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枕雲堡。
枕雲堡有折羽臺,從這裏看下去不僅有枕雲堡的亭臺樓閣,甚至能看到不遠處長安城內的繁華。顧長桢此刻卻在看着天空,那是一輪滿月。
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裏明。
顧長桢站在階梯的最上面,臉上籠着一層月光。他實在是一個極為英俊又耐看的人,尤其那一雙墨黑色的眼睛沉靜如水,似能洞察世事人心,便是被他看上一眼或許你就想臣服于他的腳下,他就像天生便該來做這枕雲堡堡主的,高高在上。
長安在側,一枕流雲。
沈白衣說,天下萬物若有一樣能入了枕雲堡的眼,那必非凡間俗物。若有一人能在劍術上擊敗顧長桢,那必是風痕劍主。
但是風痕劍主身份成謎,所以顧長桢已是江湖用劍第一高手。但他自己似乎并不在乎這些,汲汲于名利對他來說如此可笑,就好像有人告訴他中秋的月亮是殘缺的一樣可笑。所以他并沒有去看今年的江湖榜,而是上了折羽臺。
顧長桢在折羽臺,身邊站着顧一鳴。
顧一鳴的長相平平無奇,但他卻是枕雲堡的管家,許是跟在顧長桢身邊十數年之久,那張臉上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就像是現在,他看到了一只白隼劃過了無星辰的夜空,飛到了折羽臺的琴臺上。
“一鳴,你可知這裏為何叫做折羽臺?”
顧長桢的聲音冷冷清清地響徹在夜空裏,顧一鳴微微低着頭,答道:“屬下不知。”
“曾經有一個人,在這裏折下了一只白隼的羽毛,笑着對我說:‘千裏送羽毛,這禮賀你的生辰是不是太貴重了,你收不收得起?’我卻收下了,在那之後,每次這只白隼出現的時候,他定是惹上了棘手的麻煩。”
顧長桢轉身瞥了一眼落在古琴上的白隼,嘆道:“我實在是不太喜歡這只隼,上次見到它已是六年前了。”
顧一鳴順着顧長桢的目光看了過去,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說道:“屬下明白了。”
那白隼自古琴上飛起,這次穩穩得落在了顧長桢的肩膀上,顧長桢拆了信,那白隼便扇着翅膀在折羽臺上盤旋了幾圈,尋了來時的方向飛走了。
顧長桢将信件隆回了袖中,擡頭卻見顧一鳴皺着眉看着臺下,顧一鳴揚手指着枕雲堡內的西樓,說道:“堡主,你看。”
顧長桢順着顧一鳴所指的方向望去,半晌微眯起雙眼,嘴角挂上了一絲冷笑。
“堡主,可要屬下去将她抓——”
“不必。”顧長桢打斷了顧一鳴的話,“我親自去會一會她。”
“是。”
沈白衣對韓小喬的評價是,空空妙手偷盡天下。
而韓小喬自己也一向覺得,天下間沒有她不敢偷的地方,就算是皇宮大內,她也算是熟門熟路,雖然倒不曾真的偷過什麽,她還不想被皇帝下诏通緝。
但是現在韓小喬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愚蠢到為了賭氣偷進了枕雲堡。
“哪個混蛋說枕雲堡的西樓裏藏着佛祖的舍利子,這裏分明就是個劍閣。”
韓小喬摸過一把把兵器,在黑暗中嘆了口氣,兀自低聲嘀咕道:“舍利子是沒見到,好歹順點值錢的東西回去,回頭定要跟那沈白衣說明白,我空空妙手偷盡天下,不差枕雲堡這一家。”
“哦?”
“是誰!”
韓小喬警覺的回身,卻見門已半開,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燭光亮了起來。
顧長桢正在端詳着手心的那枚勾玉。
韓小喬看到之後連忙去摸自己的脖頸,發現原來墜在脖上的紅繩已然不在,急的大喊:“喂!還給我!”
“你可知這裏是什麽地方?”
顧長桢擡眼看着韓小喬,韓小喬忽然覺得心頭一顫,被那雙漆黑的眸子盯着竟有一瞬說不出話。
見韓小喬不說話,顧長桢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是枕雲堡。”
韓小喬聽後兀自嘀咕了一句:“枕雲堡又怎麽了,皇宮我都偷得,還怕你們枕雲堡了……”
顧長桢搖着頭,說道:“你還是不懂。這裏是枕雲堡,所以這裏的一切,我說了算。就算司鴻杉親自來了,也是我說了算。”
韓小喬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寒,她擡眼直視着顧長桢,說道:“普天之下還沒有一個人敢直呼皇上名諱,你這個瘋子!”
