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櫻

第18章 終落幕（下）

三月，初六。

夜幕降臨，幾家炊煙袅袅。

小丘端着香味四溢的飯菜，騰不出手來，便用腳咣咣踹門。

一邊踹，一邊叫：

宋老頭兒，開門啦！

再和上次一樣不開門，就沒飯吃了哈！

房門一開，一位老人拄着杖，黑着臉訓斥道：

沒大沒小！

誰準許你這麽叫的！

小丘沒想到被抓了現行，吐了吐舌，默默地端着晚飯進了屋。

老人跟着進去，看着擺飯的小丘接着道：

還不認錯！

小丘癟了癟嘴，向着那邊站着的人影求救：

少爺，福伯罵我了。

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呀。

宋紹棠一筆收尾，一副夜櫻照月圖躍然紙上。

放下畫筆，他回頭看着小丘笑道：

我剛剛還被罵了呢。

少爺泥菩薩過江，保不了你了。

福伯看着這沒大沒小的兩個人，很是無奈。

小丘是胖廚娘的侄女，英兒不見了之後，臨時找來幫忙一下，誰知一幫就是三年。

小丘今年剛剛十六，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

再加上宋紹棠也不端着主子架子，總是慣着她，才養出她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這不，昨兒宋紹棠才在頭上發現了根白發，自嘲了半句“變老了”。

今兒，她就敢沖着宋紹棠喊“老頭子”。

看着福伯氣的吹胡子瞪眼，宋紹棠不得不出面當和事老：

福伯，小丘兒還——

福伯憤憤打斷：

小少爺，你先別說話！

宋紹棠知道福伯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瞥了一眼小丘，微微聳了聳肩，表示救不了她。

小丘咽了咽口水，沖着福伯低着頭道：

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福伯嗯了一聲，臉色還是不太好。

停了一會兒，再次開口唠叨，卻是沖着宋紹棠：

少爺，以後要是再讓福伯知道，你光顧着畫畫，忘了吃飯……

宋紹棠沒想到這麽快又輪到自己。

他連忙接過福伯的話來，一臉愧疚的表示：

沒有下次，我保證！

福伯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吃飯吧。

小丘歡快的應了聲，麻利的拿起筷子，将臉埋到了碗裏。

宋紹棠拿她無法，只好笑了笑，也拿起了碗筷。

唯有福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扒拉了幾口白飯，還是放下筷子，再次沖着宋紹棠開口說道：

小少爺，那棵樹救不活了。

要不福伯再重新……

宋紹棠頓了一下，沒什麽情緒的回道：

福伯，先吃飯吧。

小丘知道宋紹棠每晚都去守着那棵櫻樹，直到深夜。

但那棵樹，已經好幾年沒有開過花了。

今年開春，更是連葉子也不發，空落落的枝頭，讓人心慌不已。

福伯請了不少有年紀的花匠來幫忙。

可所有人都說，那棵櫻樹的根已經爛掉了，基本是活不成了。

但小少爺卻……

小丘嚼着嘴裏的米飯，有些難過。

看着宋紹棠每日強顏歡笑，卻時不時失神望着窗外的樣子。

她便覺得自家少爺很是可憐。

可又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肆意的開一些玩笑，哪怕讓那張落寞的臉上，能稍微帶些生氣也好。

開飯不過一會兒，盤中餐還未過半。

那邊宋紹棠就放下碗筷，輕聲道了句：我吃好了。

說罷，起身向門外走去。

走到一半，又回頭對小丘道：

對了，晚上不用等我。

小丘知道，今夜，宋紹棠又要睡在櫻花樹旁那間矮房子裏了。

她餘光看了看宋紹棠放在桌子上的飯碗。

幾乎沒動幾口。

福伯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濕了眼角。

他雖然知道夫人是個情癡，但沒想到輪到小少爺身上，竟還是個癡。

這一個接一個，要他一把年紀，怎麽受得了啊。

看着福伯擦眼睛，小丘想勸幾句，卻不知該說什麽。

一會兒想想福伯，一會兒又想想小少爺，一頓飯吃得毫無滋味。

夜漸漸深了，小丘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心裏很是悶得慌。

雖然，宋紹棠囑咐過她很多次，叫她不要過去照顧。

但小丘仿佛已經養成了習慣，臨睡前要是不去偷偷看他一眼，就死活睡不着。

所以，她估摸的時間差不多了時候，便披上厚衣推門而出。

更深露重，晚風清冷。

小丘站在長廊的柱子後頭，看着那棵枯樹下，自家少爺的背影。

細長而消瘦。

她默默的祈禱：

櫻樹啊櫻樹，你要是能讓小少爺開心起來，小丘就吃素三年，而且天天給你澆水抓蟲。

也許是心有牽挂，也許祈禱奏效。

那夜，小丘做了個美夢。

夢裏，櫻花開了滿樹。

她就圍着那棵樹一邊轉圈，一邊傻樂，直到把自己都給樂醒了。

可能是夢境太過真實，小丘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心慌。

她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推開門，向着櫻樹的方向急急跑去。

跑過長廊時，小丘其實能遠遠的看到，那棵樹的模樣。

枯黃的枝桠，依舊是毫無生機。

但她不肯相信，還是快步跑到了樹下，如夢中那般，扶着它轉了一圈又一圈。

一邊轉，一邊拍，一邊念叨：

花兒呢。

怎麽不見了，怎麽不見了呢。

櫻樹随着小丘的動作，輕輕搖晃。

還驚飛了幾只原本栖在枝頭的雀兒。

樹影動，鳥啁啾。

有人一身輕薄白衫，站在不遠處，靜靜看着眼前的少女。

幾步走上前去。

他莞爾一笑，輕聲開口問：

小姑娘。

你在找什麽。

小丘被那聲音吓了一跳，差點摔了跤。

她循聲望去，突然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指着他結巴起來：

你，你你你你你你！

正喊着。

那邊。

矮屋的門扉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

番外可能晚上更，可能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