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門派比武(十) (22)
開了眼睛,眼球在眼眶中滾動着,擠開了額上的皺紋。座下的黑豹低低嗚咽起來,四足在地面上亂刨着,驚懼得瑟瑟發抖,若不是被落魄道人的魔息壓制着,定然要掉頭逃竄。
巨大的紅色旗幟在眼前飄搖着,九只彩鳶在旗面游曳着,好似要沖破旗面的限制,向着自己撲啄過來。
地面上卷起了漫天的煙塵,空中一道道顏色各異得光芒像是流星一般劃過。各色法寶齊聚,真氣彙聚升騰,閃爍着五顏六色的光芒。
“哈哈哈,魔類宵小!還不快束手就擒!”震耳欲聾的聲音在耳邊炸響,落魄道人一個哆嗦,脖子一收,像是縮頭烏龜一般聳起肩膀,一拍黑豹,黑豹四肢雖已有發軟的跡象,然而一收到落魄道人的指令立刻掉頭飛奔,比來時更快得沖回去。
锵的一聲,一道紅芒破空而來,直直打在黑豹腳前,黑豹驟然停住步子,落魄道人身子前沖,從黑豹上滾落下來,臉頰擦着那道紅芒閃過。
一雙靴子踩在身前,落魄道人順着靴子擡頭看去,只見一人怒眉高挑,瞪着一雙牛也似得眼睛狠狠望着自己,臉頰上一道疤痕猙獰可怖,落魄道人禁不住尿了褲子。
駱鳴嗅了嗅這騷氣,眉頭堆成了座小山,嫌棄得退後一步,“真惡心。”
見狀,落魄道人眼神一變,從腰後抽出一個算盤,顆顆算珠飛卷而出,紅藍紫三色光芒紛紛雜雜,直直撞向駱鳴,駱鳴一揮龍淵,罡氣破風而去,将算珠擊打得顆顆崩裂開來,随後右手掐訣,一陣飓風卷起,将臉色蒼白的落魄道人平地卷至空中,甩向随後跟進的魔軍。
砰的一聲,落魄道人正巧落在一個肥碩的魔修腦袋上,魔修一把抓過落魄道人的身體,正惱怒得欲将其撕成碎片,待看到臉面之時手下留情,将落魄道人抛到一邊。
此時,落魄道人已是出氣多入氣少,對着魔軍衆人呻吟道:“有、有大批正派道修埋、埋伏在前方……”
聞言,魔軍衆人俱是臉色一變,倏爾仰頭大笑起來,哪裏還來得正派道修,早就被他們殺了個片甲不留!
岑——岑——岑——幾聲連續不斷的劍嘯聲響起,魔軍衆人的笑容僵在臉上,順着聲源處看去,一個個人驚恐得瞪大了眼睛。
數以萬計的道修或架着法寶浮于空中,或持着寶光閃爍的兵器攔于谷口。
為首的那人,一身紅袍獵獵作響,火紅的衣擺在風中翻滾着,好似要燒盡這世間一切的邪祟。
駱鳴深吸一口氣,将真氣一提,爆吼而出:“戰!!!”
叮鈴——四角皆懸挂着鈴铛的轎子停了下來,珍珠串成的簾子搖晃着,簾內一張蒼白的臉顯露出濃濃的病态,玉玑掩袖咳了咳,一頭青絲垂在身後,随着他咳嗽的動作晃到了身前,他抿了抿唇,擡頭看向前方,忽然将視線一轉,定定得看着天空中的某一點,唇角微微勾起,紅唇翻動,輕輕吐出幾字:“不自量力。”
季青梧身子一僵,面色越發沉重,他埋在衆多修士之間,與玉玑對望着。
那雙深黑而看不到的眸子裏滿是嘲諷之意。
自己的第二重陣法已經完全被他看透了。季青梧心底一陣發涼。
轎子又走動了起來,玉玑右手托腮,閉目養身,似是完全沒有看到眼前的景象一般。
季青梧見狀,攥緊了青冥,閉目深吸一口氣,咒語低沉吟出。
魔軍踏入承淵之谷,立刻便有術法向他們襲了過來,金木水火土五行道術紛至沓來,将魔軍打得措手不及,待躲過兜頭劈下的雷霆之後,只聽風聲呼嘯,又一個法寶砸了下來。
魔軍陣腳大亂,為了躲避法術紛紛滾落下馬,狼狽至極。
這些術法都古怪得很,分布密集如雨,且難以估計會從哪個方向襲擊而來。衆多魔修雖未受傷,但是真氣耗損巨大。幾年的圍剿,敢與他們對抗的道修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哪裏可能會有如此聲勢浩大的隊伍跟他們對抗,且這些術法看起來威力驚人,實際上并未對他們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影響。
難不成,這些都是他們設下的詭計?
