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少女
不多時, 唐懷素到了老王妃的院子,步入廳堂,她就見老王妃正靠在鋪着軟墊的椅子裏閉目養神。
“兒媳給母親請安, 不知母親身子可好?”
“你有心了, 我身子尚可。”老王妃聞言睜開眼,看着下頭屈膝的唐懷素,擡了擡手:“起來吧。”
唐懷素優雅起身, 坐落在了老王妃的下手處。
老王妃滿頭銀發, 因年紀大有些發福,面上皺紋倒是不多, 此刻看着離家久歸的兒媳, 皺眉便是開口道:“你還是把那女孩帶回來了?”
唐懷素淡然一笑:“那是個乖巧的孩子,日後母親見了也定然會喜歡。”
老王妃聞言冷哼一聲:“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孩子罷了, 就算是你和止兒蒙她搭救兩次,可給些金銀打發了就是,為何偏要認了幹女兒,還給帶回王府來?那麽喜歡女孩, 家族裏乖巧機靈的多少,過繼哪個不行,何必養這種山溝溝裏出來的?”
十多年的交鋒, 唐懷素對于老王妃的這種态度早已是習慣,也早想到帶着江柔回來會有這麽一遭, 聞言只是垂下眸子說:“兒媳作出決定時,也是經過王爺同意的,王爺也更是囑咐兒媳,要視那孩子如親女,以報救命之恩。”
老王妃一聽這話就心氣不順, 想到這些年來,她身為正室不能再為長房添子也就罷了,卻還掬着兒子連個妾室都不納,更別提庶子庶女,搞的王府長房只有止兒一個孩子。卻偏偏在外頭裝的是賢惠孝順模樣,連兒子也對她言聽計從,如今更是帶回一個野丫頭,真是氣煞她也。
遂更沒好氣了,道:“少拿什麽救命之恩唬我,報答的方式多的是,不過是你自己想養那野丫頭罷了!”
被說破了,唐懷素面色也不變,只是低下頭:“母親當心,別氣壞了身子。”
老王妃一拳打倒棉花上,嘴角抖了抖,冷冷撇過眼:“總之人你即然帶回來養,也不好再給送走,就養着就是。只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你最好盯緊了那丫頭,叫她離止兒遠遠的!別等将來有些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就算有你護着,我也不會饒了她!”
唐懷素聞言,沉靜的心快有些煩躁的壓不住了,好看的眉頭也蹙緊了:“母親,如今小柔也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您何故就想的那深遠?”
老王妃卻嗤聲一笑:“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就如山雞進了鳳凰窩,待天長日久,它還能記着自個兒生來本是山雞嗎?”
“母親!”唐懷素語聲冷了,再也坐不下去:“不過是個孩子,您言語何必如此刻薄?便是連三分的顏面也不願給兒媳嗎?”
老王妃見她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見好就收,垂下眼簾道:“你只要看緊她,別養出一副妄想癡心,這些話我自然不會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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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懷素聞言,強壓着心裏的氣,再不言語,福個身轉身而去。
走出院門時,面上的煩躁怒意才緩緩的壓下去,想到離家一年過的松快日子,這才剛回府便就開始懷念了。
來到王府的第一個晚上,江柔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卻睡不着。
她的聽秋院是幹娘提前叫人布置的,裏頭一應的物件怎麽好江柔看不懂,但是聽謝家的幾位姑娘話裏話外的意思,她這屋裏的東西大到床櫃家具,小到一個茶盞,都是極貴重的。
幹娘對她的看重,是擺在了明面上,她知道幹娘的用心,是不想讓別人看輕她。
所以,江柔感動的同時,更決定以後要變得更勇敢,更優秀,絕不能給幹娘丢人。
鎮南王妃和世子回京的第二日,雪花一樣的帖子就飛進了王府內,王妃帶回一個義女的消息自然也早散落出去,邀請的帖子上不少都提議帶着江柔同去。
唐懷素卻不想将江柔這麽快帶去這種場合,怕她緊張無法适應,就推拒了。
