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冷冰冰的友情
笠松幸男與森山由孝是死黨,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從普通的前隊長與前隊友關系上升華起的更深層次的友誼,是患難中見真情的真正友情。是見證了彼此最狼狽時刻,并彼此發誓到死為止都不能說出去的——
真正的,男人之間的友情。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笠松和森山大學是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學院,雖然不是一個系的,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概率也提高了不少,偶爾聚在一起吃吃午飯,商量一下假期怎麽過的幾率也大幅提升。于是某天他們兩人之間展開了如下對話:
“音樂節?”
森山的注意力終于從路過的學妹那飄逸的黑色長發上移開,放到了自己對面的笠松身上。将嘴裏的土豆咽下,笠松點點頭。
“嗯,聽前輩說每年都會有很多年輕同好參加,所以想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很多年輕同好……也包括可愛的妹子們麽?當然了,笠松!需要我做什麽?”
“啊……大概就是一起準備一些可以賣的小東西,然後準備和我一起擺兩天攤吧。”
“沒問題,兄弟!女生就全交給我吧!”
被森山的話刺了一下的笠松稍稍有些臉紅。他不大自在地咂咂嘴,考慮到自己嚴重的恐女症最後還是只能點點頭,以超小聲的聲音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嘿嘿嘿嘿……沒問題,全~都包在我身上!”
雖然不知他究竟展開了怎樣的聯想,但可以确信的是,那時的森山的确笑得無比的幸福。
然後時間飛快地到了音樂節當天。
由于舉辦場地距離市區很遠的關系,很多攤主都選擇帶上帳篷,在廣闊的場地邊上湊合着過一夜。這種戶外住宿的經驗對于年輕人來說都是新鮮大于一切的事情,因此在森山的挑唆下,笠松也随着大流将家裏多年沒用的帳篷帶去了。
當天白天完全豔陽高照,笠松稍稍有些感嘆自己沒能帶上被褥的明智,那些東西又重又占地方,以這種天氣情況看來,自己和森山湊合着擠一夜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扭頭看看在那邊靈活地勾搭前來購買的女孩子們的森山,笠松搖搖頭,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裏的吉他,随手就撥弄了起來。
一晃就到了傍晚。
狂熱的表演之後,游人們開始飛快地散場。笠松和森山在分別跑到場地旁的公共用水處簡單洗漱了一下之後,便一起鑽入了帳篷內。要說,雖然有些悶,但對比着外面稍稍有些降溫的氣候,這樣的感覺還算不錯。
躺在防水墊上,森山絮絮叨叨地說着今天自己要到了多少電話,而他旁邊的笠松摟着吉他睡得好不難受。
“唉,我說笠松。”
“……什麽?”
“你說黃濑那小子現在在幹什麽?”
“我怎麽會知道黃濑在幹什麽?”
“唉?你們以前不是關系最好的麽?偶爾也聯絡聯絡說說彼此的近況嘛。”
“……你都說了,那是以前。”
森山愣了一下,然後笑着推了一下笠松的肩膀:“別這麽別扭,有啥事說開了就好。”
笠松動了動,然後哼了一下。
“不是說開了就好的事。”
森山正想吐槽難道你們還能有見不得光的秘密感情不成,就聽到自己頭頂上的帳篷傳來了噗嗤一聲脆響。
“下雨了,笠松。”
“我知道。”
“你家帳篷結實吧?”
笠松古怪地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開了口:“……應該吧。”
“見鬼!你就不能肯定地告訴我這東西防水嗎!?”
“帳篷都防水好吧!只是我家這個放了很久我也不清楚啊!”
都一股腦坐起來的兩人在對視了一下之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特別是聽到頭頂上傳來了密集的打擊聲之後,就笑得更厲害了。
可惜的是,只過了一會兒這兩個家夥就完全笑不出來了——小雨在幾分鐘之內完全變成了瓢潑大雨,嘩啦啦的雨珠肆意地擊打在笠松家脆弱的帳篷上,薄薄的面料在巨力的打擊下幾乎貼在了兩人的臉上。
“笠松啊……是我的錯覺麽?我覺得裏面有點濕了啊……”
“……是錯覺。”
笠松這麽說了。他也只能這麽說,這兩人根本就沒考慮過突然天降大雨的情況,因此也完全沒想過半夜回學校的方法,所以即便這裏發大洪水了,他們也只能堅守陣地,直到黎明到來。
“森山,現在幾點?”
“啊?我看看……十點二十。”
而黎明,看來還早得很。
帳篷周圍已經傳來了其他人開始撤走的聲音,但笠松和森山是真的無處可去,于是只能繼續凄慘地坐在帳篷裏。由于大雨的關系而急劇降溫的小帳篷裏,兩個青年瑟瑟發抖地縮成一團,不停地搓着手臂上冒起的雞皮疙瘩。
“我、我說……笠松啊……”
笠松死死摟着自己的雙臂,抱緊了懷裏的吉他:“幹嘛?”
“你都不覺得冷麽!”
“冷啊!但我哪有勁兒和你說話!”
