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多年
屋子裏其實并不安靜, 人來人往的各種細碎噪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但在這樣的環境下,疲憊的江柔坐着坐着就靠着牆睡着了, 渾渾噩噩睡了不知多久, 到了外面師姐說話的聲音才猛然地驚醒過來,再看看身邊,謝止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江柔揉了揉眼後很快便清醒過來, 起身站在藥房門口時, 看着不遠處地上還殘餘着昨夜傷員運送回來時的血跡,想着昨晚是他帶隊去突襲, 雖然圍剿了小隊敵軍, 但帶過去的人受傷也那麽慘烈算,想來他心裏也會不好受。
洗漱過後, 江柔簡單地吃個早飯,就将一顆心也全撲在了傷患上,熬藥換藥照顧傷患,一天下來忙的小腿都打顫。但接着好幾天, 都沒有再看到謝止的人,仿佛那一天的相見就只是昙花一現而已,根本就不是真實的。
但隔三差五送過來的傷員, 卻又時時刻刻提醒着她,謝止是在戰場上, 所以他不方便來。
好幾天都沒見到他的人,江柔真的有些擔心,上一次他的頭上的傷也不知道好了多少,這幾日不見又不知他是否又受了傷,幾番擔心過後, 這一日天黑以後,江柔總算是抽出來一點空去往前邊的大軍營。
這裏守衛嚴密,等閑人不允許進,就算江柔身上穿着軍醫的衣裳,還依舊被攔在了門外,報明了來意之後在這門口等了許久,才有一個小兵小跑着過來将她帶了進去。
巡邏的士兵一隊又一隊在這裏不停地穿行巡查,火把四處亮着,一路過去被查了三次,才到了謝止的屋外,小兵将她送到這裏便站在那門口,示意他自己進去。
江柔點了點頭,道了聲謝,擡手推開了房門。
便看到謝止坐在桌前,瑩瑩的一盞燈下,他提筆正在紙上寫寫畫畫什麽,左肩上綁着的紗布滲出了許多深谙的血跡。
“你又受傷了。”江柔看着這一幕,反手将門和上。
謝止在聽聞聲音的那一刻擡頭望過來,溫柔一笑:“小傷,不嚴重。”
“說謊。”江柔走到他身邊,看着他露在外頭的肩膀處,纏了那麽厚的紗布都滲了血,怎麽也不像是小傷的樣子,不禁微微蹙眉:“這幾日很忙?”
謝止點點頭,眼窩下有明顯的黑青,看起來好幾日不曾睡好的樣子,笑容都有明顯的疲憊:“威赫山的土匪占着地勢,不缺糧也不缺兵器,實在是難攻,嘗試了這麽多次不僅是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反而傷亡越多,大家都很頭疼,近幾日沒日沒夜的商議着攻山的法子……”
他說着話語漸漸的停下來,看着面前江柔那雙柔美的眼眸,眼眶裏忽然浮上深深的笑意:“擔心我了?”
江柔看着他略有揶揄的眼睛,下意識的想要臉紅,可是想想這也是事實就輕輕嗯了一聲。
謝止倒是被她的坦誠怔到了,人明顯的愣了一下後,咧嘴一笑:“放心,頂多受些傷,不會送命的,不然……我還怎麽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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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一撂,江柔措不及防的臉紅了,熒光下越顯羞澀柔美,垂了眸子片刻後,道:“三哥,有些話你不要總說……”
謝止笑着,擡手敲了敲她的腦門,看着她盈盈的眼睛道:“你才是不要胡思亂想,有些事我會擺平,你只要信我就好。”
“……簡直是對牛彈琴。”江柔小聲嘀咕了這麽一句後,又看了看他道傷口,的确是沒有大礙後,便起身準備離開。
謝止也不多留,想起身送她,卻沒江柔按着:“你老老實實的養傷,等過幾日商讨出對敵之策時你也好去效力,我自己認識路。”
“那我叫人送你……”
“不用了。”江柔走到了門口,拉開門的那一刻回頭看他,柔柔一笑:“好好養傷啊。”
謝止點點頭,滿目柔情的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良久後輕嘆口氣關上門,回到桌前看着方才所畫的山地圖,又是滿面愁容。
江柔一路回去,回到藥房就開始忙碌,藥材每天所耗頗多,光是藥方就不知多少,而且傷患大多數都是外傷,故而外傷藥也是每天都需要配置的,她一回去就同師姐一道開始配置外傷的藥粉。
門外不停的有人走過,江柔和眼霜忙碌的頭也沒空擡,她們這幾天都分到了後半夜看顧傷患,所以配置完這些藥材後還得去睡一會兒,不然後半夜根本熬不住。
忙了半天,炎霜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裏面是一個菜餅,她分了一半給江柔:“吃吧,這是你樊師兄專門花銅板從竈上買的。”
江柔接了一小半,嘗了一口轉頭笑看着炎霜:“師姐,師兄對你真好。”
炎霜抿唇一笑點點頭:“是挺用心的……”
兩人正閑聊着,江柔眼角餘光感覺到窗口似乎站着一個人影,可當她目光轉過去的時候,那個人影便又一閃消失了,像是一個幻影。
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炎霜看着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子,不由擡起手晃她的眼:“看什麽呢,看傻了?”