就在有幾人對術法起了疑心的時候,破風之聲在耳畔響起,只這一猶豫,待要橫起法術相擋之時,身體已然被法器貫穿而過。
真真假假,誰也吃不準摸不透!
洛青衫捋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滿意得勾唇點頭。這實實虛虛的計謀便是季青梧與他商議而出的第二重陣法,土行幻陣。
這是将幻術與土行陣結合在一起的術法。一邊用幻術創造出我方人數衆多的錯覺迷惑敵方,此為虛,可耗損敵方真氣;而另一邊則通過土行陣使得幾位境界極高的高手穿梭于魔修之中,攻其不備,此為實,可将其一舉殲滅。
“季道友,你看,魔軍陣腳大亂了啊。”洛青衫笑着說道,他擡筆在空中一畫,幾十把飛劍俯沖而下,炸起了一片煙塵。
季青梧未語,他的視線一直緊緊盯着玉玑的方向。
四角垂簾的轎子毫不停頓得向前行進着,擡轎的四個壯漢似是毫無知覺,對周圍的混亂視而不見,眼神空洞得走着。
轎旁忽然爆出一片煙塵,季青梧臉色一變,驚呼道:“住手!”
待聲音傳去,已為時已晚,駱鳴從地下躍起,直奔玉玑的轎子而去,龍淵槍纓晃動,爆發出刺目的紅色光芒,巨大的真氣震得轎子四角的鈴铛叮當作響,駱鳴手臂青筋暴起,面目猙獰得吼道:“為我掌門償命!”
龍淵化作一道火龍,咆哮着卷向轎子之中的玉玑,攻勢排山倒海,銳不可擋!
玉玑面不改色,擡手打了個哈欠。锵的一聲,火龍身子僵住不動,火焰逐漸散開,駱鳴手持龍淵,陰沉着臉看向擋住他這一襲擊的人。
哼哈一口吐掉斷骨,呲牙一笑,鋸齒狀的牙齒上布滿了鮮血,粲粲怪笑從喉嚨裏發出,“你看起來很好吃啊。”說罷,噴出一口濃郁的黑氣,直撲向駱鳴。
駱鳴一甩符箓,躍身而上,踩腳浮空符,看向原先站立之處,已然被黑氣腐蝕出了一個深坑,聞着那股刺鼻的惡臭,駱鳴厭惡得道:“你真是臭死了。”
哼哈一愣,随即認真得擡臂嗅了嗅自己的腋下,一臉天真得樣子,道:“不臭啊。”
“臭!”
“不臭!”哼哈跺腳喊道。
看到這忸怩的動作,駱鳴一瞬間無語了,他覺着自己跟一個魔修這麽認真真是太失敗了!