笠松剛說完,就感覺一旁的森山靠近了很多,“我說,這麽丢臉的事你可別說出去啊。”話說完,就伸手摟住了笠松。
雖然兩個男生摟在一起的确很傻,但這種時候森山的懷抱也的确讓笠松溫暖了很多。在感覺到森山開始抖得厲害的時候,笠松也默不吭聲地放開了手中的吉他,轉身摟住了森山。兩個人交互着這樣的舉動持續了大半夜,最後連什麽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森山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他只能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冰涼冰涼的,于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有一條腿已經完全地泡在了涼飕飕的雨水裏,不遠處,自己的一只鞋還在水面上漂着。旁邊的笠松倒是摟着吉他睡得正香,口水卻也流了不少出來。那一瞬間,就連要到了十幾個電話號碼的事實都沒能将他破敗的心情拯救回來。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從來沒有如此感悟的他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笠松:“笠松!早上了!天都亮了!”
笠松一個哆嗦立即睜開了眼,伸手擦過下巴之後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還睡!一會兒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頗為嫌棄地看了笠松一眼之後,森山又抱着胳膊搓了搓自己的雙臂:“冷死哥了!我出去跑跑!”
這麽說完,他伸手逮過漂過自己身邊的鞋子往腳上一套,便沖出了大部分都被水淹沒了的帳篷。身後的笠松還是一臉迷惑,過了好一陣,才打着呵欠走出了帳篷。結果等到森山狂奔一圈兒回來,覺得熱乎多了的時候,才發現被自己丢下的笠松正默默地在帳篷邊上做着俯卧撐。
森山将自己順便在自動販賣機買到的熱果汁遞了一瓶過去,笠松沒說什麽話,接過了先是咕嘟咕嘟一大口喝掉了大半瓶,才算是緩過氣來。
“別告訴任何人。”
森山笑了起來:“還用你說。”
一瞬間他們就知道,彼此之間的關系……在某種意義上又近了一步。
就像是要對之前笠松的所作所為進行報複一般,這次輪到森山主動發出邀請了。雖然在音樂節剛結束那陣,這兩人之間的交往很是淡了一段時間,但沒多久就一如往日地交際了起來。于是依然是午飯時候,笠松正皺着眉頭按着手機發郵件,這邊森山就試探着提了議。
“我說笠松,要不要兼職?”
笠松用一種迷茫的,甚至算得上是恍惚的神情從手機上擡起頭來,“嗯?兼職?”
“嗯,還是校園經理級別的兼職哦。”
“……哦,你能找到這麽好的事?”
森山梗着脖子笑了起來:“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就不能找到這麽好的事了?”
“好吧……試試看也不錯,什麽時候開始,需要做什麽?”
見笠松這麽幹脆,森山反而愣了一下:“我說,笠松……你怎麽這麽幹脆?你不需要買東西讨好女生的吧?”
事實上,這也是森山努力打工的真正動力。高中時期還能以社團活動為由免去這項開支,但到了大學之後,森山就不得不做好準備了,買花的錢,請吃飯的錢,甚至連兜風的道具都得準備好。也正是因為前幾天才買好了一輛電動小綿羊的關系,這陣子再度開始財政緊張的森山才會慌不擇食地選擇那個兼職。
話又說回來了,雖然自己也只是随口一問,但笠松難道真有什麽兼職的理由嗎?
“啊……那個啊,只是最近需要一點錢而已……”在森山的逼視下,笠松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放棄了一般,他無可奈何地說道:“我想在外面租房。”
“……哈!?”
森山突然放開自己嘴裏的吸管,果汁差點噴了自己一臉,“你什麽時候進展到那一步了!?那種亂來的女人哥哥我可不會同意的哦,笠松!”
“……滾你的哥哥!而且不是現在,是以後!”
“以後?哦~原來如此!交往了之後就直接帶回家,組成兩個人的小家庭麽……啧啧,我也應該這麽做的啊!真是深不可測的男人,笠松。”
“別把我說的和你一樣啊!”
笠松的大吼之後,兩人又默默地對視了一陣,森山終于敗下陣來:“好吧,公布答案吧,我沒猜出來。”
“……因為黃濑。”
“為什麽會因為黃濑!?”森山覺得自己捏着桌角的手都在抖。對面笠松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原因,森山。”
森山猛地埋下頭去,雙手撐在額頭上,“不不不,我才沒想什麽原因呢,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和黃濑在交往。”
森山一臉哭意地擡起頭來,愁眉苦臉地問道:“能讓我當做不知道麽?”
