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加更,加更
花朝看着發瘋的蔣母, 忍不住緊緊皺眉。
她還以為另一個時間線的蔣家人會正常一點,現在看來,他們的精神狀态實在是……堪憂。
她喃喃道:“看來這個邪祟, 可以激發人的黑暗面和負面情緒。”
當然,被激發到什麽程度,還是看這個人的本性如何。會瘋成這個樣子的,只能說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
要不然孟南枝被影響了這麽久,為什麽就……
花朝想到這裏, 頓了一下,察覺到了不對勁。
孟南枝看上去好像一點也沒被影響到, 但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沒有人能做到完全沒有陰暗面, 更別說孟南枝還經歷了這麽多。那麽她被邪祟所激發的負面情緒, 是什麽呢?
花朝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眼前的夢境便突然變幻了起來:蔣青青最終還是沒有松口, 蔣母沒辦法就去找了孟南枝,一哭二鬧三上吊來了一套,對此蔣青青又是失望又是崩潰。
“為什麽要去找南枝?這和她有什麽關系!”她已經被逼急了,“一定要讓全世界都知道蔣傳宗做了什麽,一定要讓我一點尊嚴也沒有嗎!”
因為父母生病而和朋友開口借錢, 和因為弟弟惹了事, 父母求到朋友頭上是完全不一樣的。
還是那麽難堪的求法。
蔣青青知道孟南枝不會在意,只要能将事情解決,南枝會願意出錢的。
但這筆錢和這份人情她根本就還不上!這讓她以後在朋友面前怎麽做人!
“哦,原來這招這麽毒。”花朝恍然大悟。
這筆錢可以解決一時的問題,但卻在蔣青青心裏埋下了一根刺。以後朋友對她越好, 這根刺就會紮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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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和自卑,是會将人越推越遠的。
而這時章宋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現, 承諾給蔣青青一個家,她會上當根本是必然的事。
“尊嚴?那是什麽東西?有錢人才配說尊嚴,你這種生來賤命的有什麽資格說尊嚴?”蔣母聲音尖銳,“這筆錢是我們下跪求來的,我都沒說什麽尊嚴,你反倒委屈上了?”
“行了,都少說兩句。”蔣父重重一拍桌子,“我們是借錢,又不是不還了,這不是沒辦法嗎?”
“如果你能有點用,我和你媽也不用去求別人了!”
這種理直氣壯的無端指責,蔣青青已經聽了無數次,但始終無法習慣,更不能輕易接受。
她深吸一口氣反問:“你們說會還錢,那我想問這麽多錢,你們打算怎麽還?”
蔣母聞言又一次開始發瘋,“還不上就把我砍了殺了拿去賣器官,賣來的錢還給她,這樣行了吧?”
蔣傳宗聽到動靜過來,正好聽到了這句話,他撇了撇嘴,這個惹禍精反而理直氣壯地指責起了別人。
“她不是很有錢嗎?這點錢對有錢人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難道要因為這個把爸媽逼死嗎?姐,你也太狠心了吧,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蔣父也說:“就算我們兩個老的還不上,這不是還有你嗎?你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忙都幫不上,你出份力不應該嗎?”
這一句話,又将事情轉嫁到了蔣青青的頭上,成了她的責任。
蔣青青反問:“那蔣傳宗呢?錢是為他借的,事也是他惹出來的,難道他就不需要還錢嗎?”
“傳宗還小,他是你弟弟,長姐如母,你本來就應該多為他考慮。”蔣父那理直氣壯又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他在說什麽了不得的真理。
“更何況男孩和女孩怎麽能相提并論?他以後還要買房買車,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小小年紀就背上這麽重的債務,你讓他後半輩子怎麽辦?”
蔣傳宗不能做牢,否則留下了案底,讓他後半輩子怎麽辦?
蔣傳宗不能還錢,否則他背上債務,讓他後半輩子怎麽辦?
蔣青青又哭又笑,問:“你們只想自己的寶貝兒子怎麽辦,卻一點都不想我該怎麽辦,是嗎?”
蔣母聲音尖銳:“你還能怎麽辦?早點結婚嫁人,相夫教子,你還想過什麽日子?”