然而,只這一分神的功夫,虎背熊腰的哼哈突然出現在眼前,肥肉橫生的臉上露出了陰測測的笑容,“我要吃了你。”
駱鳴瞪大眼睛,腰間一緊,一道彩綢盤了過來将他迅速得拉了回去。繼而笛音響起,鳳凰的清鳴聲響徹雲霄,花若盈站在雲錦之上,睥睨着哼哈肥大的身體,冷笑道:“我的男人你也敢動。”
“呦,長得好看,脾氣倒不小。”酥軟妩媚的聲音響起,花若盈看去,一個身子妖嬈的女人正踩在一個轎夫的肩膀上,一身紅群,酥胸袒露,裙子下擺被風撩起,兩條纖長筆直的大腿隐約可見。
女人臉上一塊蛇麟泛着刺目的青色光芒,她沖着駱鳴抛了個媚眼,暧昧得笑道,“我呀,也想嘗嘗看你家男人的味道。”
花若盈臉色倏地一變,笛音驟然變得尖銳,鳳凰翅膀扇動,一道道粉紅光芒似是利箭,攜卷着風聲射了過來。
無數哀鳴聲響起,蛇姬扭腰閃過攻擊,抱着一把琵琶,道:“就看看,是你的音殺厲害還是我的厲害!”說罷,嘈嘈切切之聲一起,數十條顏色各異的毒蛇吐着信子撲向鳳凰。
“吃、吃、吃!”哼哈暴躁得跳動着步子,駱鳴從雲錦上飛撲而下,槍尖幾個猛刺,光芒大盛。
季青梧沉下心,穩住焦躁的情緒。
這兩人定然是玉玑座下的護法,修為頗高,駱鳴與花若盈他們不知能否戰勝。
他看向玉玑,玉玑仍舊淡然得閉目養神,仿佛一切都與己無關一般淡定。
“夠了。”低沉的男聲響起,壓過了整個承淵之谷內的聲音,“不過一個幻術便鬧成這樣,真是丢人。”
話音方落,所有術法都随風消散,點點粉末一般的光斑閃閃爍爍。
砰的一聲,洛青衫的毛筆斷裂開來,強烈的魔息震得他右手滲出血,轉眼間便已染紅了整只手。
承淵之谷內一片安靜,魔軍仿佛夢醒了一樣,爆發出震天的怒吼聲。
季青梧鎮定自若,兩手掐咒,對天一指,滾滾綠雲彙聚頭頂,風聲呼嘯,空氣中逐漸凝成一團一團的濃綠霧氣。
不凡縮在黎夙懷裏,兩側的風刮在臉上讓他睜不開眼,迷蒙着看向不遠處天空中凝成的綠雲,他心裏一沉。已經用到第三重陣法了……第二重陣法居然這麽快就被破解了……
黎夙抽空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別慌,就快到了。”
89九華之變(六)
第三重陣法唯講一個“毒”字,趁着一衆魔兵尚未反應得及之時,毒煙一起,侵入經脈之中,境界低的,直接動彈不得;境界稍高的,釋放術法的真氣耗損也會急劇增加。
然而,玉玑這破陣之音一出,一種魔軍便意識到眼前所見的重重陣法不過是虛幻而已,頓時勃然大怒,戰力暴漲,靈識一掃真真假假便一目了然,哪怕毒煙入體也咆哮着揮舞手中法器,向着隐匿在暗處的道修撲将過去。
相比起前兩道陣法,這第三道毒霧陣倒收效甚微了。
倉促之下,白棘只來得及制作出此種毒素,這第三重陣法也是為得後續陣法做鋪墊,季青梧本就不期望有太大的功效。
他看向洛青衫,洛青衫得令颔首,顧不得手上的傷勢,掉頭向後方奔去。季青梧閉目掐訣,吟誦咒語,潛匿在承淵之谷其餘六個角落的道修聽到他的念咒聲響起後便也随之念誦起來。
駱鳴與左護法哼哈戰到一處,哼哈所用一柄牛頭巨斧,斧頭上盤繞着濃黑的霧氣,他所立之處天地昏暗,鬼哭狼嚎之聲不絕于耳。駱鳴的真氣盤亘在龍淵之上,化作一條通體發亮的赤紅巨龍,與那血腥的霧氣糾纏在一起,龍鳴嘶吼,伴随着野獸的咆哮,仿佛整個承淵之谷都在震顫發抖。
“吃!”哼哈咆吼出聲,臭氣熏天,斧頭在空中猛地砍下,锵的一聲,龍淵上挑,将斧頭攔住。駱鳴右手持着龍淵咬牙抵抗,左手一翻,五指飛快舞動,再次擡手,一串挾裹着閃電的烈焰向着哼哈的面門撲去。
哼哈垂首一頂,直接用額頭将烈焰盡數擋下,一邊巨斧一掃,一頭黑熊向着駱鳴奔突而去。
駱鳴退也不退,将龍淵往空中一抛,赤紅巨龍向着哼哈撲了上去,他腳下踩着浮空符,在空中穩穩而立,一雙似鷹一般的眼牢牢盯住巨熊的每一個動作,忽然雙手一合,将那道渾然真氣拍碎在掌間。
哼哈一個悶哼,大口吐出血來,巨斧裂作兩半,龍淵趁機将其丹田一舉貫穿!