“是你自己要問的。”
“……自作孽不可活是什麽意思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你怎麽就走上這條不歸路了,啊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黃濑那混小子纏着你!我就知道那家夥……”
“不是,是我先表白的。”
笠松用不耐煩的口氣武裝了一下自己的害羞,象征性地咳嗽了兩聲之後又看向了對面不知道為什麽也跟着害羞起來了的森山:“說吧,打工的內容是什麽。”
目測森山由孝這家夥對直球沒轍。
森山由孝今年的夢想是,在天高氣爽的秋季,帶着自己夢中的女孩,一起坐着自己心愛的小綿羊,去看山上的紅葉。此時的他也的确騎着自己心愛的小綿羊飛奔在前往山上的大路上,唯獨可惜的是,他身後坐着的不是什麽夢中的女孩,而是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的好友笠松幸男。
森山風馳電掣地開在前往位于偏遠地段的目的地,心頭不由得有些不安。雖然說得好聽,是什麽校園經理,其實自己和笠松已經在各大校園裏連着貼了兩天小廣告了,這次那所學校所在的目的地又是如此的偏僻,他可真怕笠松還沒到地方就向自己撒氣。
據說……前天他和黃濑那蠢貨又吵了一架。
其實不用腦子森山都猜得到,絕對是黃濑那家夥又提出什麽不可能實現的要求了,所以笠松才會發脾氣。這不,自己騎在小綿羊上都感覺到了森森涼意,就像是冬天提前到來了一樣,想到這裏,穿了一件襯衣一件薄外套的森山猛地打了一個哆嗦,發誓今天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
又是五分鐘,森山将小綿羊停在了路邊。
“笠松,你絕不覺得有點冷?”
他吸着鼻涕扭頭問着自己的好友。身後的笠松皺着眉頭搓了搓肩膀,肯定了森山的猜測:“嗯,是有點冷。”
森山一下子有些絕望,擡頭看看已經有點烏雲跡象的天空,他差點就想問笠松你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雨神吧?
“你扛不住的話就換我?”
不知道好友心思的笠松一臉同情地遞了一張紙過去,頗為好心地問道。森山想着這周圍也沒漂亮姑娘,自己硬扛着也是白搭,便點點頭:“行,扛不住了又換我上。”
于是笠松幸男扛了十分鐘。
冰冷的狂風肆掠,森山躲在全身都冷得僵硬了的笠松後面看着手機,不時指點一下道路,眼看着就要中午了,天空卻更加不給面子地暗沉了許多,分明就是暴風雨的前奏。兩個人你換我我換你地開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到了那見鬼的目的地,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就開始躲躲閃閃地在那所建校地點相當偏僻的學校裏張貼起了小廣告。
周圍寒風肆意,落葉狂舞,很有點世界末日的調調。按照森山心頭的真實想法,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給他遞來一件厚實的外套,他肯定非君不嫁。
“去你的校園經理。”
森山邊貼邊罵。
旁邊笠松繃了一會兒面子,也跟着在寒風中哆嗦着罵了起來。笠松那模樣雖然看起來氣勢洶洶,但以森山的經驗判斷,實際上他心裏累積的憤慨也算是發洩了出來,自己的個人安危總算是得到了保障,于是也放寬了心。
不停地工作着,經驗豐富的兩人在半小時之內貼完了所有廣告,搖搖晃晃地開始往學校外走,繞到學校後門的時候正看見一家開了門的小小拉面店,不約而同地就沖了進去。
“老板,來兩碗大碗拉面!”
森山頗為豪邁地嚎了一嗓子,挨着笠松坐下了。兩個人捧着店員遞上來的熱茶,覺得人生也就不過如此。
沒怎麽說話,就眼巴巴地等着點的面送上來。這會兒還沒到正經吃飯的時間,店鋪裏也就這兩個人,于是沒一會兒面前就擺上了熱騰騰的拉面。森山埋着腦袋很吃了好幾大口,這才覺得打心眼兒裏暖和了起來。
他扭頭看旁邊,笠松正埋着腦袋吸溜面條。
“我說,我們回去就辭職吧。”
“嗯,好。”
同樣遭罪的笠松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他的提議。有埋着腦袋吃了一陣之後,笠松看了過來:“怎麽,吃不下?”
“沒。”森山連忙搖頭,夾了一大筷子的面條上來:“你心情好點了?”
笠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走,回去。”
森山也沒多說什麽,認真說來他覺得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是廢話。伸手拍了拍笠松的肩膀,他一把将錢拍在了桌子上:“老板結賬!”
一拉開拉面店的大門森山就油然而生一股悲憤之情——
“怎麽又下雨了!!”
好在他機靈,小綿羊的坐凳下居然還藏着一件雨衣,看笠松那感動的神情,森山估計自己也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他們凄凄慘慘地回到了學校。本想着回去之後就直奔澡堂洗個熱水澡的,結果笠松還沒走出宿舍樓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幹什麽?”
明明沒什麽特別的表情,特別的臺詞,但那個時候森山就是知道,打電話過來的是黃濑。因為笠松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也就僅僅只是因為如此而已。
眼看對方還有一大堆話要講,森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口型說我先走啦,就和笠松揮手道別,一個人搖搖擺擺地走去了澡堂。
照他看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雖然過程有點冷得過分了。想到這裏,森山冷不丁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下回讓笠松請喝飲料吧,搓着鼻子,他擡頭看了看天空。
不知道什麽雨就已經停了,半透明的彩虹斜斜地挂在天邊,看上去還挺可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