在夢境剛開始時,蔣青青還能察覺到夢境的不對之處,而現在她已經徹底迷失,全然将夢境當做自己正在經歷的現實。
她此刻所感受到的每一分痛苦,都是清晰而真實的。來自親人的背刺實在是太疼了,他們的言語化為利刃,每說一句話都是錐心剔骨般的疼。
“我知道了。”蔣青青已經無力辯駁,只是一味重複着,“我知道了。”
從這天開始,蔣青青賺到的錢一部分要拿來補貼家用,剩下能給的都給了孟南枝,自己只留下基本夠生活的那一部分。
孟南枝知道她性格倔強,這筆錢不拿反而會讓她更難受,只能一邊拿了錢,一邊在想辦法各種補貼她的生活。
但這種補貼和幫助讓蔣青青知道之後,反而使她更難受更愧疚了。
花朝看着無形的隔閡橫在兩人中間,也跟着有些難受,“分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彼此之間還是互相在意的好朋友,怎麽就鬧成這樣了呢?”
邪祟的計劃非常順利非常成功,蔣青青和孟南枝無法避免的漸行漸遠,辛月吟夾在她們之間不知如何調停,而蔣父蔣母卻在這時主動放軟了态度。
起初蔣青青也十分警惕,想着爸媽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她來做,所以她的态度才會轉變得如此之快。
但蔣父蔣母卻好像只是單純想要彌補女兒,對她的态度充滿了愛護和小心翼翼。
“你也是我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麽可能只愛弟弟不愛你?先前都是你想多了而已。”蔣母拉着她的手,“你剛去讀體校那段時間,我半夜想你都會在被窩裏偷偷掉眼淚。”
這麽多年了,蔣父蔣母終于有了點為人父母的樣子,蔣青青幾乎受寵若驚。
只可惜這份遲來的父母之愛,她并沒有享受太久。
在看到媽媽拎着特産來見她,揮着手硬闖紅燈,眼看就要被車撞上時,她毫不猶豫地飛撲上前,用一雙腿為代價,救回了她屢次失望卻始終渴求着的母親。
劇痛之下,蔣青青最後朝着媽媽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确認她是否平安無事,卻剛好對上了媽媽的眼睛。
她清晰看到,剛剛才劫後餘生的媽媽松了一口氣,那雙眼睛裏看不出半點對她的關懷與擔心。
蔣青青緩緩閉上眼睛,在痛苦中昏死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一切都變了。
或者說不是變了,是回到了原點,父母之前對她的關愛,仔細想來本就十分可疑,如今對她的厭煩與排斥才是常态。
車禍之後蔣青青的職業生涯徹底斷了,結婚生子似乎成了她人生中唯一的出路,她在渾渾噩噩之中把章宋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點頭答應了他的求婚。
婚後蔣青青也有過短暫的快樂時光,她終于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雖然她沒想過這麽早就要孩子,但寶寶的出現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
有丈夫,有孩子,還有她,這不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家嗎?
“但好像有些不對勁。”蔣青青摸着自己的小腹,內心卻奇怪了起來。
她好像和誰聊過有關孩子的事情。
是和誰來着?她又說了些什麽?為什麽一點都想不起來?
花朝看到這裏有些唏噓。
蔣青青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朋友,所以夢境都走到了這裏,她早已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卻還是隐約想起睡前她和孟南枝的對話。
蔣青青想着一會兒也沒想起來,幹脆不再想了,她的心思和重點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可就是這個她被當成人生寄托的寶寶,因為如此可笑的理由而失去了。
喝下那碗媽媽親手熬的湯,她肚子翻江倒海的痛,鮮血順着腿根滴滴嗒嗒流到地上,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那個在他腹中悄然生長的孩子,被活活扼死了。
流産的時候好痛,比車禍斷腿還要疼百倍。
這個孩子那麽乖巧,懷他的時候沒有給母親帶來半點痛苦,他悄無聲息地孕育在母親的腹中,離去的時候卻鮮血淋漓,帶走了蔣青青的半條命。
“孩子,我的孩子。”蔣青青抱着腿坐在病床上,雙眼放空。
她終于被他們逼到了絕路,嚴重抑郁,成宿成宿睡不着覺。
她甚至沒見到孩子的最後一面,只知道那些想讓她生男孩的人,親手殺死了她的兒子。
恍惚間,她聽到了媽媽的聲音:“你們也是一片好心,這也不能怪你,是青青這孩子福薄啊。”
“醫生說可能會影響生育,這可真是……”章宋媽又急又氣,“章宋可是我們家的獨苗啊,他爸去的早,章家要是斷了後,這可怎麽辦啊!”
蔣青青撐着病床,一點點挪到了窗戶邊上。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活在這個世上,本身就是一件極度痛苦的事,她已經苦了太多年了。
“沒有出生也好,反正像我這樣沒用的媽媽,也保護不了你。”
蔣青青閉了閉眼,從窗戶口一躍而下。
“真好啊。”她說,“我終于,不用再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