江柔回過神來,呆呆的咬了一口餅,道:“剛才好像有個人站在窗子那裏看我們……”
炎霜瞧瞧窗口,搖搖頭:“我沒看見啊……”
“那應該是路過的吧……”江柔搖搖頭,便也不在意了,收拾完藥材之後同炎霜一道回去歇了。
而後半個月,出戰許多次,都是日夜随機小隊主攻,查探山勢的同時,一點點的試探威赫山裏土匪的路數,但仍舊是處于劣勢,畢竟天時地利都在別人手裏,想回回都贏且全身而退,那是沒有可能。
期間謝止來過兩次,他肩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可以帶兵去前陣了,有一次如他所說,給江柔帶了些肉過來,揣在他的懷裏,江柔接過來的時候還是熱的。但每次見面,說話的時間都不多,她很忙,他更是。
一轉眼,戰事又膠着了一月之久,江柔作為軍醫也日夜颠倒的忙碌了一月之久,從一開始的見到傷血還要花不少時間來判斷傷勢才敢下手,到如今見了太多,只需看幾眼就能判斷出傷勢如何,該如何救治。
已入秋,秋雨下過兩場,天氣悄無聲息的轉涼。
這一日又是輪到江柔守後半夜,同她一道的還有炎井以及另兩位軍醫。因為戰事一直不停,傷患越多,且有些傷患無法轉移,故而軍醫處前不久又在前面的空地上搭了不少窩棚,值夜的軍醫也人手不足,一個人差不多要管好幾十傷患,忙起來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窩棚連着一片很大,內裏用木頭柱子撐着棚頂,棚裏放着許多的爐子,上面幾乎日夜不停的煎着藥。
諾大的窩棚,點了十幾盞油燈,可依舊是昏昏暗暗的,江柔手裏拿着棉布和藥,再提一盞油燈,到了一個傷患的床邊,準備給他換藥。
男人傷在大腿,箭傷又深,好幾日了箭傷留下的血洞還會往外冒血,每次換藥的時候都疼的他直錘頭。
這次亦是,他胡子拉碴的躺在床上,一見着江柔沖他走過來,就又怕又愁:“江大夫,又得換藥了嗎?”
江柔點點頭,将油燈放在他床邊平坦處,便抽出一直放在腰間的小剪刀,一邊給他剪着棉布,一邊說:“得虧這幾日天氣不悶熱了,不然就你這樣深的傷,怕是早化膿了。”
江柔下手利落,瞬間傷口露在外,男人一見她收剪刀,就倒吸口氣,緊緊的咬上牙關。
江柔低着頭,認真的用特制藥水清理傷口污血,即便動作很輕,可上藥過程中依然能感覺到男人痛到顫抖,她無奈一笑:“好了,包一下就完了。”
男人點點頭,擦擦頭上的汗後,長呼一口氣看着江柔:“江大夫,這幾日都是你管我們這邊嗎?”
江柔一邊收東西,一邊搖頭:“不一定啊。”
男人頓時蹙眉,嘆口氣:“我是真怕你那個師姐,下手雖然快但也是真狠,我現在一見她就害怕……”
江柔無奈一笑,炎霜師姐近來手藝進步迅速,處理外傷的手法快要趕上炎井師兄,就是練出來的,這樣的情況自然是不會溫柔到哪裏去,只是聽着男人抱怨,還是解釋了一句:“長痛不如短痛,不管大夫手法如何,只要對傷處有益就好。”
男人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江柔離開後将油燈放好,看見棚裏的水沒了,想着後半夜還有不少藥煎,傷患也要喝水,又見着靠在門口的小兵熬不住睡着了,她便提着水桶自己去了。
水井在村口位置,窩棚稍遠的地方,借着月光和四周的火光,能清晰的順着小路走過去,期間還能看到六人一組的士兵打着火把在村裏巡邏。
不知多了多久,一隊士兵巡邏到了窩棚附近,只見小道上倒着一個水桶,其中一人提起來還在奇怪的說:“誰把水桶扔在這兒了?”
月光清冷,落在山野間的雜草密林中更似一層寒白。
江柔嘴裏堵了一大團布,雙手綁在身前,被兩人粗暴的拽着在林間奔跑,一不小心絆到了枯枝,整個人一下就摔倒在滿是枯葉雜枝的地上。
左邊的男人氣喘籲籲的靠在樹上,問:“李海,你到底靠不靠譜?你确定這麽女人帶回去有用?”
右邊的同樣喘氣不停的正是李海,幾年時間他已經成長為身材健壯高大的男人,月光下那雙漆黑的眼一團黑氣,冷笑一聲:“你放心,她有用着呢!”
說着,彎腰一把将江柔拽起來,看着江柔起身後怒瞪他的眼神,他不屑一笑手卻是掐上了她的下巴:“江柔,這麽多年不見,你倒是長的越□□亮了……”
江柔将頭狠狠的偏過去,躲避着李海惡心的動作,她真的沒有想到,李海會出現在這裏,而且言語之間,似乎如今的他,是威赫山的一名土匪。
林間靜谧下,江柔望着李海可怖的冷笑,忽然想起那一夜,她在窗外隐約看見的人影……一時間,一切都明白了。
看着江柔的眼睛,李海想起了當年她離開時的那個模樣,和不久前,他發現她是一個軍醫的時候,當年那個他随意可以捉弄的小女孩,如今卻是鎮南王的義女……
他說着,拉着江柔的手臂将她拽去他面前,同以前變化不大的那張臉,卻露出更甚以往的邪惡笑容:“威赫山的規矩,誰帶回去的女人,歸誰所有。”
“呵呵沒想到吧,兜來轉去多年,最終……你還是回到了我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