哼哈驟然瞪大了雙眼,體內真氣迅速潰散,烏黑之血噴濺出來,駱鳴眼疾手快得将龍淵收回,甩幹槍尖上的血,強自壓下已然被方才那一擊震得紊亂了的真氣暴走,撇了撇嘴,道:“果然臭氣熏天!”
耳邊笛音渺渺,他擡首看向坐于雲錦之上的花若盈,正凝神吹笛,柳眉微皺,這笛音裏遠不及平日裏那般淡定從容,當下心疼得就要撲上去相助,卻聽季青梧厲聲喊道:“駱鳴,西北、西南、東北!”
駱鳴将靈識一掃,臉色頓時大變,立刻扛起龍淵,腳下浮空咒一踩,奔了過去。
季青梧見駱鳴奔去相助,放心得繼續念咒結陣,這最後一重陣法,是由九華的禁忌之陣改編過來的,威力巨大,但是須得一人做主陣陣心,其餘六人為副陣才能結成,結陣期間不能有所幹擾,陣心尤甚。
駱鳴的援助讓諸位副陣修者壓力大為減輕,而那邊,花若盈與右護法的争鬥已然有了結果,笛音與琵琶聲同時停止,雲錦驟然落下,一襲粉白衣裙飄揚,駱鳴突奔躍起,于半空中牢牢将花若盈抱在了懷裏,匆忙道:“若盈,你沒事吧?”
花若盈沖他虛弱得一笑,道:“傻子,姑奶奶當時沒事,有事的……是那個死狐貍精。”她頓了頓,大口喘了氣,道:“讓她勾搭我男人!”
駱鳴扭身躲過一個魔兵的襲擊再回首刺出龍淵,無奈得笑了笑。
然而,戰況不容樂觀。即便道修這邊早有準備,也難敵得過魔軍衆多的人數。玉玑更是絲毫未動,他的轎子平穩得停在承淵之谷的一處,除了轎夫,周圍沒有一個人能夠靠近。
季青梧不敢分神多想,可心裏有種不詳的預兆。玉玑一直沒有動作,要麽是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要麽就已經洞悉了他們的所有計策。
他一直站在這裏,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他以首領的姿态出現在玉玑的視線中,玉玑便會以為他才是一切術法的中心,包括這最後一道滅天之陣。
然而……
***
洛青衫踩着飛劍快速前行着。
一棵棵參天大樹擦肩而過,洛青衫眼前一亮,猛地一揮手,随在他身後的幾個道修同時停住步子,落于地面。
眼前是一塊約有半人高的褚色石頭,洛青衫真氣一沉,再揮手一擊,保護石頭的結界被他破了開來。他撫摸着石頭上的紋理,開始沉聲念咒。
這塊石頭是他們巡查承淵之谷時在兩側山巒上發現的,不知是何時遺留下來的神物,竟然凝聚了龐大的真氣,以其為陣心,那麽,這滅天之陣的威力将會不可估量。
心知責任衆大,洛青衫更是百倍集中精神,嘴唇上下翻動,一串串複雜冗長的咒文吟誦出聲。
忽然,他停住了吟誦的動作,擡頭看向密林深處。
一身黑衣黑袍黑色兜帽的男人出現在視線中。
強迫性的強大魔息震懾得他滿身冷汗,似是要暈厥過去。
為洛青衫護法的道修都拿出法器,謹慎得攔在來人行進的路上。
那人走路的樣子看起來很慢很慢,然而只一瞬間便移至眼前,幾個道修立刻祭起法器與之抗衡,數件寶器呼嘯而過,來人身形極快,快到只能看見幾個殘影一閃,寶器的攻擊盡數落了空。
“洛先生,念咒要緊。”修為最高的馮寄安沉聲說道,随即,斂了心神專心與來者對抗。
三個魔軍護法中唯有一人還未出現,怕就是此人了!