謝止也是,一回京就不少好友相約,整日不見個人影。
倒是謝家的姑娘們,平日裏本就不怎麽出門,幾房之間關系也好,是以江柔即便是剛來到,也因為姑娘們的主動相交,沒有太無聊。不過是短短幾日之間,三房中幾個姑娘的院子,她都一一去坐過了,也順便把王府裏的路認了認。
待又過了幾日,唐懷素才終于有空,親自帶着她去了城西的炎氏醫莊。
炎氏醫莊占地極大,靠着城西的白晝山而建,山前是醫莊的正門,山後則是醫莊的數不清多少的藥田。
江柔坐在馬車上遠遠看着,心頭便激蕩起一股強烈的向往。
唐懷素看着她期待的神情,笑着揉揉她的臉:“炎氏收徒,都會做一些考驗,你盡力而為就是,不用緊張害怕,屆時不管分到哪位先生門下,你只潛心學習即可,旁的什麽都不用操心。”
江柔點點頭:“幹娘放心,我懂的。”
進了醫莊,唐懷素同一位夫人自去喝茶說話,江柔被一個身穿青衣的二十多歲女子帶去了藥房。
屋中窗子很大,光線明亮,古樸的長桌上擺着十種藥材,對于江柔的試練也很簡單,至少說出五種的藥名,藥效,就算她過關。
女子站在桌旁,沖站定的江柔微笑點頭:“小姑娘,開始吧。”
将近黃昏時,她們回到了王府。
唐懷素坐下後,看着江柔有些不舍,輕嘆道:“這才回來幾天,自個兒家裏都還沒熟悉呢,就得住到醫莊去了,還要月餘才能見你一次……”
江柔坐在幹娘身邊,握着她的手柔柔笑道:“幹娘,一個月而已,又不是一年半載,很快就能見到的。”
唐懷素看着她興奮的模樣,無奈笑了:“最重要的是,你開心就好。”
江柔笑笑,正說話時,出門的謝止也回來了,一聽說江柔要去醫莊,月底才回,他先是恭喜,而後又笑:“再過幾日我便也要西郊大營了,屆時我和小妹都出門了,母親在家裏可別傷心沒人陪。”
唐懷素笑着瞪他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正傷心呢……”說着,沖丫鬟道:“趕緊擺飯,用完了去給小柔收拾東西,說好了明兒一早就過去,可不能耽擱了。”
一旁謝止笑着湊話:“那明兒一早記得叫我,我也去送小妹。”
江柔無奈一笑:“我又不是出遠門,哪有什麽要緊,幹娘三哥你們不用送的啦……”
“反正我閑着沒事,就當是去白晝山賞景了……”
閑聊的話語,淺淺帶笑的在廳裏散着,外頭夜風緩緩吹起,院中最高的那棵老樹,頂上已落了月光的痕跡……
又是逢春時節,三月底。
一輛馬車停在了醫莊門前,片刻後一個身穿藍衣的少年從車上躍下,往莊內而去。
一路熟門熟路,身姿挺拔俊朗的少年,穿過庭院深深,走過卵石小道,再繞過一片被風吹過沙沙作響的竹林,便來到了後山的藥田邊。
黃昏的日光在他身後照耀着,他站在高處向四周望,片刻後,在看見少女纖細的身影時,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來,高聲喊道:“小柔!”
時光,就仿佛是光影間隙裏,跳躍浮起的細細灰塵痕跡,在不知不自覺之間,就匆匆閃過了不知多少。
四年的時光,更是如箭一般離去。
不止是謝止長成了翩翩少年,眉宇間已有幾分驚鴻公子的模樣,江柔更是,已經從當初那個清麗純粹的小女孩,成長為嬌柔動人的仙資少女。
遍地青嫩的藥田裏,江柔一身米黃色的春裙,手裏提着竹筐,看向那邊快步走來的謝止。
金黃的日光籠罩在他的身上,那一刻他宛若踏光而來,好似遠得遙不可及,她即便眯着眼也看不清他的雙眼。
直到他臨近時,她才看見他唇角深深的弧度,和眼底的柔和微光,心微不可查的一顫,方才對于他那種觸不可及的感覺才漸漸消失,江柔柔美一笑:“今日怎麽這麽早?”
謝止悠然一笑,接過她手中竹筐,聲音溫潤清朗:“今日不忙。”
四年裏,每逢月底,謝止從西郊大營回城,都會順路過來接上江柔一同回家。
江柔也習慣了,會在每個月月底的時候,在心底裏默默的等他。
兩人一路說着話,回到了晾曬藥材的院子,院子裏擺着的全是木架,足足上百都多,層層疊疊的比謝止都高,望過去只能看見幾條卵石小道。江柔轉了一圈發現沒有空餘的位置了,就收了一些已經曬幹的進庫房,謝止跟在她身後,幫她拿着竹筐。
推開庫房門的那一刻,江柔眼睛都還沒有看清,就聽見裏頭傳來了兩聲驚呼:“誰!”
驚呼聲落下的那一刻,江柔終于看清楚了屋裏的情景,白淨清麗的面容上,瞬間唰一下的紅透了。
然下一刻,一只溫熱寬厚的手掌,就自身後附上了她的眼簾上,伴随着謝止清潤的聲音,他溫熱的呼吸也灑落在她脖頸:“打擾了,你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