顧長桢卻只是微微笑了,“普天之下也沒有一個人敢稱我為瘋子。”
韓小喬見他的笑,微微怔了,試探地問道:“你是誰?”
顧長桢仍是微微笑着,緩緩說道:“我叫顧長桢。”
韓小喬愣了一會兒,顧長桢拽着那枚勾玉的紅繩,将它在韓小喬的眼前晃了晃,說道:“這個,很重要?”
“廢話!快還給我,你這個小偷!”
韓小喬上前一步伸手欲搶過來,顧長桢一個閃身便到了韓小喬的身後,清冷的笑聲響徹在小樓中,“我們究竟誰是偷兒?”
韓小喬轉身怒目而視,喊道:“顧大堡主竟然也欺負起弱女子來了,傳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話。”
顧長桢搖了搖頭,說道:“今晚我若放你離開,枕雲堡明日便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只有委屈韓姑娘在枕雲堡小住幾日了。”
韓小喬咬着下唇,一直盯着顧長桢手中的紅繩,大眼睛裏滿是不甘的神色,憤憤不平地說道:“我卻憑什麽要聽你的?”
顧長桢手腕翻轉将那枚勾玉籠進了袖中,燭光映着他有些模糊的笑臉,在韓小喬看來卻帶着三分嘲弄七分狡詐,“韓姑娘難道忘了,就算天王老子到了這裏,他也要聽我的。”
顧長桢的笑忽而就揉進了一絲傲然,擲地有聲地說道:“不為什麽,只因為,我是枕雲堡主。”
韓小喬就在這一瞬間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可以主宰一切。
“又或者是顧某想錯了,韓姑娘并不想要回那枚勾玉?”顧長桢随手将兩人身側的燭臺都點上了,看着燭火掩映下韓小喬越發憤然的小臉,說道,“雖然質地确實并不怎麽樣——”
“顧長桢!”
韓小喬大喊着打斷了顧長桢的話,而顧長桢只是微微挑眉,問道:“怎麽?”
“你到底想怎樣?!”
“你若是早些問出來,我們如今都會輕松不少。”顧長桢輕輕地笑了,“顧某想請韓姑娘幫個小忙。”
韓小喬冷哼了一聲,語氣多有不善,“以你枕雲堡的勢力,要做什麽事,就算鬧個天翻地覆都沒人敢管你,要什麽東西,別人還不是拱手相送,還需我一介小女子幫什麽忙!”
“可偏偏有些人,有些東西他不肯拱手相送,我又不想太浪費精力。”
韓小喬聞言眼珠一轉,竟笑出了聲,“顧堡主莫不是想讓小女子去偷東西?”
顧長桢不為所動,反唇相譏道:“韓姑娘難道還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看家本事麽?”
韓小喬聞言張口欲罵,話到嘴邊轉了個圈還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卻見她眼珠一轉索性撿了個桌子随意地坐了上去,搖晃着雙腿,說道:“說吧,你想讓我去偷什麽,是波痕山莊的含光子母劍,還是木葉坊的碧血梧桐琴?”
顧長桢搖了搖頭,說道:“都不是。我想要大臻朝五百一十三年的一份密旨。”
韓小喬呆住了好一會兒,然後她眨了眨眼,那神情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所以顧長桢沒等她說話便又開口了,他說道:“你沒聽錯,若你還不清楚本朝紀年,我可以告訴你,我要豫帝十一年間的一份密旨,也就是九年前。”
韓小喬保持着一個姿勢已經很久,久到她覺得身子已經有些發麻,但她還是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又眨了眨眼,說道:“顧長桢,若不是我瘋了,那就是你身邊的人也都是瞎子,他們竟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個瘋子!”
“我瘋與不瘋都與此事無關。”顧長桢淡淡地說道,“若你同意幫我這個忙,你不僅可以拿回這枚對你很重要的勾玉,枕雲堡裏的寶物你盡可以挑你喜歡的拿走。”
“如果我不同意呢?”
顧長桢輕輕地笑了,說道:“若你不幫我這個忙,我就只好把你關在枕雲堡的牢房裏,那裏環境還算不錯,至少不會讓你覺得太無聊。”
韓小喬嘆了口氣,說道:“我到現在才覺得,我實在是幹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哦?”顧長桢問道,“什麽蠢事?”
“我竟無所事事到偷進枕雲堡來,這想必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蠢的決定了。”
顧長桢卻搖了搖頭,微笑道:“非也。若此間事了,以後你可以大搖大擺的從大門口進來,我相信絕對不會有人攔你。”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韓小喬手臂撐着桌子,一躍而下站在了地上,說道:“顧堡主可要說話算話。”
“我決不食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