***
黎夙一心向着承淵之谷奔去,不凡心下慌張不已,咬着黎夙胸前的衣服,嗷嗷叫着,“黎夙,先去一個地方吧?”
黎夙瞟了不凡一眼,沒好氣得道:“真當我是坐騎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不凡道:“那個地方很重要!”
黎夙扭過頭,道:“不去!”
不凡怒道:“那你把我放下來!”
黎夙按了把不凡的腦袋,躍至一棵樹上,停下,将不凡放了下去,“那你下去吧。”
不凡踩着樹幹,垂頭一看,頓時頭一陣發暈,這麽高就這小身子板掉下去絕壁會摔死!
黎夙作勢要走,不凡連忙跳到他的鞋面上,抓緊了褲子,大叫道:“你難道忍心看着九華徹底覆滅嗎?!!”
黎夙停下動作,陰沉着臉看向不凡,扯出抹嘲諷的笑容,道:“我怎麽就不忍心了?九華如何與我何幹?”
“九華是你與你師兄親手創建的,是你們向柒微君證明的心血,你如何忍心?”
黎夙勾起的嘴角拉了下去,冷聲道:“全九華上上下下十餘代無一人知道還有黎夙此人,我為何要去救?”
“……”
“這一代人是死是活又關我何事?”
不凡咬牙從黎夙腳上跳了下來,站在樹幹旁,又看了一眼腳下,足有十餘米高。閉了閉眼,他一甩尾巴,扒着樹皮十分小心得嘗試一寸一寸往下挪。
可未想,爪子根本扒不住堅硬的樹皮,才走了約莫兩步,身子便極速下墜。
卧槽!
都說跳樓會尿失禁果然不假!
身子一輕,低嘯聲在耳畔響起,不凡只覺身子落在一團柔軟的毛發之上,定神看去,自己正趴在一頭灰毛巨犬之上,巨犬扭過頭來,一雙眼睛紅閃閃得眨了眨。
不凡:“……”賣萌?
黎夙也躍了下來,看着灰毛巨犬擰了眉,道:“多即內丹果然在你那裏。”
不凡不想搭理黎夙,對着巨犬嗷了一聲,巨犬歪了歪頭,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
不凡:“……”難不成要我說人話?
看着遠處綠雲漸散,不凡心想來不及了,當下從巨犬背上跳了下來,瞅準了方向四腿齊飛得飛奔着。
黎夙看了一眼巨犬,這股熟悉的味道讓他心下柔軟起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巨犬的皮毛,只這一觸,巨犬便化作白霧逐漸消散,黎夙指尖一顫,禁不住流下淚。
“師傅……”
不凡還未跑遠,聽到黎夙的呢喃頓時停下步子,扭身看向黎夙,疑惑得道:“師傅?柒微君?”
黎夙收回手,閉了閉眼,道:“我随你去。”
雖然弄不明白情況,聞言,不凡生怕一向陰晴不定的黎夙反了悔,忙道:“那快走!”
***
洛青衫嘴角滲出一絲血來。
只再受一擊,結界就要被破開了。
他的腳下是一地的屍體,衆多道修同盟都慘死在這黑衣魔修手中,直到最後一口氣還在保護他讓他有機會念完全部的咒文。
黑衣人獰笑一聲,手心團起一面黑旗,玩弄得道:“投降?”
