫃:“你靠在這兒,我給你洗洗臉。”
謝止一笑,哪裏會拒絕,老實的靠在櫃子上,看着她倒了水端來,便微微仰着頭閉上了眼。
溫熱的帕子覆蓋在臉上,片刻後拿下來,柔軟的手指清洗着他的眉眼,片刻後她又拿出了小刀,呼吸噴灑在他面龐的時間,聽見她說:“我幫你刮刮胡子……”
他微微睜開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柔潤的紅唇,很想湊上去親親她,可是又覺得自己髒,便笑着嗯了聲,老老實實的靠着不動。
沒多久,江柔收了東西,看着他幹淨的面龐,雙手忍不住貼上去,輕輕揉了兩下,“記得再忙,也別忘了吃飯。”
謝止摁着她的手,喉頭滾了滾,低低的嗯了一聲:“你提醒我,我就肯定不會忘。”
聽見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江柔紅着臉丢開了手,轉身看着師姐揶揄的雙眼,有些羞澀的躲避開,謝止看了看天色,也不能再耽擱,起身的那一刻附在她耳旁小聲道:“等我回來。”
江柔望着他含情的雙眼,心怦怦跳:“好。”
一個半月後,寒冬已至。
臨近出發,天氣陰沉了好幾日,這一日難得有了暖陽,謝止帶着江柔出來閑逛,說要賞景。
可寒冬日子,除了漫天遍野的枯草,什麽也沒有,江柔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也沒有拒絕,只是跟着他出來。
站在燒的焦黑的威赫山下,江柔抱着一個手爐,站在他身側,問:“這山……不知要多久才能恢複呢……”
謝止卻笑笑,眼眸微微彎着:“待今年的冬雪蓋上幾層,來年這山就會綠起來,不過這些樹……就得慢慢來了。”
他說着,拉住她的手,感覺涼涼的,立即捧起來暖,一邊說:“山禿了,也總好過那些土匪時不時的下山搶掠,今年新春,達州的鄉民,就能安安心心的守歲探親了。”
江柔點點頭,清麗柔美的眼神含着笑,将手拽了回來,不再讓他占便宜。
謝止卻眼眸一眯,轉而狡黠一笑,指着前方一處:“柔柔你看,那兒有只兔子!”
“哪裏?”江柔順着看過去,還未看清半只兔子耳朵,被風吹涼的臉側便落下一片溫熱的感覺。
淺淺一吻,他迅速離開,看着江柔轉過頭來拿雙無奈的眼,他得意一笑,“誰叫你不給我牽手。”
江柔無奈着又被逗笑,擡手就去打他:“讨厭,叫你又占我……”
手腕被他捉住那一刻,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跌進他懷裏,那句沒說完的話也被堵了回去,綿綿的情意在唇齒間流轉傳遞,心頭狂跳中,他抱着她低低喘/息:“我們回京,回去成親。”
江柔燒紅的臉貼在他胸口,問出了一個問題:“你會納妾麽?”
他毫不猶豫:“不會,我這輩子,只要你一個。”
“那萬一……你食言了呢?”
“……不會食言。”
“萬一呢……”
“沒有萬一……你信我。”
永遠都,不會有這種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