洛青衫咬緊牙關,嘴唇翻動得更快,可身體卻在止不住得顫抖,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再快一些……快一些,快啊……
黑衣人見狀,将黑旗一抛,道:“我就喜歡看你們這些道修一副死不屈服的樣子!”說罷,一揮手,黑旗化作一道濃黑的閃電射向洛青衫,锵的一聲将結界撞裂開來,直撲洛青衫要害而去,洛青衫臉色蒼白,眼見着黑旗就要擊中自己,一道紫光閃過,生生将黑旗撞成碎片。
“咦?”黑衣人故作疑惑,待看清來人之後,勾起了唇角,趣味盎然得道:“九華掌門琅琊道長大駕光臨,真是榮幸。”
聽到咬字極重的掌門二字,琅琊眼中厲光一閃,随即淹沒在毫不在意的笑容當中,“堕道友才是,一個人跑來這裏做什麽?”
“琅琊道長想必長了眼睛,可以看見我正在誅殺道修餘孽!當然,琅琊道長不必緊張,你已歸順主上,當然無恙。”
“是麽?”琅琊臉上笑容極盛,绛紫蠍尾環在身後浮浮沉沉,他瞟了一眼洛青衫,妩媚得道:“不巧,這人是我老相好的,我可不能讓你傷了他。”話音方落,蠍尾環化作數十道殘影向着黑衣人撲了過去。
對琅琊的反水,洛青衫來不及細思,只得抓緊機會迅速念咒。
他忽然一頓,心下亂跳。
不好,陣法不對!
靈石驟然爆發出一陣炫目的光芒,洛青衫手忙腳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下手,複雜的咒文在腦海裏面閃閃爍爍,可他卻抓不住一句能夠終止這異常狀況的咒文。
此時,嗷嗷嗷的叫聲從身後響起,洛青衫一喜,回身看去,一只灰毛紅尾的小犬猛地向自己身上撲了上來。
不凡利落得跳到洛青衫肩上,順着他的手臂一路踉踉跄跄得跑下去,前爪在洛青衫布滿青筋的右手上一按,安全上壘!
閉目,借着多即方才殘留的真氣,念完最後一句咒文。
“天地同歸。”
轟轟轟——連續七聲,七道光柱沖天而起,将整個世界照耀得一片明亮。
坐于轎子當中的玉玑突然睜開了眼,可他對這七道光柱視而不見,獨獨看向西側,眉目舒展,眼神軟成一片。
他終于肯露面了。
90九華之變(七)
七道光柱閃爍着強光,強大的真氣橫掃整個承淵之谷。光柱沖破天際,彙于一處,在空中凝成一個巨大的向內盤旋着的圓盤,有如星雲,有如吞噬一切的巨獸之口。一衆魔修皆都變了神色,在這浩然清氣的拂掃下全身顫抖,幾乎要跪下身來。
光芒萬丈,驚天動地。
陣法已成。季青梧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可随後,他發現玉玑的身影消失在轎子之中。
沒人看見玉玑的離去,前一刻他明明還端坐在那裏一臉輕松的小憩着,再看去的時候人已經消失無蹤。
季青梧驟然将靈識全方位擴大,尋到了玉玑的氣息之後,将青冥一抛,踏上飛劍奔馳而去。
眼見着遠方的天空被炫目的光芒照耀,數以千萬計的白芒似流矢一般滑落天際,哀嚎慘叫聲不絕于耳,不凡興奮得蹦了兩下,撞到了洛青衫的腳這才有些消停。
不遠處,琅琊與堕激戰正酣。那名喚堕的魔修正是玉玑手下排行第一位的護法,境界原本比不上其餘兩位魔族,但是勝在對陣反應與機變之上。可不巧,他對上的正是以陰險善變著稱的琅琊。你永遠猜不到,他的招式哪一招為實,哪一招為虛,你也永遠也想不到他下一招向你招呼來的術法會是哪一類型。
绛紫蠍尾環在空中一劃,紫光閃過,飛沙走石,一片煙塵模糊。琅琊側過半張臉,對洛青衫道:“還不快走。”
洛青衫抱起不凡,卻也不敢完全将後背暴露在琅琊眼前,只能邊退邊防禦。不凡望着琅琊瘦削的身影,想起季青梧的猜測,許多疑問湧上心頭,卻沒有時間讓他多作詢問。
兩人正欲閃身離開,卻見一陣黑霧平地而起,墨發飄揚,一個人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眼前。
洛青衫止了步子,警惕得看向來人。
不凡前腿一收,扒緊了洛青衫的衣服。
玉玑皺了眉,淡淡的目光在來人身上掃視了一圈,最終将視線定格離着靈石約有十餘步遠的人身上,他柔聲道:“黎夙。”
黎夙望着玉玑,面上無波無瀾,冷淡得回道:“玉玑。”
玉玑笑了,他緩步走向黎夙,身後長發飄揚,與黑色的袍子連在一起,“你可好?”
黎夙冷笑:“好得不能再好。”
玉玑一頓,卻也沒停下步子,他走至黎夙身前,撫上黎夙的臉,道:“我很想你。”
不凡心裏有些微妙,這張臉……是他的。
黎夙顯然也是認識到這一點,回道:“這個殼子不是我的。”
玉玑收回手,道:“我知道。”
黎夙別過臉,不去看他。
一千年前,他原以為自己會丹田盡毀、經脈斷裂而死,卻沒想竟然意外得被多即內丹保住了元魂,肉體卻是盡毀。這一千年來,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一寸寸得腐爛,直至化作一堆枯骨,元魂附着在枯骨之上,只能看到這方石洞的不過幾十步遠之內的風景,自怨自艾得生活在方寸空間。他想過很多,如果以後有機會去見黎夙,他會做什麽?問問他,為什麽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他體貼和包容?為什麽要将他殘忍得囚禁起來?為什麽要漠視他低聲下氣的示好?
時間愈久,這種想法就越是瘋魔,整個人如同魔障了一般憎恨玉玑,迫不及待得想要抱負。直到後來,他趁機鑽入了不凡的丹田,原想等着元魂恢複了一些就奪了這肉體去找黎夙複仇,可是……看着季青梧與不凡,他害怕了。
他想起了曾經。
曾經的玉玑對他太過溫柔,包容了他一切的任性與傲慢,就如同季青梧包容不凡的所有不是。無論何時,玉玑總是會站在他的身側,為他擋住了一切的風風雨雨。他害怕,如果自己去找玉玑問清一切,玉玑會不會親口毀滅了這所有的美好,讓他發現,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什麽溫柔,不過是他黎夙可笑的異想天開。
玉玑也許從來沒有愛過他。
可怕的念頭一起,他就如縮頭烏龜一樣躲着藏着不願見到玉玑,寧可守着自己虛妄的幻象,藏在不凡的身體裏看着季青梧與不凡二人,緬懷着那飄渺虛無的過去。
直到在禁制裏見到那幅畫卷,中間抽空的那段空白,不凡沒有看到,只有自己看到了。
那是他在被囚禁時玉玑所過的日日夜夜。
他以為自己被一道打了九重禁制的石門困在牢籠之內,獨自一人守着刺骨的寒風與如疾相思,殊不知,隔着那道門便是垂眸靜立的玉玑。
愛便是愛,恨便是恨!玉玑何苦要做出這兩面截然不同的模樣出來。自己又是何苦要擺出這幅德行。黎夙你不是一向自诩敢愛敢恨麽?
邁出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你又遑論愛恨?!
心念一轉,便是不同格局。
黎夙閉了閉眼,壓抑住那湧起的怨念與不甘,問道:“玉玑,當年……”
“黎夙。”玉玑截住黎夙的話,拉起他的手,道:“我送你一具肉體可好?”
黎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垂眸道:“哪個肉體都一樣,內裏的魂魄早已……”
“随我來。”玉玑仍是沒讓黎夙說完下半句,他看也不看其餘幾人,一把抱起黎夙,緩步走開,眨眼間身形已遠去。
“主上!”堕喚了一聲,他輸給琅琊只是早晚問題,原想求得主上的庇護,卻沒想這聲聲嘶力竭的主上最終消散在煙塵中,玉玑卻從未回過頭。
洛青衫這才敢喘出一口大氣,遠處滅天之陣陣法驚人,滾滾天雷咆哮低吼。似想起什麽,他驟然一驚,拍掌道:“糟了!九華的諸位長老呢!”
急忙向玉玑離去的方向看去,卻見不凡正邁動着小短腿快速飛奔着。
不凡全力發動馬達腿,幾乎是閉着眼在往前跑,直到身子撞到了什麽,向後一彈,身子就被撈了起來。
睜眼一看,喜道:“季青梧!太好了,你沒事!”随即想起他把自己私自丢下的行為,不滿得板了臉,“還來找我做什麽?”
季青梧苦笑:“丢那麽遠你也能找回來。”
不凡啃了口季青梧的手指,不滿得嗚嗚,“我還不是擔心你。”
季青梧無奈得搖了搖頭,心裏卻溫暖起來,他摟緊了不凡,撫摸着他的背。
洛青衫急匆匆得跑過來,對季青梧道:“可有發現長老們的蹤影?”
季青梧道:“沒有。”整個魔軍上下他都仔細看過,确實沒有見到師叔們。玉玑法術通天,大抵是将師叔們藏到了哪裏。
“方才玉玑在此。”琅琊一邊揮舞着绛紫蠍尾環,一邊說道,“你們可知他來昆侖祭祀,為的是什麽?”
“為什麽?”洛青衫忙問道。
閃身躲過堕的襲擊,琅琊一擡手,蠍尾環射出幾道精光,“他熔煉了補天石,為黎夙塑造了一具肉身,只待用諸位長老的真氣充盈其中,便可成身。”
“方才玉玑說的正是要送給黎夙一具肉體!”洛青衫驚道。
季青梧來的時候玉玑的身影已經望不見了,他道:“玉玑去了哪裏?”
“昆侖溪谷。”琅琊給了答案。
季青梧将不凡放到肩上,對琅琊拱手道:“多謝師叔。”
琅琊仰頭哈哈大笑兩聲,“師叔?我還算是你師叔?我不過是九華的叛徒,一時之間,良心發現,害怕在那幽冥黃泉被師兄弟們嘲笑諷刺罷了!”
季青梧未做回答,只一拱手便抱起不凡駕馭青冥飛身而去。
琅琊見狀,嘀咕道:“也不知道幫幫忙。”他瞟向一旁正掏出禦空符準備跟上季青梧與不凡二人的洛青衫,笑道:“老相好,你哪裏走?我可是為了你才跟這魔修鬥起來的。”
洛青衫一哆嗦,悻悻得止住了動作,道:“我不善打鬥。”
琅琊聞言,笑得更開,道:“那你跟過去幹嘛?還不如在這裏拖我後腿。”說罷,一甩手,攔下堕襲向洛青衫的一面黑旗。
洛青衫:“……”
他望向天邊逐漸消失的一點黑影,默道:“保重。”
玉玑是何本事,他自不用多說,此去若是直接對上那這二人,大大不妙。
***
玉玑落在一處懸崖之上。
此處已靠近昆侖山巅,寒風刺骨,積雪已能沒過膝蓋。玉玑踩在雪面之上,步履輕盈,沒有踩塌一處積雪。
他一彈指,眼前積雪紛紛揚揚,驟然而起,露出一條直直的通路,通路盡頭是一個漆黑的山洞。
他抱着黎夙走進山洞,黎夙攬着玉玑的脖子,沒有掙紮。
洞裏四壁都結着厚厚的冰,隔着幾步便挂着兩盞長明燈。
走到洞穴深處,玉玑将黎夙放了下來,拉起他的手,道:“冷嗎?”
黎夙咬唇,輕輕搖頭。
玉玑身上黑霧蒸騰,化作一件大氅裹住了他二人。他牽着黎夙的手走到冰層之上,停在了一個巨大的冰柱前面。
黎夙不經意得擡頭一看,怔然呆住了,冰柱裏面封着一具肉體,即便緊閉着雙眼,嘴唇發白也隐隐透着一種魅惑誘人的味道。這具身體,分明和他原來的肉體長得一模一樣。
玉玑道:“很像是不是?”
黎夙默然無語,玉玑又道:“他是屬于你的。”
黎夙忽然擡眼看他,冷然道:“為什麽?”
玉玑望向黎夙,反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